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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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塔丁山(1)
1846 年8 月31 日,我離開馬薩諸塞州的康科德,乘坐火車和輪船前往緬因州的班戈市以及那里的邊遠山林。
一路同行的,還有我一個在班戈經(jīng)營木材生意的親戚,他有意于在佩諾布斯科特河西支的水壩附近投資地產(chǎn)。
就是在這兒,我萌生了去卡塔丁山旅行的想法。
這是新英格蘭境內(nèi)的第二高山,距班戈市30 英里。同時,我還能順便游覽一番佩諾布斯科特河的湖光美景。無論是我獨自前往,還是與人結(jié)伴同行都是不錯的選擇。
卡塔丁山,其名源于印第安語,意為“最高的山地”,1804 年由白種人首次登頂。
在我到那兒之后,還有其他兩三撥人到卡塔丁山旅行,并向眾人講述了他們的經(jīng)歷。除此之外,這里人跡罕至,即便是生活在森林中的居民也很少有人爬過此山?磥,這里一時半會兒還不會成為熱門景點,被蜂擁而至的旅客所占據(jù)。
第二天上午,9 月1 日,星期二。我和同伴乘輕型馬車從班戈出發(fā)去往“上游”。有兩個班戈人也想要加入我們的探山之旅,他們預(yù)計第二天晚上在距班戈60 英里的馬特沃姆凱格岬角與我們會合。我們每個人的行囊或背包里都裝滿了衣服和必備物品。我的同伴還帶上了槍。
出班戈不到12 英里,我們經(jīng)過了斯蒂爾沃特和奧爾德敦的幾個村莊,它們就建在佩諾布斯科特瀑布附近。在緬因森林的樹木轉(zhuǎn)變成木材的過程中,佩諾布斯科特河起著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這些木材加工廠就建在河上,一年四季都堆滿了木頭,擁堵不堪。那些曾經(jīng)蒼翠的綠樹,早已變成慘白如雪的木頭。
一英寸、兩英寸、三英寸,這些木頭變成了不同尺寸的木材。
鋸木匠標出的位置,決定著那片被砍倒的森林的命運。
在奧爾德敦,我們來到一家平底河船制造廠。在當?shù),制造這種平底河船以供在佩諾布斯科特河上使用是相當可觀的生意。我們查看了幾艘放在船臺上的平底河船。這些船既輕便又美觀,是專為湍急多礁的溪流而設(shè)計的,同時也便于人們放在肩膀上進行長途搬運。它們通常20 到30 英尺長,僅有4 到4.5英尺寬,像獨木舟一樣兩端都是尖尖的,不過船底前部最寬,并高出水面七八英寸,目的是使船更輕松地劃過礁石。
我們乘渡船經(jīng)過印第安島。在離岸時,我注意到一個身材矮小、衣衫襤褸、看起來有點像洗衣女工一樣的印第安人——這類人總是一臉苦相,那樣子就像是因為打翻牛奶而哭泣的小女孩兒一樣。這個印第安人剛從上游下來,在奧爾德敦這一側(cè)靠近雜貨店的地方上岸。他把獨木舟拖上岸,一手拿出一捆毛皮,一手拎著一只空桶或半個木桶,爬上岸來。這幅畫面可以說是印第安人歷史的真實寫照,確切地說,是他們滅絕史的真實寫照。
我們在米爾福德上岸,沿佩諾布斯科特河?xùn)|岸騎行,間或可以欣賞到河上的美景,以及河中的印第安群島,因為印第安人保留了從這里沿河而上直至佩諾布斯科特河?xùn)|支河口尼卡托島這一流域的所有島嶼。這些小島大都樹木繁茂,據(jù)說土壤也比臨近的其他河岸更加肥沃。這里河水清淺多礁,常伴有波光粼粼的急流。我們稍稍駐足,欣賞一只魚鷹像離弦的箭一般從高處俯沖下來捕魚,不過很可惜,這次它錯失了自己的獵物。我們現(xiàn)在行駛的公路叫作霍爾頓公路。事實上,的確曾有幾支部隊從這里行軍至馬爾斯山,盡管并非是去戰(zhàn)場。這條路是這一地區(qū)主要的、幾乎也是唯一的一條路。
我們渡過?撕谄澓樱ㄒ粋帶有夏日色彩的印第安名字)、奧萊蒙河、帕薩達姆凱格河以及其他一些河流。這些河流在地圖上顯得很大,但實際并非如此。在帕薩達姆凱格河上,我們找到了很多東西,唯獨沒有找到任何與這河流名字相符之處——熱情的政客(我指的是白人政客)急切地關(guān)注著選舉的進展;那些人語速飛快,聲音克制,一本正經(jīng)的言辭讓你沒法不相信他們。
日落時分,為了走捷徑,我們暫時離開了沿河的道路,取道恩菲爾德,并在那里過夜。這條路上,大多數(shù)地方都標有地名。同樣,為加以區(qū)別,這里也將會被標注上名字。于我而言,在這樣荒無人煙的野外,有名字和沒名字實在是無關(guān)緊要。
次日清晨,我們乘車穿過一片山村,沿途的科爾德斯特利姆湖風(fēng)光旖旎,這美麗的湖泊足有四五英里那么長。這里的一座印第安小島上散落著幾頂棚屋,我們當即便撇下馬匹和馬車,徒步深入森林去尋找能夠帶我們進山的向?qū)。走了半英里,來到河邊。若不是苦苦尋覓,這些隱匿于僻靜山林中的小小棚屋還真是難找呢!這里景色柔美宜人,河畔上綠草萋萋,榆樹林立。我們尋得一條獨木舟,便一起乘舟駛向小島。在我們上岸的地方,一個十幾歲的印第安女孩坐在水中的石頭上,沐浴著陽光,一邊洗著衣服,一邊哼唱著一支古老的印第安歌謠,歌聲嗚咽悠揚。
我們朝著最近的房子走去,途中遭遇了一群狼狗的襲擊。
屋里的人很快走了出來,手里拿著長桿,一邊驅(qū)趕著狗群,一邊和我們交談。這人身體健碩,但目光呆滯,滿臉油垢。他懶洋洋地回答著我們的問題,就好像這是他今天不得不認真去做的一件事。他告訴我們,今天中午之前,他和另外一個印第安人要到“上游”去。
另一個人是誰呢?
是他的鄰居路易斯·內(nèi)普丘恩。路易斯·內(nèi)普丘恩是一個矮小精瘦的男人,臉上堆滿了皺紋,可看上去卻似乎是這兩個人中的首領(lǐng);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就是1937 年陪杰克遜登山的那個人。同樣的問題,我們再一次問了路易斯,并得到了同樣的回答,而另一個印第安人就站在一旁。從他們的回答中我們得知,他們打算在中午之前乘兩只獨木舟去奇森庫克湖獵麋鹿,一去便是一個月。
而當我問到波莫拉是否允許我們上山時,他回答說,我們必須在山頂埋上一瓶朗姆酒;他已經(jīng)埋過許多瓶了;而當他再回去看的時候,這些朗姆酒全都不在了。這山他已上去過兩三次了,還曾在上面埋過信——有英文的、德文的、法文的,等等。
這兩個男人穿的襯衫和褲子略顯單薄,就像氣候溫暖時我們身邊的工人一樣。他們并沒有邀請我們進入他們的房子,而是和我們在外面交談。在我們和這些印第安人告別時,我們心中暗自竊喜,能碰到這樣的向?qū)Ш突锇檎媸呛眯疫\啊。
沿途的房子寥寥無幾,盡管如此,這些房子也并非完全不夠。
中午時分,我們抵達了馬特沃姆凱格河。從離開班戈算起,我們一路下來已經(jīng)走了56 英里了。我們住進了霍爾頓公路旁一家人氣興旺的客棧,這同時也是霍爾頓公共馬車停駐的驛站。
一座堅實的廊橋橫跨馬特沃姆凱格河,據(jù)說大約始建于17 年前。我們在這家路邊的客棧吃過晚餐——順便要提一下的是,這里不僅晚餐,甚至早餐時,桌上都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甜餅”,從桌子這頭一直擺到桌子那頭。我敢肯定,擺在我們倆面前這一排的甜餅足有10 到12 盤。據(jù)說這么做是因為當伐木工人們從森林出來的時候,特別饞蛋糕、餡餅以及這樣的甜食,而這些都是當?shù)厮鶝]有的,因此這些甜餅也算是滿足伐木工人的需求吧。
在我們的同伴到來之前,我們又沿著霍爾頓公路朝上游方向走了7 英里,抵達莫倫克斯,阿魯斯圖克公路在此處與之交匯。在這兒的森林中有家十分寬敞的旅店,叫作“莫倫克斯屋”,由一位叫利比的人經(jīng)營著。
傍晚,有人乘著一種粗陋、原始的馬年冒險經(jīng)過。姑且就把它駕叫作阿魯斯圖克馬車吧——它只有一個座位,四輪馬車在下面搖搖晃晃,座位上堆著幾個袋子,一只狗睡在一旁守著它們。他爽快地提出可以幫我們帶口信給這個村子的任何一個人。我對此深表懷疑,即使你真的到了世界盡頭,也會發(fā)現(xiàn)有人走得更遠了,就好像他在日落時分才起程回家,在駕車離去之前和你說了最后一句話。還有一個人,我起初并沒注意到,他就是一家雜貨店的店主。當然,他開的不是什么大店,只是開在馬路對過,莫倫克斯路牌后面的一個小棚屋中的小店。這店看起來就好像是專門用來稱甘草的秤的秤盒一樣。至于他的房子在哪里,我們推測一下;他很可能就寄宿于莫倫克斯屋。
他就站在店門口——他的店是如此之小,以至于如果一個旅客想要進到店里,他就不得不從后邊退出來,并通過窗子與顧客商議地下室那些貨品的價格,更有可能是那些已經(jīng)預(yù)定但尚在途中的貨物。
據(jù)我估計,在通往莫倫克斯這7 英里的路上只有一家旅店。
我們在那兒越過籬笆進入一片新田地。那里種滿了馬鈴薯,原木在山間燃燒著。我們拔起藤蔓,找到幾塊個頭兒挺大、快要成熟的馬鈴薯,它們像野草一樣生長,其間還摻雜著蘿卜。
哪些抱怨生活貧困、世事艱難的城里人,就讓他們抱怨去吧;那些買票去紐約或波士頓的移民們,難道就不能多花5 美元到這里來嗎?從波士頓到班戈這250 英里路途,我總共才花了3 美元。在這里,他想要多富有就有多富有,土地幾乎不用花錢,房子只要自己動手去蓋就是了,他可以像亞當一樣開創(chuàng)新的生活。然而如果他依然對貧富差別耿耿于懷的話,那他還是趕快去城里租一間狹小的房子算了。
當我們返回馬特沃姆凱格時,霍爾頓公共馬車已經(jīng)停在那里了。一個外省人質(zhì)問著北方佬,將自己的天真展露無余。他問憑什么外省貨幣在這里不能按照票面價值流通,而美國貨幣則可以在弗雷德里頓通用——盡管這看似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目睹當時的一切,我感覺這個外省人簡直是唯一真正的喬納森,或者說是原汁原味的鄉(xiāng)巴佬兒,和他這些積極進取的鄰居們相比,他簡直太落伍了,以至于連問題都問不到點兒上。
在這里的墻上掛著最后一版《格林利夫緬因地圖》。由于我們沒有袖珍地圖,因此決定臨摹一張湖區(qū)地圖。我們將一團麻繩浸在油燈里蘸滿油,用它把油桌布上的一張紙涂滿油,然后便開始滿懷信心地臨摹起這張我們后來證明是錯誤百出的地圖,我們就照著地圖中假想出來的湖的輪廓一筆一畫地認真描畫著。《緬因和馬薩諸塞州公共土地地圖》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張可以稱之為地圖的東西。在我們專心描繪地圖之際,我們的同伴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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