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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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愛的小王子,如果你也準備好了,那就隨著我的馬車一起走吧。
1{這像是一種冒險}
十八歲以前,我最好的朋友,是夏寧沫。
像是商量好的,從幼兒園到高中,我們都考同一所學校。
我們每天去同一家米粉店吃早飯,放三勺辣椒兩勺醋。同樣下課往嘴里塞大白兔。放學后同樣習慣地踩在花圃旁的瓷磚上走到校門口。
雖然有如此多的相同,但我和夏寧沫不是同一種人。
在我看來,夏寧沫樣樣都好,學鋼琴,跳芭蕾,帶著同學念課文,站在隊伍最前端領操。她簡直好得過于完美。而我只是一個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父不詳,媽媽開了一間飯店。人前人后地賠笑臉,很辛苦。
我從很早,就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學會了自己洗衣服,做家事。同樣學會了把寂寞當消遣。
因此,當夏寧沫提出要和我做好朋友的時候,開始我只當是一個意外的玩笑,并沒放到心上。直到她在第二天的課間放學陪我去走河下邊危險的路,我才知道,她與我做朋友的決心有多大。
那是一個很湍急的河流,水流退去,只剩下斷層,水草淤泥混跡其中,只有我和陸升明這樣“不怕死”的孩子才挑這樣的路走。因為這像是一種冒險。
夏寧沫顯然很害怕,緊緊地握著我的手。
河邊波光粼粼,夏寧沫的臉有些白。但她還是很堅定地看著我說,走吧。
我想,夏寧沫是我見過的最單純和傻氣的女孩,為了她想要的友情,可以去做一切她害怕的事?墒,就是因為她的單純和傻氣,我和陸升明都喜歡上了她。
我們知道,純真,是一種最難能可貴的品質。對我們這些從小就被單親家庭蒙上陰影的孩子來說,就更加值得珍惜。
2{有些人,生來就是讓人疼的}
可是,我為什么要說夏寧沫是我十八歲以前最好的朋友呢。那是因為十八歲之后,我們告別了中學時代的蛻變,去往人生另一個階段開始我們的大學生活。
并且見到了她人生中第一個喜歡的男生蘇淺。
他就像是一只閃著光的大雁飛身在云霞中,與水與天融為一色。
那一瞬間,我想起滕王閣序中的一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這句詞可以大概形容我對他的感覺,純凈得沒有瑕疵,安靜得如同水色。
那一刻,我知道,從那以后,我再也無法與夏寧沫分享心事。因為她喜歡的這個人,我也同樣喜歡。
蘇淺長得并不是非常出眾,只不過,他有一種非常安靜的氣質。
他站在人群里,你的目光立刻就會搜尋到他,嘴角不經(jīng)意地上揚。他目光遼遠深邃,仿佛把全世界都不放在眼里,有一份很從容的驕傲。
夏寧沫說,蘇淺是她的王子。
因為蘇淺也是跳芭蕾的。跳芭蕾的男生很少,因此像蘇淺這樣好條件的,大抵都做了王子。很自然與夏寧沫認識,很自然被夏寧沫喜歡。
而我認識蘇淺,僅僅是在我媽媽開的飯店里。
那日他拿了市舞蹈比賽的冠軍,他媽媽為他慶賀,本來是要去我家飯店對面一間很有名的酒店吃飯?刹恢罏槭裁,他指了指我家的飯店,說,我要去那間。
于是一票珠光寶氣的人,浩浩蕩蕩地轉戰(zhàn)我家的飯店。
那天,我剛看完他們的比賽。我是去捧夏寧沫的場?赐瓯荣愔,我就到媽媽的店里幫忙,端著盆站在門口洗那些廣告紙。
他們一票人像一陣風一樣刮進我們店,各種香水味充斥著我的周圍。
我想轉身一探究竟,蘇淺的聲音剛好傳來,請問,有十四人的包間嗎?
柜臺小姐有事外出,我急忙跑過去,我說,有的,聽風樓。
我領他們上聽風樓。旁邊有人抱怨,怎么這么破啊?
我突然有些憤怒,小飯店,賺得又不多,外公病了每個月還要付醫(yī)藥費,店舊了也沒錢裝修。
我低頭,憋了一肚子的氣。上樓梯的時候,蘇淺突然問,你覺得我今天跳得好嗎?
我嚇了一跳,抬起頭看他,他的眉毛像蠟筆小新,很可愛。
但是我故意裝著不知道,我說,跳什么?跳高還是跳遠?我都不看這些的啊。
他顯然有些沮喪。他說,或許是我記錯了,你下午并沒有來看我跳舞。那樣子,又有些讓人不忍。
我想起夏寧沫自認識蘇淺以來就常在我耳邊念叨,如果他一悲傷,周圍的人都會跟著難過的。
當時我嗤之以鼻。但在這一刻,我相信了。有些人,生來就是讓人疼的。
他們的飯吃了兩個小時十七分鐘,點了許多昂貴的菜,媽媽的臉上笑瞇瞇。第二天是周日,沒課,我很閑地站在柜臺前翻一本政治書。
是蘇淺付的賬,用的是比賽的獎金。我把書本放一邊,給他開小票。他拿過我的書看了一眼,然后他說,你就是小沫經(jīng)常提到的宋佳新呀。
他說小沫的聲音,是很軟很軟的調子,我把票遞給他,只說了一句,歡迎下次光臨。抓起書,就朝廚房走去。
我知道我與他的差別在哪里,他是消費者,我是銷售者,一個是上帝,一個是凡人。
3{我們都喜歡上了和我們有天壤之別的人}
我在文學院,夏寧沫在藝術學院,本來相隔很近的兩個學院,可是我卻一直借故系上很忙不去找她。
不知道為什么,認識蘇淺之后,我便不想再多見夏寧沫。我選擇這個方法,或許就不用日日面對她。不用面對她就不會產(chǎn)生愧疚感。
陸升明坐在塑膠跑道上抱著籃球說:“佳新,你好像變了一個人。”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會變成另一個人!蔽倚πΑ
陸升明無奈地看了看遠處藝術學院的大樓,暗暗地嘆了口氣。
我們都喜歡上了和我們有天壤之別的人,明知道不可能,但依舊喜歡得義無反顧。
夏寧沫平日里的排練,我都常有去看。
在透亮的玻璃前,夏寧沫一路翩躚,美得像只蝴蝶。我站在門口,看到蘇淺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突然有些恐慌。
我從口袋里拿了一大條口香糖放到嘴里,靠在門邊和陸升明討論媽媽最新研制的菜。
有一道甜品,是我取的名字,叫水天一色。主料是各種水果,摻雜在一起,再加上特制的奶醬,甜而不膩,入口清香。
陸升明的口水都快要掉下來了,可是他擦擦嘴角說,那下次我?guī)膶幠黄疬^去吃吧。
陸升明喜歡夏寧沫,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事。
舞跳完之后,夏寧沫跑過來,臉上還泛著紅,像春天里的蘋果一樣可愛。
她說,我今天還要多跳一會,你們先回去吧。語氣里,全是藏不住的歡喜。
我拉起陸升明的胳膊,說,走吧,孩子,別當燈泡了。
陸升明有點沮喪,但他還是跟我走了。下樓的時候他問,怎么辦呢?我們這兩個傻瓜要等到什么時候?
我搖頭表示我不知道,同時也表示我并非傻瓜。如果我真是傻瓜,我一定會義無反顧地去追蘇淺,不用考慮夏寧沫,也不用考慮我那讓人自卑的家世。
4{他只是一個校友,是一個顧客,僅此而已}
大二的暑假,我沒有參加任何補習班,而是到媽媽的店里幫忙。
夏寧沫打電話來說她要參加一個全國的比賽,如果得獎,對畢業(yè)找工作很有幫助,所以就沒有什么空來找我。
我提前祝福她比賽成功,最后假裝隨意地問,那蘇淺也要參加的吧?
夏寧沫歡快地說,對呀,但這次是獨舞,我們不一起合作。
我輕輕地應了一聲,掛了電話。我坐在店內的柜臺里,把頭埋得低低的,隨手拿過小靈通,看到藍色的屏幕印出一張沮喪的臉。
我給陸升明發(fā)短信。我發(fā)得很慢,一字一字,我說,陸升明,我心情不好,你快來店里幫我干活呀。
有人敲了敲柜臺,說,同學。
我迅速地抬起頭來,看到蘇淺微笑著看著我,突然有點慌亂。
他說,我剛巧路過這兒,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想進來看看。
我說,歡迎,來者都是客。我盡量想讓自己說話的語調變得平穩(wěn)。
接下去卻不知道要說什么,最后我隨口問問,你要吃點什么?
他把手從口袋里拿出來,指了指招牌說,我要一份這個。
他指的是上次我和陸升明提到的“水天一色”。那是夏日里的一道甜品,很簡單,卻又很受人歡迎。
我說,好的,你請坐。然后跑進廚房,讓師傅做。
端出來的時候,蘇淺坐在靠窗的一個位子上用手機玩游戲,臉上的表情很豐富。我將這道甜品放到他面前,他立刻停止了游戲,很認真地開始吃起來。
吃了幾口,他問,為什么叫水天一色?
我被這個問題問得愣了愣,雖然之前也有客人問過,但大家的回答很一致,這是一篇序里的句子。秋水共長天一色。
今天,我卻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難道要我告訴他,只是因為第一次看到你就突然萌發(fā)的詞句嗎?
我只好騙他,我媽取的,說是很好聽。
我不知道這個答案有沒有令他滿意,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這個句子是王勃《滕王閣序》里的名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非常美的一句詞。
我傻傻地點頭,也不知道要應什么。
這時陸升明一頭扎進店里,佳新,接到你的短信,我就以火箭的速度來了。怎么樣?夠快吧?
我突然恨我自己為什么要發(fā)那條短信,我現(xiàn)在就想以導彈的速度把陸升明再踢回去。
陸升明看到蘇淺時說,小王子,你怎么也來了?
蘇淺站起來,我來這吃點心,準備走了。
說話間就走到店門口。他轉過去的背影很冷,陽光照在他的身上顯得很妖嬈。那道光在一瞬間,像是和我隔了長長的距離。
我嘆了口氣,開始收拾碗。我與他終究不熟,我時刻提醒自己,他只是一個校友,是一個顧客,僅此而已。
5{我瞪他,誰是你女朋友啦}
那個暑假,我過得有些散漫,終日在店里、家里和街上穿行,偶爾和蘇想拿著滑板到廣場上玩。
與蘇想的結識只是因為他撞傷了正在路上行走的我。有點老套的開場,有點倒霉的結局。
蘇想那天的打扮很嘻哈,驕傲得不可一世的樣子。在撞傷我后,我想破口大罵,但沒等我開口,他卻把滑板丟置一旁,抱起我直奔醫(yī)院。
這個舉動在當天幾乎要成為景安城的頭條新聞。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這是一新的浪漫舉措。路人皆發(fā)出感嘆聲。在我?guī)缀跻叵貙λ胺盼蚁聛淼臅r候,他低下臉來,以睫毛幾乎骨折的距離和我說,很快就到醫(yī)院了,別哭哦。
這一句話讓我徹底安靜了。他的眼神和嘴角都好像蘇淺。我立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老老實實地在他的懷里像只小綿羊。
在去醫(yī)院的途中,我居然看到了蘇淺,他和夏寧沫站在醫(yī)院門口的車站等車。這讓我覺得景安城真是小,這樣都能遇到。
我把頭撇過去,希望他們看不見我。誰知道蘇想居然站在蘇淺的面前就再也沒繼續(xù)走。我只好把頭撇著繼續(xù)裝死,學習古人掩耳盜鈴。
直到聽到蘇淺喊了一聲哥,夏寧沫喊了一聲,佳新。我知道,那一刻,就是我真的死了,也會嚇活過來。
我有點尷尬地把頭抬起來,看著眼前兩張如此相似的臉,難怪那么像,原來是兄弟?墒窃趺炊紱]有聽別人說過。
被蘇淺喊作哥的人就是蘇想。他若無其事地說,蘇淺,你認識佳新啊?她是我現(xiàn)在的女朋友哦。說完就朝醫(yī)院里面大步走去。
我很想掙扎地跳下來,告訴蘇淺告訴夏寧沫告訴全世界我和這個人一毛錢關系也沒有,我認識他連一個小時都不到,他不能這么毀壞我的名聲?墒俏抑苌黹_始麻痹,動彈不得,我只能站在醫(yī)院的走廊里大聲罵,你這個變態(tài)神經(jīng)病,我不認識你。
醫(yī)院的護士跑過來沖我喊:別吵啦,發(fā)小脾氣別在醫(yī)院發(fā)。說完,指著蘇想說,你哄哄你女朋友,別讓她鬧了。
我發(fā)誓,我聽完這句話,真的欲哭無淚。
傷口包扎好之后,蘇想老老實實地跟在我后面,像做錯事的孩子。
我問他,你為什么要撒謊?
他反問,我哪里撒謊了?
我瞪他,誰是你女朋友啦。
他眨眨眼,我都抱過你了,你還不負責。
我氣死了,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
后來,他幾乎天天都來我家店里找我,天天都點那道“水天一色”。我搬出老媽來轟他走,也不知道他耍了什么陰險手段哄得老媽笑瞇瞇,反過來對我說,你暑假那么無聊,明天媽給你買個滑板你可以和蘇想一起出去滑著玩。
以至于我又無奈又不得不佩服他。
6{他只要一眼,就看出了夏寧沫是個什么樣的人}
和蘇想玩熟了,才知道,他除了嘴上愛開開玩笑,實際上是一個非常愛幫助人的人。他玩滑板,可以輕易地滑出很多個高難度動作,并且會很耐心地教每一個想學的人。
他在景安城的一所二流大學讀建筑。已經(jīng)大三了,至于他和蘇淺的關系,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同父異母的弟弟。
可是夏寧沫不止一次地打電話給我說讓我離蘇想遠一點,她說,佳新,你要當心蘇想,他把蘇淺的所有東西都搗壞了。他壞著呢,叔叔阿姨都拿他沒一點辦法。他接近你一定有目的。
雖然夏寧沫這么說蘇想,可是蘇想一提到夏寧沫還是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他說,這個女生蠻有意思,一副乖學生的樣子,可骨子里全是叛逆。
我想起夏寧沫在父母的熏陶下一直是個乖乖女,可是她常常萌發(fā)一些叛逆的念頭。
她和我說過,她最想做的事是染頭發(fā)、抽煙、離家出走、撐船在海里旅行。我被她這些小念頭弄得有點崩潰。不知道她是從哪冒出來的怪小孩。
我不得不承認,蘇想是一個很容易洞悉別人的人,他只要一眼,就看出了夏寧沫是個什么樣的人。他的可怕在于能輕易地獲悉你內心那個真實的自己,那個你掩藏起來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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