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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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運(yùn)銷磨羅漢,豪杰塌蒙眉端。沖天志掩寸心間,長嘆一聲收斂。
莫論日出明月,裝瘋也要學(xué)癲。直來天際炸雷翻,方把乾坤玩轉(zhuǎn)。
——《西江月》
人不得意,須是埋頭;士不際遇,還當(dāng)學(xué)憨;范雎難魏,伍員昭關(guān)。但得一段難星落逝,天際必來洪運(yùn)罩顛;⑦深山嘯風(fēng)雷,雕沖青云開睡眼。英雄投離渭水,打造山河八百年。
按下壓臺金言、寒山夜話,直筆且入正題。
話說王仙芝、尚君長二人,在冤句黃家莊盤桓了三天。他倆和黃家兄弟,傾談放聲笑,密語無人知。到第四天,尚君長堅(jiān)要辭行。黃巢、黃鄴、黃揆、黃存、黃欽、黃秉、黃萬通及黃思厚都來送行,且各有念物相贈。
王仙芝拱手謝道:“看天時,已是四月中旬了,待暑天度過,立秋到來,我去試一小販,望弟引領(lǐng)引領(lǐng),深感大德!秉S鄴拱手笑道:“寬心放膽,敢保哥哥前三宗如愿!
二人把鹽事約定后,王仙芝、尚君長來到上房客堂,給黃家的三位老員外行禮后,又對黃家兄弟各施一禮,拱手告別。正是:
躬身別知己,各自奔前程。
王仙芝、尚君長出得村來,但覺暖風(fēng)拂面,麥搖金浪;黃鸝蹴柳,布谷聲聲;農(nóng)人揚(yáng)鞭,黃牛奮蹄;桃杏早謝,甜柿放花。二人融景入懷,心扉大開。兄弟二人放開大步,直往鄄城鄉(xiāng)關(guān)奔去,不題。
且說尚讓從京考落第回鄉(xiāng)之后,立志不再科考。他是個少年穎悟之人,一出貢院,對于科場內(nèi)情已窺八九,是以不再妄想,自己守在家中苦練武功、半耕半讀,得便時拜師訪友。對于其兄尚君長及王仙芝的熱衷功名、屢敗屢考,他頗不以為然,得便時就對尚君長說道:“命蹭蹬,時不至,星不照,運(yùn)不來。與其徒勞奔波,不若順時守拙。這世道,該是你的富貴,別人搶也搶不走;不該是你的時運(yùn),你就是整天祈禱,它也不來!奔吧芯L入京屢戰(zhàn)屢敗之后,始信尚讓的諍言。
是日,尚君長從冤句回來,把販鹽販糧的事說與尚讓。尚讓聽了哥哥說話,回說道:“哥,要說這私商小販、買鹽販糧,可是養(yǎng)家糊口的勾當(dāng)啊,如何不可?哥不看看,近年來水旱頻繁、糧食歉收,父母年事已高,家中的生計(jì)日艱,尋米糊口,最是關(guān)緊!若說有驚險(xiǎn),鋤地傷足、屋瓦砸頭、唾沫傷眼、吃飯噎喉、黎明地震、暴洪夜流,豈不都是驚險(xiǎn)?人生天地間,處處有驚險(xiǎn)!要在趨利避害而已。
“若說體面有礙,也不盡然。人都是赤身來到這個世上,體面如一。要是身上溫飽、家中富足,自然要講究文人的體面了。及至灶上無火、袋內(nèi)無糧、頭上沒瓦、身上缺衣,何體之有,何面之存?且時也,勢也;命也,運(yùn)也!如輪輻轉(zhuǎn),如云穿流。昨日富足,保不定明天無米;前日赤貧,說不定明天大富。地德載厚,天意弄人。贏得身上溫飽、甕中有糧、雙親心暖、柜子里有銀,這就是過小日子的大本錢。
“且這天下的大勢,一天不如一天。兩浙的裘甫才平,三川的義民又起;徐州剛才收兵,南詔戰(zhàn)事正緊。這日月到底能過到何種地步,殊難料定。求官求名、光宗耀祖,那是我等窮秀才的一夢而已!倒是這販運(yùn)糧鹽實(shí)在,賺一升是一升,贏一斗是一斗。明天,我就動身去濮州、長垣、南華、鄆州等地走動走動,約上幾位窮朋友,看上幾處銷散地。做這個買賣,諒也不難!闭牵
英雄未遭風(fēng)云會,且向雜流學(xué)販鹽。
尚讓一席話,說得尚君長心懷豁朗、眉開眼笑。尚君長再細(xì)看這位胞弟,越發(fā)順眼,佩服得五體投地,自嘆不如。
尚君長把懸心之事一秤放下,自己跑到王家沃,來見王仙芝,如此這般,對王仙芝敘說了一遍。仙芝大喜。
次日,尚讓稍作收拾,直奔濮州行來。那時,大河不曾改道,濮州設(shè)置在大河之陰。尚讓來到州城里尋見了好友,乃是同年秀才宋巖。尚讓把行販之事細(xì)說了一遍。宋巖說道:“州城人多,品流甚雜,F(xiàn)今私鹽私販多在鄉(xiāng)村做事,方保穩(wěn)妥。我有個好友,也是我家的一門遠(yuǎn)親,姓盧名約,居住在盧家村,屬于鄆、濮交界的地方,地處偏遠(yuǎn),官吏稀到,可以作為。咱倆不妨去走一遭,就約盧約入伙,把他家作個盤足之地,豈不便利?”尚讓聽了,連連點(diǎn)頭。宋巖沒有婚娶成家,就留尚讓在家款待。飯后,二人直奔盧家村。
原來,盧約的祖上也是功名大戶,到他父親這一輩家道衰落。盧約也曾讀書,因他玩心不退,沒中秀才。嗣后,他的父母過世,家中就他一人度日。咦!世界上竟有這種人!家中已經(jīng)消乏,自己卻整天去賭博;眼看是二十開外的人了,卻還沒有成家立業(yè)。
宋巖、尚讓二人來到盧家村,說明來意。盧約聽說要干私鹽商販,就對尚讓、宋巖二人說道:“我這院落,雖然不大,也是院分前后、一圈八房、四合十二間。單我這后院,藏上三五十囤谷麥鹽糧,鬼也不知道!”
宋巖看著盧約說道:“大表弟,先別說大!這私販的路數(shù),你可知道厲害?”盧約笑道:“我又不瞎不聾,如何不知道?前天,我在城里賭牌時,還見街前大綁了兩個人,說是鹽裊,要問斬刑哩。”
宋巖說道:“既知厲害,你要慎思謹(jǐn)行!北R約擁著宋巖笑道:“表哥,別用言語釣我!實(shí)不相瞞——”盧約指向后院的東西空屋說道:“這兩所房里,還存著少許現(xiàn)貨哩!——是徐州幾個朋友的私貨。要說別項(xiàng),兄弟不敢夸口;要是說這販私,兄弟入道好幾年了!表哥今天才來,似乎上路有些晚了!”盧約說罷,咧嘴笑了。
尚讓聽說盧約已是老手,拱手說道:“老哥既是路上的人了,必是武藝嫻熟。此處就煩老哥護(hù)持,凡事多多教誨小弟,休叫有失!
盧約從容說道:“我這里,賢弟盡可放心!我出鹽多年,沒有惹過事。只是一條,一村一地,出脫的貨物有限。弟兄們還得再踩幾個窩,你大宗貨到,出手得快!彼螏r拱手說道:“領(lǐng)教!”
盧約要請宋、尚二人留宿,宋巖見天色還早,不想留宿,就和盧約告辭,引著尚讓回了濮州。
尚讓到了濮州,宿了一晚。次日,尚讓對宋巖說道:“這里,倚仗年兄多加關(guān)照。我這就去長垣,尋找楊景彪大兄,試他一試,看他可否臂助咱們一二。要是楊景彪和咱同志,愿入此道,不妨把他家做個鹽糧的集散落腳地。”
宋巖說道:“賢弟要去跑事,我不強(qiáng)留兄弟!彼f著,把大餅夾鹵肉包裹干凈,交給尚讓:“途中聊濟(jì)一時!闭f罷,又把家中防賊所用的裹鐵葉哨子棍拿出來,遞給尚讓:“路上要是遇見野蟲子,可以防身。”尚讓接了鐵葉哨子棍,裝起大餅,拱手一禮,別了宋巖,出了濮州城,大踏步朝長垣大路奔來。
途中所見,唯有:
饑民尋野菜,餓殍路邊僵。烏鴉啄腐肉,人面癟無光。
尚讓心底涌出一般寒意。
從濮州去長垣,隔著冤句、南華、蘭封,途程二百三十里。這天,尚讓走到日落西山,才到冤句地界。放眼四望,遍地沙丘蜿蜒起伏,宛若山巒,茫茫無邊。朝前望,不見村莊;向后看,人煙已遠(yuǎn)。眼看紅日落山,他免不了心里發(fā)慌。無奈何,只得甩開大步,往前去趕宿處。
尚讓正行之間,猛見沙丘后邊忽地鉆出兩條漢子!那兩條漢子,手擎著明晃晃的大刀,攔住尚讓的去路。只見一條瘦漢指著尚讓大喝道:“行路的漢子!掏出銀兩,留下包袱!饒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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