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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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讓心里吃驚,四望之后,見旁邊再沒賊人,就定下心神,停下腳步,細看那兩條漢子。只見左邊一條瘦臉黑漢:
穿一領(lǐng)半長土黃衫,戴一頂竹編斗笠帽。遮去大半截臉面,露出雙高顴骨。頷下略見幾根黃須,腰下穿束黑燈籠褲。肉少骨多,身量低矮。雖是揎袖擎刀,細看殺氣不足。
尚讓又看右邊那條黃臉漢子:
一領(lǐng)小黑褂,不遮身上斑。提刀手腕抖,黑紗口鼻關(guān)。黑幘扎青絲,體態(tài)似醉眠。眸子勉強兇光露,兩眉翹上鬢角翻。既上剪徑路,又怕面目宣。彎腰步欠穩(wěn),想吃劫掠餐。
尚讓沉聲喝道:“何處毛賊,敢來攔路!退去便罷,饒你不死!”
黃臉漢子低聲喝道:“好漢子,有膽量!真乃是要錢不要命的人!不要走,且吃我一刀!你掉頭做鬼,正好與這沙丘做伴!”黃臉漢子吆喝罷,丟開架子,“嗖、嗖、嗖”,舞刀朝尚讓砍來。
尚讓看他的身法架勢,顯是無師之人。他略為轉(zhuǎn)身,避開劈來的利刀,把包袱放下,手提哨子棍,嘩啦一聲,指著二人喝道:“老爺?shù)陌だ,有白銀三千兩!有本事的,拿去!沒本事的,怨命!”
那兩條漢子收刀對望一眼,“呀——”大喝一聲,雙刀并舉,“嗖、嗖、嗖”,朝尚讓撲來。尚讓足尖一點,跳過一旁,未容兩人轉(zhuǎn)身,只聽呼的一聲,鐵葉哨子棍的棒頭直奔二漢的門面掃去。二漢急忙舉刀,要格架鐵棒頭。
誰知,尚讓出身武術(shù)世家,既得名師指點,又沐鄉(xiāng)風(fēng)苦練,身懷家傳的絕技,又是刀槍打斗的高手。他回棍極快,手腕略翻,呼的一聲,棒頭帶著風(fēng)聲往下掃去。那兩條漢子未料尚讓竟是上棍虛、下棍實,急要后退時,已是不及,只聽“哎喲”、“啊呀”兩聲,翻身倒地!二人雙雙被哨棒掃中下腿的迎面骨,一時間痛不可當(dāng)。
尚讓前跨一步,使出殺手棍,揮棍望二漢的頂門掃下,要結(jié)果二人的性命。那鐵葉棒頭將及二漢的頭頂時,尚讓猛醒:“我與他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攔路奪貨,恐是生計所迫,何苦傷他性命?”此念一閃,急收棍時,那鐵葉棒頭已把一個漢子的斗笠掀去。這正是:
出道謀生剛試手,嘩啦一聲先傳名。
那兩條漢子摔倒在沙地上,見哨棒直奔自己的天靈蓋掃來,二人躲避不及,只有閉目等死,哪知卻聽呼的一聲,棒頭硬生生地收回去了!二漢睜目看時,尚讓已是收回哨子棍,提起了包袱。
尚讓指著二人喝道:“本待一棍結(jié)果你們,奈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沙荒野地,無人收尸!快去把稀屎拉凈,回家擦屁股去吧!”尚讓言罷,抬腿就走。
行出數(shù)步,卻聽身后一個漢子大叫道:“大爺留步!大爺且留一步!”尚讓用哨子棍挑著包袱,背在肩上,回身喝道:“何事?不服?起身再斗!”
只見那黃臉漢子跪在地上大叫道:“大爺說哪里話來?小人技不如人,理當(dāng)受死,今得活命,感恩不及,豈有不服之理?”尚讓喝道:“既知饒你,還有何說?”黃臉漢子大叫道:“敢問爺臺高名上姓、仙鄉(xiāng)何處?也好寫下牌位,供養(yǎng)長生!”
尚讓冷笑道:“牌位倒不必供養(yǎng),若問姓名么,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濮州秀才尚讓尚進德!”
咦!
高人在鄄城,壯士耕讀風(fēng)。今日揮戈試,從容赤腳兵。
棍壓天下技,德蓋荒邊生。名號嘯出口,一聲大地驚。
那黑瘦漢子聽說尚讓的名號,把刀一丟,忍著疼一瘸一拐地跑近幾步,仔細把尚讓看了一看,叫道:“果然是尚二爺,一點不差!只是略顯黑了些!
尚讓疑惑道:“俺又不曾與你會面,耍什么障眼法?敢是來賺我么?”那黑瘦漢子大叫道:“爺臺,你老再看看!如何不認識我了?爺臺咸通二年春上進京應(yīng)試,出家門之后,第二天晚上,是留宿在小人的客店里,同路的還有尚大爺與王大爺。二爺因趕路略急,解衣傷風(fēng),是小人熬來的姜湯?墒且膊皇牵俊
尚讓聞聽此言,憶及當(dāng)年,確有其事。他忽然想起來,問道:“你可是南華縣苗店村的苗松么?”那黑瘦漢子撲通一聲跪倒,叩首不。骸罢切∪!二爺,是小人有眼無珠,自羞家門,無顏再見二爺了!”說著,磕頭不計其數(shù)。
真是叫人又氣又笑!古來運氣不好的壯士,多是這個窩囊樣子:
數(shù)年路邊不伸手,伸手打住舊鄉(xiāng)鄰。
尚讓邁步上前,扶起苗松道:“不必多禮!不必多禮!”說到這里,用手一指,問道:“那一位好漢是誰?”苗松回頭叫道:“三哥,快來拜見尚二爺!”
那個漢子聽見苗松叫喊,丟了長刀,快步來到尚讓的面前,跪下叩首。他邊叩首邊叫道:“謝二爺活命之恩!”尚讓道:“不必多禮,起來說話!泵缢芍钢f道:“他是小人的姑表兄弟,姓劉名強,祖居長垣縣武崗村。他家原是大戶人家,到我姑父這一輩,家中衰落。因那武崗村緊臨黃河,眼下,表弟只以玩船為生!
尚讓問苗松道:“你不在南華開店,來到這冤句地面做什么?”苗松長嘆一聲,說道:“二爺呀:
天下萬事非鐵定,便是鐵定也怕風(fēng)。
十年之前河西坐,轉(zhuǎn)眼一浪到河?xùn)|。
說來話長。”苗松抬頭看了看天,說道:“眼看天已黃昏,前邊五六里就是董家莊,俺兄弟陪伴著二爺,且去尋個客棧,住下再說。”尚讓聞言,說道:“說的是,趕路要緊!”
苗松拾起兩把刀,三人往前行有百十步,劉強指著一座沙丘說道:“二爺且等一步,俺倆的包袱還在這里,等俺把包袱背上再走!
尚讓留心,住腳望去,只見他二人跑到一個大沙丘旁,撅著個屁股,三扒五劃,提出兩個青布包袱,抖了抖沙土,又拍了幾下,各把包袱挎到肩上,緊走幾步趕上尚讓。三人一起上了大路。
苗松邊走邊說道:“適才,二爺曾問俺南華的家境,俺也沒有說透。二爺,這南華客棧原是父輩們經(jīng)營,嗣后因事,我父與人打了一場官司,就把客棧賣去,賭氣打種莊田、不問買賣了。近二年水旱災(zāi)荒,莊稼不收。父母與人打官司時,憋了一身氣,得了個肺癆,不到半年,雙雙謝世。我又無兄無弟,葬親之后,已是家徒四壁了。聽旁人說道:‘走私販鹽,可獲厚利。’我就去長垣糾集了表弟,走了兩趟遼東,小打小鬧,偷帶上三二十斤私鹽,所賺的利息,勉強顧住糊口。
“上月頭上,表弟老想大弄,我就跟著他做個伴。俺倆進手了兩包私鹽,踩妥要在鄆州出手。不料,事情不密,竟被人告發(fā),鹽貨掃地抄走不說,官府又來捉人!要不是俺倆聞風(fēng)跑得快,早已被捉進大牢去了。因此上,俺不敢在鄆州、南華一帶立足,就與表弟一路,想回長垣武崗暫避一時。行到這里,臨近考城縣的地面,表弟說道:‘此處遍地沙丘,十里無人,前不臨村,后不靠店,秦皇到此膽寒,客商望見皺眉,真?zhèn)是:打劫的閻王殿,行腳的亂葬墳。要能在這里攔截一宗客商,頃刻腰里纏萬貫,定補前日空與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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