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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jié) 第一章

我們“搖普辦”的宗旨是普及搖滾樂。在國外,搖滾是自下而上的大眾音樂文化,但在中國,卻成為自上而下的普及,意義深遠。我和張楚一拍即合,我先給大家播放經典的搖滾曲目,并介紹這些中外搖滾歌曲,然后張楚再唱幾首自己的歌。

1

大學三年了。

90級新生里的翹楚是李一峰。

我睡在上鋪,我腳下的下鋪被我做成了個小空間,墻上寫滿了歌詞和各種語錄,后來系里不讓寫,我就貼上了紅紙。有到宿舍里推銷菜刀的,用糧票就能換。我換了兩把,一把寬的,一把窄的。我把一截軍用皮帶釘在墻上,把兩把菜刀別在上面。我把87級班里放的一臺開盤錄音機直接搬到架子床上。日語系87級的劉天喜用了一個土辦法,讓我把我的SONY袖珍錄音機的耳機線的一頭插到開盤錄音機上,然后把按鍵按到一半,用火柴棍別著,居然就變成了一臺擴音機,這樣就可以放震耳欲聾的搖滾樂了。趙鷗和一些同學會找我錄帶子,我也要求必須是SONY或TDK,因為當時爛帶子太多了,一下就把磁頭磨壞了,那時看磁帶,顏色深的好,我們稱之為“鐵帶”。某個中午,大家吃完了飯,我在宿舍放搖滾,趙鷗領李一峰就來了,我們到了宿舍外。趙鷗跟李一峰說,這是來外院要拜的碼頭。

李一峰,有固定的發(fā)型,這個發(fā)型他用了二十多年,戴副眼鏡,像古代的奸臣,看著就很精明。他后腦勺有一塊突出的地方,歷史上稱之為“反骨”。而他也成為了我們未來“西安搖普辦”里的林彪。他1968年出生,在南昌一所大學上了一年就去新疆做生意去了,然后退了學,又重新考上了西安外院。他那時就穿西裝了,白襯衣,一身西服,皮鞋,這身裝扮他也用了二十多年。

李一峰找到我,說他在食堂回宿舍的路上不小心把菜湯撒到了雷丁身上,雷丁破口大罵,并要收拾他。我?guī)е钜环迦ソ虒W樓五樓旅游系男生宿舍找雷丁。雷丁個子高,身材瘦削,長得帥,書法寫得好,曾代表西安中學生去日本交流過書法,還會跳霹靂舞。他是旅游系最早吹“招手!鳖^式的,我老譏笑他們:“每天吃著土豆絲,把錢都買摩絲了!薄耙磺写怠惺滞!亩际羌埨匣!

在我威嚴的言語轟炸后,旅游系再沒有人要收拾新生了。日后這個連團員都不是的李一峰居然當上了外院學生會的主席。


2

在中戲出現(xiàn)了鴻鵠集團和“Hospital樂隊”后,在張有待宣稱他自己的組織是“北京搖滾普及辦公室”后,我就一直想在西安成也立個組織。

我給我自己設計了新名片:

蔣濤經理制作人中國后浪工作坊

地址:中國陜西西安南郊

通訊:中國西安外國語學院114信箱

電話:55851轉281.


其他人也印了名片:

趙鷗陪理企劃

李一峰協(xié)理商務主管


總之,這個后浪,是對鴻鵠集團的一種呼應。后浪總比前浪好吧,前浪在沙灘上曬太陽呢。

后來,我又想了個名字——LivingSoRockBand,一般是我主唱兼節(jié)奏吉他(呵呵,真不要臉),熊煒主音吉他,李一峰貝斯,趙鷗鼓手。這個是為了對應“Hospital樂隊”。

熊煒說第一次見我時對我的印象很不好。當時是趙鷗告訴他我家地址的,他就來找我,我盤腿坐在床上跟他聊,聊完他走了,我就讓他自己走,連床都沒下。

熊煒畢業(yè)于西安中學,貌似是李佳的同學。李佳是我們一起考廣院認識的,她考上了播音系,后來又上了世界語的研究生。熊煒很優(yōu)秀,繼石慶軍后當上了院學生會主席。在我看來,熊煒有經天緯地之才,他從不注重吃穿,每天吃什么都不知道,食堂隨便買點什么就吃了,穿衣服,西褲都快提到胸上了,高吊穿法。他的鼻子是歪的,但不仔細看看不出來,整體看有點像德國人。他所有的時間就在看書。他看的書都很偏,都是他在舊書攤上淘的。他讀了大量別人不讀的書,他后來還研究看相,并在陜師大門口擺攤給師大學生看相,每次收費十塊。他總會在別人無計可施時想出辦法。

編輯畢盛原名李軍。李軍進了《女友》雜志社后如魚得水,他原來在西影的電影機械廠當宣傳干事,進了《女友》雜志社后,寫的娛樂圈的稿子最多、張有待的稿子和我的搖滾普及稿都是給他編輯。他現(xiàn)在是家庭期刊集團的老總了。(詳見附錄4)

組織里有我、熊煒、李一峰、趙鷗四個人,這個組織就叫——西安搖滾普及辦公室,簡稱“搖普辦”。該組織接受張有待北京搖普辦的業(yè)務指導。

我從圖書館里借來的日文書《小百科事典》第1157頁介紹著“甲殼蟲”的詞條。我把日文抄在筆記本上。

下面這段是我用日語寫的:


在我們的生活中不能沒有音樂。什么音樂是年輕人的音樂呢?月上枝頭,和朋友一起在宿舍里,一起喝咖啡,一起聽搖滾樂,再放點咖啡伴侶,非常悠閑。

上個月,我的朋友刁亦男從北京來,說“甲殼蟲”的搖滾樂是非常偉大的音樂。“甲殼蟲”是什么樣的搖滾樂呢?是我們喜歡的年輕人的音樂。

咀嚼經典,重新排列,加上自己的見地,不必直接引經據典,磨練思想,行尸走肉一般。精神財富,獨自散步。擁抱演化為捉虱子,人類文明的開始,人身依附,中國知識分子劣根性,感情肚皮。


那時候,每天晚上,大家去圖書館占座或者去教室上晚自習時,我就會蹲到女生樓前,看誰出來就叫住,然后說服她不要去上晚自習,跟我到黑黢黢的操場上轉圈。

白天我也不閑著。伊沙寫了篇以我為原型的短篇小說,好個冷慫!那時我們最漂亮的日語外教叫杉本雅惠是從日本金澤來的,她羽毛球打得很棒,還認識楊陽,就是小腿粗,其他都好。伊沙還給我起了色情的名字——江勃。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江山美人》以我為原型,名字叫湯晨。而在長篇小說《狂歡》中,我是江林。(詳見附錄5)

3

“西安搖普辦”有了明確的稱呼。我是辦長,這名號是熊煒起的,然后排名分先后,熊辦、李辦、丁辦、趙辦、陳辦,后來,英姿以唯一的女成員加入成為了金辦。之后,各自的配偶成為主任。所以,要是在“西安搖普辦”說主任,不知道是誰,而應該說辦長主任或蔣辦主任、熊辦主任、丁辦主任等等。不好色的熊瑋在和德語系新生勾勾搭搭時,我們給那個女孩起名叫“不計指標”。

丁捷要重點說說,他入辦的程序是最完整的。而李辦下屬分辦的馬海峰和許剛、熊辦下屬分辦米鴻卿和陸榮等入辦都他捷完整。丁捷是英語系89級的,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的好青年,毛筆字寫得好,是校學生會的宣傳部長、;@球隊隊員、校足球隊隊員。人長得黑,像土耳其人,性格溫和,是搖普辦的最佳發(fā)展對象。入辦的第一個環(huán)節(jié)是李一峰和他談八個小時,第二個環(huán)節(jié)是熊煒和他談八個小時。談話期間不能吃飯,只許小便,不許大便,這是我根據書上的理論定的:每個人都有護層,必須一層一層地揭掉才能抵達內心深處,如果一吃飯,保護層就又包上了。所以,一般時間是吃完晚飯開始談,不是談到深夜,就是徹夜長談。都能過夜了,兩人的關系就緊密多了。

李一峰很快談完了,表示丁捷依然癱軟,于是熊煒又擇日與丁捷深談。丁捷終于同意加入“西安搖普辦”了。然后就是第三關,我談。我不用談很長時間,稍微談談就可以了。接著是儀式,入辦人出三十,其他辦員每人出五塊,大家吃一頓酒席,吃完就算正式入辦了。丁捷就和我們幾個吃了一桌川菜,入辦了。

陳原是外院子弟,爸媽都是外院俄語系的老教授。外院的前身是俄語師專,陳原他爸是學校的開辦元老,所以陳原參軍上了前線后,當上了炮兵,但腰上挨了一個彈片后就復原了,開始在外院印刷廠工作。我一直懷疑彈片傷了他的要害部位,以至于他后來一直不要孩子。那次英姿發(fā)春,幻想得到鍋爐工般火熱的性愛時,就撲陳原,把陳原嚇壞了。陳原那時留起了長發(fā),愛上了搖滾,他成為學校領導眼里的一個怪胎,很快也成為了我們的一員,后來我畢業(yè)后,熊辦、李辦這些無恥學生竟然讓陳原為他們偷革命史的考卷,咳,卑鄙啊!我就沒讓陳原偷過卷子,哼!

陳原有很多家傳的瓶瓶罐罐,陳原沒錢時就會賣掉一個,然后買摩托車或相機之類的東西,我們有些羨慕。陳原和父母都吃素,所以去他家能吃到他媽做的素哨子面,甚是可口。


那時,伊沙分到了一個獨立的住房,叫“十八間”。是在操場旁邊的平房,一個走廊,九間屋子對九間屋子,除了學生會,那里也是我們聚會的地方。學校的學生會主席,可以住到學生會,所以熊煒住到了學生會。熊煒的繼任者是李一峰,李一峰之后也是“搖普辦”的辦員。這三屆學生會都沒有選舉,是團委老師讓我們組織的,所以學生會三屆都是“搖普辦”的辦員做主。學生會里有兩張拼起來的單人床,以至于我大學畢業(yè)后的一年也經常住在學生會。他們居然讓班長睡在中間,床板一個高一個低……但每天他們上課時,我就在床上睡,無比優(yōu)越。

“搖普辦”和伊沙在外院像是成為了聯(lián)盟,所以伊沙成為了嚴力在美國創(chuàng)辦的詩刊《一行》的西安代理人,這里是《一行》雜志的一個傳播點。

那次《一行》的紀念活動,在龍首村某單位一個車間模樣的大房子里,辦員能去幫忙的都出動了,負責一切聯(lián)絡和推廣!皳u普辦”的辦員們樂于參加這些學習之外的事情。

1990年11月3日,王曉芳領銜的眼鏡蛇女子樂隊來西安演出。我去采訪了她們。(詳見附錄6)

4

又到12月了,我買好了12月19日晚上八點三十五分的火車,280次列車16廂97座。伊沙給我寫了地址:北京師大西南樓106號?耍旖;北京市公安局政治處青年工作處衡小帆。

李一峰送我去的火車站,20日早上到的。

21日,妞妞和他的男朋友請我在隆福大廈旁邊的餐廳吃過了飯。她男朋友真帥,像港臺歌手,他們倆開的服裝店就在附近。下午去北師大看了?。?嗽,徐江不在。徐江才來過西安。當時,我、伊沙和徐江在外院操場上,徐江穿著棉袍風衣,說著說著就在臺階上跳上跳下,就像一個戴眼鏡的蝙蝠俠。?讼袂嗄曛R分子,或者像數學家。我們在沒開燈的宿舍里聊。他想留在北京,他們還在宿舍住著,學校趕他們走,他們沒走。

22日上午見到張楚后就一起廝混,然后和安賓以吃火鍋為主。又看了表演片斷,看到了張揚脫褲子。張揚飾演一個越戰(zhàn)被炸了老二的退役美國兵,大喊:“漢斯,你看!”面對觀眾,雙腿跪地,雙手用力脫下褲子,貌似露出了老二。舞臺燈光同時全滅。

震撼的演出,獻身的演員。

每次到北京都要去見張有待,把SONY或TDK整盒的給他,回西安之前再找他把錄好的拿走。他會認真地貼好AB面的標簽,寫好樂隊名稱等,字工整大氣。

寶寶也來北京了,12月31日下午和張曉陵、蔡軍、刁吃了粵菜。寶寶一直有錢,我這次有唐安仁給的經費,為了搜集搖滾資料。晚上去了外交公寓,這里有跨年的搖滾Party。

高旗是蔡軍的中學同學。我去了高旗家,他父母去國外了,家里放著吉他和音箱,都是奢侈品。高旗是北京最早接觸國外搖滾樂的年輕人,他和衛(wèi)華組成了“呼吸”樂隊。

我和陳剛來往甚密,他對文化一直具有很高的熱情,是個八面玲瓏的人。這天陳剛說協(xié)和大酒店愿意做一場搖滾演出,我就聯(lián)系了高旗,他們路過西安,愿意停留三天,在西安做一場面向學生的演出,而且不收錢。

那時,西安玩樂隊的來找趙牧陽。趙牧陽生于寧夏中衛(wèi),但在西安待了好多年。他一天練八小時鼓,號稱“西北鼓王”。他是“呼吸”樂隊的鼓手。(詳見附錄7)


“呼吸”樂隊在協(xié)和大酒店的演出很順利地舉行了。衛(wèi)華改名蔚華,主唱;高旗,節(jié)奏吉他;曹軍改名曹鈞,主音吉他;王世東,鍵盤;柳文利,貝斯;趙牧陽,鼓;梅勇軍,經紀人。我們搭了個小舞臺,但屋頂很低,樂手快碰到頭了。演出結束后,他們就走了。

我第一次在西安辦的搖滾演出就是“呼吸”樂隊在協(xié)和大酒店的演出,當時,許巍來找牧陽,我第一次見到了許巍。那時他還叫許瑋。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穿了件淡藍色的牛仔褲,淡藍色的牛仔上衣,短頭發(fā),白T恤。他拿了把吉他,來和曹軍交流。曹軍在點撥他們吉他技巧。

許巍接受采訪時也提到了那次成功的演出:

記者:那些演出對你有幫助嗎?

許巍:當然有幫助。我們扒帶子扒得實在沒意思了,就開始自己改編,就是在歌曲中間開始玩兒些即興的東西了。第一個教我即興的教師實際上是曹鈞。你知道嗎,他當時是“呼吸”樂隊的。“呼吸”,蔚華他們第一次來西安是1991年吧,那時候北京就有樂隊來西安交流了。牧陽那時候在“呼吸”打鼓,他從常寬那兒到“呼吸”去了,我們也好多年沒見了。那天他在打鼓,曹鈞拿著我的吉他玩兒即興,我們所有的樂手都下來,他們“呼吸”樂隊的人上去。我印象特別深的就是,曹鈞跟那個鍵盤手說:“兩個和弦,一個A,一個D,就是一個一級和弦一個四級和弦!彼粋人玩兒了四十分鐘的獨奏,就這兩個和弦,但是在不停地變換。我當時特別震撼,覺得太好聽了!他彈blues(藍調),彈了很多即興的音樂,就是在我的琴上面彈的。當天晚上我就跟他學,他告訴我怎么去即興。他說:“你應該彈你自己的音樂,而不是去機械地學別人,你應該創(chuàng)作,一個樂手要有創(chuàng)造性!钡浆F(xiàn)在我都特別感謝曹鈞,他是第一個教我即興的人。第二個就是唐朝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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