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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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靜好,似水流年;貞浫缒,一生為牢!
當亦樓在宣紙上寫下這些話時,心中就被這樣的情緒縈繞,豁達中帶著凄苦。
就在一個小時前,她滿頭大汗地驚醒在床上,而后翻來覆去怎么也不能入睡,腦袋里就出現(xiàn)了這些話。她索性把自己關在書房里練起毛筆字。
……
“我也想放浪形骸,同時愛著很多人,從你為我設下的圍城里逃離出來?墒俏铱謶,我只要一想起你的臉,就不敢這樣自暴自棄。我害怕做得太過分了,你就真的不回來了。
“我對紀燦說我不會破壞你和溫思嘉的幸福。我說這么漂亮的話,故意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只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活得沒那么糟糕,可我真的是希望你回來的。我把整個青春都給了你,我把所有的愛都給了你,我為你傾盡勇氣與力量,如果這樣都不能得到幸福,那我是不是太可憐了?
“致禮,如果你不愛我了,為了舒樂,也請你回來;氐轿业纳磉,娶我,和我一起走剩下的人生路,你不要看輕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九年。你是個男人,你就當吃點虧,委屈下自己,這輩子一眨眼就可以過去了,下輩子,我們都求求上帝,不要再遇到彼此了!
亦樓說得口干舌燥,說得熱淚盈眶,可是俞致禮依然是那副冷漠生疏的臉孔,沒有動容。
她心慌意亂,不知所措。
后來亦樓慢慢轉醒,才知道這只是一場滑稽的夢。她的眼角還殘留著淚,這夢境如此真實,真實得令她痛徹心扉。也只有在夢里,她才會這樣放下身段去請求俞致禮回到她身邊。
俞致禮,在不見你的第二十天,也就是溫思嘉生日的這一天,我夢到了這樣放下尊嚴、卑躬屈膝的自己?蛇@都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醒來后對你瘋狂的思念。我想念你的眉眼,想念你的情話,想念你的親吻……想念你一切的一切,我的理智一點點被蠶食殆盡。
亦樓的淚滴落在宣紙上,字花了,世界也模糊了,心里亂到了極點。她不得不翻出許久不看的佛經,試圖讓自己心靜下來,直到天邊泛白,城市的靜謐被打破,她才頂著黑眼圈去上班,偏偏還碰上個頗為忙碌的日子。
上午亦樓和離婚案件的當事人見面,中午和一起商標侵權案的當事人吃飯,快傍晚的時候,周容不請自來,給她帶來了一位客人。
“李夫人,這位是薛律師,辦這類案子經驗豐富,你可以聘請她做你孫子的辯護律師!
大概是對周容一直都沒有好印象,亦樓總覺得他的話語中暗含諷刺。
“薛律師,你一定要幫幫我孫子。”
亦樓點點頭,聽那位李夫人講述她孫子的事情。亦樓有些排斥,又是要收拾紈绔子弟的爛攤子。談話結束后,亦樓以案情復雜為由,說需要考慮一下。送走李夫人后,周容沒有離開的意思。
“還有事?”亦樓挑眉問,大有這里不歡迎你的架勢。
周容喝了口茶,說:“這不是新茶吧,哪天我給你帶新茶來!
“不需要,我對茶沒那么講究,來我辦公室的人也沒有心思講究茶新不新吧!
“我以為你會毫不猶豫地接下這個案子,畢竟如果這場官司贏了,李夫人少不了你的好處,往后有案子也會介紹給你!
“謝謝你向她推薦我,但我想,想接這案子的人多了去了,不缺我一個。我倒想做受害者的辯護律師,比起得到高酬勞,我更希望能把那些做壞事的人送進監(jiān)獄去。還有,周警官,你不需要向我示好,相信我,你在我這里聽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周容笑笑,說:“薛律師就這么不相信自己的魅力,就不相信我真的只是單純地接近你,被你吸引著!
“謝謝你,我不信!
周容也不辯解,抬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說:“一起吃晚飯吧!
“抱歉,我今天有些累,想早點回家休息。”
“你今天黑眼圈是有些重,化妝都遮不住,怎么失眠了?”
亦樓心想這個周警官怎么有點自來熟,于是無奈地回道:“有求而不得的事就失眠了!彼f得有些隱晦。
“我想我能為薛律師解憂,跟我走吧。”周容順手拉著亦樓的手臂就往外走,亦樓匆匆拿上包。
亦樓沒有想到周容開車帶她到了君悅酒店!拔乙獏⒓右粋生日Party,你做我的女伴吧。拜托了,今天要是沒女伴,溫思嘉她們不知道要怎么整我。”
“好!币鄻菐缀醵寄苈牭阶约涸捓锏念澮簟
亦樓挽著周容的手臂走進了君悅酒店的玫瑰宴會廳,俊男美女組合一下子就吸引了大片目光,包括溫思嘉和俞致禮。
周容握住了亦樓略微冰冷的手走到了溫思嘉和俞致禮面前,他拿出禮物遞給溫思嘉,說:“溫思嘉,生日快樂!這是我和亦樓送你的禮物,希望你會喜歡!
“表哥,我真沒想到你的女伴是亦樓,你那榆木腦袋終于開竅了,居然牽著這么個大美女來參加我的生日宴會!睖厮技闻d高采烈地說。
“溫思嘉,生日快樂!”亦樓笑得溫婉。
溫思嘉的目光轉向亦樓,不滿地說:“你回南城了居然都沒告訴我,你太不夠意思了吧。”
“最近有點忙。”亦樓帶著歉意解釋道。
“算了,原諒你了,待會兒一定要給我講講你和我表哥是怎么認識的!闭f完就熱情地向亦樓介紹她的未婚夫俞致禮。
后來亦樓陪著周容走了個過場后,就躲到了角落。紀燦悄悄地來到亦樓身邊,嬉笑著說:“你居然逆襲了,佩服!”
“純屬意外!
“那可是周容,你什么時候和他勾搭上了?”
前幾天所里同事在工作群里八卦過周容的身份,不然亦樓一直都以為周容只是個警察。沒想到周容是原市委書記的外孫,父母皆是這座城市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也難怪宋郁文會和周容走得那么近了。
“我不是可以隨便勾搭的人!币鄻潜砻髯约旱牧,并堅定地說,“周容這個笑面虎,我永遠都不會被他勾搭到,我是很有格調的人!
“夠嚴肅啊。”
躲在不起眼的角落的好處是,可以正大光明地盯著俞致禮看。
“他不想看到我,我偏偏就這么來了,氣死他。”
“俞致禮的臉色是蒼白了不少。”
說話間,溫思嘉這個壽星也湊了過來,問侍應生要了香檳,三個人寒暄著,小酌一番。
“挺無聊的吧,我都讓俞致禮不要辦生日Party了,可他就是喜歡熱鬧。二十五歲以后的生日,我都不想過。”
“心聲。”亦樓贊同地和她們干杯,一飲而盡。
后來,俞致禮過來帶走溫思嘉去招待客人。在亦樓看來,他就是不想讓溫思嘉和她有過多的接觸,好像她存了什么壞心眼,要害溫思嘉似的。
整個晚上,俞致禮就抽空對她說了一句話:“看來不需要我給你介紹對象相親了”。
亦樓覺得今晚又要失眠了。
她挑釁地說:“騎驢找馬,當然需要你給我介紹更好的對象了!
“水性楊花的女人!
這句話是這樣輕易地從俞致禮口中說出。亦樓心中的苦澀蔓延開來,她無聲地笑了。
派對結束后,周容送亦樓回家,車子停在亦樓家樓下,亦樓興致不高地對周容說了聲謝謝后便下車了。
周容追出來,問道:“不請我上去坐坐嗎?”
亦樓回過頭來,挑眉道:“太晚了,不太方便,況且我們還沒有到這么熟的地步!
周容訕訕一笑,問道:“要怎么才能到熟的地步?”
亦樓認真想了想,搖頭說:“我也不知道!比缓筠D身離開,卻聽到身后周容玩味地說:“真有意思!
她看不清周容的目的何在,明明已經拒絕過他了,可他還是要糾纏不清,亦樓愈發(fā)地對周容保持戒備。
近一百米外的路邊停著一輛寶馬X6,周容的車從那輛車前經過。離開前,周容還故意往那輛寶馬X6里瞥了一眼,而后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周圍那么昏暗,可是周容仿佛看清了那輛車里的人。
周容的車開遠了,寶馬車的門被打開,車里的男人有些艱難地下車穩(wěn)住身子,抬頭望了望亦樓家,而后男人的眉頭輕輕蹙起,若有所思。
明明亦樓上去好一會兒了,可是亦樓家的燈卻始終未亮。
他剛走出一步,便覺得天旋地轉。他輕笑,今晚真是被氣大了,喝高了。就這樣跌跌撞撞地走上樓梯,而后他聽到了頭頂上傳來高跟鞋嗒嗒的聲音,下一秒,聲控燈亮了。
他與亦樓的目光就這樣碰撞在了一起,是那樣倉促的見面,俞致禮感到尷尬極了。
“俞致禮,你真幼稚!”亦樓的聲音清脆悅耳,可是尾聲帶些哭腔。她蹲下身子,將頭埋在膝蓋間,抱肩無力地抽泣起來。
心痛會死人嗎?她在無數(shù)個輾轉難眠的深夜問過自己。后來她用了四年的時間明白了,心痛不會死人,它是癮,是一種比煙癮更難戒掉的習慣。
就在這一刻,俞致禮仿佛覺得自己清醒了。他的身體僵硬地靠著墻上,他怕控制不住自己過去安慰她,怕自己的欲望啃噬掉理智。他緊緊握著拳頭,眼前漸漸蒙眬,布滿霧氣,冰涼的淚從眼角溢出。
俞致禮穩(wěn)了穩(wěn)情緒,指尖拭去眼淚,說:“薛亦樓,你這樣真難看!
亦樓怒了,猛地起身,走近俞致禮,說:“你跟在我們的車后,更難看。俞致禮,你喝那么醉還開車你不要命了嗎?”
有好幾次,她看到他的車差點沖出去撞到旁邊的護欄,她嚇得心驚肉跳,內心無比煎熬。他怎么就可以這樣折磨著她呢?
“不喝醉了怎么能拋下溫思嘉跟著你們?薛亦樓,你怎么不邀請周容上去坐坐?在我看來,你該好好把握住他,周警官可是我們南城的青年才俊,多少姑娘趨之若鶩。好好加油,我不覺得他比我好追,你估計得拿出比當年追我時多十倍的架勢出來才能追到他吧!
“你希望我這樣做嗎?那我現(xiàn)在就打電話讓周容掉頭回來!币鄻堑皖^粗魯?shù)貜陌锬贸鍪謾C,就要翻到周容的號碼時,手機突然被俞致禮奪走。他一個揚手,手機被扔到了外邊,大概是丟到草坪上了,幾乎聽不到聲音。
“我不準!庇嶂露Y依舊是桀驁不馴的樣子,他的雙眸是那樣深情專注,口吻是那樣霸道魅惑。
暈黃的燈光下,俞致禮是那樣的迷人,亦樓的心跳都漏了半拍,忘記了眨眼與呼吸,貪婪地盯著他看。等到她反應過來,她只能用粗暴代替一切,在心里罵了他一句“該死的!
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就這樣不示弱地站在樓梯間里,沒有人主動說話打破僵局。
直到俞致禮手握拳頭狀抵在嘴唇上,想要壓制住嘔吐的感覺,可偏偏這嘔吐感來勢洶涌,他跑到樓下垃圾桶處,彎腰狂吐,持續(xù)的時間不得不令亦樓為他感到擔心。
亦樓默默走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背,輕聲說:“吐出來就舒服了!
“別碰我!庇嶂露Y推開亦樓,手抵住腹部,表情有些痛苦。
亦樓上前著急地問:“你胃痛了嗎?帶藥了嗎?”
俞致禮不回答,亦樓猜想他大概沒有帶藥。從前俞致禮就有胃痛的毛病,但是他天生怕吃藥,也沒有把胃藥帶身上的習慣。但那時,她會為他準備胃藥,每次他犯胃病,她都要哄上半天,答應一堆的要求他才肯聽話吃藥,孩子氣十足,亦樓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跟我回家,我家里有藥!辈唤o俞致禮拒絕的機會,她便拉著俞致禮上樓。
亦樓讓俞致禮坐沙發(fā)上,她急匆匆地跑去房間,床頭柜上放著大大小小的瓶子,治療各種病,有治療胃痛的藥,有治療失眠的藥,有治療痛經的藥丸,有戒煙吃的藥……亦樓配備得很齊備。在她翻找的同時,俞致禮走到了她的身后。
“你怎么有這么多藥?”
亦樓手里正好拿著治療胃痛的藥,轉過身,笑著說:“這些我都用得著啊!
“你等等,我去燒點熱水,很快!币鄻橇粝掠嶂露Y在身后,跑去廚房拿熱水壺燒水。當亦樓再次走進房間,看到俞致禮正拿著藥瓶研究著。
亦樓也不去打擾他,安靜地看著他。她看著他緊抿著唇,時而蹙起眉頭,表情越來越冷峻。
在亦樓沒來得及收回視線時,俞致禮微怒的臉已近在眼前,他說:“你是故意的嗎?”
“什么?”亦樓有些跟不上俞致禮的思路。
“故意讓我看到這些藥片,讓我心疼你嗎?”
“我沒有。”亦樓委屈地辯解道,“你還會在乎嗎?不會!
在俞致禮還要說什么的時候,客廳里熱水壺發(fā)出嗚嗚的聲音,提示著水燒開了。亦樓逃避似地跑去客廳,給俞致禮倒了半杯水,然后將剩余的水裝進熱水瓶里。
亦樓從冰箱里取出一瓶礦泉水,摻進開水中,這時俞致禮也從臥室里走出來。亦樓將藥遞給他,看著他放進嘴里,又將杯子遞到他手里,看著他喝下水咽下藥。
俞致禮將杯子放在茶幾上,轉過身對亦樓說:“很晚了,我走了!
“你喝這么醉,怎么走?”
“我找司機來接!
亦樓一愣,眼看著俞致禮走到玄關處。
她有些驚慌失措,突然大聲喊道:“別走,俞致禮!
她清晰地看到了俞致禮的背僵硬住了,她繼續(xù)哀求道:“不要走,就一晚,就陪我一晚!比缓蟊阈∨苤锨袄∮嶂露Y的手,從背后用力抱住了他,生怕聽到他的拒絕。
她緊緊閉上了眼睛,感受著俞致禮身上清冽的酒氣,與他久違的體溫。
和很多年前一樣,他的背總能給她無限的安全感。亦樓身高一米六七,在女生里算中等身高,但俞致禮身高一米七八,加上從前亦樓不愛穿高跟鞋,站在俞致禮身邊算是嬌小的女生。如今,亦樓習慣了穿五厘米的高跟鞋,和俞致禮的身高總算是般配的。
俞致禮不回答,亦樓心里有些雀躍,她再一次懇求道:“留下來好不好?我需要你。”
這么露骨的請求,俞致禮當然是聽懂了。他在心里掙扎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拒絕她。
沒有感情的欲望,太過傷人,他覺得自己還沒練就成刀槍不入的金剛不壞之心。
“很抱歉,我沒有那么亂的男女關系!彼_亦樓的手,冷漠地離開了她的家。
門被用力關上,空氣中還殘留著那一份迷離的曖昧。
亦樓再一次崩潰了,她跑到衛(wèi)生間,打開水龍頭,站在花灑下,冰冷的水從頭上澆下來,她禁不住哆嗦著,可她需要清醒。
她和俞致禮之間,永遠是她不夠清醒啊。
她從來都太過高看自己,高估了自己在俞致禮心中的地位。其實,她哪里有那么重要啊?
她恨,恨不能立刻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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