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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jié) 第一章

陽明備戰(zhàn)

當吉安知府伍文定聽聞王陽明到達吉安后,大喜,立刻前往謁見。王陽明本打算返還贛州征集士卒,但伍文定說:“本府士卒錢糧充足,請先生于此發(fā)號施令,不必返還贛州。”

王陽明接受了伍文定的請求,駐留吉安,向朝廷上奏朱宸濠謀反之事,只等朝廷命令一到,便出兵平叛。

倘若當時王陽明沒有留在吉安,而繼續(xù)南下贛州舉兵的話,或許會錯過時機,明朝的江山可能就更加危險了。

六月十九日,王陽明上奏《飛報寧王謀反疏》(《王文成公全書》卷十二),上報了寧王謀反的消息。在上奏的同時,王陽明也向管轄之下的諸官廳報知了朱宸濠謀反之事,闡明大義,整頓備戰(zhàn)。

在奏折中,王陽明述說自己遭到朱宸濠的追擊,但幸而逃脫,回到吉安。吉安知府伍文定以最高長官不在為由,希望王陽明能夠暫且駐留吉安,部署擊賊的計劃。所行之處,遠近軍民皆夾道歡迎擁護,讓王陽明大為感動。

此外,臨江府及下轄新淦縣,豐城、奉新兩縣(隸屬南昌府)派人急報,說朱宸濠謀反后,派兵四出攻掠,奪取印信,擒住掌印官員,調(diào)集精銳士卒,搶掠官軍糧船。

吉安百姓非常希望王陽明能留下來,但他必須奉旨前往福建鎮(zhèn)壓叛軍,王陽明左右為難,盡管如此,還是艱難地做出了自己的決定,以下是奏疏部分內(nèi)文:“但天下之事莫急于君父之難,若彼順流東下,萬一南都(南京)失備,為彼所襲,彼將乘勝北趨,旬月之間,必且動搖京輔。如此,則勝負之算未有所歸,此誠天下安危之大機。慮念及此,痛心寒骨,義不忍舍之而去!

王陽明預(yù)見了朱宸濠軍隊的進攻計劃,深感情況危急,并對這一危險情況進行緊急部署:“故遂入城撫慰軍民,督同知府等官伍文定等調(diào)集兵糧,號召義勇。又約會致仕鄉(xiāng)官右副都御史王懋中、養(yǎng)病評事羅僑等,與之定謀設(shè)策,收合渙散之心,作起忠義之氣;相機乘間,務(wù)為躡后之圖,共成犄(掎)角之勢,牽其舉動,而使進不得前,搗其巢穴,而使退無所據(jù)。”

對于朝廷,王陽明表達如下希望:“日望天兵之速至,庶解東南之倒懸。伏望皇上(武宗)省愆咎己,命將出師。因難興邦,未必非此。”

之前,朝廷命令王陽明帶病前往福建鎮(zhèn)壓叛軍時,王陽明奏請平叛成功后順道回家一趟。但使者剛出發(fā)數(shù)日,便發(fā)生寧王叛亂,所以王陽明決定先赴國難。雖然其行動并未奉朝廷之命,但即便自己“忘其緩命之罪”“甘冒棄職之誅”,也要克盡職守,保民報國,并就有關(guān)應(yīng)對叛亂的地方官任命等人事變動的事宜一一詳細奏請,為了調(diào)集軍餉,懇求朝廷頒旨。

二十一日,王陽明上疏《再報謀反疏》(《王文成公全書》卷十二)中,內(nèi)容與前一封奏疏基本相同。之所以這么小心,是因為都御史孫燧在江西看到朱宸濠準備謀反的苗頭,曾秘密上疏奏報朝廷。盡管孫燧前后向朝廷奏報了七次,卻全都因為奸黨橫行而未能報知給圣上,而孫燧自己也慘遭毒手。

有了前車之鑒,王陽明再次上疏奏報相同內(nèi)容,這正是王陽明的過人之處。

在寫下上述奏折的同一天,王陽明又向朝廷呈上了《乞便道省葬疏》(《王文成公全書》卷十二)。在這篇奏折中,王陽明講述了對家人的切切思念,同時也表述了即便并非己任,自己也甘赴國難的決心。奏折中寫道:

不意行至中途,遭值寧府反叛。此系國家大變,臣子之義不容舍之而去。又闔省撫巡方面等官,無一人見在者。天下事機間不容發(fā),故復(fù)忍死暫留于此,為牽制攻討之圖。俟命師之至,即從初心,死無所避。

臣思祖母自幼鞠育之恩,不及一面為訣,每一號慟,割裂昏殞,日加尪瘠,僅存殘喘。母喪權(quán)厝祖墓之側(cè),今葬祖母,亦欲因此改葬。臣父衰老日甚,近因祖喪,哭泣過節(jié),見亦病臥苫廬。臣今扶病,驅(qū)馳兵革,往來于廣信、南昌之間。廣信去家不數(shù)日,欲從其地不時乘間抵家一哭,略為經(jīng)畫葬事,一省父病。

臣區(qū)區(qū)報國血誠上通于天,不辭滅宗之禍,不避形跡之嫌,冒非其任以勤國難,亦望朝廷鑒臣之心,不以法例繩縛,使臣得少伸烏鳥之痛。臣之感恩,死且圖報。

從上述文字中,能夠強烈地感受到王陽明的孝心和報國的至誠之情。另外,王陽明在奏折中表達了希望能夠回鄉(xiāng)探望其父并參加祖母的葬禮,正好可以麻痹朱宸濠,讓他以為王陽明不會立刻動兵。

七月五日,王陽明又向朝廷呈上了一篇名為《奏聞宸濠偽造檄榜疏》(《王文成公全書》卷十二)的奏折。奏折中說,據(jù)吉安府知府伍文定報告,準領(lǐng)哨通判楊昉、千戶蕭英于墨潭附近逮捕了趙承芳等二十余名攜帶有朱宸濠檄文的官員,其中妄言惑眾,譏訕主上。奏疏內(nèi)容如下:

六月十三日寧府生日,次日各官謝宴,突起反謀,殺死孫都御史、許副使,囚死黃參議、馬主事,其余大小職官脅從不遂者俱被監(jiān)禁,追奪印信,放囚劫庫,邀截兌米,分遣逋寇四散摽掠。聲言要取南京,就往北京。十六日親出城外迎取安福縣舉人劉養(yǎng)正,十七日迎取致仕都御史李士實,該入府內(nèi),號稱軍師、太師名目。二十一日將原禁各官放回各司,差人看守。二十二日令承芳并參政季敩代赍偽檄榜文,赴豐城、吉安、贛州、南安并王都御史及廣東、南雄等處,俱各不寫正德年號,止稱大明己卯歲。比承芳等不合怕死及因妻子被拘,旗校管押,只得依聽,赍至墨池地方。蒙本院防哨官兵將承芳等拿獲。

隨審季敩,供系先任南安府知府,近升廣西參政,裝帶家小由水路赴任,行至省城,適遇寧王生日,傳令慶賀。次日隨眾謝宴,變起倉卒,俱被監(jiān)禁。比敩自分死國,因妻女在船,寫書令妻要死夫、女俱死母。后因看守愈嚴,求死不遂。至二十一日放回本船,懵死良久方蘇。二十二日,又將妻女拘執(zhí),急呼敩進府,將前偽檄榜差旗校十二人督押敩與承芳代赍。敩計欲投赴軍門,脫身報效,不期官兵執(zhí)送前來等因。

案照先為飛報地方謀反重情事,已經(jīng)二次差人具奏去后,今審據(jù)前因,參照寧王不守藩服,敢此稱亂,睥睨神器,指斥乘輿,擅殺大臣,放囚劫庫,稔不韙之罪,犯無將之誅。致仕都御史李士實恩遇四朝,實托心膂,舉人劉養(yǎng)正舊假恬退之名,新叨錄用之典,今皆反面事仇,為之出謀發(fā)慮,既同狗彘之行,難逭斧鉞之誅。參政季敩,教授趙承芳,義未決于舍生,令已承于捧檄,但暴虐之威恐動于中,鷹犬之徒鈐制于外,在法固所當罪,據(jù)情亦有可憫,除將趙承芳、季敩監(jiān)禁,一面檄召兵民,隨機應(yīng)變,竭力討賊,一應(yīng)事宜,陸續(xù)奏聞處置外。

奏折最后,王陽明表達了自己披肝瀝膽的忠心:

臣聞多難興邦,殷憂啟圣。陛下在位一十四年,屢經(jīng)變難,民心騷動。尚爾巡游不已,致宗室謀動干戈,冀竊大寶。且今天下之覬覦,豈特一寧王;天下之奸雄,豈特在宗室。言念及此,懔骨寒心。昔漢武帝有輪臺之悔,而天下向治;唐德宗下奉天之詔,而士民感泣。伏望皇上痛自刻責,易轍改弦,罷出奸諛以回天下豪杰之心,絕跡巡游以杜天下奸雄之望,定立國本,勵精求治,則太平尚有可圖,群臣不勝幸甚。

王陽明勸諫武宗停止巡游,引用漢唐帝王的故事,趁國難當頭的契機,懇請圣上反省自己的行為,勵精圖治。在王陽明的奏折中,很少能夠看到這樣的勸阻之辭。從這一點也可看出在國家危難之際,王陽明對國家的忠誠之心。

同一天,王陽明又一次上奏《留用官員疏》(《王文成公全書》卷十二)。為了應(yīng)對朱宸濠的叛亂,王陽明請求暫時留用準備赴京復(fù)命的官員,以處理緊急軍務(wù),在奏折中,王陽明寫道:

照得江西寧府謀反,據(jù)城練兵,分兵攻劫,囚禁方面官員,有操戈向闕之勢。此君父之大難,臣子憤心之日也。臣在吉安地方調(diào)兵討賊,四路阻絕,并無堪用官員。適遇欽差兩廣清軍御史謝源,刷卷御史伍希儒各赴京復(fù)命,道經(jīng)該府,不能前進。各官奮激,思效力討賊以報朝廷,臣亦思軍務(wù)緊急,各官俱有印敕,方便行事,遂留軍前,同心戮力,經(jīng)濟大難。

六月十九日,王陽明向朝廷報知事變的同時,也向父親龍山公送去了急報。七月二日,王陽明由吉安府送出了第二封家書《上海日翁書》(《王文成公全書》卷二十六)給龍山公。

據(jù)錢德洪說,為了防止朱宸濠派手下襲擊龍山公,王陽明在到達吉安府之前,便派家人走小路回鄉(xiāng),將寧王叛亂之事告知龍山公。

在第二封家書里,王陽明吐露了自己面對國難,戰(zhàn)勝敵人的信心和對親人的思念之情。王陽明在信中寫道:“男處所調(diào)兵亦稍稍聚集,忠義之風日以奮揚,觀天道人事,此賊不久斷成擒矣!

而參政季敩為了策反王陽明而攜朱宸濠檄文前來,正是王陽明寫下這封信的前一天!敖窬瓜萆碛陔y。人臣之義至此,豈復(fù)容茍?zhí)有颐摚∥┵姑鼛熤,然后敢申前懇。俟事勢稍定,然后敢決意馳歸爾。”

上文中,王陽明說自己雖然此刻正等朝廷下達出兵征討朱宸濠的命令,但即便向朝廷上奏朱宸濠叛亂之事,京師也實在是太過遙遠,且等朝廷出動王師的話,或許會失去戰(zhàn)機,所以他心中早已做好了隨時興舉義兵的準備。

最后,王陽明表明希望能夠盡一盡孝心:“天茍憫男一念血誠,得全首領(lǐng),歸拜膝下,當必有日矣。”

此外,錢德洪的跋文中說,朱宸濠發(fā)動叛亂時,雖然也有人勸說龍山公,讓他暫且避難,以免朱宸濠派人來尋仇,但龍山公卻泰然自若,回答說:“吾兒以孤旅急君上之難,吾為國舊臣,顧先去以為民望耶!”

不僅如此,龍山公還與郡縣的官員商議整備兵糧,準備好守城的方策。這一點,不得不讓人對這一句話深以為然:虎父無犬子,有其父龍山公,才有其子王陽明。

運籌帷幄

自到達吉安府的六月十八日起,王陽明立刻發(fā)出多篇公文,向所管軍官司通報了寧王叛亂的情況,告知自己準備率兵征討朱宸濠的意愿,申明大義,倡舉義兵,下令做好出征準備。

首先,王陽明在六月十八日的《牌行贛州府集兵策應(yīng)》(《王文成公全書》卷十七)中下達指令,召集贛州府各縣士卒,應(yīng)對急變,指令如下:

一、牌仰本府官吏,照牌事理,并行附近衛(wèi)所,各行所屬,起集父子鄉(xiāng)兵軍余人等,晝夜加謹固守城池,以保不測;

二、仍仰知府邢珣查將貯庫錢糧盡數(shù)開具印信手本,先行呈報,毋得隱匿;

三、行取安遠等縣原操不論上下班次官兵,各備鋒利器械,通到教場,日逐操練,重加犒餉,選委謀勇官員管領(lǐng),聽候本院公文一至,即刻就便發(fā)行。敢有違誤,定以軍法處治,決不輕貸。

接著,王陽明給兩廣總制都御史楊旦10寫了一封敦促為國難舉兵的邀請文《咨兩廣總制都御史楊共勤國難》(《王文成公全書》卷十七)。

在這篇邀請文中,王陽明報告了南昌府城的異變及其情況,講述自己避過宸濠之難到達吉安府的經(jīng)過,陳情若朱宸濠率軍北上情況就會不妙,并表達了自己披肝瀝膽、為國盡忠的決心和應(yīng)對此番國難的作戰(zhàn)計劃。之后,王陽明表達了自己想邀請義勇兵的愿望:

雖經(jīng)起調(diào)吉安等府兵快,非惟武藝無素,尤恐兵力不敷,必須添調(diào)兵馬,方克濟事。

照得南、韶、惠、潮等府,各有慣戰(zhàn)精兵,堪以調(diào)用,擬合移咨督發(fā),為此合咨貴院,煩為選取驍勇精壯兵快夫款打手人等大約四五千名,各備鋒利器械,選委謀勇膽略官員,或就委嶺南道兵備僉事王大用監(jiān)統(tǒng),給與各兵行糧,不分雨夜,兼程前來,共勤國難。諒貴院素秉忠孝之節(jié),久負剛大之氣,聞此,必將奮袂而起,秉鉞長驅(qū),當在郭汾陽之先,肯居祖士遠之后哉。紛擾之中,莫罄懇切,惟高明速圖之!

王陽明抵達吉安府的當天,便匆匆寫下以上指令文、邀請文。對此,東正堂認為這是因為陽明先生遵循事理,鎮(zhèn)定大度,臨危不亂(《王文成公全書論考》卷十二《奏疏·公移二·江西書》,但這也正是王陽明平日事上磨煉使然。王陽明之所以首先調(diào)集南雄、韶州、惠州、潮州的兵馬,是因為在這些兵馬士卒中,有許多是曾在南贛地區(qū)跟隨王陽明的精兵,易于指揮。

此外,王陽明認為福建、浙江兩省與江西省相鄰,如果朱宸濠不向北襲擊京師的話,那么必定會率先攻打這兩省。所以如不率先調(diào)集士卒,做好準備,將來就悔之晚矣。因此,王陽明寫下了公文《行福建布政司調(diào)兵勤王》(《王文成公全書》卷三十一),向福建省布政司發(fā)出指令,命各官衙對調(diào)兵勤王進行回議,指示各地配置兵員。

其后,王陽明又向南京的各軍衛(wèi)發(fā)出公文《預(yù)行南京各衙門勤王咨》(《王文成公全書》卷三十一),邀請各軍衛(wèi)出兵勤王。同時,王陽明計劃調(diào)集江西省吉安等府、湖廣、福建、廣東各省的軍兵,合軍一處征討朱宸濠。

朱宸濠宣稱自己的部隊將沿長江東下,奔赴南京。這一計劃叛軍蓄謀已久。此外,朱宸濠還在京師布下了奸細,準備為叛亂做內(nèi)應(yīng)。

雖說長江乃是天險,而南京城也固若金湯,朝廷威德,人心順應(yīng),朱宸濠的奸計是很難成功的。但如果不事先做好準備,就正中朱宸濠的下懷,形勢也會難以控制。等到情況危急再來做準備的話,那么一切就為時已晚了。

王陽明在公文中寫道:

為此合咨貴部,煩為通行在京及大小衙門,會謀集議,作急繕完城守;簡練舟師,設(shè)伏沿江,以防不虞之襲;傳檄傍郡,以張必討之威;先發(fā)操江(官名,都察院設(shè)提督操江一名,掌管上下的沿江防御)之兵聲義,而西約會湖湘,互為掎角。本職亦砥鈍策駑,牽躡其后,以義取暴,以直加曲,不過兩月之間,斷然一鼓可縛,惟高明速圖之。

從此文可以看出,王陽明計劃南北呼應(yīng),夾擊叛軍,一舉殲滅對方。這個作戰(zhàn)計劃,或許是王陽明在宸濠之亂爆發(fā)前便已經(jīng)策劃好的。

六月二十六日,為了應(yīng)對宸濠之亂,王陽明下令南安等十二府及奉新縣調(diào)集士卒發(fā)出《案行南安等十二府及奉新等縣募兵策應(yīng)》(《王文成公全書》卷十七)一文。在這篇指令的開頭,王陽明寫道:

切照叛逆天下之大惡,討賊天下之大義。國家優(yōu)禮藩封,恩德隆重;乃敢輒萌異圖,以干憲辟,上逆天道,下犯眾怒,滅亡之期,計日可待。本院職任雖非專責,危難安忍坐視,仗順伐逆,鼓率忠義,豪杰四起,發(fā)謀協(xié)力。

王陽明闡明此番興義兵討伐朱宸濠的理由,希望省內(nèi)各地的各軍官能夠協(xié)助自己。之后,王陽明又下達了命令:

所屬縣分并衛(wèi)所衙門,各起調(diào)官軍鄉(xiāng)兵,固守城池,保障地方。仍一面分調(diào)兵快,散布關(guān)隘,嚴加把截;一面選募驍勇精兵,大縣約四五千名,小縣約二三千名以上,各備鋒利器械,供給糧草,擇委能干勇力官員管領(lǐng)操練,其各項錢糧費用,聽將在官錢糧動支,隨申本院查考。其濱江去處,多備船只,聽候本院差官赍捧旗牌至日,即刻依期啟行進攻。仍選差慣便人役,多方探聽消息,不時飛報,以憑區(qū)畫。

此系守土官員切責,而臣子效忠致身正在今日,各宜奮發(fā)義氣,鼓動軍民,共成滅賊之功,以輸報國之念,毋得遲違觀望,失誤軍機,自取罪戾。

六月二十七日,王陽明發(fā)出告示《獎瑞州府通判胡堯元擒斬叛黨》(《王文成公全書》卷十七),褒獎瑞州府通判胡堯元等人擒拿斬殺朱宸濠姻親李藩等九十四人之事。

在這篇告示中,王陽明指示說,要對戰(zhàn)死者、負傷者予以優(yōu)恤,下令等戰(zhàn)亂結(jié)束后要提交詳細的功勛錄,并調(diào)集精兵固守城池,等候差遣。

如前所述,王陽明為了前赴福建鎮(zhèn)壓叛軍,在抵達豐城縣時遭叛軍追擊,但僥幸逃過了一難。豐城縣是攻打南昌的一大據(jù)點,豐城縣知縣顧佖來信說,即便調(diào)集鄉(xiāng)兵固守城池,兵力也不夠充足,希望王陽明能夠派出援軍。

王陽明已經(jīng)接連向龍泉、安福、永新各縣(皆屬吉安府)以及吉安府城派了援軍,所以只好給吉安府通判楊昉發(fā)布指令《策應(yīng)豐城牌》(《王文成公全書》卷十七),讓楊昉在派兵增援的同時,一定要堅守住豐城縣這個重要據(jù)點!皡f(xié)同知縣顧佖等,計議攻守方略,相度險夷要害,遠斥堠以防奸,勤訓(xùn)練以齊眾,探知敵人入境,即便設(shè)奇布伏,以逸待勞,擊其不意,務(wù)在先發(fā)制人,毋令乘間抵隙!

如此計謀,便仿佛孫子之兵法。此外,在指令的末尾,王陽明嚴令,如有違反軍令或者畏縮不前者,依照軍法,嚴懲不貸。

同一天,王陽明考慮到因朱宸濠叛亂,南昌城中眾多守備官員不幸犧牲,故發(fā)出《差官調(diào)發(fā)梅花等峒義兵牌》(《王文成公全書》卷三十一),指示從民間募集英才。

在這篇指令文中,王陽明談到永新縣(位于吉安府最西端山岳地帶的縣城)的梅花峒及龍?zhí)铩⑸相l(xiāng)、樟枧、關(guān)北地區(qū)的百姓皆精悍而富有義勇心,故下令調(diào)發(fā)當?shù)匕傩铡R虼,指示千戶高睿前往該縣,與知縣柯相一道,立刻募集梅花峒等鄉(xiāng)約一千名精勇民兵,分發(fā)武器,選鄉(xiāng)中義官、良民分率鄉(xiāng)民,由縣中有謀有勇、膽略過人的官員統(tǒng)率。

七月一日,王陽明發(fā)出《調(diào)取吉水縣八九等都民兵牌》(《王文成公全書》卷十七),特派致仕縣丞龍光前往平素便以習(xí)武尚義著稱的吉水縣(隸屬吉安府)的八都、九都(八都、九都皆為鄉(xiāng)名),指示組織民兵義勇軍待機,等候王陽明的動員令一下,便與正規(guī)軍一道舉兵。在這篇邀請文中,王陽明敦促八都、九都民眾自覺組織征討朱宸濠的義軍:

照得江西一省人民,久被寧府毒害,侵肌削骨,破家蕩產(chǎn),冤困已極,控訴無門;今其惡貫滿盈,天假義兵,為民除暴,尚聞愚昧之徒,阻避寧府威勢,不敢舉動。殊不知寧府未叛之前,尚為親王,人不敢犯;今逆謀既著,即系反賊,人人得而誅之,復(fù)何所憚!爾等義民,正宜感激忠義,振揚威武,為百姓報仇泄憤,共立不世之勛,以收勤王之績……

從上文的“尚聞愚昧之徒,阻避寧府威勢,不敢舉動”一句,可以看出王陽明凝縮在字里行間的扼腕切齒的憾恨之心。如此看來,盡管當時朱宸濠發(fā)動叛亂已有半月之久,但依舊有許多愚昧官民畏懼朱宸濠的威勢,不敢反抗。即便朱宸濠身為親王,只要他敢發(fā)動叛亂,那么就應(yīng)當“人人得而誅之,何復(fù)所憚”。

另一方面,據(jù)探查,叛軍很難攻占南京,如果他們無法占領(lǐng)南京,必然會退到九江(江西省九江府),采取堅守的戰(zhàn)略。王陽明預(yù)計主戰(zhàn)場將會轉(zhuǎn)移到以由南昌到九江的鄱陽湖為中心的水域,以水戰(zhàn)為主。

七月四日,王陽明對福建的布政使發(fā)送了《預(yù)備水戰(zhàn)牌》(《王文成公全書》卷十七),指示動員義兵,編成水戰(zhàn)部隊。為此,王陽明調(diào)集了海滄(福建省漳州府海澄縣的港口,今廈門市附近)的一萬名水軍士卒,下令從府庫抽調(diào)錢糧、整備軍械,支援這支軍隊。此外,在這篇指令文中,王陽明還寫道:“ 嗚呼!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凡有血氣,孰無是心;況各官忠義自任,剛大素聞,必將奮臂疾驅(qū),有不容已!

此外,陽明表達了自己的大義之心,并嚴令倘有貽誤軍機者,必依軍法重處。

東正堂感嘆說,正是因為王陽明能夠準確無誤地洞察敵情,所以才能事先做好萬全的準備,神速制勝。而對于王陽明下令動員相隔千里的福建省海滄的水軍,東正堂則說,估計是當時江西省鄱陽湖周邊的水夫已經(jīng)大多被叛軍征集調(diào)用了的緣故(《王文成公全書論考》卷十二《奏疏·公移二·江西書》)。

如前所述,因為朝廷頻繁收到舉報朱宸濠有不穩(wěn)動向的奏折,武宗終于在五月二十四日下達了敕命,命令太監(jiān)賴義、駙馬都尉崔元、都察院右副督御史顏頤壽三人前往江西省城,向朱宸濠宣諭?墒,三人剛到浙江省嚴州府,就聽說了朱宸濠叛亂的消息,不得已,只好中途返回北京。因此,七月五日王陽明向顏頤壽寫了一封稟明自己將集合軍隊、欲親赴國難的書信《咨都察院都御史顏權(quán)宜進剿》(《王文成公全書》卷十七)。但在王陽明送出這封書信時,顏頤壽等人已經(jīng)動身啟程返回北京了。

順帶一提,王陽明是在七月十三日率軍離開吉安府,進軍江西省城南昌的,兩天之后,顏頤壽三人才回到了北京。在這封書信的后半部分中,王陽明論述了倡舉義兵的大義:

即今逆跡已露,別無可勘事情,合咨前去,煩為隨處行令所屬,選取驍勇精兵,及民間忠義約二三萬名,選委謀勇官員分領(lǐng),會約鄰近省郡,合勢刻期進討,仍煩貴院(顏頤壽)親督兼程前來,共勤國難。諒貴院平日忠義存心,剛直自許,況今奉命查勘寧藩,正可權(quán)宜行事,號召遠邇,主憂臣辱,主辱臣死,他復(fù)何言……

王陽明甚至對給朱宸濠宣諭的使者也發(fā)出了邀請,希望對方能興舉義兵。就這樣,王陽明對朱宸濠叛軍的包圍作戰(zhàn)一步步地展開。

七月八日,王陽明又發(fā)布了《行吉安府知會紀功御史牌》(《王文成公全書》卷三十一),指示在討伐朱宸濠之時,命巡按兩廣監(jiān)察御史二人查察所立軍功,以作為日后論功行賞的依據(jù),并下令如有危害百姓或畏敵不前者,皆以軍法論處。

其后,在率領(lǐng)義軍離開吉安府,向北進軍之際,雖然各縣士卒皆由指定的長官統(tǒng)率前進,而城池的防御工事也已經(jīng)十分完備,但王陽明依舊認為難以預(yù)測之事時有發(fā)生,所以在七月八日又發(fā)出了指令文《牌行吉安府敦請鄉(xiāng)士夫共守城池》(《王文成公全書》卷十七),邀請居住于吉安府各縣鄉(xiāng)中的名士壯丁做防衛(wèi)軍的顧問,協(xié)助守軍守城。

此時,王陽明舉薦了一位留守吉安府城的重要顧問——于正德八年(1512年)十二月十日致仕的前福建按察使劉遜。此人本就是位身負才望、忠勇奮發(fā)之士,王陽明命人以賓師之禮邀請劉遜,遵從他的一切裁斷,并請他為軍機事宜出謀劃策。王陽明以正式公文相邀,希望劉遜能夠以國家社稷為重,竭盡全力,共同伐賊,切勿借口年老體衰而拒絕所請。

在如此緊張的情形下,王陽明依舊能夠?qū)さ么说壤铣芍,東正堂認為:從這一點來看,陽明先生必然在平日里就一直留心探求有才之士。當初,宋朝的李綱就經(jīng)常這樣做,而聽說近來勝海舟翁也將自己對平日里見面的每個人的印象都寫在本子上,留下記錄。然而,世人在危急關(guān)頭,卻往往只是心存僥幸,束手待斃(《王文成公全書論考》卷十二《奏疏·公移二·江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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