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劉儒庭:充滿青春激情的戰(zhàn)斗頌歌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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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內(nèi)心的痛苦和死亡將至的感覺,可以說正是英雄夢幻滅的結(jié)果,也是純潔的愛反襯的結(jié)果,是將現(xiàn)實生活中的邪惡和邪惡的人與詩人心目中那種純潔高雅的愛相比之后產(chǎn)生的一種心境:
邪惡的幽靈來自你們心底的黑洞,
你們的心充滿思慮。
——《在圣圭多鎮(zhèn)前》
這里的“你們”指的是人類,這是圣圭多鎮(zhèn)的麻雀的口氣,事實上是詩人的概括:人的“心底的黑洞”造成邪惡。這也正是詩人在歌頌英雄、譏諷邪惡之后的必然結(jié)果。因此,詩人的愛情詩和回憶青少年時期種種情景的詩,也應該同詩人的懷古和英雄夢聯(lián)系起來看。這幾者是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詩人在歌頌英雄之后看到了邪惡的現(xiàn)實,因而對其進行諷刺和抨擊,與此同時又感到圣潔的愛與兒時的淳樸與古代完美社會有某些相似之處,因而唱出了對圣潔的愛和淳樸生活的贊歌。
因此,詩人在表達內(nèi)心痛苦之后所產(chǎn)生的死之將至的念頭,并非是完全悲觀的,而是看到了死生是相互聯(lián)系的,有死才有生,有生有死才能構(gòu)成永恒:
我們將會死去;給萬物以生命的
太陽仍將不倦地照耀大地,
每時每刻都有千百個新生命
像火星一樣升起。
詩人認為:
新生的一代,我們手中的火炬
將傳到你們手里,你們也將
消失,成群的人帶著希望
到永恒中去。
——《在馬里奧山上》
因為:
一切總在運動中,永無終極。
——《途經(jīng)托斯卡納的瑪雷瑪》
總之,這種對愛、淳樸的兒時生活、美麗的自然風光和個人細膩的情感以及死生相互聯(lián)系的歌頌,也是詩人懷念古典美、懷念英雄、向往完美社會的必然結(jié)果。這種歌頌是這種懷念和向往的一個組成部分。也就是說,詩人希望愛和淳樸能與完美的古典社會死生相繼,構(gòu)成永恒之美。
三
卡爾杜齊的詩作是民族復興運動的頌歌,是投向教會、教皇和資產(chǎn)階級政客們的匕首,是抒發(fā)內(nèi)心的愛意與情感變化的抒情詩,無論是贊頌、譏諷還是抒情,詩人都極為注意追求藝術(shù)形式的完美,注重抒情性,絕無直白和空喊口號。
我們知道,卡爾杜齊極力堅持古典主義,反對浪漫主義,對當時鼎鼎大名的浪漫主義小說家曼佐尼多有微詞。詩人對古典主義的頌揚和對浪漫主義的批評,都不是直白的,而是通過比喻,通過象征,以藝術(shù)性的手法表達出來。詩人將古典主義比做太陽:
太陽溫和親切;幫助勞作的人
使他們的心靈歡樂:
金色的莊稼為它激動地低下頭
召喚鐮刀來收割。
它在高處向犁微笑
犁在濕潤的黑土塊間閃光,
而此時,耕牛慢慢在耕過的
土地上徜徉。
在這里,詩人把抽象的古典主義生動而形象地表達出來,讓讀者在藝術(shù)的感召力之下了解了這一抽象概念的威力,了解了這一抽象概念的一切,同時也了解了詩人對它的鮮明態(tài)度。
與此同時,詩人把浪漫主義比做月亮:
但是,月亮你享受著這美好時光,你的光照著廢墟和墓地;
你在奇妙的運行中成熟
你既不知花朵也不知果實。
在這里,不僅表現(xiàn)了詩人心目中何謂浪漫主義,而且說明了浪漫主義和古典主義的關(guān)系:一個是根,一個只不過是影,是反光。詩人接著寫道:
在哥特式建筑的尖頂
你裝飾著牛奶似的柔情,
向游手好閑的詩人
向多余的愛賣弄風情。
詩人在這里僅用“柔情”“游手好閑”“多余的愛”和“賣弄風情”幾個詞便把他心目中的浪漫主義的本質(zhì)和作用以藝術(shù)化的手法講得一清二楚。詩人的態(tài)度是:
我恨你那愚蠢的圓臉,
生硬疲憊而又庸俗,
像淫僧一樣淫蕩而不育,
像個徒有其美的女信徒。
——《古典主義和浪漫主義》
在那首著名的詩《!分校瑳]有任何夸張,沒有任何浪漫的想象,以樸實的比喻和象征的手法表達了詩人對牛的贊頌:
啊,你高興地鉆向牛軛
讓人的勞作輕松;
他催你鞭你,你的回答
仍是眼含沉靜腳步慢而沉著。
詩人把牛的品質(zhì)形象地表現(xiàn)出來,最后寫道:
莊重的藍色大眼含著質(zhì)樸溫順
映出廣袤安靜
綠色田野的神圣。
——《!
因此,詩人說牛“多么莊嚴像一座紀念碑”。這種詩意的表達既樸實又富有強烈的感染力。
像這首著名的詩一樣,無論是頌歌式的作品和譏諷詩,還是他的抒情詩,都充滿高雅莊重的古典美,蘊含著誠摯、深沉的感情和懷古的憂郁。他尊崇古典主義而反對浪漫主義,因為古典主義最適于他,適于為民族復興運動唱贊歌,適于對腐敗和虛偽進行譏諷抨擊。至于浪漫主義,卡爾杜齊認為這種藝術(shù)風格缺乏英雄氣魄,有的只是傷感情調(diào),因而無法歌頌英雄業(yè)績。而卡爾杜齊認為,詩人們應該以豐富的感情頌揚民族的光榮歷史和人民的高尚情操、美德和力量,應當寫出史詩,而不是矯揉造作的浪漫詩。卡爾杜齊的詩學觀是:
詩人是偉大的手藝人,
這職業(yè)
使肌肉變得堅硬如鋼:
頭總是高仰,脖頸挺直,
胸脯赤裸,
手臂有力,眼睛含著歡愉。
這是多么雄壯的詩的宣言,是多么慷慨激昂的對詩人的贊歌!他認為詩人應該:
緊握,令人疲憊的
大錘
在鐵砧上錘鍛。
他邊捶邊唱。太陽高懸,
照耀他的
前額和粗糙的鍛件。
詩人“勞作”的結(jié)果是:
錘鍛。為自由
于是鍛出了寶劍,
于是鍛出了勇士的盾甲,
于是鍛出了勝利的花環(huán)
為光榮,
為美鍛出王冠。
而詩人自己則別無他求:
這可憐的勞作者
為自己鍛一鏃
金色的箭,投向太陽:
看它如何上升云游
如何投下光芒,
觀看,享受,再無他求。
——《告別》
在卡爾杜齊的心目中,詩人是神圣的,他的勞作是神圣的,他的作品是神圣的;他必須歌唱,他必須批判,他必須流汗,他必須創(chuàng)造;他創(chuàng)造出英雄,他創(chuàng)造出楷模,他創(chuàng)造出準則,他創(chuàng)造出完美的社會,他創(chuàng)造出美好的理想;詩人是為民族確立典范的人,詩人是為民族帶來至理名言的人,詩人是過去和未來的聯(lián)系人,是命運的仲裁者。而詩人自己則沒有任何要求,只有奉獻。
卡爾杜齊的詩論和詩作是古典的,是維吉爾式的,賀拉斯式的,但丁式的,但又是經(jīng)過18世紀新古典主義熏陶的新古典主義式的,因而能將古典的傳統(tǒng)題材同愛國主義的內(nèi)容結(jié)合起來,為民族復興運動唱出了新贊歌。同時,正由于他善于以古代社會做楷模來觀察身處的社會中的一切事物,所以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能洞察社會的一切弊端,因而能抓住要害,對一切腐敗、虛偽、反動進行無情的譏諷和抨擊,使其作品具有極強的戰(zhàn)斗力。
卡爾杜齊是在托斯卡納仍是一個公國時受的教育。那是一個十分閉塞的外地省份,這種閉塞倒成了他接受教育的一個積極方面,因為閉塞,只能接受古老的傳統(tǒng)教育。而且,他從小就跟隨父親學習拉丁文,因而被古拉丁著作所吸引,如饑似渴地學習研究。他對古典著作太精通了,信筆拈來即是古典著作中的英雄和楷模,甚至有人批評他在詩作中賣弄學問,幾乎每一行詩中都有人們不熟悉的古代英雄的姓名。然而,卡爾杜齊之所以是卡爾杜齊,原因也恰恰在于此。古典傳統(tǒng)是他觀察一切、分析一切的標準,是他詩歌創(chuàng)作的標準,正因為如此,他的詩作中才可能有那么多的政治因素,才可能飽含那種強烈的愛國主義激情,才可能在詩作中以滿腔熱情歌頌民族復興運動中的那些英雄,才可能切中時弊,對教會和竊取勝利果實牟取私利的資產(chǎn)階級政客進行無情的譏諷和抨擊,才可能像古典詩人們一樣以優(yōu)美的語言歌唱圣潔的愛情,歌頌大自然。
卡爾杜齊作為一位詩人,他的貢獻在于他以他的頌歌、譏諷詩和抒情詩歌頌了英雄,打擊了反動勢力,以嶄新的民族詩歌反映了民族革命的偉大潮流。他的詩歌不僅在藝術(shù)上成為19世紀意大利詩歌創(chuàng)作的頂峰,而且具有出色的政治內(nèi)容,使詩人成為在祖國和民族興亡的關(guān)鍵時刻始終站在時代前列的一位出色歌手。他的詩具有豪邁的氣魄和感人的力量,他的詩像號角,像匕首,他的詩寫出了民族的悲壯歷程,寫出了雄壯的史詩,具有“永久性的美麗價值”,成為不朽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