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初入佛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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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陽明的一生頗具傳奇色彩,他篤信佛老,癡迷禪學,有著深厚的佛學修養(yǎng)。他的一生也與佛禪結下了不解之緣,從他的出生異象,循跡山林,廣結善緣都顯現(xiàn)出與佛禪深厚的淵源。
據(jù)記載和傳說,王陽明出生前顯現(xiàn)了諸多“吉兆”,按照中國傳統(tǒng)的說法,這預示著即將誕生的是一位非同尋常之人。
據(jù)說王陽明的母親懷胎14個月,依然沒有臨盆的跡象。一天夜里,王陽明的奶奶岑氏在睡夢中看到一道彩虹從房頂垂直射入房間,在強大的“聚光燈”下,一位身穿紅衣的神仙從天而降,周身云霧繚繞。他懷中抱著一個嬰兒,對驚愕中的老太太說:“這孩子將來是人才,你們要好好教育!闭f完把孩子送到了老太太懷中,憑空消失。老太太錯愕不已,一時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奶奶從夢中醒來,回想夢境,感嘆了一會兒人生如夢,也似乎隱隱察覺到即將有事要發(fā)生。就在此刻,不遠處兒媳婦房間里傳來了一陣嘹亮的嬰兒哭聲——王陽明出生了。
中國古人向來相信天人感應說,認為世間發(fā)生的一切事由一定是和人本身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對夢境的解釋也信奉自然與人有某種神秘的感應或呼應。王陽明奶奶把這神奇的夢講給爺爺聽,爺爺堅信孫子將來必有高世之才、奇絕之智,對這個小孫子更加喜愛和疼惜。爺爺因夢有“神人緋玉云中鼓吹”就給王陽明起名為“云”,并給他居住的地方起名為:“瑞云樓”。但奇怪的是,小王云一直到五歲都不會說話,家人也非常著急。雖然老話說“貴人語遲”,但萬一遲到成年了還不會開口說話,豈不成了啞巴?一天,一位四方云游的神僧路過,看到小王云和一群孩子玩耍,這位神僧看著小王云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好個孩兒,可惜道破!痹捯魟偮,神僧轉身就走。遇到此番情況,愚笨的人肯定是一頭霧水,但爺爺可是聰明之人,猛然醒悟,爺爺似乎立刻明白小王云一直不說話的神秘原因。祖父根據(jù)《論語·衛(wèi)靈公》所云“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為他改名為“守仁”,隨后他就開口說話了。這是文獻所載王陽明和佛教的最早因緣,同時似乎也注定了他此生將和佛法同行。
第二天一早,小王云從夢中醒來,開口講了第一句話,王家定是鑼鼓喧天地大肆慶賀了一番。這之后,改名后的王陽明變得穎悟非常,記憶驚人,更讓爺爺驚奇的是,王陽明對他所誦讀過的書籍都能倒背如流,問其原因,陽明答到,每次爺爺您讀書,我都在旁邊傾聽,不知不覺就默記在心中了。
王陽明八歲時對神仙道教就有興趣。十歲時,父親王華高中狀元,不久王陽明也隨父親到了京城。少年王陽明家境優(yōu)越,性情豪邁不羈,據(jù)說十一歲的一天,在和伙伴逛長安街時遇到一看相的先生,他覺得王陽明相貌非常,就對王陽明說:“吾為爾相,后須憶吾言:鬚拂領,其時入圣境;鬚至上丹臺,其時結圣胎;鬚至下丹田,其時圣果圓!边@三句讖言皆點一“圣”字,這對王陽明頗有觸動,此后就常常思考,這時的王陽明大概就開始思索為什么要讀書、人活著的目的和意義是什么之類較為沉重而深遠的終極問題。于是,他就向塾師請教讀書是為什么,塾師回答說讀書登第,其實是要少年王陽明以父親為榜樣勤奮讀書,考中狀元,好光宗耀祖。王陽明覺得塾師的回答與他的想法相差甚遠,他認為讀書的目的不僅僅是光宗耀祖,而是做圣賢。圣人可學、學為圣人,是宋明理學家的一貫高標的話語。少年王陽明就有此等覺悟,足見其少有遠志,不同常人,這種圣賢理想注定了王陽明一生道問學之路的基調。少年王陽明熱情狂放,興趣廣泛,曾泛濫辭章,頗有才名;又熱心騎射,留意兵法,崇拜東漢伏波將軍馬援,夢想以軍功立不朽之名。
在父母的張羅下,王陽明十七歲就結婚成親,但在新婚之夜,他撇下嬌羞的新娘,跑到道觀和道士談養(yǎng)生、學打坐。在新婚當天,大家都在外面喝酒聊天,王陽明坐在新房里,百無聊賴,開始思考宇宙人生的問題。先是在椅子上,接著是站起來踱步,最后盡然不由自主地出了岳父家,跟著自己的心向外走去。當他回到現(xiàn)實時,大吃一驚,他眼前居然有坐廟宇!“鐵柱宮”三字映入眼簾,這是一個道觀,在南昌城中小有名氣。王陽明什么都沒有想,就走了進去。一進道觀,他就看見一白發(fā)道士坐在墊子上閉眼沉思。他湊近一瞧,發(fā)現(xiàn)老道士似乎是在冥想。他輕聲呼喚,老道士睜眼,看到了王陽明的那張消瘦的臉龐和清澈的眼睛,略一震:“你的臉色有問題!蓖蹶柮髂樕嗷,可能是從小竭盡思索,勞神傷情的結果。五年后,陽明患上了嚴重的肺病,并一直伴隨他短暫的一生。王陽明和老道士當時談的是養(yǎng)生,但他心中想的則是儒家哲學。
他們就在仙風習習的道觀中談了一夜,直到雞鳴時分,王陽明突然想到自己此時不該在此地,家里還有剛剛娶過門的新媳婦,昨夜是自己的新婚之夜呢。王陽明正在懊惱自己的行為時候,卻看到了自己的岳父站在道觀門口,原來岳父看到王陽明跑出來,就四處尋找,終于在這道觀中找到了自己的女婿。這是王陽明迥異于普通人的地方,他的行徑往往另類獨特,放到今天可能人們都會罵他有點神經(jīng)質了,在花前月下的時分,他卻和道士談養(yǎng)生,這多少有些令人費解。他的特立獨行,他的獨辟蹊徑似乎都為他不凡的一生埋下了伏筆。
王陽明想必是一個不諳風月的人,他對待自己的夫人較為冷淡,在很多史料中,對王夫人的記載只是只言片語,直到王夫人去世,王陽明也只哭了幾下,連篇回憶性散文都沒有。一個人若經(jīng)常徜徉在思想的海洋,循跡于知識的叢林,攀巖于求索的險峰,隱遁于佛禪的意境,文人才子的風流韻事,佳人美酒的快意灑脫也許會在他們身上絕跡吧!他們無暇品嘗男女之情帶來的無窮樂趣,也不屑沉溺于此。他們更多的是從思考人生哲理,洞察宇宙規(guī)律中找到心靈快樂的源泉。希臘著名哲學家蘇格拉底對待自己的夫人也是如此,但更不幸的是,他遇到的是一個悍婦,也經(jīng)常從他夫人那里悟出了至真的哲理。據(jù)說,蘇格拉底每天都在思考,經(jīng)常被冷落的老婆,只要有時間和精力,就對蘇格拉底破口大罵。蘇格拉底對老婆的謾罵無動于衷,老婆甚至在大罵之后,把一盆水潑在了他身上。他的朋友問他為什么如此逆來順受,蘇格拉底淡定地說:“我早就說過,雷電之后就會有一場傾盆大雨。今天果然應驗了!
王陽明的妻子是否如蘇格拉底妻子一樣,無從考證,不過,做一個思想家的妻子肯定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據(jù)傳,王陽明在南昌呆了一年多的時間,在這期間,他跟妻子幾乎沒有交流,平時虛度光陰的方法之一就是練字。多年以后,王陽明對他的學生談起蜜月往事,第一提到的就是練字,并且說了一番頗具哲理的話:“我開始寫字時,只是模仿著字帖,然后寫字,我發(fā)現(xiàn)無論我寫得多么漂亮,只是學到了字的形,卻沒有學到字的神。后來,我提著筆,凝神靜氣,仔細地想,這個字該怎么寫,然后再下筆,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樣寫出來的字真的就是好字,它是我的字,而不是別人的字!蓖蹶柮鲗ǖ恼J識,或許奠定了他后來創(chuàng)立心學模式的思維模式。
在南昌呆了一年后,十八歲的王陽明和妻子啟程回到老家浙江余姚,路過浙江上饒時,拜訪過了當時著名理學家婁涼。婁涼是儒家思想的堅定擁躉者,他堅信圣人境界是可以通過學習達到的,通過“格物”,窮究萬事萬物的真理,達到對事物規(guī)律深刻洞察的“致知”。這個思想對王陽明影響頗大,婁涼對王陽明授以格物成圣之學,陽明漸趨成熟穩(wěn)重,狂放性情有所收斂。
要想“格物”,就必須了解朱熹的思想。王陽明找出了朱熹的《四書集注》開始認真研究,當他看到朱熹的那句話:“眾物必有表里精粗,連一草一木都涵著至理”的時候,可謂茅塞頓開。在朱熹看來,理,這個東西存在于萬事萬物中,你只要去認真地格,就能格出來,你也就成為圣賢了。這在此印證了中國傳統(tǒng)哲學中的核心思想——天人感應、天人合一。頓悟之后的王陽明找來一個朋友,兩人跑到種竹子的地方,開始格竹子。兩人從早到晚,死盯著竹子不放,希望從中格出竹子的“理”來。格到第三天的時候,朋友實在撐不住了,這無疑是一種煎熬啊,說自己離圣賢遠著呢。王陽明笑了笑,他雖然眼珠發(fā)酸,頭暈腦漲,但他固執(zhí)地認為自己就要接近勝利了,所以,他仍然堅持。第六天,王陽明被迫放棄,竹子依然是竹子,而他卻病倒了。遭受點小挫折的王陽明對學為圣人有些不自信,因用思過度,舊病復作,在成圣成賢的道路上打了退堂鼓,從此,王陽明對“格物”之學產(chǎn)生了很多懷疑,這就是中國哲學史上著名的“守仁格竹”。
創(chuàng)建心學后的王陽明回憶自己年輕時候的這段往事,重新體悟到朱熹的格物致知,從認識的對象、認識的方法、認識的目的都搞錯了,他認為:天下萬事萬物本沒有“格”的必要,心外沒有任何事物,只需要在心上用功就可以了。當然,這只是成熟后的王陽明的人生反觀,在當時,病倒后的王陽明依然沒有這樣的認識,他還認為自己“格物”不深,修為不夠呢。
二十歲時,王守仁第一次參加鄉(xiāng)試,中舉人后,學業(yè)大有長進。但他越來越喜歡談論軍事,并且很會射箭。然而,二十二歲時考進士不中,內(nèi)閣首輔李東陽對其笑道:“你這次雖然不中狀元,下一次科舉必定會中狀元,試一試為下一次科舉作個狀元賦!蓖跏厝誓闷鸸P就完成了,朝堂上的元老們都很驚奇他的天賦才能。嫉妒他的人就開始議論說,這個年輕人如狀元及第,必然是目中無人。王守仁二十五歲再次參考科舉,再次落第。他的狀元父親開導他說,此次不中,下次努力就能中了,但他笑道:“你們以不登第為恥,我以不登第卻為之懊惱為恥”。從這里看,王陽明腦海里已經(jīng)有了心學的雛形。
到了二十八歲那年,王陽明參加禮部會試,因考試出色,舉南宮第二人,賜二甲進士第七人,觀政工部,開始走入仕途。三十歲時曾奉命審決積案重囚,事必后游九華山,出入佛寺。九華山是佛教四大圣地,他在游九華山的過程中創(chuàng)作了一些詩歌,已經(jīng)有了濃厚的禪意:《無相寺三首》寫道:
老僧巖下屋,繞屋皆松竹。
朝聞春鳥啼,夜伴巖虎宿。
坐望九華碧,浮云生曉寒。
山靈應秘惜,不許俗人看。
靜夜聞林雨,山靈似欲留。
只愁梯石滑,不得到峰頭。
此時年輕的王陽明對佛禪有著濃厚的興趣,不僅創(chuàng)作了有關佛教與禪宗的詩句,也結交了佛寺僧侶,在講話中經(jīng)常引用佛家故事來闡明想法,可見,佛禪的思想對于王陽明一生的影響是巨大的,其后心學體系的建構也借鑒了很多禪宗的思維方式和核心要義。
三十歲之前的王陽明雖有成為圣人的豪情,但不得其門而入,曾多方旁求于神仙、佛禪,探討宇宙人生真諦。三十一歲時的王陽明不再熱心于詩文,而是繼續(xù)研習佛教出世思想,對于俗世的人情世故逐漸產(chǎn)生厭倦,萌生出家修道的念頭。同時,由于王陽明身體長期患有肺病,相當虛弱,他早年修習道教養(yǎng)生練氣之術,希望通過這種鍛煉能達到強身健體的功效。后來修習佛禪思想,也是希望通過靜心養(yǎng)性,來提高自己的身體素質。通過不斷的研修,的確獲得了不錯的效果,身體精神都感覺煥然一新。但很快他就覺得此乃攝生之小術,非性命之大道。在追求天人關系,生命哲理方面,他還有更為深入的思考。
好友湛甘泉敘述王陽明早年的學術行狀說:“初溺于任俠之習,再溺于騎射之習,三溺于辭章之習,四溺于神仙之習,五溺于佛氏之習。正德丙寅(1506年),始歸正于圣賢之學!贝藶橥蹶柮髟缒甑摹拔迥纭敝f,這五溺總體上看有時間的先后次序,就是說“溺于佛氏”后于“溺于神仙之習”而先于“歸正于圣賢之學”,這也可以看作是一個層層深入的過程,同時也表明了佛教對王陽明的影響之深刻。王陽明于正德丙寅前后歸正于孔門圣學,但是于長期疑惑的格物之說以及心和理的關系尚未透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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