- 第6節(jié)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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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子的散布(5)
在又高又干燥的林間小徑上,苦柳,一種我們這里最小的柳樹,開始吐絮?嗔l上很快就披滿絮狀物,就像一根根灰白的棍子,里面包著微小的綠色種子,形如毛毛蟲糞蛋。
同時,早熟的白楊也開始吐絮。齒緣大葉楊吐絮的時間相當(dāng)晚。它們的籽莢生成了一個奇特的龐然大物,呈明黃色,以至于看上去像成熟的漂亮果實。
在6 月的上半月,柳絮和其他各種樹種的種子一起,被風(fēng)吹到道路上和草地上。
1860 年6 月9 日,在我們地區(qū),黑云突然從西方和東北方涌起,一共下了六次陣雨,同時還伴隨著雷聲和大冰雹。下午在一次陣雨后,我站在米爾大壩上,注意到房頂那么高的天上,充滿了一種羽絨,開始我誤認(rèn)為是羽毛,或是來自于室內(nèi)的棉絨。它們升起又落下就像是蜉蝣,或者像巨大的白蛾,不時飛到地上。接著我猜它們可能是某種翅膀輕盈的昆蟲。它們被房屋中間和上空的輕微的氣流追趕著,沿著街道滾滾而來,漫天飛舞。在潮濕的空氣里它們十分顯眼,背后映襯著黑云,那黑云一直縈繞在西方的天空中。店主們站在他們的門道上,猜測這可能是什么東西。這其實是銀柳的茸毛,在雨點下飛起來,又被隨后的輕風(fēng)趕著,它們當(dāng)中結(jié)著微小的黑色種子。地面才被打濕,這是播種的最佳時機。我追溯到它們的源頭,是在20桿外的一棵大柳樹,距離街道有12 桿遠(yuǎn),正在鐵匠鋪后面。
以這樣的方式,樹播種著它的種子。也許其中一些茸毛顆粒,掠過你的臉頰,而你沒有覺察,可它們也許會長成直徑5英尺的大樹。
又一個星期過后,6 月15 日,在康科德河上,我注意到下風(fēng)方向的堤岸被染成了白色,那里是個一個河灣,是一道間隔,在黑柳和懸鈐木之間。這片明顯發(fā)白的地方,有兩三桿寬,讓我想起曾經(jīng)看到過的,從沉船殘骸里沖上來的破白布,也有些像羽毛。我轉(zhuǎn)向它,發(fā)現(xiàn)是白柳的茸毛,和平常一樣里面充滿了微小的種子,被風(fēng)吹著趕著,沿著水邊形成了一兩英尺寬的白色泡沫, 又像是羊毛或者棉絮蓋著河面,在外圍被堆積或隆起。我之前沒想過柳樹茸毛,因為這河邊沒有白柳,這也不是附近黑柳掉茸毛的時候。風(fēng)向是西南方向,在這個方向的20桿外的道路上有一些白柳,這茸毛來自那里,它們在陸地上首先已經(jīng)飛越了15 桿的距離。
這種茸毛是柳樹和楊樹的特點之一,人所共知。人們普遍不喜歡吉利厄德香柳,就是因為它的茸毛飛得滿院子都是。另外,還有一個樹種,不在康科德生長,叫作綿白楊。
普林尼認(rèn)為柳樹在獲得成熟以前,就會失去種子,在蜘蛛網(wǎng)中飛散了。荷馬在他的《奧德賽》里,把柳樹稱為落果。普林尼和一些評說者們對此的理解為“果實缺失”,盡管其他人建議是“造成貧瘠”的意思。瑟茜引導(dǎo)奧德修斯進(jìn)入冥界,曾說過:
很快你將抵達(dá)海的盡頭,
那里斜坡的海岸在下沉;
冥后的黑森林里那貧瘠的樹木,
楊樹和柳樹在潮水中顫動。
從這里我可以推斷,冥河的堤岸與薩斯喀徹溫河、阿斯尼班河以及我們西北草原上的許多河流類似。詩人對冥河的概念來自于上界最遙遠(yuǎn)和最荒涼的部分。我們遼闊的西北平原的開拓者們,從麥肯奇到罕德都報告說,最常見的樹木和那些局限在河谷里的樹木,就是小的白楊和柳樹。有些人認(rèn)為,如果大草原每年不被印第安人燒掉,最后可能會形成適合森林生長的土壤。
我經(jīng)常注意到,在緬因州的荒野上,甚至在附近,楊樹在燒過荒的地上長勢多么迅速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樹的種子是最精致和輕巧的,應(yīng)該是最容易被廣泛地傳播的,它們是樹木里的先鋒,特別是在更北的地方和貧瘠地區(qū)。它們的微小種子很容易被空氣帶到很遠(yuǎn),在北美大陸上,迅速覆蓋的燒荒的大片地區(qū),以及北方的野地, 給海貍和兔子提供食物和棲息地。
水也幫著傳播它們。然而,種子重些的樹木,它們傳播自己的種子,可能相對要慢些。
無論土壤是干燥、多沙,或者是濕地、高山,還是在北極圈,都能看見柳樹的身影。1858 年7 月我在白山時,高山地區(qū)的大片土地都被小熊莓柳的茸毛染成灰色,灌木上也到處都是,踩上去就像地衣一樣。它的種子剛剛裂開,有難以征服的彈性和浮性,沿著白山山脈,從一座山峰到一座山峰散布著種子。苦柳也在那里生長,它不算最小的灌木,也算最小的柳樹。據(jù)說,和極地柳一起,它們都延伸到了林地的最遠(yuǎn)的北面。
盡管我們一般不能觀察到,那些空氣中飛舞的種子,但通過適當(dāng)?shù)膶嶒灒瑤缀蹩梢栽诿總地方揭示它們。如果你在樹林里找一塊光禿但多沙的地方,比如靠著一條鐵路,或者,一塊嚴(yán)寒阻止其他樹木在那生根發(fā)芽的地方。那么,沒有其他灌木或樹一定能在那里生長,而楊樹和柳樹卻或早或晚會長出來。
楊樹的種子看起來像馬利筋,多數(shù)扎根在山谷里,那里常常有大風(fēng)吹過;蛘,它們可能碰巧長在那里,主要因為這些地方多霜凍,不強壯的植物不適合在那里生長。在這附近,就有許多這樣的楊樹谷。
在任何空曠的草地上修一條路,如果人不干預(yù),在路兩旁很快就能圍起一長條柳樹帶,更別提赤楊等樹種了。盡管那里以前從沒長過柳樹,人們也沒有引進(jìn)任何植物和種子。所以,人們學(xué)會用柳樹來抵抗洪水,保護(hù)道路。
1844 年,我們地區(qū)修建鐵路。在村子西面盡頭的南邊,有大片開闊地,大部分是草地。在它和樹林之間,不允許有任何灌木生長。在這上面,要修15 英尺左右高的沙石路基,鐵路南北貫通,從河面上通過。10 多年后,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一道連續(xù)的自然生成的柳樹籬笆已經(jīng)形成,特別是在路堤的東面,沿著路堤的底部,那里有一個防護(hù)網(wǎng),從距離河有半英里處開始,一直延伸到森林里。而柳樹籬笆,當(dāng)然,與鐵路或者防護(hù)網(wǎng)一樣筆直。
這的確是一處天然的柳樹原鄉(xiāng),為我的研究提供了極大方便,它包括八個品種的柳樹:喙蕊柳、矮柳、褪色柳、白柳、框柳、絲柳、;兔髁,是我在康科德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所有柳樹種類的一半。其中只有一種是本地柳樹。你也許會認(rèn)為,種子或枝條是在修鐵路的時候,和沙子一起從附近的林子深壑里帶來的,但最多只有頭三種柳樹生長在那里。后四種在河邊草地以外才能發(fā)現(xiàn),距離這里的北邊有半英里,在村子的另一邊。
實際上,它們是在這個鎮(zhèn)子里,一般來說,它們局限于河邊和鄰近的草地上。特別令我驚訝是,我在離河邊草地很遠(yuǎn)的地方發(fā)現(xiàn)最后兩種柳樹——海花柳和明柳,土生土長在這里。白柳是我知道的唯一在堤道附近生長過的柳樹。
由此,我想這其中至少一半物種的種子——或許它們中的大部分,是從遠(yuǎn)處被風(fēng)吹來的,又被河堤擋住了,就在堤基下開始生根,某種程度像被風(fēng)吹成堆的雪累積在那里。我還發(fā)現(xiàn)它們中有幾棵白蠟樹,它們是從草地東邊10 桿以外的一棵白蠟樹發(fā)源的。不過,在其他地方?jīng)]有再生長。還有一些赤楊、榆樹、樺樹、楊樹,一些已經(jīng)是成年樹了。因此,如果其他條件合適,你可以期待柳樹開始發(fā)芽,因為在那個地方,總是發(fā)現(xiàn)足夠的柳樹籽飄浮在空氣中。
柳樹也許多年都不會有機會在開闊的草地上生根,但如果在開闊地建一個貫穿的屏障,不久后,它周圍就會排列上柳樹,因為這種障礙物既收集種子,又能為植物提供保護(hù),不會讓它們受到人類和其他因素的影響。柳樹專門地沿著基底排列,就好像是沿著河岸排列一樣。對它們而言,沙堤就是河岸,草地就是一個湖泊。在這里,它們享受沙子的溫暖和保護(hù),而它們的根則吸收草地的濕氣。如果我們考慮它們的來源,這些樹和草就像雪一樣飄浮,落在籬笆和山丘邊,在這些地方,它們的生長得到鼓勵和保護(hù)。
這些柳樹是多么熱切、多么繁茂、多么早成的呀!它們的拉丁語詞源就意味著“跳躍”,它們是如此跳躍地、快速地生長。當(dāng)銀色柳絮裂開,不久以后,金色的花簇和毛絨的種子就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傳播著它們的家族。如此,它們繁殖下去,龐大的家族聚集一起,占領(lǐng)了道路兩旁,甚至也入侵和冒犯其他樹木的領(lǐng)地。
但是,盡管柳樹籽和絮狀物年年都飄蕩在空氣中,飛往森林和草地的每處空隙,卻只有百萬分之一會長成一棵矮樹或一棵大樹。然而,這也足夠了,大自然的目的完全得到了回應(yīng)。
許多白柳在道路旁生長起來,但很少是自然生長,借此也在別處保有它們的領(lǐng)地。我懷疑大部分是從偶然落下的樹枝長起來,而不是種子長出來的。即使在河邊,和黑柳在一起的那少數(shù)幾棵自己生長的柳樹,也可能是從堤岸邊漂過來的柳枝長成的。
如果我們相信傳統(tǒng)的話,房子周圍最老和最大的樹都源于歷史,大家對此講的是同一個故事。一位胖胖的老爺爺,坐在屋里回憶著,當(dāng)他還是小孩時在院子里玩馬,他把柳枝鞭子插在地上,最后卻忘記了,現(xiàn)在它已經(jīng)變成了一棵大樹,所有的行人都贊美它。當(dāng)然,相對而言,不可能讓許多柳樹籽都成功。如果每一粒白柳種子都能長成一棵大樹,幾年之后這個星球全部的土地都會變成柳樹林,這顯然不是大自然的設(shè)計。
另一外國樹種紅皮柳,幾年前偶然來到這個小鎮(zhèn)。當(dāng)時人們是用它的柳條,來捆其他樹木的樹枝。一個好奇的園丁把紅皮柳枝插到土里,現(xiàn)在它已經(jīng)有后代了。
大約6 月中旬,長在我們河邊的黑柳開始結(jié)種,它的茸毛開始落在水里,要一直落一個多月。6 月最后一周里,在樹上的茸毛最顯眼,把樹染得色彩斑駁,綠白相間,十分有趣,如同水果一樣。那個時候水里的茸毛也是最多的。
6 月7 日,我把一些種子放在大玻璃杯里。種子發(fā)育了兩天后,就發(fā)了幾片圓圓的綠葉。這讓我吃驚,勾起我的興趣,因為植物學(xué)家普遍都抱怨,要讓柳樹籽發(fā)芽實在太困難。
我想我明白這種樹是如何繁衍的了。它微小的棕色種子裹在絮狀物里,勉強才能被人察覺,它被風(fēng)吹到水里,6 月25 日這天落得最多。在那里它們漂浮著,形成厚厚一層白色泡沫,和其他東西混在一起,特別是緊靠著一些赤楊或其他樹木的墜落物,或者溪水旁掉下來的一枝枯萎灌木枝,這里的水勢比一般的要平緩。這些泡沫通常形成窄窄的新月形,有10 ~ 15 英尺長,與河岸成直角,彎曲著流向下游。它們那么厚又那么白,讓我聯(lián)想起結(jié)著白霜的水晶。兩三天內(nèi),許多種子都發(fā)育,在白色上顯出它們圓形的綠色小葉片,或多或少地在白泡沫表面,又抹上一層綠色,有點像裝著棉花和水的玻璃杯里的草種。它們許多都漂浮在懸鈐木、柳樹和其他灌木以及河岸莎草中間。
也許在它們長出小須根時恰好有雨水落下來,它們便輕輕地擱淺在樹蔭下泥地里,許多種子由此變成了大樹。
但如果它們并沒有落在水非常淺的地方,也沒有在合適的時機被留在泥里,它們可能就會死去。我曾看見許多地方的泥地,因為它們的到來而變綠,也許種子也經(jīng)常直接被風(fēng)吹到這些地方。
但如果它們沒有以這種方式成功,它們也有其他辦法。例如,像沿著我們的河邊的一些樹種,它們枝條的根部很脆弱,輕輕一碰就能折斷,就像被整齊地一刀切下來似的。盡管枝條的上部堅硬、下部易損,無疑它們可以扭曲起來變成堅固的繩子來系船,這是柳樹枝在一些國家的用途之一。但是,這些枝條也因此像漂浮的種子一樣,有機會栽植它們自己在第一個留宿的岸邊。
某年6 月,我注意到,在阿薩貝特河岸邊,一堆潮濕的木屑、樹葉和沙堆中間,有一棵小黑柳正在開花。我把它拔出來,發(fā)現(xiàn)它其實是一根16 英寸長的柳枝,三分之二埋在濕漉漉的地下。它也許是被冰弄斷了掉下來,被沖上岸來,埋在這里像一株壓條。現(xiàn)在三分之二的枝條上,已經(jīng)長出了一兩英寸長的繁茂根須,枝條上部三分之一在土壤之上,有葉子和柳絮。因此,這根柳樹枝條可能長成一棵大樹,在堤岸上搖曳。柳樹的生命力如此強大,它利用每一個機會沿著河岸傳播。折斷它的堅冰只會把它傳播得更廣。
當(dāng)我的船行進(jìn)在有黑柳的河段,兩岸黑柳低垂蔓延,柳枝常常像場陣雨一樣落在我的船上,它們也停留在水面上。因此,我曾無知地可憐過樹的艱難命運,它如此易損,不如蘆葦般堅韌,但現(xiàn)在我卻贊美它的脆弱易損。我愿意在這樣的柳樹上欣然掛起我的豎琴,這樣也許可以從它得到一些靈感。坐在康科德河的岸邊,我?guī)缀鯙楦形虻竭@點而高興地掉下淚來。
啊!柳樹,柳樹,但愿我總能保持如你一樣的好的精神,但愿我能擁有如你一樣頑強的生命,迅速從傷痛中恢復(fù)。
我不知道他們用柳樹象征絕望的愛情是怎樣的寓意!誰講過“被遺棄的情人頭戴柳枝!”
根據(jù)柳樹所有特性,實際上柳樹是成功的愛情與同情的象征。它也許會凋萎、彎曲,卻從不哭泣。巴比倫柳樹在這里抱有希望地開花,盡管它的另一半并不在這新世界,而且從來也沒來過。柳枝低垂不是為了懷念大衛(wèi)王的眼淚,而是在提醒我們,如何在幼發(fā)拉底河攫取了亞歷山大頭上的王冠。
毫不奇怪,在古代柳木被用來制作盾牌很受歡迎。如整棵柳樹一樣,柳木不僅柔軟、容易彎曲,而且堅硬、有韌性,一擊之下不會裂開,而且還能馬上愈合斷口,裂痕也不會擴大。
這種樹的命運通常就是,每隔兩三年被砍一次。然而,它不會死也不會哭泣,而是向外發(fā)芽,變得越發(fā)充滿活力,生長的時間更長。富勒在《價值》一書里評論道:“這種樹喜濕地,在伊利島上長勢很好,它們的根延伸加固它們的堤岸,砍下的樹枝成為燃料,用來生火。它們長得特別快,在這個地區(qū)有個笑話,說柳樹帶來的利潤將給主人買匹馬,而其他的樹的收益只能買個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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