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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yuǎn)遠(yuǎn)望去，巍峨的賀蘭山幾乎沒有植被，光禿禿的全是灰色的巖石。賀蘭山海拔有三千多米，卻因水分缺乏、沒有植被而非�；臎觯�也許這正是塞北山脈的特點。我曾在西湖邊攀登過杭州第一高峰北高峰，它的海拔只有兩百八十米，然而它的植被十分茂密，即使在山頂上也生有很多高大的喬木，它所儲存的水源非常豐富，山泉從山頂?shù)氖�縫中涌出，變成細(xì)流、變成小溪、變成小河，直至到山下變成大河注入西湖。西湖的水長年富足正是由于西湖周圍的山植被好，善于儲存水分，西湖周圍的每一座山上都有泉水，西湖正是這些泉水匯集成的。我在北京植物園參觀過櫻桃溝和香山，香山的海拔只有九百米，櫻桃溝比它還要矮，那里的植被也很好，雖然不象杭州那樣濕潤，泉眼流水匯成澗水在山谷之間流淌。而賀蘭山海拔遠(yuǎn)遠(yuǎn)高于它們，植被卻差的多，這座山川是非常干旱的。然而，這座山對于銀川市卻有重要的作用，它阻擋了大漠的風(fēng)沙，是銀川平原的屏障。

我從滾鐘口進山，那里是賀蘭山的山腳，道路兩旁的溝壑中長滿了酸棗，如今酸棗還是綠色的小蛋蛋，只有向著太陽的一面有一圈紅邊，再過一個月，酸棗才能紅透，那時，漫山遍野就都是火一樣的酸棗了。

我邊沿著山路向上攀登，邊思索著數(shù)千年前在這里生活的原始狩獵民族的飲食起居，數(shù)千年前的賀蘭山可像現(xiàn)在一樣干涸嗎？這些酸棗能填飽原始人的饑腹嗎？除了這些酸棗，原始人還有其他的野果充饑嗎？巖畫中畫的巖羊如今還能看到么？我在北京周口店參觀時見過很多北京人留下的動物的骨骼，這是他們當(dāng)年吃剩下的食物殘渣，腫角鹿、羚羊、青蛙、蛇等的骨骼都比現(xiàn)在的動物大很多，講解員告訴我，數(shù)萬年前，周口店氣候十分濕潤，動物都比現(xiàn)在大很多，北京人居住的洞穴下還有一條小河，現(xiàn)在，小河已經(jīng)干涸了。我在安陽殷墟參觀時，看到過許多殉葬的大象的骨骼，這說明，三千年前的安陽氣候十分濕潤，有很多大象。我認(rèn)為，幾千年前的氣候普遍比現(xiàn)在溫暖濕潤，因此，那時的賀蘭山植被是比現(xiàn)在茂密的，水源也比現(xiàn)在充足。原始人捕獵野獸十分困難，比如巖羊，它在山巖間攀爬跳躍如履平地，而人要在巖石和峭壁上行走卻十分艱難，按照人的體力，是無法捉住巖羊的，原始人就等待巖羊從山上摔下來時將它捉住或等巖羊病了時將它捉住。原始人所吃的素食也不僅是酸棗，如果僅是酸棗，無法填補原始人的饑腹，數(shù)千年前的賀蘭山一定還生長有其他的植物，這些植物是我們在今天的賀蘭山上看不到的，也許，它們就是今天在銀川平原上生長的那些野生植物，遠(yuǎn)古時氣候溫暖濕潤，它們生長在山上，后來，氣候變化了，它們逐漸遷移到了平原上。

賀蘭山的植物并不像我在山下時看到的那么貧乏，當(dāng)我走到青灰色和黃灰色的巖石山體前時，我看見石縫中長有許多個子矮小的灌木、石根下長有很多雜草，只是由于我在山下時離的太遠(yuǎn)，沒有看清這些低矮的植物而已。這些植物和我在河南老家見到的山地植物沒有很多不同，還是狗尾巴草、灰灰菜、芨芨草等野草，灌木還是酸棗、小榆樹、小槐樹等。其中有一種紅樹，它的葉片是綠的，卻結(jié)著很多人眼睛樣的扁豆莢，這些豆莢一簇簇簇?fù)碓谥︻^，都已變得紅紅黃黃，稍不留神就會把它們當(dāng)成樹上開的花。紅樹并不高大，最高的只有一人高，它的主干細(xì)的像一根手杖，爪子似的根緊緊抓住巖石的縫隙。

我在老家的山上常見的一種灌木在這里沒有見到，它是一種開淡紫色花的植物，花簇好像玉米的梢，葉片就像野葡萄的葉片，它結(jié)的果實也像野葡萄。我不知道這種植物的名字，它是野生植物，不是種植的，總是長在山間的礫石中。

沿著攀山路的兩旁有許多松樹和柏樹，樹下濃蔭蔭蔽的泥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松針，還落了些松塔。這些松樹是景區(qū)的工作人員種植的。

賀蘭山上也有水，我從山下經(jīng)過時看見一條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瓦礫鋪成的曲曲彎彎的河床，以為山上的水源早已干涸，可是賀蘭山還有水源。攀山道的左邊有一條窄窄的水溝，水溝里嘩嘩地奔流著山上積蓄下來的水，這水不像我在北京和杭州見到的水那么好，但它是山上的巖羊、麋鹿、狼等喝水的水源。

正在那時，一只有著和巖石一樣顏色的四腳動物跑到水溝邊，低頭喝水。它就是——巖羊。

我趕緊拿起照相機為它拍了一張照片，它蹦跳進了滿是礫石的山谷中。

我又激動又興奮，我居然能如此幸運地見到巖羊。由于濫捕濫殺，賀蘭山上的巖羊數(shù)量已經(jīng)大減，要想見到巖羊已經(jīng)很難了，我卻有幸與這山中精靈會面，而且，這只巖羊并不怕我，它不像其他野生動物那樣怕人。我以前所見到的羊都是生活在草原和戈壁上，善于奔跑，專門生活在山中的羊?qū)ξ襾碚f也很稀罕。而這山中也有松鼠，一個黑色的鬼頭鬼腦的小東西從松樹枝上跳下來，像是吃飽了松果，竄進石頭的縫隙里了。賀蘭山中也有狼，只是狼是在夜間活動的，聽說，山下的居民在夜半會聽到狼的深遠(yuǎn)的長號聲。

賀蘭山的山腳、山腰、山頂各有幾座大小不等的廟宇。我剛才經(jīng)過的地方有一座老君宮，我從它的烘漆木門前經(jīng)過時聽到里面有誦經(jīng)和敲金缽的聲音，就走了進去。老君宮并不大，進門處立著滿面紅光的王靈官像和灰白色面龐的岳靈官像，正殿中供奉三清，后殿中供奉斗母元君、北斗七星之神和南斗七星之神，道士們正在左右掛著竹簾的偏房中誦經(jīng)。老君廟往上的水洞溝有一座送子娘娘廟，它只有一間紅色的瓦房，小得像我在鄉(xiāng)下村口見過的土地廟。其中供奉一尊玉色的慈眉善目的女神，挽著高發(fā)髻、戴著珠寶瓔珞、披著紅色的錦緞披風(fēng)，懷抱著聰兒俊女。娘娘廟旁是一座名叫“興隆寺”的建筑，可是，它不是寺院，我看不出它是什么建筑，它只有幾間將要倒塌的紅磚頭房子，房頂上露著梁和椽子。往上看，你會看見山頂上有一間單個的房子，那也是一座廟宇，那廟宇對面的山頭上還有一座白色的塔。幾條蜿蜒的道路穿過巨大的山體，道路的每一個拐點上都有一方白色頂、紅色頂、黃色頂?shù)臎鐾�。而我站立的地方附近有一處古木環(huán)繞的亭臺樓榭，錯落有致，從山腰延伸到我身邊的這座山的山頭，那是供奉賀蘭山山神的廟，也就是賀蘭山的主廟。

我正要去山神廟，忽然，我身邊青銅屏風(fēng)一樣的山石間又出現(xiàn)一只巖羊。它頭上沒有長角，是一只小羊羔，它走下巖石、走過草叢，像是要到水溝邊喝水。這時，我才看見，山坡上巖石中生長的灌木下還有另一只巖羊，它的個子比這只巖羊大許多，長有兩個長長的角，它大約是這只小羊羔的父親或母親。嶙峋的巖石背后又跳出另一只巖羊，它帶著小羊羔跑進了巖石后，我聽到它發(fā)出幾聲很像山羊叫聲的“咩——咩——”。第四只巖羊也沿著石縫間的小路跑了出來，越過登山的馬路到對面草叢中去了。

目睹了這巖羊的聚會后，我準(zhǔn)備爬山神廟的臺階，卻見離我最近的一座重檐斗拱的建筑上寫著“清真寺”三個字。這里怎么會有清真寺呢？清真寺為什么不是伊斯蘭風(fēng)格建筑，卻建的像佛教道教的寺廟呢？如此偽裝的“清真寺”讓我?guī)缀跽J(rèn)不出它是清真寺了。從前，回族和伊斯蘭教勢力在賀蘭山也有分布，這是那時留下的遺跡。它就像我在河南見過的其他民間廟宇那樣，在文革中被毀，后來又改建，改建后自然就有漢族的風(fēng)格了。傳說賀蘭山從前還是一個軍閥頭子的避暑勝地，那興隆寺就是他以前避暑的舊址，這個軍閥頭子在銀川市內(nèi)的駐地是如今的中山公園。而山神廟得以建立是由于清朝時寧夏當(dāng)?shù)氐囊幻�知府來賀蘭山游覽，甚為幽靜的山景所動，要建廟供奉此山山神，后來，這廟被毀了幾次，又重修了幾次，如今的山神廟是文革之后重修的。

我不知山神廟中所供奉的山神是誰，聽說是藥王孫思邈。在我老家，每一座山都有一位山神，有時，幾座山上的山神是相同的，比如都是太上老君、都是齊天大圣、都是關(guān)羽等，有時，一座山會有一個它獨有的山神，如雙龍山有雙龍山山神，虎頭山有虎頭山山神，山神形貌各個不一。我走到山神廟之前，廟門口有一頭雕塑的黑色的牛，牛頭上系著紅綢，它是為山神廟鎮(zhèn)宅的吉祥獸。山神廟的正殿中供奉的居然是佛教的西方三圣，藥王孫思邈供奉在側(cè)殿。山神廟最后面的殿，也就是山頭上的殿，也供奉了一尊神，可是我卻不知他的姓名，我以前也沒有見過這樣的神。

此時，我已爬到山頂了，我在擺有香爐的庭院中向山下眺望，從賀蘭山上可以最好地看見銀川平原的全景。離我最近的地方是一些用石頭砌成的方形矮墻，立在野草叢中，那是以前的民居，現(xiàn)在主人離去了，僅剩下倒塌的矮墻。遠(yuǎn)一些是長有沙生植物的黃沙地，再遠(yuǎn)一些是像一條銀白色帶子一樣的黃河，再遠(yuǎn)一些是綠油油的水稻田，它的邊緣與天相混變成了藍色，仿佛延伸到了天盡頭。賀蘭山屹立著，以自己的屏障作用永遠(yuǎn)守衛(wèi)著這遼闊無邊的土地。

我忽然想到，臺灣的阿里山上有一株樹齡三千兩百年的紅檜樹，是山上所有樹木中年齡最大的一株，當(dāng)?shù)厝瞬唤兴鼧渫�，而叫它樹神，把它�?dāng)神崇拜。我想，賀蘭山的山神應(yīng)當(dāng)是——巖羊，只有它才是賀蘭山的精魂，是賀蘭山靈氣的化身，它是賀蘭山獨有的山神。古代希臘人許多神的原型都是動物，每當(dāng)雅典娜生日時，古代希臘人都會在雅典娜的廟宇中殺一只山羊獻祭，實際上山羊就是雅典娜，農(nóng)業(yè)女神的女兒波爾賽福涅和豬一起掉進了陰間的地道，實際上豬就是波爾賽福涅。古代中國人也有以熊為神，以魚為神去崇拜的。我覺得人們應(yīng)供奉巖羊為賀蘭山的山神，不論山神廟中供奉的是誰，它的原型都是巖羊。巖羊從遠(yuǎn)古時代起就陪伴著賀蘭山上的人類，直到現(xiàn)在，它們還在陪伴，山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滄桑，只有這一點沒有變，所以巖羊是理所當(dāng)然的賀蘭山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