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所謂愛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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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語涵踢掉鞋子,赤著腳往屋內走。酒精讓她變得異常興奮,也讓她手腳有些不受控制。繞過傅逸生時,她踉蹌了一步,他上前扶她,她想要甩掉他的手,反而被這一拉一扯的力道帶到他的懷中。
莫語涵靜靜地望著傅逸生的雙眼,那雙如深潭般的眼眸中倒映著她的身影,突然讓她有些感動。她踮著腳顫顫巍巍地摸著他棱角分明的下巴、英挺的鼻子和狹長的雙眼,她不由得動情地吻上這張銘刻在她心底,紛擾著她無數(shù)個日夜的臉。
“今天發(fā)生了什么事?”
莫語涵搖了搖頭,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讓他的氣息完全籠罩著自己。
一切發(fā)生得那么自然,就如同過去的每一次一樣,直到傅逸生拉開床頭柜,摸出一樣東西。那金屬質感的包裝讓莫語涵覺得很刺眼。他是傅逸生,什么時候都不會讓自己完全失控。就連他們第一次的時候,最忘情的時候他也沒有忘記掌控一切。
這一晚的莫語涵讓傅逸生覺得莫名,他有心去問,她卻一直欲言又止。他突然有些煩躁,認真地看了她片刻,見她還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便起身去了衛(wèi)生間。
莫語涵看著緊閉著的衛(wèi)生間門良久,她的呼吸漸漸地平復。有人說:“Sometimes our vision clears only after our eyes are washed away with tears.”(有時候,唯有一場眼淚,才能讓我們的視線清晰。)而此刻,莫語涵的視線清晰了。她知道自己或許需要一個很殘忍的成長。
莫語涵摸著那個牛皮紙的大信封,暗想著周恒的效率果然很高。她仰躺在椅子上揣測著如果傅逸生知道了她的小動作,會不會笑她白費力氣?
她無奈地揉了揉眉心,茶幾上的咖啡杯中升起一縷裊裊的煙霧,它一點點地上升,被微弱的流動著的氣息塑造成奇異的圖騰,再一點點地四散開來,濃郁的咖啡香味彌漫著整個房間,讓她的心神得到了稍稍的安寧。
突兀的電話鈴聲沖破了房間內的靜謐。
“東西收到了嗎?”周恒的語氣帶著慵懶的笑意,仿佛冬日里午后的陽光,有些溫暖的甜膩,又摻著些許的冷峻。
“真打算決裂了嗎?”
輕彈咖啡杯的手指突然安靜下來,半晌,莫語涵含混不清地“嗯”了一聲。
周恒笑了笑:“不怕你爸爸知道?”
“我爸爸在醫(yī)院里,鞭長莫及。再說,就是為了不讓他知道我才要自己給自己找后路!
人這一輩子可能做對過許多事,或許你投對了父母,生對了地方,或許你答對了題目上對了學校,也或許你選對了朋友找對了工作,但是你也可能愛錯了對象嫁錯了人。莫語涵的一生本走得好好的,一步步的都是早被策劃周全的,誰知唯一的一次自己的選擇,卻是錯的,并且錯得離譜。而這個錯誤持續(xù)了多年,直到上個月,她才從那人為她編制的美夢中驚叫著醒來。
那天莫語涵本來是約了顧琴琴逛街的,可沒逛多久顧琴琴就因為一份海鮮沙拉連跑了幾趟廁所,于是她們的活動便早早地結束了。
莫語涵打車到達銘泰時,還不到下班時間。她像往常一樣迫不及待地去找傅逸生。結婚已經(jīng)三年了,可她仍覺得自己是個處于熱戀中的小姑娘,與他分開的幾個小時內,她都會情不自禁地想他太多遍。
傅逸生辦公室的門虛掩著,門縫里透出的陽光在深棕色的地毯上劃出一道長長的金光。未及走到門前,莫語涵就聽到陸浩的笑聲。原來他也在。
莫景銘剛剛病倒,傅逸生接手公司事務沒多久,就提拔了他大學時的舍友陸浩。都是同學,莫語涵自然也認得。只是在此之前,陸浩更多是作為傅逸生的舍友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現(xiàn)在在公司常常遇到,反而熟稔得更像朋友了。
“聽說今晚的聚會會有幾個剛出道的嫩模到場,要不要去看看?”陸浩的聲音滿是蠱惑。
聽到此,莫語涵的手無意識地停放在門把上。
陸浩熱衷的聚會她也見識過,除了S市那些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就是一些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明星小模特。那些女孩,要么很想借著一兩個男人增加曝光率,要么就是抱著一顆癡心想給自己找個金龜婿。
她屏住呼吸,等著另一個人的回應。
“不去!
傅逸生的語調平平,聽不出任何情緒。但就是這簡短果決的兩個字,卻像雨后的驕陽一般,暖暖地鋪滿莫語涵整個心房。她不由得彎起嘴角。人人都說傅逸生冷情,可是她卻覺得他只是表面冷漠點罷了。她認識他多年,從未見他身旁出現(xiàn)過什么鶯鶯燕燕,他似乎也只有過她一個女朋友,雖然直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結婚三年了,他對她仍舊不冷不熱,然而相對于旁人來說,已經(jīng)親厚太多了。
“為什么不去?”陸浩的聲音帶著些許疑惑。
“沒有為什么,你知道我不喜歡那種場面!
“你該不會是顧忌家里那位吧?”陸浩嬉皮笑臉地說,“難不成傳言有誤?你娶她不是看上了她身后的銘泰,而是因為真愛?還是日久生情了?”
此時,門外的莫語涵不由得愣了一瞬,一時間她竟然聽不明白陸浩的問話;蛟S是在門外站得太久,腳下的陰寒正一點點地順著她的雙腿向上爬著,她渾身僵直著,像一尊被冰封的雕像。良久,當那幾句話在她腦中兜兜轉轉攪得她不能呼吸時,她只是覺得心里的痛楚越來越銘刻,耳旁好似有什么東西的碎裂聲,凄厲刺耳,臉上的笑意也像是張假面具一樣,一寸寸地被撕裂,最后脫落。
當初他接受她只是為了爸爸的公司嗎?這么久以來她要托付終身的枕邊人,只是看上了她身后的銘泰嗎?很快她又覺得這個猜測很可笑,這大概只是陸浩調笑傅逸生的話罷了。
半晌,房間里的另一個聲音輕笑一聲:“日久生情?”
莫語涵的角度剛好看到陸浩的臉,陸浩的表情在聽到這句話時瞬間垮下來:“你小子沒那么渾吧?”
“我沒有強迫她什么!
陸浩有些抓狂:“那你這幾年是怎么過的?這是不要酬勞的演戲嗎?哦不對,這酬勞還不少。你該不會真想等著老頭子那邊不行了,然后你們這也離了吧?”
莫語涵緊握成拳的手心里早就生出一層薄汗。直到此刻她對他仍是抱有希望的,可是屋內的人久久沒有回話。
半晌,陸浩的表情由緊張的期待漸漸地變成苦澀無奈的微笑。那笑容印在莫語涵的眼底,灼傷了她的雙眼,也灼傷了她的心。
答案,不言而喻。
莫語涵不記得自己是怎樣走出公司的,走出了十幾米她無力地回望銘泰大廈。這是爸爸畢生的心血所致,而現(xiàn)在那人卻站在這里的最高層,心安理得地坐享這一切。他只需要付出幾年的時間在她身邊,就可以得到整個銘泰,眼下爸爸病倒了,他就迫不及待地謀劃著要離開了。她望著銘泰大廈,一步步地后退,如果當年她不那么天真執(zhí)拗,爸爸不那么愛她不那么容易妥協(xié),或許一切都將不同。
身后突如其來的尖銳聲音讓她不由得一驚。她驚叫著回頭,混混沌沌的她一時間尚未來得及反應,送外賣的電瓶車連同車上的整箱盒飯就已重重地砸落在她的腿上。她驚異地圓睜著雙眼,眼睜睜地看著冒著熱氣的菜湯順著她的褲腿向下淌著。
起初還有疼痛的感覺,可是漸漸地莫語涵覺得麻木了。不顧及她滿身的狼狽,送外賣的小伙子就是死抓著她不放,嚷著要她賠盒飯錢。她試圖抽出自己的手臂,可是渾身竟使不出一點力氣。她的人生從未像這天這樣意外層出,面對這許多突如其來的變故時,她才發(fā)覺自己是那樣的怯懦和無所適從。
她無奈地甩下幾張鈔票,那小伙子終于肯放開她,可臨走時還不忘回過頭狠狠地提醒她以后走路長點眼。
小腿似是被砸傷了,不能承受一丁點的重量。莫語涵扶著墻一瘸一拐地前行,也想不到要伸手攔輛車。此時正值下班高峰,她的狼狽引來了路人的側目。在此之前她一向是個不怕張揚的人,因而二十幾年來她從未想過別人投來的目光會讓她如刀割般難耐。
已找不到太陽的影子,天只露著一小片涼薄的光芒,冷風卷著沙粒呼嘯著吹打在她淚跡未干的臉上。怎么這么冷?
在傅逸生背離她的一瞬間,整個世界都背離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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