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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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經歷了一個燈紅酒綠的迷幻夜晚后,陳大力和范小建帶著屌絲的迷惘清醒地回到了現(xiàn)實生活的辦公室里,嘴里還殘留著芝麻醬味。在即將開始的一天里,他們只能給對方面面相覷的鼓勵。
陳大力開的門,范小建跟在后面。進門的時候,范小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陳大力雖然不知道昨晚上發(fā)生了什么,但他可以肯定有什么東西觸痛了范小建的心?稍谶@個時候他又不能說什么,將心比心,是屌絲大都不太喜歡別人看到自己的弱點。同為屌絲,陳大力無論出于人道主義還是江湖仗義都有責任有義務為保護范小建的自尊而做出一份努力。
對于兩個都因為曾經執(zhí)著于愛情而選擇以一夜情方式放縱的男人,一夜放縱后,回到現(xiàn)實中想起自己的摯愛時,所體會到的那種傷痛是完全一樣的。范小建現(xiàn)在對于男女關系的認識,很通俗。在他的眼中,和他一起放縱的女人,除了最直觀的高矮胖瘦等物理特性多少有點區(qū)別外,其他的都一樣,無非就是一具可以排遣寂寞的異性軀體。只有陳大力這樣的屌絲小清新依然還在回味著他所謂的愛情,他只是把放縱當做一種減輕疼痛的慰藉。但當這種慰藉在短暫地停留一夜后又一次在白天褪盡的時候,陳大力總覺得還是只有那個叫陸雅寧的女人才能算得上真正激發(fā)他感情活力的女人。
要說這兩個男人,他們此前其實都曾真真切切地愛過,都用青春年華認認真真地創(chuàng)作過一段屬于自己愛情的原創(chuàng)故事,都期待其中描述的是一份細水長流的溫情和萬古不更的愛戀。然而事實卻是,殘忍的現(xiàn)實掠走了那些期待的美麗。既然他們生活在這個物流橫欲、激情泛濫的年代的事實無法改變,那么就必須得學會去接受這種只能在墮落中繼續(xù)寂寞的現(xiàn)實。
當一次次的夜幕落下,當一段接著一段的曖昧與激情來臨,驅使他們在燈紅酒綠中一夜迷失之后,他們總是徘徊在愛與痛的邊緣。每次清醒過來,都會在現(xiàn)實與回憶的沖撞下掀開記憶的箱子。箱子打開,內心里積了多年的那些塵埃都會簌簌地散落。他們當然會回憶起初開始時那段美麗的憧憬與希望,帶著淡淡的悲痛,曾經的美麗如今都已不在,他們只能守著寂寞,把曾經一直懷著的那些憧憬與希望用一夜迷失替代。每個夜晚,他們在黑暗中開始,又在黑暗里結束。這種看似瀟灑的放縱,其實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傷害,他們也曾想冷冰冰地面對自己的記憶,但是越是這樣,換來的卻是更多難以割舍的痛苦。雖然也想過擁有平靜的心境,但是臨水而立,他們沒有誰能看到自己靈魂的影子。他們舍不得記憶,卻也走不出痛苦。
對于每一個屌絲來說,生活的最大不幸就是在上一次不幸之后還要強裝幸福地面對下一次的不幸,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屌絲的宿命。
陳大力點了一支煙,從辦公室出來進了廁所。蹲在廁所的這一刻,他決定什么也不想,開始靜靜地吞吐。他一邊抽一邊看著青色的煙霧在自己的頭頂騰空、簇擁、形成一個個圈圈、再破碎消散,然后無影無蹤。
陳大力原本想痛痛快快上個廁所的愿望就在抽完這根煙的過程中迅速瓦解,等一支煙燒完后,他又不得不回到辦公室。
最近好幾個項目的策劃案子都壓在他的身上,白天上班一頭扎進項目策劃中,無暇顧及工作以外的事情,很多時候甚至連午餐都錯過了吃,在辦公室的幾個小時里,忙得昏頭轉向。有時候,他感覺活得很不公平,自己苦熬十年寒窗終于跳出農門,抱著美好的夢想躋身在大都市,為了生活成天奔波,為了工作不停地奮斗,沒日沒夜地在鋼筋混凝土的繁茂森林里迂回和穿行,卻不知不覺中淪為了感情和生活的“奴隸”!叭粘龆鳎章涠ⅰ睂λ麃碚f,幾乎成為了一種遙遠的奢望。“當婚未婚,壓抑和放縱,精神和性……”這些現(xiàn)實的問題充斥著他的每一天。在華燈初上,忙碌完一天的工作之后,欲望復活,寂寞纏身的隱痛就濃縮成一個小小的凸起的傷痕,乘著深夜的風,蔓延成血……
偶爾想起陸雅寧,還會有一點點心痛。他總覺得白白浪費了大好的青春年華投入戀愛,結果卻換來一身傷痛,有點不服氣?捎袝r候也甘愿接受這個結局,心想,人生大概也就如此,成長的過程無非就是從這邊到那邊的距離,中間隔著一條河。表面上過河看似是浪費時間,但事實上成長的過程沒有白走的路,既然老天爺這樣子安排,一定有它的道理……所以他依然愿意把她留在心底,就算現(xiàn)在,他不知道她在哪里,她在做什么,但至少是她讓他明白了什么是初戀。
陳大力再次回到辦公室落座的時候,范小建提著開水已經回來且投入到工作。
新的一天已經開始,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了辦公室?蓪τ陉惔罅头缎〗▉碚f,寂寞依然如同這陽光下的影子,長相伴隨。就像簇擁的花環(huán)和寥落的心情總是在掌聲的領獎臺上同時頒發(fā)。最紛囂的剎那也是最寂寞的一刻。
白天,他們奔波在公司辦公樓里任何一個與他們工作有關的地方忙碌著,看似充實無比,但這熱鬧處的境遇,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花木爭榮的郊外初春,是歌舞升平的前朝臺榭。然而它一旦衰敗和傾圮,瞬間的光艷頃刻就是幻滅,最終還是要成為虛幻的,像神面金色肌理上剝落下平凡的沙石,還復給神的卻是殘損和孤獨,因為他們清楚,白天過去后將會迎來又一個黑夜。
他們不想讓自己的美好青春殘缺,但他們又無法讓自己的那朵花開的飽滿;他們不想逃避生活,但他們又無法忍受夜的孤獨。他們的感情,在這樣的日子里憂傷的難以啟齒,所以他們只求一種解脫,忘忽所有,寧愿一輩子在黑夜里放縱,也不要遙遠的隔望。
如果他們知道昨天的絢爛是為了今天的懷念,是為了在細雨蒙眬的某年某月某日里落寞地感嘆。那他們寧肯守著最初的那一份寂寞,也不愿在若干光陰流逝之后淚流滿面地在一夜激情中去憑吊那一場花前月下、刻骨銘心的過往。
在每一個夜晚來臨之前,無論是陳大力還是范小建,都是光艷的。但是在下一個夜幕降臨后,他們的雙手將會又一次摸索著向荒蕪前行,因為他們屌絲的身份已經注定,在這個時候只能成為墮落的灰燼使者。
在一定程度上,范小建感謝那個讓他靈魂放空的女人,雖然沒有脫胎換骨,但是終究不像以前那樣冥頑不靈,讓他學會了笑看紅塵。
這么想,他就會感覺欣慰很多。但是,陳大力不這樣想。他總覺得是那個人帶走了自己的靈魂,軀體被流放于山間,甚至有一種變成孤魂野鬼的味道。
是不想讓彼此為難
熱戀時燃起熊熊的火
愛過就松綁
說過了不要感傷
揮揮手愛滅了就該散場
不要逞強 不必勉強
--《死灰復燃》
整整一上午,陳大力除了聽著噼噼啪啪敲鍵盤的聲響,就是循環(huán)播放這首《死灰復燃》,所以整個辦公室的空氣都是壓抑的。
中午的時候,范小建覺得陳大力的情緒把他都快要侵蝕了。說來也奇怪,以前的范小建絕不會這么多愁善感的,也根本不會想起生命里最痛的那一抹雪白?勺詮年惔罅@些日子不停地在他的耳邊提到愛,范小建就被活生生地從自己構造的防護層中赤裸裸地提了出來,暴露在腐爛的空氣中,甚至有種被那一抹雪白燒灼的感覺。
范小建決定先出去抽根煙,他覺得被煙霧裊繞可以讓人很放松。就在范小建出門去抽煙的時候,阮雨嫙跟著他進了吸煙室。
阮雨嫙是公司的公關秘書,大概是出于職業(yè)的特性,理所當然帶著一些深不可測的親和力。單從范小建入職以來跟阮雨嫙有效接觸的時光判斷,他很確定阮雨嫙的生活絕對不簡單。
阮雨嫙這會兒進吸煙室,似乎并沒有正經的事情,碰到范小建也純屬巧合。在她的思想中,既然碰到了就順便逗一下,不然生活很沒活力。她的切入點是要范小建請她吃飯,理由居然是發(fā)現(xiàn)范小建最近紅光滿面,應該快要桃花運當頭了。對于這個理由,范小建當然只能接受。可當范小建說真的要請她吃飯的時候,她卻莞爾一笑說:“逗你玩的,我才沒那么餓,我閑的沒事,就會找人解悶兒,拜拜,我走啦!
這時范小建才發(fā)覺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原本以為這位漂亮的姑娘對他有點意思,才會讓他請她吃飯,卻沒料到為了在他身上找娛樂的,看著她俏皮的馬尾在自己視線中慢慢消失,范小建由衷地嘆了口氣,點了根煙準備上樓頂去。
不管怎么著,青年人有理想總是好的,盡管這種見了女生就覺得對自己有意思的理想成功的概率在數(shù)學模型里無限接近于零。可總會有人為那些在別人看來幾乎不可能實現(xiàn)的夢想而奮斗,旁人不理解他們的努力,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就是信仰,比如現(xiàn)在的范小建。
所有的男人都有一種特殊的自尊,在某些特定的場合總會毫無保留地呈現(xiàn)出來,即便是胸懷再過寬廣的人亦會如此,以前范小建不太明白那是為什么,現(xiàn)在理解了。其實答案很簡單,因為他很在乎自己成為坐在眼前的那個人的焦點。
范小建此前和阮雨嫙只接觸過兩次,可他不清楚為何她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會讓他如此難堪。難道僅僅是因為自尊問題?
“哎,范小建,你怎么天天穿這身行頭?就不能換個造型?”阮雨嫙問范小建。
“我穿啥衣服難道要提前跟你匯報?什么造型要等待你批準嗎?”范小建總結出征服女性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先有力打擊,讓其自信心瞬間崩潰,然后適當重塑,這樣就能輕松拿下。
“當然不用跟我匯報也不用我批準呀,不過你好歹要穿得和諧一點啊!钡@一招似乎在阮雨嫙身上不太靈。阮雨嫙睜大眼睛望著他半天,然后來了句:“喲,帥哥,你不是生氣了吧!
“我穿塑料袋裹紙殼子都不耽誤你吃喝拉撒睡,就像你即便渾身名牌也無法妨礙我活著一樣。”范小建故意站起身說了句:“我走了,再見!
“喂喂,大老爺們不至于那么小氣吧,咱們正事還沒談完呢!比钣陭熆闯隽朔缎〗ǖ牟粣偅瑩u著頭說道。
范小建回頭淡淡一笑:“咱倆有什么正事可談?雖然我是個窮屌絲出身,買不起什么好衣裳,可暫時也輪不到你來點評,你不是我媳婦也不是我媽,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至于正事,我沒興趣跟一個帶有色眼鏡的人談。” 范小建這一招用的是釜底抽薪,不過看來還有用。
聽完范小建的這番話,阮雨嫙愣在那,直到范小建快走到樓頂時她才氣呼呼地追了上來,旁邊樓道路過的同事見到他倆都報以鼓勵的微笑。阮雨嫙故作嚴肅地沖他們一點頭,拽著范小建閃到樓頂上說:“你狗咬呂洞賓,我只不過是好心提醒你要注意儀表,卻被你說成帶色眼鏡?你是說我歧視你是嗎?我如果歧視你,我根本不會提醒你!
作為一個從小就知錯改錯但不認錯的人,范小建其實在說完剛才那些話的過程中就已經感覺自己話說的太重了,只不過心底那點自尊讓他沒說出心里話,他凝視著阮雨嫙吹彈可破的肌膚,笑了笑說:“說到你心坎兒了?我承認你是提醒我,可這并不代表我能任你侮辱吧,照你這么說,我在公交車上給姑娘們讓個座,她們還都要對我以身相許嗎?或者,現(xiàn)在就要我對你以身相許?您這想法真前衛(wèi)。”
“你!”阮雨嫙被范小建激怒了,指向范小建的細長手指不住地顫抖著。范小建還準備反擊的,突然,阮雨嫙捂著小腹彎下腰去,口中發(fā)出低微的呻吟聲。
“還玩這套,用示弱的方式讓我跟你道歉?我最不喜歡人裝模作樣!”范小建徑直往前走去,走出幾米后又回了回頭,發(fā)現(xiàn)阮雨嫙單手扶著門框蹲下了,束起的頭發(fā)也都散落下來,范小建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走到她身邊蹲下:“你咋了?”
“不用你管!比钣陭熞а狼旋X道。
“你咋了?”范小建再也無法視若無睹,急切地問道。
“都說了,不用你管!”
“你咋了?哪里不舒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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