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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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睜開眼來，已是早晨，陽光從窗子里透進來，染得薄紗帳如蜻蜓的羽翅，更像烤得焦黃的薄餅，讓我心情大好。
李澤毓對我的祥云十八梯功夫了解得頗為詳盡，在院墻之上布滿了暗哨，但他對我的縮骨功全不知曉，這多虧我善于藏拙。我感覺這一趟下山，我越來越有一種被人稱為“心計”的東西了。
今晚也沒有月亮，一地白雪，滿目蒼涼，正是月黑風高逃跑時。
到了傍晚，我終于找到機會。侍婢們各忙各的，對我這個暖床之物不太放在心上，見我在院子里走來走去，也沒有人上前查問，于是，趁人不注意，我便往后院走去。想不到這院子這么大，不止一兩個院落，我在院子里轉了半晌，也沒找到存放酒甕的飄香院。
我正犯愁，便聽見遠遠地傳來一聲慘叫，傳進耳內，聲音的主人仿佛正在經歷天底下最殘酷之事。我原不想理會，但腿腳卻不由自主地向那邊走去。我閃閃躲躲地來到偏院，從院子中央那棵大榕樹后探頭望過去，見著了兩個熟人。
一個是肥如冬瓜的矮胖官兒，跪在地上，更加像只大冬瓜，而另一個人，是我從房梁上跳下來時，坐在大堂里的瘦子。我記得，那個人叫尹念。我為什么記得這么清楚呢？因為他曾懷疑過李澤毓的“男人能力”，讓我心有戚戚焉！
從樹葉縫隙之中望過去，那個叫劉德全的矮胖官兒臉上蒙了一層死灰之色，竟比把“木桶妖”弄錯送到李澤毓床上，面對李澤毓時還要驚恐。
“尹大人，國師所求，我已竭盡全力。太子殿下尚在豫州城內，下官不敢明目張膽，只得私底下偷偷行事，即便如此，也只湊齊五個�！�
尹念的臉在樹葉遮擋之下明明暗暗，陰冷如鬼魅，他道：“太子殿下菩薩心腸，每到一處，便會派人搜找那些無家可歸的孤兒加以照顧，你明白怎么做了�！�
劉德全趴在地上如軟泥一般地道：“尹大人，那些孩童全程都有人陪同看護，下官怎么能做得了手腳？”
尹念笑了笑，眼底卻是冰涼：“依我看，劉大人太過于慈悲了一些。太子殿下雖明察秋毫，但這豫州城，到底是劉大人的天下，劉大人想要做什么手腳，又豈會傳到太子殿下耳里？那些孩子，跟著國師錦衣玉食可比跟著太子殿下風餐露宿的好�！�
劉德全哆嗦著嘴唇說道：“下、下、下官……”
“行了，劉大人，如果真湊不齊數(shù)目，那也沒有辦法……”
劉德全抬起頭來，眼底露出了希望之光：“國師不會怪下官？”
尹念微微笑道：“劉大人年紀不大，娶的幾個老婆都是絕色佳人，生出來的五個兒子也都清俊可人。說來湊巧，剛好夠那缺少的數(shù)目�！�
劉德全的臉色一下子全變了，大聲道：“尹念，你要做什么？”
尹念垂了頭，伸出瘦長的手，彈了彈指甲，便有侍衛(wèi)打扮的人押著一個小兒走過來，那小兒一見劉德全，便哭泣著叫了一聲“爹”，馬上被侍衛(wèi)按住了嘴，發(fā)不出聲音。
劉德全臉上有崩潰之色，道：“尹大人，下官會辦妥的，下官一定會辦妥的，你放了悅兒�！�
尹念笑道：“就讓你的第五個兒子陪我?guī)兹�，等到大軍開拔之日，你定會替國師湊齊數(shù)目，對不對？”他笑得越發(fā)和藹，“你瞧瞧，劉大人，我還給你留了四個兒子呢�！�
尹念的眼睛黏乎乎地掃過被侍衛(wèi)緊緊抓住的小男孩，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頭，又捏了捏他的耳垂，語氣溫厚：“長得真好，觸手溫潤�！�
劉德全眼底驚怒交加，眼有紅絲，他一聲低吼，想要站起身來。尹念抽出一把扇子，輕輕點在他的肩頭，便令他動彈不得，他道：“劉大人還是別輕舉妄動的好，記住，你只有三日時間。”
尹念轉過身，將手搭在了小男孩的身上，悠游而去。
矮胖官兒跪倒在地，嗚咽出聲，隔了良久，才站起身來，踉蹌而去。
我看到這一幕，感覺糟心得很，卻不知道糟心的理由，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他們剛剛談的是什么。按道理說劉德全一見到我就當我是“妖”，追得我雞飛狗跳，我對他沒有好感，但此時見了這幅情景，我對他卻有些同情�？傊�，我的心底如塞了一團破棉花絮一般不舒服，堵得人喘不過氣來，可又想不出那股不舒服從何而來。
我一向得過且過，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因記著那車酒甕，便一門心思地去尋找酒甕。直至傍晚，在酒甕即將要被推出府門時，終于被我找到了。
彼時，大雪剛好飄飄揚揚地落下，鋪在青花瓷酒甕上像披了一層銀屑。我打量了半晌酒甕羅列的順序，發(fā)現(xiàn)中間那層酒甕是最安全的，可想要搬開上層那裝滿了酒的酒甕，恐怕我的手腳再折上一回也未必能成功。于是，我便勉勉強強把上面那層的酒甕搬了一個下來，將甕里的酒倒了，再擺放好，運了縮骨功，鉆了進去。
幸好，這酒甕夠大，我的縮骨功也練得夠火候，不但全身都縮了進去，連一根頭發(fā)絲兒都沒露在外邊。
我望著小小瓶口外邊那圓形的灰蒙蒙的天，甚是欣慰。
蓋上蓋子后，甕里暖融融的，混著上好的酒香，又讓我有一種躺在床上的感覺，順理成章地，我又睡著了。
我是被一聲響徹云霄的慘叫聲驚醒的。
初醒之時，我以為自己已經到了府外，未免有幾絲興奮，可睜開眼來，便見圓圓的甕口上有一張陰沉的面孔望著我。
深刻的五官，暗金色的眼眸，是李澤毓。我的心頓時沉入谷底，原來馬車走來走去，還是走到了李澤毓的眼皮底下。
還沒等我運了縮骨功從甕里出來，便聽咣當一聲，酒甕分成兩半，破了，我被他攬進懷里，他問道：“你怎么樣？”
他的眉頭皺得太緊，眼底冰冷，讓我不由自主地縮了縮，把身上突如其來的刺痛瞞了下來。
“哈哈，酒甕里蠻好玩的，我就想玩玩……”我哈哈一笑。
“是嗎？”尖冷的聲音忽地在我身后響起，“太子殿下，她殺了人，也只當成玩嗎？”
是白鳳染的聲音，突兀尖利，冷得刺人心骨。
雪白的地面上，滾落一顆人頭，紅的血，散亂的長發(fā)，臉上凝固著驚怖的神色。
是尹念！
我的視線緩緩上行，便見到了染紅甕口的鮮血，顯然，這顆人頭是放在我藏身的酒甕旁邊那個甕上的。
我與人頭酒甕睡了一夜？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卻被李澤毓更加用力地摟在懷里，他撫了撫我的背道：“別怕。”
馬車之旁，侍婢正索索發(fā)抖。
白鳳染猛地跪在地上，面色愴然地道：“殿下，您不能再如此了，她明明就是楚國奸細，殺了國師的弟弟，就是想讓法王和您反目成仇，挑起大亂，殿下……”
我抬起手來，粉紅的指甲縫里，猶有幾縷鮮紅，如毒蛇的信子，突兀地鉆進我的視線里。我惶然抬頭，卻感覺李澤毓拿起了我的手，就著雪光察看，悠然淺笑道：“白將軍，你連辣椒醬和鮮血都分不清了嗎？”
我恍然大悟，忽略心中突兀地那縷心慌道：“不錯，就是昨日我吃烤鴨沾上的辣椒醬，你不信，你來舔舔……”
白鳳染愕然抬頭，她當然不會上來舔，用悲痛之極的目光望著李澤毓道：“那么，她手里的匕首，殿下又做何解釋。”
我望向雪地，才發(fā)現(xiàn)，在酒甕被李澤毓一劍劈開之后，露出來的不止是我這個人，破碎的甕瓦之下，還有一把寒光森森猶帶有不明鮮紅液體的短刃。
“那把匕首，自是她切了羊腿，躲在甕里偷吃時沾上了辣椒醬�！�
我被眼前的一幕驚得說不出話來，李澤毓身后施施然走出一名侍衛(wèi)，一手拿著一個切了一半的羊腿，羊腿上明顯涂滿了辣椒醬，另一只手上拿著一把匕首，與雪地上的一模一樣。他把這兩樣東西丟到雪地上，將另外那把沾了血的匕首收起，默不作聲地退到了李澤毓身后。
雪地之上，便有了羊腿和用來切羊腿的匕首。
作假證作得如此明目張膽，可見李澤毓這人的確不同凡響。
白鳳染臉色唰地一下子白了，顫抖著嘴唇道：“太子殿下，紙包不住火，您這么做，法王那里……”
李澤毓摸了摸我的頭，拿身上的大氅包裹住我，低聲道：“今日之事，你們知道怎么對外說�！�
有侍衛(wèi)恭聲道：“昨夜有刺客漏夜而來，將尹大人的頭割去，還想擄走府里正在吃東西的侍妾……”講到這里，他朝我看了一眼，“幸而被經過的侍婢發(fā)現(xiàn)，大聲驚擾，慌亂之中，刺客這才逃走了�！�
李澤毓道：“白將軍，你聽明白了？”
白鳳染的牙齒把下嘴唇咬得發(fā)白，眼眸冷得似冰向我望了過來，冷聲道：“屬下明白�！�
我看著手指縫里的不明紅色液體，心想下山之后，我的運氣不是一般的差，連逃跑，都有人半路弄些驚悚之事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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