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詩歌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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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哥人走了。
吳哥王朝和吳哥人,在公元15世紀,突然集體消失,風一樣去向不明。那些見證過事實真相的石頭,寒冷而堅硬,無論你怎樣地堅持和努力,對吳哥人的消失,始終一言不發(fā)。吳哥文明的結(jié)束和失蹤,對這個事件本身,人們沒有任何疑義,讓世界迷惑和費解的是消失的那個真相。公元1295年,溫州人周達觀隨元朝使團由南中國海輾轉(zhuǎn)洞里薩湖,抵達真臘國首都,即如今的柬埔寨暹粒城,正值因陀羅跋摩三世當政,吳哥王朝的興盛時期!埃ㄐ轮鳎┐蠓渤鋈,必迎小金塔,金佛在其前,觀者皆當跪地頂禮,名為三罷。”吳哥人,一直在信仰的光照之下。周達觀記載國王出行的盛況和奢侈儀仗,可謂空前絕后:“凡出時諸軍馬擁其前,旗幟鼓樂踵其后。宮女三五百,花布花髻,手執(zhí)巨燭,自成一隊,雖白日亦照燭。又有羊車、馬車,皆以金為飾。其諸臣僚國戚,皆騎象在前……國主之妻及妾媵,或轎或車,或馬或象,其銷金涼傘何止百馀。其后則是國主,立于象上,手持寶劍。象之牙亦以金套之。其四圍擁簇之象甚多,又有軍馬護之!薄墩媾D風土記》作為迄今唯一一本來自吳哥王朝現(xiàn)場的見聞錄,記載的正是當年吳哥人的社會風貌和風土人文,全文8000語言,全面記錄了吳哥王朝政治、經(jīng)濟、宗教、文化、社會、民生、民俗等實相。在于今巴戎寺的石頭浮雕上,有的情形還清晰可見,其間景象和元朝小吏周達觀的描述一模一樣!墩媾D風土記》是吳哥城唯一活著的證人,周達觀用文本記載的真實過往,具有無可或缺的權(quán)威屬性。
或許,吳哥王朝在人類歷史上的突然消失,并不像現(xiàn)存文明定語的神秘失蹤,而是一次集體圓滿,去到了一個較之于物理地球空間更好的地方,就像宗教理想那樣,通過修煉和覺悟,吳哥人徹底出離了生死宿命,提前進入了靈魂永在的某個天體。迄今為止,沒有足夠證據(jù)表明,吳哥人的神秘失蹤是因為自然災難、戰(zhàn)爭和瘟疫。我不止一次地想,吳哥人的集體消失,可能與信仰有關,或許有點異想天開。同樣,我愿意相信吳哥人去到了另一個空間的猜測,純屬個人對宗教發(fā)想,詩歌樣屬于心靈意象,自然沒有任何實證。關于死亡或永恒,誰又通曉它的深度和真相呢。
吳哥留給世界的秘密,其實就是死亡或永生的秘密。關于它的深度,并非看上去那樣沉默。那些安放諸神的石頭建筑,保存著古老的生命信息和神性場量,神明和想象都融匯在了石頭上面,它傳達給心靈的震動和氣息,可能就是最近阿爾法磁譜儀捕捉的正電子。這些古老的物質(zhì),一直活躍在神祗居住的地方,指引信徒和想見它的人覺悟,最終走向天途和無限。吳哥人集體放棄高度發(fā)達的俗世文明之后,或許留下了什么圓滿修證的線索和真相,但只對那些心性干凈的人施行救贖。這是我的想見,一種對吳哥文明神秘失蹤于人類社會的詩歌幻想。
我們都知道,眾多實證科學至今無法解開吳哥失蹤之謎,就像無法解開土庫美、赫梯、瑪雅和樓蘭等文明失蹤的謎局一樣。160年來,世界對吳哥王朝的消失猜來想去,最新說法來自花粉專家丹尼爾·彭尼和澳洲人弗萊徹。這兩個大吳哥研究中心的資深專家,在跑遍吳哥遺跡的犄角旮旯之后,將吳哥人的集體失蹤,歸咎于某次洪水泛濫。說是洞里薩和吳哥城水利工程這個龐然大物,隨著人口、農(nóng)田、管網(wǎng)、運河、水渠、寺廟的無限增加,最后變得無法掌控,成了毀掉吳哥文明的超級殺手。因為人類歷史上,很多事實都證明過“水可興邦,亦能覆國”的正確。
洪澇真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可以在一夜之間,徹底抹去75萬人之眾的生命跡象,且不在地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么?于今,在這個崇信佛教的古老國度,在吳哥周邊近千處寺廟遺跡中,尚有1300多處紀念牌和高棉銘文,但多是建造記事,或獻給眾神、國王的頌詞,從中,我們找不到尋找吳哥人下落的任何線索。
雖然,有純潔信仰的人一致堅信,死亡不是絕對,只是生命形式的另一種狀態(tài)。我的想見注定徒勞。原本無拘無束的心性,因為油鹽醬醋和功名利祿,遠離了自由,一路奔向牢獄。連相信都不在的世界,自然無緣覺知死亡和永恒的奧妙。掙扎了大半生,不想再為糧食和腸胃掙扎焦慮以后,恐懼和清寂必然攜手而來。是不是應該關心一下流浪心靈,得以如歸安詳!關于來路去途的叩問,必然在日子里抽穗揚花。顯得古怪的是,一個活成問號和宿命的人,在神靈棲居的現(xiàn)場,突然想追趕上帝。
留連于吳哥的石頭,我被各種問題反復糾纏。對吳哥人去向的猜想,逼迫自己一次次想到回望,試圖弄清那些隱藏在時間背后的時間。我來自何處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走去吳哥人的方向。那個未知的方向,是不是一滴水的方向?自然不是已知的死亡方向。來時路上,有多少青宵耳語,都在途中,被我一一錯過了。過去和未來,依舊云橫千里,天深地闊,不知還有多少謎面和疑懼,在前方等待審問。
“生命是一個純?nèi)坏亩Y物,是一個奧妙不是難題!辈衩子望}醬醋茶,雖為必須,但不是棄神的借口。因為放棄信仰和敬畏大地,加之現(xiàn)代科技的霸權(quán)天下,把我們陷入了懷疑一切的困境,逼迫想象和未來,同時拋棄了我們。
海德格爾說過:無家可歸正在成為一種世界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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