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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jié) 第三章

  
  “至少能告訴我們什么是資本主義。”他說,“只有把資本主義吃透了,才能懂得什么是社會主義。我們過去不懂得建設(shè)社會主義,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們還不懂得什么是資本主義?墒,我們中國又沒有經(jīng)過資本主義的高度發(fā)展,那怎么辦呢?我看,除了學《資本論》、出國考察,最好不過的就是看西方的小說了。恩格斯就說過,他從巴爾扎克那里知道的東西,比從社會學家那里知道的東西還多。”
  
  “嗯,有意思。”孟德純轉(zhuǎn)過身來,在鋪上盤起雙腿,身體隨著火車微微晃著,“那以后你也給我找?guī)妆就鈬≌f看。”
  
  “只怕您沒有時間,看著看著要打瞌睡。”他笑著說,“以前朱書記也讓我給他找外國小說。我給他找了好些,可他一本也沒看,只看了一部《紅樓夢》。”
  
  “看《紅樓夢》也好嘛。我也只看了一部《紅樓夢》。”
  
  外面的天色完全黑了,車窗像一只黑色的眼睛,映著它在包房里看到的一切。孟德純思忖了一會兒,突然問:
  
  “朱敦武給我介紹你那些情況,是真的嗎?”
  


  他抬起頭看著孟德純:“我不知道朱書記給您介紹了些什么。”
  
  “喏,說你‘造’過他的‘反’,后來又保護了他。”
  
  他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你這個秘書怎么也‘造’書記的‘反’?”孟德純喝了口茶,意味深長地笑著說,“那我以后得當心你一點兒。”
  
  這個問題,是不用向孟德純解釋的,打倒“四人幫”以后,孟德純來K省當?shù)谝话咽,從一大堆秘書當中又把他挑出來當省委書記的專職秘書,正是聽了朱敦武的介紹:不錯,他“造”過朱敦武的“反”。那是一九六六年六七月間,即使是非常冷靜的頭腦也會卷進瘋狂的漩渦里面,何況朱敦武確實有官僚主義、脫離群眾的毛病。在K省“造反派”開始所謂的“清君側(cè)”,爭取知情人的時候,他是第一個出來揭發(fā)朱敦武的人。當然,他思想上也曾痛苦地斗爭過好幾天:是聽中央的話,還是聽朱敦武的話?朱敦武待他很好,把他從一個一般干部要到身邊當秘書,參與省上所有的重大機密。“宰相家人七品官”,省委書記的秘書走出省委機關(guān)就可以當個縣委書記。一九六四年,中央提出培養(yǎng)接班人的口號后,朱敦武就有過把他外放到一個市當市委副書記的考慮,只是因為后來的一連串政治運動才擱淺的。然而,私人的情誼終究不能抵擋來自北京、來自兩報一刊的鼓動。盡管他私下認為兩報一刊所批的東西并沒有什么錯誤,“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純學術(shù)討論”、“放”等等不是什么“修正主義”,而是馬克思主義,但在讀到“當前我國的主要矛盾是廣大革命群眾和一小撮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quán)派的矛盾”的社論后,他想到,和廣大革命群眾站在一起總沒錯,終于毅然決然地在批判朱敦武的大會上站出來揭發(fā)了他的領(lǐng)導。他揭發(fā)的,是朱敦武在經(jīng)濟上冒進,在階級斗爭上搞擴大化的錯誤,而朱敦武“左”的錯誤到了“造反派”的手上卻一變而為“右”的罪行。用帽子來改變事物的本質(zhì),是“文化大革命”的詭辯術(shù)。于是他一下子成了“反右”的“革命左派”,在混亂的時勢里,莫名其妙地成了K省機關(guān)“造反派”中較有影響的人物。到了十月,對“走資派”的武斗急速升級,鄰省省委的三個書記,兩個被關(guān)押起來,一個被打死,這場運動的破壞性明顯地暴露了。這時,他一方面利用自己的影響暗暗地保護朱敦武的人身安全,一方面趁到北京串聯(lián)的機會,通過朱敦武的老戰(zhàn)友給周總理呈遞了一封信告急。不久,周總理就派人來到K省,把朱敦武帶到北京,安頓在一家醫(yī)院里。以后,他又接二連三用各種方法保護了幾個挨斗的“走資派”,可是,自己卻漸漸失去了“造反派”的信任。在另一個“造反組織”來拉攏他時,他又不屑于反戈一擊,叛變出賣,所以在省委機關(guān)始終是個一般干部,直到孟德純把他挑出來……

  
  車輪摩擦著鐵軌,喀嚓喀嚓地響著。經(jīng)過岔道的時候,車廂猛地搖晃了幾下。孟德純小心地把杯子放到小桌上,又繼續(xù)用研究的眼神盯著他。
  
  “如果叫你去當一個市委書記,你會怎么樣干?”
  
  這個問題,就是在這個時候向他提出來的!
  
  他在孟德純身邊工作了四年多,他知道這個省委書記雖然和一般長得很富態(tài)、動作很遲緩的老人一樣脾氣隨和,但對下屬絕不會無緣無故地提這樣的問題。他的心也同火車經(jīng)過岔道似的,怦然一動,表面卻仍然很平靜。
  
  “那要看我有多大的權(quán)力了。”他沉吟了一下,回答說。實際上,這個回答是他早就有所準備的。
  
  “市委書記嘛,有多大的權(quán)力還用問?你還不知道?”孟德純拿起一根火柴在桌布上劃著,做出隨便聊天的神態(tài)。省委書記也想盡量沖淡這個問題的嚴肅性。
  
  “那當然要問一問,”他笑著說,“這就和您叫我去做買賣一樣,您給我的本錢大,我就大干;您給我的本錢小,我就小干。您先不說給我多少本錢,我怎么能回答怎么干呢?”
  
  “你這個機靈鬼!”孟德純笑出聲來,“你是不會做蝕本的買賣的。那你說,要叫你大干,你要多少本錢?”

  
  在這四年多中間,他和孟德純幾乎朝夕相處,不但孟德純所作的報告,就是在報刊上發(fā)表的文章,也都出自他的手筆。孟德純原則性很強,但頭腦卻和他本人的脾氣不一樣,也許是老年人的自然衰退吧,考慮具體事務(wù)很不靈活,所以對這個秘書是言聽計從的。他倆的關(guān)系已相當親密,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F(xiàn)在,在旅途上聊天,要比在辦公室里談話更輕松得多。而且,這種輕松的聊天往往比嚴肅的談話起的作用還大,尤其在孟德純心情愉快的時候。他明白省委書記在試探他。省委書記可以對這種聊天性質(zhì)的考察不負任何責任,問他這樣的問題不一定就是真要派他去當市委書記,那么,他的回答也可以隨便,可以把平時所想的直率地談出來。
  
  “我要的本錢不大。”他說,“我要您完全信任我,給我‘組閣’的權(quán)力。”
  
  “當然啰,要叫一個人去當市委書記,當然要相信他啰。”孟德純說,“可是你說的這個‘組閣’的權(quán)力指的是什么?”
  
  “我說的‘組閣’是指一個市的工作班子。市委領(lǐng)導班子,是由省委任命,中央批準的,我無權(quán)去動。市下面的各部局,應(yīng)該由市委來組織,這是作為一個市委書記起碼的權(quán)力!”說到這里,他想,即使現(xiàn)在說了不投合省委書記心意的話而失去了這種機緣,他也要把想的話說完。他繼續(xù)說,“每次,有新上任的市委書記、縣委書記,您都跟他們叮嚀要‘加強領(lǐng)導班子的團結(jié)’,可您不知道,他們好些工夫,都花在這種‘團結(jié)’上去了,常常為了所謂的‘團結(jié)’,還不得不去遷就某些人。如果是我自己組織的班子,那就不存在什么不‘團結(jié)’問題。合則留,不合則去!”

  
  “唔……”孟德純咕噥道,“你比我向中央要的本錢還大。”
  
  “我要的本錢是您手頭有的呀,”他笑著說,“您給這個本錢,我就能做個大買賣。您常常為省委班子內(nèi)部的團結(jié)頭疼,下面各級班子的‘班長’就不頭疼?孟書記,您不妨先從您的權(quán)限范圍開始治這個頭疼。要是一級一級都這樣貫徹下去——省委讓市委‘組閣’,市委讓區(qū)委‘組閣’,區(qū)委讓各工廠企業(yè)學校等等基層領(lǐng)導‘組閣’。這頭疼的根子就治好了。”
  
  “你呀,”孟德純用手指點了點他,“我看放個反對派在你旁邊還好點。”
  
  “反對派還用故意放一個嗎?”他仍然從容地笑著,“不放還招架不住哩。反對派的意見也應(yīng)該聽,但不能讓他們摻和到班子里來。領(lǐng)導班子是要干事的,應(yīng)當擰成一股勁。當然,如果最后證明這種‘組閣’是拉幫結(jié)派,您再解散也來得及。最終的權(quán)力還不是屬于人民的?”
  
  列車速度緩慢下來,喀嚓喀嚓的聲響拖長了幾拍,最后停靠在一個小站。貼著一層銀色薄膜的窗玻璃上,透過來一團團朦朧的燈光。孟德純用手指在玻璃上擦去一小塊水汽,向外張望了一下,但只看見一些雜亂的人影。他又靠回隔板,不知為什么嘆了一口氣。
  
  他沒有動。此刻,他希望把這場已經(jīng)開始的談話繼續(xù)下去。雖然他和省委書記隨隨便便聊天的機會很多,可是談這種話題還是第一次。過去,都是議論別人,評價別的什么新上任的市委書記或縣委書記,現(xiàn)在,他聽到了命運的敲門聲。這聲音很輕微,如同用兩根手指在彈擊,但卻是明白無誤的。
  
  列車又開動了。桌下的暖氣管發(fā)出咕咕的音響,一股熏人的熱氣帶著金屬的味道自下而上地彌漫出來。在列車的奔馳中,在沿著軌道滾滾向前的車輪的節(jié)奏中,在柔軟、平穩(wěn)的搖晃中,自有一種適于反思和推心置腹地談話的氣氛。
  
  這時,孟德純一半像是對自己,一半像是對他感慨地說:
  
  “現(xiàn)在,要從中青年干部里頭挑選接班人,但是,有些老頭子都按著自己的模子來挑選,有的人干脆只挑聽話的。調(diào)整干部不過是換換椅子罷了,別人獨出了心裁,還得他點頭。他不點頭別人還是不敢動。這怎么行?!我要挑接班人,就要挑個比我強的——可是,有的人平?磥砗苣芨,放上去能不能獨當一面,卻是個問題。鬧不好,反而害了他——”
  
  省委書記沉吟著,仿佛是找不到適當?shù)脑~來表達他的憂慮,望著桌上的茶杯出神,陷在自己的思索里。既然不是談他,而是泛指別人,談話就更加自由了。他提醒省委書記:
  
  “我看這方面孟書記滿可以放心。您一九三○年在老蘇區(qū)參加的革命,到一九五二年,就進入了一個大省的書記處當書記。這中間經(jīng)過了二十二年,您當書記也完全勝任,F(xiàn)在的中年干部,多半是五十年代末參加的革命,到今年,至少也二十二年了。這二十二年中經(jīng)過了那么多政治運動,經(jīng)過了‘文化大革命’,我看不比打日本人、打蔣介石簡單。把這樣的人放到一個市、一個縣上,還有什么不能獨當一面的呢?”
  
  “唔,唔,有道理……”孟德純和素常聽完了他的建議一樣點點頭。又想了一想,然后閉起眼睛,慢慢地斜躺到鋪上。顯然,他被這一股熱氣熏得昏沉了。
  
  他看著孟德純又漸漸入睡,輕輕拉過毛毯給省委書記蓋上,打開房門,到過道上去吸煙。過道的窗玻璃上沒有水霧,遠處,不知是市鎮(zhèn)還是工廠的星星點點的燈光,像螢火蟲似的在暗夜中飄動,顯得夜更濃黑了。一男一女兩個美國人從餐車過來,目光在他身上滯留了一會兒,拉開旁邊包房的門走進去。硬臥車廂那邊,傳來廣播里隱隱約約的音樂聲。他點燃煙,凝神聽了聽,不是什么有名的曲子。但他還是凝神地聽著。他聽的是發(fā)自自己內(nèi)心的樂聲,那種命運的彈指聲。
  
  三
  
  但是,當時,在火車上,在軟臥車廂的過道上,他怎么能料到此次去北京,還有命運的另一個機緣在等待他呢?……
  
  他拉開抽屜,拿出一沓稿紙,開始寫準備向T市市民發(fā)表的“就職演說”。但寫了幾行字就寫不下去了。
  
  女人的小腦袋瓜里經(jīng)常會閃現(xiàn)出一些奇異的聯(lián)想。這些聯(lián)想乍聽起來荒唐透頂,但仔細一琢磨,卻跟抽象派或超現(xiàn)實主義的繪畫和雕塑一樣,給人某種似是而非,又似非而是之感。而討厭的就是這種不清晰的、全然模糊的某一個點和某幾個點的相似之處。它像一只懶洋洋的嗡嗡作響的蒼蠅,黏黏糊糊地在四周旋轉(zhuǎn),打又打不著,趕又趕不開。海南把他比作卡列寧的調(diào)侃,對文化素養(yǎng)較低的,對不那么敏感或不經(jīng)常自省的人,其實也如秋風之過馬耳,觸動不了分毫,可他偏偏不是那樣的人。這句冷冰冰的話,也使他產(chǎn)生了一系列的聯(lián)想,從而更拉長了他和妻子之間的距離。這種距離感降低了他的情緒,使他不能開動腦筋來思考什么“就職演說”里的問題,倒把他引向關(guān)于婚姻的哲理上去。
  
  結(jié)婚并不意味著幸福,這是他兩次家庭生活給他的經(jīng)驗。當然,愛情是有的,并且是真正能激動人心,使人生變得瑰麗而有意義的。他并不像某些人那樣,對自己沒有得到或沒有見過的東西,一律采取否定的、不承認的態(tài)度,和伊索寓言中的狐貍似的。可是,他雖不同意霍布斯的哲學,認為愛情只是神經(jīng)系統(tǒng)高級部位的一種機械運動,卻也暗自認為黑格爾說的,愛情不過是一個感情的過程,完全正確。既然是一個過程,那就會有始有終。開始是美好的,但終結(jié)卻可悲可怕。盡管人經(jīng)過或沒有經(jīng)過這個過程,存在著一個巨大的差別。
  
  在他來說,他情愿和海南沒有經(jīng)過這個過程。如果時光可以扭轉(zhuǎn),他一定會把現(xiàn)在扭轉(zhuǎn)到去北京途中和孟德純談話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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