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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節(jié) 神在遠(yuǎn)方喊我

吳哥在這里。在它自己這里。

如同無所從來亦不會另在別居,一幅安詳端嚴(yán)的應(yīng)然樣子,不管誰來誰去,都把同一張古老文明的深邃謎面,不動聲色地橫陳于前。流連在華美層迭的石壁石廊之間,恍如歸人又陌生如撞。讓我不時想起自幼和石頭相親無間的那個知己,總是囑我代伊多撫摸這些萬年塵粒;說每一塊小石子所幽封的一意萬端微消息,只和靜耳有期。

多年里行走的大多是古舊和邊地,和石頭的見面是各種遇見中最頻繁的。最初的緣起,是我對遺落大地的滄桑事物尤其古老建筑的如親喜敬,對雪岳山巒始終宗教一般的皈依情愫。塵土間那些石剎石橋歷經(jīng)百年千年光陰,仍如初民般的心閑氣定,讓一腔念古的心腸得以妥帖寄放;莽莽蒼蒼的青藏高原超拔遼闊得讓蒼鷹的飛翔都像一種嘆息,石頭即使在那里,仍以自己極致的靜默,標(biāo)示出比高更高的存在是何種樣貌。行走之時俯仰之間,無法不想到神諭,神靈在這里不再是詩歌的輕飄想象,也不是語意中的宗教征象,只是我的祖先更懂這無聲的語言,就在那里,曾在那里與諸神一衣帶水。卻不知從哪一輩開始,離開了神的故地。于今,路途迢遙,無論怎樣五體投地,也還沒有走去返鄉(xiāng)的線路。那可是因陀羅、梵天、濕婆、毗濕奴等諸神的故鄉(xiāng),在世界高處很多年,俯視萬物蒼生。在我心中,或者說觀想中,一直聳峙著冰雪覆蓋的岡仁波齊,被印度教、佛教、苯教和耆那教共同視為世界中心的神圣山峰。源自岡底斯山脈腹地的諸神,統(tǒng)領(lǐng)東方精神世界數(shù)千年,如同奧林匹斯山盤踞西方心靈。它的召喚沿著高山峽谷一路發(fā)散,通過河流、森林、季風(fēng)、舞蹈、歌聲和寺廟,潤育出豐富多樣的文化地層,塵世也因此萬象紛呈。

眾神聚集的岡仁波齊,對于有情眾生,一直就是生和恒遠(yuǎn)的象征,星火樣在世界東方燎原。很多時候,我的孤獨和觀想,因為這座神山,不再無依無靠,好像有一個和藹可親的白發(fā)老人,站在遠(yuǎn)方喊我,并搖著經(jīng)輪向我緩慢走來。我的兄弟姐妹,至今仍山一般匍匐在大地之上,清念純一地追尋著恒久彌新的古老精神。只是有一些疑惑,住在諸神隔壁的父老鄉(xiāng)親,沒能近水樓臺,反而被遠(yuǎn)離精神源頭的吳哥人捷足先登了。

吳哥窟和巴肯寺,是看日出和日落的地方,從來都人滿為患。在暹粒的最后一個傍晚,我和來自世界各地的人群,擁堵在巴肯寺的天臺上,等待,黑夜降臨。在吳哥時代,只有國王和高級僧侶才有資格到此膜拜。于今數(shù)百平方米的廣場,到處都是晃動的人群。這種喧鬧,無疑加劇了古跡負(fù)擔(dān),對神廟也是一種破壞。然而,只要你安靜地看著聽著,心純向夷,所有人的聲音,漸漸變成一個人的聲音;所有等待,也成為一個人的等待。然后,世界混沌如初,闃無一人,只剩下鮮紅的落日在天邊寂然一笑,悲壯地散布完它澄凈的光亮,無聲地袖手而去。那一刻,堂皇的寂靜深入人心,莊重如典。

突然的孤獨,尾隨黑夜涌來。人群紛紛散去,神廟瞬間空曠。

我坐在大象的背上下山。一路搖搖晃晃,石階在巨獸的腳爪下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有如滾雷。我感覺到了顫動。黑夜在顫動。這巨獸好像要把剛剛合攏的黑暗踩斷,一如我的發(fā)想和疑問,七零八落地散佚在山頂?shù)纳駨R,終將無跡可尋。有什么動物在林地走動,或許是白天那些向游人乞食的松鼠和猴子,弄得枝蔓窸窸窣窣,好像隨時都可能跳到路上嚇你一跳。森林溶入了陳舊的夜色。前方,暹粒城的燈火,亮如白晝。走在異國他鄉(xiāng)的古道,我流浪的心事,黑夜樣古老。這條路,已走過萬千古今行人,我只是它途中最普通的過客。明天的同一時刻,還會有人看完日落,騎在大象的脊背穿過黑暗,只是行者已經(jīng)不再是我了。

我知道,太陽回來的時候,最先亮起來的一定是岡仁波齊峰,那是諸神的黎明。雪山腳下,有桑煙扶搖,經(jīng)幡獵動。神的家鄉(xiāng),總會在誦經(jīng)聲和酥油茶的濃香里,率先蘇醒。世界周而復(fù)始,黎明滾滾不息。

吳哥窟那些堅固的神廟,以及保管其間的眾神,究竟想告訴我們什么?是否可以把宗教信仰在世間的存在和繼續(xù),看成認(rèn)知暗物質(zhì)的蟲洞?吳哥人走了。去了哪里?去到了石頭上。或許,宗教藝術(shù)把想象變成了現(xiàn)實,或者事實真相變成了石雕上的藝術(shù)。瑪雅人當(dāng)年集體拋棄高度發(fā)達(dá)的數(shù)百座城池,無端消失在南美洲的原始叢林,幾乎和吳哥人對吳哥城的拋棄處于同一時期。據(jù)說,瑪雅文明的悲劇命運,是因為人口劇增和環(huán)境惡化,留下許多預(yù)言式的末日之說在德雷斯頓抄本,讓地球上的物種驚慌失措了數(shù)個世紀(jì),F(xiàn)在是2013年,讖語失效,太陽依然可以準(zhǔn)確地照耀地球,我們還在吃喝拉撒睡,并沒有被什么開除球籍。世界卻因為這個流言,被恐懼的長夜籠罩,成為很多人棄神的借口,甚至客串了個人主義和反人性舞臺的龍?zhí)着浣恰?

對于那些存在并失蹤的文明,講求實證的科學(xué)霸主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只好屈尊向詩歌靠攏,并習(xí)慣用神秘這個詞匯。樓蘭文明的失蹤比吳哥文明的失蹤早了近千年,最早看見遺址的斯文•赫定,也只是在荒漠中帶走了一些木瀆漢簡、錢幣、銅器和陶片,并把它們鎖進(jìn)了冰冷的大英博物館。人們的看見,就跟塔克拉瑪干的遼闊荒涼一樣,只是萬千生命化土成灰后的重新匯聚。樓蘭文明失蹤案,至今懸而未決。不同的是,瑪雅和吳哥都留下了足夠多的文明實相,龐大的吳哥窟及其周邊的石頭寺廟,至今仍在低聲傾訴讓我們十分著迷的久遠(yuǎn)往事。它在時間的另一面。時間一直在永恒地行進(jìn)。

當(dāng)眾神隱蔽,吳哥王朝和吳哥人走了以后,除留下用以居住王公貴族和神靈的石頭建筑,留給世界的深度疑問和神秘去向,全是詩歌樣空靈的石頭。

那些偉大的石頭建筑,是不是吳哥人集體遁世之后,留在大地的神諭?人類文明史上,一部宏大莊嚴(yán)的建筑史詩。這些遺跡留給我們的審美空間和思想厚度,原本就同詩歌一樣,充滿智慧、慈悲、力量和想象,有引導(dǎo)我們抵達(dá)心靈世界深邃美麗的多種可能。

不管我身行何方,總會轉(zhuǎn)身來處。我在吳哥的石頭上,一次次與來自青藏高原的神靈相遇,雖然它們只是沉默的石頭式樣。在眾神云集的西藏,石頭有另一種身世。所有藏教廟宇,必有龐大的嘛尼石堆相隨。每一塊遠(yuǎn)方來石,均被刻上經(jīng)文咒語、吉祥圖符。大信、愛、永恒。石頭被人間良愿如此命名。

我們都走在各自歸途。和神走離的時空已然遙遠(yuǎn)得不可形容,注就了這一場生魂相認(rèn)之旅的蒼茫必然,蒼茫得所有的想象都失去領(lǐng)地,所有比擬都不再會有相應(yīng)喻體。孤獨將永夜難匹,漫長越生超劫。無人不知,無論多么懼怕孤獨渴望偕行,修行回家的一路確是必須分開來走的,深淵各渡。然則每一個生靈都從自身擁篤中,哪怕只是在恐懼的一瞬,也感知得到自己背負(fù)著一種叫愛的東西,多沉重就多靈性。每一份孤獨在無助祈禱的剎那,隱隱洞微自己的深度記憶里,最少有另一個別人,如約如等。會彼此傾聽。注目深心,發(fā)現(xiàn)每一約都是和某個我們遺忘已久的世界,遺忘已久的自己;凝神住耳,寂靜原有的最大回聲,安詳而恢弘。

而所有約見所有聆聽,每一個起心動念都既可是深淵亦可是階橋。惡欲的手長腿短,真善的有翅可飛;懂得和相信,相信和持守,其間的離合就是一世一生,我們一滴水似的一生一世。如若在任何生世里都時刻鏡鑒每一個自我,生發(fā)實在的善和美潤澤身心,回歸一滴水的清澈自然和浩大無意,性靈源源相繼,不厭不離,是否我們就走向了通往原鄉(xiāng)路上,是一棵樹,一粒塵土。

不近亦不遠(yuǎn)。不等不期。

花開是太多的生劫舊憶落在樹上了。人所遺忘的,石頭一一收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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