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電教室的工作是體力工種,說不好聽的只是個電工,但卻有獨立的辦公室而且還有電腦,這讓張為康很興奮。這天他給胖子、劉長山打了個電話,讓他們下午到這里來玩。胖子有事來不了,張為康就給劉全新、張德勝打了電話讓他們過來玩。他們兩個是張為康初高中同學(xué),他們兩個是同村,三個人在初中高中可是干盡了壞事。但是,他們?nèi)齻卻同時考上了大學(xué),這在當時也引起了附近的轟動,大家都說這三個家伙平常不好好學(xué)習(xí)怎么就考上大學(xué)了呢?那誰誰學(xué)習(xí)這么刻苦,還不是回家種地了。
張為康有時候想起來,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三個人都是同年的,最巧的是三個人都是陰歷十一月份的生日,張為康最小,張德勝最大,但相差不到十天,又同時考上了大學(xué)。但是張為康知道,他們?nèi)齻能考上除了有點小聰明,再就是有點運氣了,要不然他們?nèi)齻都是考上的三流院校。張為康是本省的農(nóng)業(yè)院校,劉全新是本省東部的一所城市大學(xué),張德勝在平遠市的一所評價最差的建筑大學(xué)。
三個人到下午兩點左右,才陸陸續(xù)續(xù)地來到。張德勝和劉全新一見張為康就罵罵咧咧地打招呼,劉長山則叫“騷人”,三個人一看就樂了,都不是外人。四個人開始打升級,打到四點鐘,張德勝直說沒意思,提議大家打麻將。他這一提議,大家都興奮了,劉全新當即跑到外面市場上買了副麻將。
張為康一開始有點擔(dān)心,但想到今天周末,沒人來,再把門關(guān)死,拉上窗簾打開錄音機聽著歌,外面肯定不知道。
這一打就打了個天昏地暗,一直打到第二天中午,幾個人簡單吃了點飯,就分頭走了。
張為康回到辦公室躺在沙發(fā)上就睡,直到辦公室的電話鈴響,張為康打了個激靈,接起電話,原來是財務(wù)室的李珊穎讓他到財務(wù)室去一趟。張為康這才明白,原來自己一覺睡到了星期一,幸虧是自己一個辦公室。張為康趕緊把麻將裝起來,把滿地的煙頭掃到門后,拉開窗簾,用手整理了一下頭發(fā),胡亂洗了把臉,這才出了辦公室。
原來是工資單下來了,是農(nóng)行的存折,每月17日發(fā)工資,直接打到卡上。張為康看到工資單上的1200塊錢,心里就一陣激動。李珊穎看了他一眼,“別太高興了,這是兩個月的工資!不過你也沾光了,你是12月10日參加工作,上半個月參加工作,就按一個月發(fā),要是下半月參加工作就是半個月了,現(xiàn)在1月18日,所以是兩個月的工資。”
“謝謝李老師。”張為康還是很激動,這可是自己第一次拿到正經(jīng)八百的工資!
“不用謝,請客就行!”王豐霞逗他。
“行。≈形绲娘埼医o你和李老師買!”張為康慷慨地說。
“嗬,市場上的破飯就能打發(fā)我們啊!這樣吧,你現(xiàn)在就給我們到市場的西南角,那邊有一個賣烤魷魚的,請我們吃魷魚吧!”李珊穎也在擠對他。
“也得有我的!”洪皓正好進來。
“真是饞人腿長。”李珊穎笑話他。
市場上果然有個賣烤魷魚的攤,還拉著招牌,上面寫著“西部第一鐵板燒”,牌子挺大,可張為康一看那字可就沒法看了,歪歪扭扭的,比小學(xué)生寫得好不到哪里去。站在旁邊等的功夫,張為康就對老板表示了自己的看法。老板滿臉煙灰火氣,抬起頭看了看他,甕聲甕氣地說:“小兄弟,你要是給我寫個招牌,比對面那家門頭的字好,以后你來吃魷魚,我免費!”
張為康扭頭看了看,對面是一家賣酒水的,叫“茂昌酒水”,書法一般,只是人家是鐫刻在木匾上金色溜邊的,所以顯得有氣勢。張為康就對老板說:“行,等回頭我給你寫一幅,你要覺得可以就裱一裱,看看怎么樣?”
張為康本來要了10串,老板一聽這話,豪爽地說:“行,小兄弟,就沖你這個態(tài)度,我送你兩串!”就這樣,張為康10塊錢買了12串;貋淼穆飞,張為康還順便買了毛筆、墨汁和宣紙。
回到財務(wù)室,張為康還沒放下,幾個人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張為康吃了兩個,味道確實不錯。大家邊吃邊聊,張為康感覺和他們幾個熟悉了不少,主要也是年齡差不多的緣故。但張為康覺得自己恐怕很難達到他們之間的隨便程度,洪皓張嘴閉嘴就是“穎穎”“霞霞”,李珊穎和王豐霞動不動就是“死洪皓”,李珊穎也就罷了,可王豐霞以前是洪皓的學(xué)生!張為康有點佩服,腦子里不禁想起楊敏和自己。
發(fā)了工資,張為康最想告訴的就是自己的父母。撥通了電話,那邊響起了父親熟悉的聲音,這讓張為康很激動。聽到張為康拿到工資,父親在那邊笑了起來,張為康仿佛又看到了父親熟悉的笑容。這回母親該放心了,自己沒找到正式工作前,母親整天心事重重的,晚上睡覺都睡不好。放下電話,張為康眼睛濕潤了。
張為康的父母是典型的中國農(nóng)民,父親初中畢業(yè)后一直在村里當會計,每個月工資不到100塊錢,要供養(yǎng)著張為康和張為勇兩個大學(xué)生很是吃力。幸虧,90年代初期,家里地多,糧食價格又高,加上親友的幫助,總算撐到大學(xué)畢業(yè)。張為康的哥哥去年通過考試,考取了平遠市公安局的公務(wù)員,現(xiàn)是市車管所民警。張為康今年總算是解決了工作,老兩口才算松了口氣。想到這些,張為康在心里說,一定要好好工作,不能對不起二老。像昨天打麻將這樣的事,以后再也不能在單位搞了。
張為康把整個辦公室好好打掃了一下。在桌子上鋪上宣紙,活動了下手腕,揮毫寫下了“西部第一鐵板燒”七個隸體大字。雖然好久沒寫毛筆字了,但張為康對這幾個字還是很滿意。可能是心情好的緣故吧,張為康用自己慣用的字體又寫了一幅,心想一并送給那位爽快的老板吧!
寫完后,張為康閑得無聊,就到四樓轉(zhuǎn)了轉(zhuǎn)。四樓走廊的盡頭是一間大禮堂,看來是開會用的。還有三個大房間,兩個房間擺著一臺臺的電腦,是學(xué)校的微機室。第三間居然是乒乓球室,里面擺放著一張標準的乒乓球桌,這讓張為康驚喜萬分,這可是張為康的最愛!張為康趕緊下樓到中專部了解情況,原來曾賢河和楊紹華是學(xué)校的高手,其余的包括洪皓、呂華文、劉成為都是乒乓球愛好者,他們幾乎每天都打。這讓張為康很是郁悶,前幾天光顧著干活了,連這個都不知道。曾賢河看張為康興奮的樣子就問他是不是打得不錯啊,張為康說還行,曾賢河就說看來是謙虛啊,一會兒我們練練。
好不容易等到四點半,張為康就聽到有人上樓了,他也趕緊上去。里面幾個人正在換衣服,張為康一看就有點暈。打得好不好張為康不知道,可一看人家這全副武裝,張為康就覺得不簡單,除了運動服以外,每個人都有自己專用的球拍。再一看楊紹華和曾賢河打球,跟專業(yè)隊差不多,兩個人弧圈球拉的那個轉(zhuǎn)!這一看張為康就徹底沒脾氣了。張為康這還是第一次看見拉弧圈的,盡管自己還是院系的高手。等張為康上去,借的洪皓的球拍,21分制,被楊紹華打了個21∶3,好像還是手下留情,再和洪皓、劉成為稍微弱一點的,基本上是不過10。經(jīng)過這次以后,張為康不住地告誡自己,做人要低調(diào)!強中更有強中手!
看著張為康沮喪的表情,楊紹華安慰他:“你基本功比起洪皓他們強多了,只是有一些技術(shù)你不如他們,只要常打多琢磨,慢慢你就和我們差不多了!”曾賢河聽了也點點頭表示同意。到第二天,張為康就到市場上買了個球拍,以后天天跟著他們練。
還有十幾天學(xué)校就要放假了。學(xué)校安排他明年教學(xué)生市場營銷學(xué)和打字課。市場營銷倒沒什么,關(guān)鍵是打字,需要用五筆,張為康從來沒用過五筆,只好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了,幸好辦公室有電腦,所以張為康趁著快放假沒事練習(xí)五筆打字。
這天上午,張為康正在頭昏腦漲地坐在電腦跟前練習(xí)拆字。有人來敲門,打開門一看,原來是邵紅和宋小冰,兩個人見到張為康,做了個鬼臉就溜了進來。原來圖書館還有點零碎的工作,宋承瑛打電話讓她們來幫忙,兩個人忙完了就來看看張為康。
張為康見沒有楊敏,遲疑了一下,就問她們:“楊敏怎么沒來?”
“你還說楊敏呢,自從那天吃飯回來,楊敏就病了,都快兩個星期了,現(xiàn)在還是不太好!”宋小冰說,“宋承瑛老師剛才還給楊敏打電話呢,張老師你也不打電話問問人家!”
張為康趕緊向她們問了楊敏電話,心里不禁有點著急,聽這兩個人唧唧喳喳地說著,張為康也沒聽到耳朵里。好不容易等她們走了,張為康趕緊拿起電話準備給楊敏打,剛撥了幾個號,忍不住又放下了,打還是不打,張為康猶豫不決。
張為康心里在痛苦地掙扎,潛意識里他覺得楊敏的病肯定和自己有關(guān)系。他似乎能夠想象到楊敏漂亮生動的小臉正在被感情和病痛折磨得一點一點地模糊。猶豫了半天,感情終于戰(zhàn)勝了理智。
“喂”,當電話的那頭傳來熟悉而又明顯虛弱的聲音時,張為康感覺自己心里猛地一緊,揪心的痛,他覺得自己的心被這一聲“喂”擊成了無數(shù)的細小碎片,自己本來就不牢固的心理防線被徹底擊垮了。
“楊敏,我是張老師……”
“張老師!你……”本來急促的聲音,變成聽筒里的哽咽聲。電話那頭,楊敏驚喜交集,忍不住淚水嘩嘩流了下來。
楊敏那天晚上從酒店出來就有點冷,張為康雖然給了她外套,但是沒管用,回到家,雖然家里暖和,楊敏還是覺得冷,但是她正心情澎湃呢,也沒有在意。一直到躺下了,還是沒有恢復(fù)平靜的心情,想著剛才在樓下的場景,楊敏心里一會兒是幸福的期待,一會又覺得自己太不矜持,會被張為康看輕。整個晚上,楊敏就這樣思前想后,患得患失,搞得自己心力交瘁,到了半夜就覺得渾身酸痛,迷迷糊糊的,早晨就起不來了。楊敏媽給她一量體溫,39度多,就趕緊給她吃藥打針,反反復(fù)復(fù)一個星期才剛剛退燒,但始終病懨懨的。這中間宋承瑛老師給她打過電話,可是自己最想聽見的聲音始終沒有,似乎憑空消失了一樣,宋老師知道自己病了,他肯定也知道了,可是他為什么不打個電話來呢,就是普通師生也應(yīng)該關(guān)心一下啊!
楊敏忍不住在心里恨張為康,自己因為他感冒,他卻無動于衷。她也在恨自己,恨自己不自重。這幾天,楊敏床上的小布熊算是遭殃了。楊敏動不動就拿它撒氣,把它從床上扔到地下,從地下踢到墻角。楊敏也在給自己打氣,以后再也不理張為康了,她發(fā)誓自己看他一眼就是地上的小狗熊。可沒想到,一聽到張為康的聲音,自己的眼淚就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張為康,我……我想你。我知道你會看不起我,我就是……”楊敏哽咽著。
“我,我……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老師也喜歡你,可是……”張為康真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表達,“別哭了,女孩子哭多了會變丑的!”
電話那頭沒有說話,楊敏在偷偷地笑,臉上還掛著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