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未來手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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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養(yǎng)父母竟然首肯了他的決定,這事發(fā)人深思。史蒂夫是一所以學(xué)生聰明而著稱的高中里最聰明的學(xué)生之一,出眾的他每周都要去上一次精英數(shù)學(xué)課,上課的學(xué)生都是從數(shù)千人中選出來的。在我看來,一個像他這么聰明的孩子應(yīng)該好好培養(yǎng)才對,可這并非喬布斯夫婦會做的事。從他決定不再繼續(xù)在瑞德學(xué)院攻讀學(xué)位的那一刻開始,年少的他就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了一個獨立的人。在這件事情上,他不會給他的養(yǎng)父母任何發(fā)言權(quán),而且,頗具諷刺意味的是,這個做法居然很符合喬布斯夫婦的世界觀。這么做可以安撫保羅,讓史蒂夫博得他的好感。
對于這個變化,史蒂夫表現(xiàn)得興高采烈,在他著手進行這一偉大試驗之際,他那羽翼漸豐的自信心也增加了。我可以感覺到,對于實踐“盡管不太會做,也先大膽自信地去做,直到真的會了”這句話,他懷揣著略微有些過度的熱情。毋庸置疑,史蒂夫是個善于創(chuàng)造的人,特別擅長尋找另類的做事方式,比如使用別人不使用的飯票,或是睡在躺椅上,還會把睡袋鋪在宿舍的地板上,睡在里面。史蒂夫喜歡按照伍迪·蓋瑟瑞的方式做一個浪子。他非常享受無家可歸的感覺,風吹日曬也不改初衷。史蒂夫有一顆勇于嘗試的浪漫之心,或許還會注意到昔日時光的粗獷之美。我想這就是他和我父親說他希望長大后成為“流浪漢”的意思,在我看來,這就和亨利五世的行動計劃差不多,這位年輕的王子先是度過了一段荒唐的時光才繼承了王位。
在接下來的一年,史蒂夫多次往返于舊金山灣和俄勒岡州。我開車送他到高速公路的入口匝道,接下來他就搭順風車。每次把他放下,然后把車開走都會讓我心碎,因為每每他把肩膀聳到耳朵周圍,黑色的頭發(fā)就會被寒風吹皺,迎風飛揚,顯得他那么像一只忍受寒冷和孤獨的烏鴉,如同一只驚弓之鳥。我記得他笑著和我說再見,決心在遇到麻煩時泰然處之。至今我依然因為那一幕而心痛。
那個時候史蒂夫所遇到的事情在我看來都是不折不扣的傳奇。他聽了莎士比亞、詩歌、舞蹈和書法等課程。他沒有繼續(xù)上科學(xué)和數(shù)學(xué)課,這讓我很困惑,畢竟這些都是他擅長的學(xué)科,而且是瑞德學(xué)院最著名的專業(yè)。我很驚訝,他居然憑直覺去發(fā)展他的藝術(shù)天賦。他告訴我他喜歡舞蹈課,而且肯定說了不下二十次。“我的表現(xiàn)不是很好,”他說,因為不甘心如此而連連搖頭,“可我喜歡,我就是喜歡!”他情不自禁地重復(fù)著。他喜歡所有旁聽課,可⋯⋯舞蹈?我想象他穿緊身舞衣的樣子,可就是想象不出來。史蒂夫在高中里一直是個很出色的游泳選手,在去印度前,他擁有很漂亮的游泳運動員體魄,上半身和手臂肌肉發(fā)達?梢簧婕吧眢w動作,他卻也非常笨拙。他給人按摩特別疼,還極為忸怩,自己把自己絆倒的次數(shù)超出所有人的想象。然而,他的很多動作都極其優(yōu)雅,我總是想弄明白這些特點在他的舞蹈課上會帶來怎樣的結(jié)果。我還暗暗笑話過他。
有一年寒假,史蒂夫和一個朋友搭車從瑞德學(xué)院來到舊金山灣。他們住在我家,因為我父親到外地出差了。這兩人特別興奮,因為他們想出了一個妙計。有架私人飛機將從當時的斯坦福大學(xué)大學(xué)城帕洛阿爾托的一個小機場飛往墨西哥州,而他們就準備搭順風飛機。雨季里的波特蘭枯燥乏味,那個時候的瑞德學(xué)院是美國自殺率最高的大學(xué)之一。而陽光明媚、物價低廉的墨西哥州看起來肯定是人們能想到的最佳去處。他們倆曾在當?shù)氐膱蠹埳系橇藦V告,說他們需要搭便車,可沒有收到任何答復(fù),于是他們決定自己去機場,說服飛行員讓他們上飛機。那時的史蒂夫身體動起來就像一首歌,又活似一個盼著免費飛行的禱告者。
接下來的一天半我們?nèi)齻人是在庫比蒂諾度過的,然后我開著我父親的大眾甲殼蟲汽車把他們送到了帕洛阿爾托機場,還祈禱他們能順利登上飛機。直到夜幕低垂,他們都沒打電話來,我知道他們成功了。史蒂夫是一個星期之后回來的,人曬黑了,但很高興,還給我?guī)砹艘粭l漂亮的彩虹色墨西哥毯子作禮物。多年來我一直珍藏著這條毯子,可是后來它被人從我的汽車后座偷走了。(偷毯子的人自己心知肚明。
在去墨西哥州之前,他們和我住在一起的那天晚上,我和史蒂夫坐在躺椅上聊天,這時我注意到他的朋友在客廳來走來走去,沉默寡言,一臉失落。史蒂夫完全忽略了他的朋友,我感覺那個人與我們失去了聯(lián)系,進入了某種無人地帶,我不由得焦慮不安。這兩個男孩舉止方面的變化很細微,但我發(fā)現(xiàn)他朋友的表情令人惴惴不安,難以確切描述出來。
一瞬間我有些憤慨,從躺椅上站起來,想把他的朋友召喚回現(xiàn)實,在我站起來時,回頭看了一眼史蒂夫,只看到他的臉上帶著微醺的表情,仿佛進入了他自己的迷幻異域。我想不明白,我們并沒有經(jīng)常吸食大麻,而且可以肯定那天晚上沒吸。我有點生史蒂夫的氣,因為他使用古怪又強硬的方法排斥他的朋友。我從史蒂夫身邊走開,給他的朋友安排了床鋪,拿了食物和水,還和他聊了一會兒,因為我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沖動,要去關(guān)心他。我不是個很有母性的人,作為畫家,我往往只注重自己的感受。然而,對于在我的世界里出現(xiàn)的人,我都會很敏感,而在那個晚上,我的注意力重新排列了,我意識到以前的某些東西錯得離譜。我有種感覺,那樣殘缺不全的史蒂夫需要成為我的絕對中心,他其實早已忘記了朋友還在屋里。
回顧往事,在我認識史蒂夫的那段時間里,我總覺得他的身邊有一個黑暗旋渦。但那一刻是我第一次承認這個旋渦的存在。從那之后,我一直都知道史蒂夫的這一面會在什么時候出現(xiàn),至于是如何知道的,我卻無法用語言描述出來。這些年來,我看到他身邊的朋友,他先是讓他們接近他,隨后又無視他們,那些人就會出現(xiàn)這種兼有震驚和失落的表情,并且開始沉默寡言。這種情形每每都會令我感覺到某些事情大錯特錯,并因此臉色發(fā)白。每當我看到人們臉上浮現(xiàn)出迷失自我的表情,我總會在心里默念一句:“又來了。”
我從未想過史蒂夫會有嚴重情緒波動的時候,畢竟他就算有情緒波動,也非常輕微?稍谒蔀槭澜绮毮康氖返俜颉滩妓怪,我聽說有人看到他出現(xiàn)過偏激的情緒,我以前一直覺得他不是那種人。直到很久以后,我更深入地了解了自己的創(chuàng)造性,也對他的創(chuàng)造力有了進一步了解。我現(xiàn)在知道,在蘋果公司成立之后,史蒂夫不可能一直隱藏他的極端情緒,因為正是在情緒起伏的過程中,創(chuàng)造和發(fā)明才能具體化出新的空間。通過情緒的起起伏伏,才能打破舊有意識模式,催生出震撼世界的創(chuàng)意。史蒂夫心里不僅因為收養(yǎng)這事留下了一個大洞,他的龐大本我還以幾乎所有填充進來的東西為能源。他一直在尋找他失去的愛,并且確保所有人把目光都放在他身上,以便他可以得到他需要的東西。在這個過程中,他會把人們徹底摧毀。
墨西哥州之行前在庫比蒂諾的那個晚上,我尚未成熟到可以了解史蒂夫,自己也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才會在其他人身上制造出失落感。這超出了十幾歲的我的思考范圍,我只是厭倦了帶給人強烈感受的他在社交方面的笨拙,而這觸發(fā)了我心中的自我保護意識,于是對于我們的關(guān)系,我開始漸漸抽身。那時我并不知道應(yīng)該和他談?wù)勥@件事,更加不知道該如何談。在這個問題上,我肯定我被自身的局限禁錮了,也被他的局限禁錮了,我很想吼叫、咆哮、聲嘶力竭地叫喊,因為他居然利用他的弱點去操縱那些一無所知的人。我想不出該用怎樣的語言來形容這一點,而且,即便我想得出,他可能也不會愿意聽。
一九七三年春天,我不再去大學(xué)找史蒂夫。他退學(xué)之后,我再去也沒地方住了,而且反正我也不愿意再去看他。我們在情感和其他方面的距離疏遠了。他心急如焚。
早春的一天,史蒂夫給我打電話,告訴我他租了瑞德學(xué)院附近一所房子里的一間房。他問我是否樂意高中一畢業(yè)就搬去波特蘭和他一起住。“不,對不起,我不想去。”我這么告訴他。他似乎很難過,我也討厭拒絕,可那里沒有我的生活,而且那個時候我對他也不怎么喜歡了。事實上,我感覺我們之間無意識的東西太多了,根本不能帶來快樂。最后,我終于知道這個時候他在和其他女孩約會。多年后他總是吹噓這事兒。大學(xué)里,他周圍環(huán)繞著各種類型吸引人的美女,他和她們約會也是人之常情?烧嬲膯栴}是他要我搬過去,目的就是要我去阻止他和別人發(fā)生關(guān)系,不過當時我并不明白這一點。他這是在嘗試挽救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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