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裁員定律:先拿試用期員工開刀
窗外霧靄繚繞,幾棟洋房若隱若現(xiàn),但天色委實明亮了許多。
陳青白從丁一佳辦公室出來,下樓見前臺阿娟凍得縮手縮腳,坐在凳子上用電暖器烤火,走上前叮囑她注意安全,“天氣再冷,基本的姿勢還是應(yīng)該有,是吧?不然像什么話?”阿娟慌忙站起身,抬頭挺胸收腹。阿娟來公司5個月了,年輕、漂亮,待人熱情、做事細心。想到如此可親可愛的女子即將被自己殘忍地開掉,陳青白于心不忍,轉(zhuǎn)身往辦公室而去。
“我認真看了,方案我沒有意見,你現(xiàn)在就發(fā)給佟總吧。”
剛在凳子上坐穩(wěn),丁一佳的電話就追來了。想不到丁一佳如此配合和支持,陳青白有些感動,當(dāng)即在電腦上將文件找出來,一字一句又審了一遍,才給佟雪雪發(fā)過去。郵件一飛走,她的心就空了,欲喝水,茶已涼,茫然若失地盯著電腦屏幕發(fā)呆。
一疊發(fā)票伸到眼前,嚇了陳青白一跳,羅艾嘉白癡似地站在桌前。
“上周買的辦公用品,請老大你簽個字”。
“死女娃子,嚇我一跳。”陳青白瞪一眼羅艾嘉,提起筆,瞥了一眼發(fā)票金額,說道:“非常時期,注意節(jié)約。”
字簽完了,羅艾嘉沒有立即走開,而是繞到陳青白身后,將雙手放在她肩部,輕輕按摩起來。
“小姐,請注意影響,這是上班時間。”陳青白望了眼玻璃隔板后陳美的背影,拍了下羅艾嘉的手。
“沒事兒,就兩下,昨晚才學(xué)的,借你肩練練手。”
還別說,幾上幾下捏揉片刻,肩頭果然輕松了許多。陳青白笑她:“打算開個美容院?行呀,到時候我和陳美、阿娟都去給你捧場。”
陳美聽到經(jīng)理叫她的名字轉(zhuǎn)過頭來,不屑地譏諷道:“就她,想開美容院?開個洗腳房我倒是覺得沒有問題。”
說完,端著茶杯出了辦公室。
陳青白發(fā)現(xiàn)近段時間陳美情緒反常,成天病懨懨的,經(jīng)常對著電腦出神,問她是不是身體哪里不舒服,她搖頭苦笑說沒有的事;說話很沖,三兩句話不對路就跟人急,特別是對羅艾嘉,惹得艾嘉大為不滿,說“我借你的稻子還你的糠了?”陳美心里有事,而且不是小事,她擔(dān)心會不會是陳美與男友的關(guān)系出現(xiàn)了問題。
“這個臭八婆,說什么呢,我怎么就不能開美容院?”沒了吵架對象,羅艾嘉氣得直蹬腳。
陳青白安慰她:“陳美跟你開玩笑說著玩的,你別理她!”
“在人力資源部,就我資歷最淺、學(xué)歷最低、能力最差,我知道但凡裁員我們部門非我莫屬,”羅艾嘉期期艾嘉地說,“這大半年,我天天腦子里都在想,哪天真的丟了工作我能干什么,還站前臺?前臺吃的是青春飯,學(xué)不到真本事,我不樂意。再說年紀也大了,你想站前臺人家未必愿意讓你站。做行政吧,我又沒學(xué)歷。不瞞你說,我利用晚上和周末的時間干過不少兼職,賣過化妝品、開過網(wǎng)店、幫人手機貼膜、跑過直銷、當(dāng)過水軍,這幾天經(jīng)人介紹開始學(xué)美容……我就想找到一個適合我,又體面又輕松,能掙錢還能學(xué)本事的職業(yè)……”
陳青白詫異地扭頭望著羅艾嘉,打斷她的話驚叫道:“當(dāng)真呀,我怎么沒有瞧出來,看來我們艾嘉是真的長大了,知道想事情了。”
“再不長大咋辦?回家啃老呀,我才不呢。”
“美容學(xué)得怎樣了?”
“你看呢。”羅艾嘉反問,陳青白點頭笑道:“不錯,你當(dāng)真想從事美容行業(yè)?”
“要是沒有更好的職業(yè)可選,我就開美容院。把我們女人都打扮得仙女似的,老大你說是不是?”
“那……那你打算什么時候離職?”
“離職?誰說我要離職?”
“你不是說要開美容院嗎?”
“老大我說的是萬一被你開了,萬一……”
羅艾嘉見陳青白低頭無語,松手蹲下身拉著她的手臂輕輕搖擺,說:“老大,你當(dāng)真狠得下心來攆我走嗎?我知道你不會是吧?我現(xiàn)在不想走,還想留在你身邊多學(xué)點本事,我喜歡行政這份工作。”
“真的假的?”陳青白側(cè)頭凝視著羅艾嘉,柔情似水。
“真的,當(dāng)然是真的,我什么時候說過假話?求你老人家手下留情,不要讓我回家好不好?我今后一定好好努力,不讓你失望。”
陳青白正色道:“誰說要你回家啦?正事不干,成天捕風(fēng)捉影,我都不知道,你知道?你都聽到什么了,說給我聽聽?”
羅艾嘉撅嘴低頭,情緒有些低落。“大家都在說馬上要裁員了,怎么是我捕風(fēng)捉影?”
陳美出現(xiàn)在門口,顯然是聽到“裁員”二字了,一邊往格子間走一邊刻薄地冷笑:“裁員就裁員唄,你隨便從臉上刮一層粉下來賣了,也餓不死!”
剛才的氣還沒消,現(xiàn)在又上來了。羅艾嘉憤憤地站起身,聳了聳美麗的翹鼻子,指著陳美鼻子嚷道:“你算老幾,你管得著嗎?我把錢花在臉上,我甘愿,怎么的?我可不像有些人,黃臉婆似的,扔在馬路上,牛都不愿踩一腳。”
陳美似乎被羅艾嘉刺中了要害,氣得滿臉通紅,沖過來氣勢洶洶地罵:“我是黃臉婆,我是被人要,沒人要怎么地?沒人要我一樣活得精彩。我不像有的人,成天為男人而活,狗屎貓尿抹一臉,難怪那么騷,難怪有那么多蒼蠅蚊子屎殼螂往上撲……”
兩個8090后掐起來,互不相讓,該陳青白出場了。
“好了,還有沒完了?再這樣胡鬧,兩個都回家,反了你們!”陳青白拉下臉吼了一聲,羅艾嘉和陳美都不出聲了,“同一屋檐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就沒聽你們說過幾句好聽的話,我都替你們臉紅。”
見兩人不說話,陳青白抓起筆記本就往外走。
品質(zhì)例會是品質(zhì)、技術(shù)、生產(chǎn)、采購四個部門爭執(zhí)扯皮的會議。按理說,作為人力資源部經(jīng)理,是沒必要參加的,品質(zhì)經(jīng)理非得讓她參加。陳青白坐在角落里,心不在焉地聽著相互推諉的爭辯,心思早飛了起來,鳥兒般在天上不安地聒噪。
一想到方案被佟總批準后馬上就要實施,她就緊張、焦慮:減員20人,對于一個只有180人的工廠來說,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是一次性裁還是分期分批裁?
一次性裁員,干凈利落,速度快、時間短,生產(chǎn)受影響小,但按規(guī)定必須向工會或員工代表大會進行說明,報政府部門審批。鳳凰電子收購嘉華電子是國家同意的,機構(gòu)、人員調(diào)整合理合法,但裁員過程中不能有絲毫閃失,否則問題就大了。分期分批隔三差五裁減一個,不聲不響,各個擊破,風(fēng)險小,不驚動政府,但是長麻掉線、拖拖拉拉的,員工不清楚到底要裁多少人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整天提心吊膽、人心惶惶,哪還有心思上班?
陳青白焦頭爛額,手機響了,是以前的同事上官若蘭打來的。
她和上官若蘭在上家公司共事了三年,一個做培訓(xùn)一個做招聘,姐妹關(guān)系不錯。陳青白應(yīng)聘到嘉華電子做人事主管,上官若蘭跟著也辭職了。遺憾的是,若蘭沒有她運氣不佳,換了三家公司也沒找到滿意的,上個月聽說她去了一家美資半導(dǎo)體企業(yè)。她氣若蘭找到好工作也不告她一聲,正要打電話討伐她,這死女娃子主動找上門來了。
陳青白收起煩惱,溜出會議室,不等上官若蘭開口,就搶先罵道:“你個老妖婆,你還知道給我打電話?見財忘義、鬼迷心竅、小雞肚腸,看我怎么收拾你!”
“別提了,我現(xiàn)在快成街頭棄兒了,唉——”
手機里傳來沉重的嘆息聲,而不是清脆、爽朗的笑聲。若蘭向來心態(tài)樂觀,不管工作還是生活多么不如意,她每天都是樂樂呵呵的,似乎從來就沒有遇到過不開心的事。
“你今天怎么啦?好像不開心耶,”倘不是遇到特別不開心的事,若蘭是不會唉聲嘆息的。陳青白不敢再開玩笑,問道:“好好的,嘆什么氣呀?告訴老姐子給你化解化解。”
“我下課了,部長剛才通知我,讓我馬上辦手續(xù)。”
“什么?下課?你那么優(yōu)秀的人,就算你們?nèi)肆Y源部都下課了也輪不到你,你們部長是不是眼睛瞎了?”陳青白轉(zhuǎn)念一想,覺得若蘭的話不可信,該不會是她有意捉弄我吧。“說實話,若蘭你是不是在逗我玩?”
“千真萬確,是真的,我這兩年運氣太背了,像挑老公似的挑來拈去,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滿意的公司吧,人家又不要我。”若蘭哭哭哀哀地撒起嬌來,“我可怎么辦呀,我可怎么辦呀……”
“他們憑什么不要你啦?”
“公司效益差,減員!”
“你那么優(yōu)秀,就算減員也減不到你頭上呀!”
“誰管你優(yōu)秀不優(yōu)秀?裁減我們這些還在試用期的人,不需要給補償,隨便找個理由就打發(fā)了,唉,氣死人!我怎么這么倒霉。”
一個念頭在陳青白腦子里一閃。
東拉西扯地聊了會兒,約好周末到玉林鬼佬火鍋店吃火鍋,吃完火鍋到川大南門通宵K歌。送走若蘭,回到辦公室,陳青白見陳美無精打采地在翻閱一本新買的《ELLE》,就吩咐道:“沒事的話你幫我查一下,有多少員工還在試用期?”
陳美白了陳青白一眼,說:“你要拿試用期員工開刀?”
這個死女娃子,反應(yīng)倒是蠻快的。陳青白一把抓了陳美的雜志,“啪”地砸在辦公桌上。“少廢話,忙你的活去!”
陳美懶洋洋地把雜志收進抽屜,哼哼唧唧地打開電腦,點開一個EXCELL文件,篩選出一個名單,打印出來遞給陳青白。
“到今天為止,還有5個人在試用期,3個工人,上周才進來,都在生產(chǎn)部;2個職員,一個在生產(chǎn)部一個在采購部,都是上個月來的。”
陳青白瞟了一眼,對陳美說道:“你這張臭嘴,最好給我閉緊點!”
她將名單夾進筆記本,起身出門,上樓找丁一佳。辦公室門開著卻沒人,她轉(zhuǎn)身朝采購部走去。
就在陳青白趕往采購部的當(dāng)兒,陳美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低聲對著話筒嘰咕了兩句,慌慌張張地掛了。
丁一佳就在采購部,正好。
“喲,丁總在這兒呀,害得我到處找。”陳青白閃著嫵媚的眼睛四下里掃視一圈,辦公室里就丁一佳和采購部經(jīng)理何李佳在,她放下心來。
丁一佳與何李佳正談事,抬頭見是陳青白,隨口問道:“你找我?”
陳青白答道:“準確地說,是找你們兩位,你們……談完了嗎?”
丁一佳疑惑地說:“哦,什么事你找我們兩個?”說著,瞥了何李佳一眼,“這事就這么定了,好嗎?”
見何李佳點頭,丁一佳轉(zhuǎn)過臉對陳青白說:“什么事兒你說吧。”
陳青白如此這般地將想法一說,丁一佳不高興了:“就這事?我以為是多大個事兒呢,你看著辦。”
得了令箭的陳青白喜不自禁:“我這不就是來找何經(jīng)理商量嗎?”
何李佳笑得很勉強,技術(shù)出身的他從來都是謹言慎行:“我就說嘛,陳經(jīng)理這個時候找我,一定沒有好事。”
陳青白聞言就笑:“我也是沒得辦法,丁總,你說是不是?”
丁一佳馬上心領(lǐng)神會,滿臉堆笑地拍了拍何李佳的肩,說:“是呀,人事無小事,老何你多理解多支持。”說完,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煙,夾出一只遞給何李佳。陳青白奇怪,丁一佳從什么時候開始抽煙了?她還從來沒見過。
何李佳右手把玩著香煙,沒抽的打算。
“陳經(jīng)理你指的是小丁吧?這個小伙子上月15日來的,剛剛一個月,能力嘛還看不出來,不過人倒是蠻機靈的,”說著取下眼鏡,揉了揉睛明穴,復(fù)又戴上。“我現(xiàn)在人手緊張,你看……”
眼睛望向丁一佳。
丁一佳沒接何李佳的話,也沒接他的目光,掏出打火機,打燃火遞給他。何李佳搖手拒絕,他給自己點了,并未放嘴上抽,而是看著煙頭燃燒,喃喃自語道:“老何呀,特殊時期,你多擔(dān)待,新人嘛才來幾天,難幫你多少,你說是不是?”
何李佳搖頭嘆了一口氣,向丁一佳要了火機將手中的香煙點燃,插在嘴上猛吸一口,把煙狠狠地吐在地上,對陳青白說:“……好吧,這事就交給我,我來搞定。”
看來,香煙真是個好東西!
初戰(zhàn)告捷,陳青白如釋重負地笑了,臨走不忘提醒何李佳:“最好讓他今天就把手續(xù)辦了。”
何李佳低頭無語。
2.關(guān)鍵時候掉鏈子
生產(chǎn)部在E24棟洋房背后,與辦公區(qū)連成一體。到生產(chǎn)部,得出行政樓,繞過自行車庫,左轉(zhuǎn)步行十米。經(jīng)理辦公室在二樓,站在二樓就能將整個車間一覽無余。在平常,沒有緊要事情,陳青白一般不去生產(chǎn)部。只要她步入這棟樓,工人立即緊張,開初她很不理解,我又不是老虎,你們怕什么?后來一次與董人閑聊才得知,原來前任人事主管動不動就下車間,抓遲到的、打手機的、不戴工牌的、沒穿工裝的、閑聊睡覺的……久而久之,大家就怕了。
收到佟雪雪同意的批復(fù)已是中午。陳青白吃過午餐,急著往董經(jīng)理辦公室走。正值午間休息時間,車間里人影稀少。董經(jīng)理在辦公室和幾個工程師在下中國象棋,見陳青白來了,工程師們知趣地放下棋子,撤離戰(zhàn)場。
陳青白笑著對董人說:“沒耽擱你休息吧?”
董經(jīng)理開玩笑道:“瞧你說的,陳經(jīng)理你都沒休息,我哪敢擅自休息?”說著,自個兒哈哈笑起來。董人是個典型的老好人,滿面春風(fēng)、八面玲瓏,跟誰都能相處,誰都不得罪,頗得工人擁戴。與董人交往,陳青白特放松。
董人笑著拉過來一條凳子,請陳青白坐,問道:“陳經(jīng)理急急地來找我,是想跟我PK一盤還是……”
陳青白就笑:“我倒是想呀,不過現(xiàn)在不行,改天吧。”
董人左右望望,低聲問陳青白:“都在謠傳公司要裁人了,不會是真的吧?不過,我把話說在前頭,我這里可沒有什么多余的人。要說多余,就董人我一個,要減就把我給干掉算了。”說完,右手作手槍狀,對著腦袋就是一槍,白眼黑臉欲倒地。
陳青白被董人的滑稽像逗樂了:“你董經(jīng)理是誰呀,就算把我斃了也斃不到你頭上。”
董人指著茶幾上的棋盤說道:“陳經(jīng)理你既然不想干掉我,我們就來殺一盤?”
陳青白皮笑肉不笑地盯著董人的眼睛說:“我不能干掉你,但可以干掉你的兵。”說著,抓起紅色的帥,“吧”地將過河的一個兵殺掉。
董人低頭盯著棋盤,傻眼了。
陳青白得意洋洋:“你看我厲不厲害?”
董經(jīng)理抬起頭,臉脹得通紅,愣愣地望著陳青白:“你當(dāng)真要吃我的兵?”
陳青白點頭。
董人不安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沒兵了,訂單誰來做?你?我?不不不,不能不能,那還得了,生產(chǎn)受……受影響,訂單完不成,張總怪罪下來,誰……誰來負責(zé)?”
董人越說越氣,聲音提高20分貝。
陳青白食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制止董人:“董經(jīng)理你嚷什么嚷,你怕工人們聽不到?”
她把董人拉到凳子上坐下,安慰他說:“你放心,不會全給你干掉。我計算過了,生產(chǎn)部100多人,少它三五個,問題不大。”
董經(jīng)理總算緩過氣來,急問道:“三五個嘛,按現(xiàn)在的產(chǎn)量,倒是可以擠出來的,你說到底是三個還是五個?”
陳青白把她的想法說了,董經(jīng)理閉嘴半天不說話。
陳青白瞧出董人的顧慮來:“你剛才不是說三五個沒有問題嗎?怎么……”
“辭掉3個還在試用期員工,我沒啥意見,就是……就是……” 董經(jīng)理面有難色地望著陳青白,“就是那個歐陽端……”
“歐陽端怎么啦?”陳青白從董人眼里察覺出異樣來。
“不是你們?nèi)耸虏堪才胚^來的嗎?說是楊飄飄的什么關(guān)系,你看這事……”楊飄飄是前任生產(chǎn)經(jīng)理,頗受張和平賞識,去年調(diào)蘇州總部作他的助手,負責(zé)集團營運計劃。
“人事部安排過來的?楊飄飄的關(guān)系?我怎么沒聽人說起過?他是楊飄飄的什么關(guān)系?”陳青白錯愕不已,臉色刷變,“竟有這樣的事?”
“你最好問問陳美,她跟楊飄飄關(guān)系不錯,你應(yīng)該曉得。”
恰在這個時候,董人的手機響起來。他看了下號碼,神眉秘眼地對陳青白說:“說曹操曹操就到,楊飄飄的電話,你說我接還是不接?接了咋說不接又咋說?……現(xiàn)在楊飄飄紅得發(fā)紫,干掉歐陽端,弄不好會……”
楊飄飄怎么可能知道她要辭退歐陽端?陳青白立即想到陳美,準是她給楊飄飄通風(fēng)報信了。這個死女娃子!竟然背叛我!我非撕爛你這張臭嘴不可。
“這樣吧,我先去了解一下,把情況弄清楚再說。” 陳青白氣得咬牙切齒,黑著臉氣沖沖奪門而去。
陳青白掛著冷臉沖進人力資源部辦公室,直奔陳美。
羅艾嘉眼尖,一看情形不對,撒腿就往外跑。陳美手里舉著一顆蘋果,一邊啃一邊在悠閑地翻閱《ELLE》,沒注意上司冷臉而來。陳青白抓起雜志,用力砸在桌上,嚇得陳美“媽呀~~”一聲跳起來。
接著一巴掌拍在辦公桌上。
“陳美,你翅膀長硬了是不是?簡直反了你!歐陽端是怎么回事?楊飄飄又是怎么回事?給我老實交代!”
陳美被陳青白一嚇,一塊蘋果嗆進氣管,欲吞不能欲吐不得,憋得仰著頭直翻白眼,臉紅得跟豬肝似的,眼淚如潮水般外涌。
“怎么搞的你?快,快勾下腰!”陳青白見狀,趕緊將陳美的頭往下壓,對著脖子、后背一陣猛拍,陳美干嘔起來。終于吐出來了,抬起頭,滿臉滿眼的眼淚鼻涕。陳青白掏出紙巾遞過去,陳美擤著鼻子、捂著臉嗚嗚大哭起來。
“哭,你就曉得哭,哭能解決問題?好好給我反省,我等會兒找你算帳!”
陳青白甩門而去。
她去了丁一佳辦公室。
丁一佳聽到匯報,拍桌子對陳青白狂吼:“好哇,陳青白,真有你的啊,你今天批這個明天罵那個,任人避親,說的比唱的好聽,你說這個歐陽端是怎么進來的?人力資源部不是專把進人關(guān)的嗎?你們都干什么去了?打瞌睡去了搶干飯去了?”
丁一佳終于逮著機會了,不痛痛快快地罵一頓才怪。陳青白窩火且懊惱,卻不敢還嘴,她自知理虧,說話聲音像蚊子叫:“歐陽端入職的時候我在休假,不在班。”
丁一佳大手一揮,昂首挺胸地在辦公室踱著方步。
“少給我找理由,我才不管你休沒休假呢,再說,你那時候在休假,現(xiàn)在在休嗎?歐陽端為什么今天還在公司?你說,為什么?你甭來找我,這種破事我懶得管,你自己看著辦吧。”
陳青白發(fā)現(xiàn)自己愚蠢到了極點。她來找丁一佳干嘛?自取其辱!丁一佳能給你好果子吃?
再見到陳美,滿腔的怒火直往頭頂涌。她竭力控制自己,怒火從眼里迸發(fā),射出一束束利箭,刺得陳美魂飛魄散。
“陳美,你過來!”
陳美畏畏縮縮地移步過來,負罪地勾下腰、夾緊雙腿,心驚肉跳。“陳姐,我……”陳姐?這是第一次來公司面試時陳美對陳青白的稱呼,進公司后再沒這樣叫過。陳青白瞪了她一眼,放低音量說道:“說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個月,生產(chǎn)部提出要招聘一位設(shè)備工程師。你當(dāng)時在休假。剛好飄飄找我說什么事,我無意中提到招人的事兒,飄飄說她手里正好有份簡歷,別人推薦的,條件蠻不錯。我讓她把簡歷發(fā)給我瞧瞧,歐陽端條件的確不錯。我當(dāng)時不知道飄飄和歐陽端是什么關(guān)系,從簡歷上也看不出有什么關(guān)系。我推薦給董經(jīng)理,他面談后也覺得難得,就留用了……”
陳青白插話問道:“他們之間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陳美嘴角顫了下,囁嚅道“我也是上周才聽說的……歐陽端是飄飄的弟弟,我……”
陳美欲辯解被陳青白制止了:“你既然知道了,為什么不告訴我?”
怒火如噴發(fā)前藏于地下的火山巖漿,洶涌澎湃,一觸即發(fā)。陳青白竭力克制自己不要發(fā)作。
“我……我……”
陳青白語重心長地講:“我知道,你跟楊飄飄關(guān)系鐵,這個沒錯,可是陳美你別忘了,關(guān)系再好,起碼的原則還是要講的,是不是?為什么說人事重要呢?因為是人就容易生事。昨天丁一佳把舅子安排進來,今天楊飄飄把弟弟安排進來,后天董人再把老婆安排進來……長此以往還得了?成都工廠豈不成了關(guān)系企業(yè)了?”
陳美忸怩應(yīng)道:“陳姐,我錯了。”
“按理說,廠里進人必須我要簽字的。我當(dāng)時沒在,你讓誰批準入職的?”陳青白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疑問來。
“丁總!我去找他簽字,說了下情況,他說他要親自面試,見過歐陽端,他也說歐陽端很優(yōu)秀,就簽字了。”
這個丁一佳!奶奶的,罵起人來多威風(fēng)多帶勁,居然不多問幾句就簽字了,不害臊!
“你去把歐陽端的簡歷給我翻出來。”
陳青白不想再罵陳美了,罵也沒用,事情不出也出了,關(guān)鍵是接下來如何處理這事兒:既不能歐陽端留下來又不能得罪了楊飄飄。
3.總裁震怒了
果然是個不錯的人才!
陳青白將歐陽端的簡歷粗略地掃了一眼就看出來了。她沒有半點驚喜,手里捧著的,遠非幾頁紙那么簡單,它是一塊被烤得火紅滾燙的方磚,扔出去打腳,放掌上燙手。
唯一的辦法是硬著頭皮向佟雪雪求助。楊飄飄不是她能夠?qū)Ω兜昧说,必須借助總監(jiān)的力量。
佟雪雪一改諄諄善誘的家長風(fēng)范,氣得連聲大罵“SHIT”。佟雪雪學(xué)英文出身,氣極了,常脫口而出用英文罵臟話。陳青白眼前立即浮現(xiàn)出佟雪雪面紅耳赤、大喘粗氣的樣子。遇到這種情況,通常意味著狂風(fēng)暴雨就在眼前。
她豎耳等待,大氣不敢出一口。
然而,佟雪雪沒有痛罵陳青白。她沉默了兩分鐘,自言自語:“怎么會這樣呢?怎么會這樣呢?”很快,恢復(fù)平常的語氣埋怨道:“青白呀青白,你讓我咋說你才好呢?唉——,你這個人力資源部經(jīng)理是怎么當(dāng)?shù)?剛剛處理了丁一佳舅子,你板著手指算算,這才過去幾天?現(xiàn)在又來了個楊飄飄的弟弟,你可真會生事兒。你給我把的什么關(guān)?楊飄飄是個什么樣的人你難道不知道?干嘛非得自己抓把虱子在身上爬呢?現(xiàn)在好了,歐陽端不處理不好處理也不好,你說咋辦?你還有臉皮來找我,找我能有什么用?一個名叫青白的人,偏把自己弄得不清不白的,討不到好不說,還把各色人等都給得罪完了。你呀,真得好好反思。”
佟雪雪是不聽任何借口的。她清楚陳青白的做事為人,埋怨歸埋怨,該幫的還得幫。陳青白唯有不住地道歉,唯有深刻地檢討自己。
佟雪雪繼續(xù)念叨:“唉,青白呀你還是太嫩了,有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簡單。丁一佳來鳳凰電子時間短,地皮還沒有踩熟,不至于太囂張,容易搞定他。但楊飄飄就不同了,她可不是一般的人。這個女人,別看年紀輕輕的,厲害著呢。她是張總的心肝寶貝,掌控著整個集團的生產(chǎn)運營,三個工廠哪個不看她臉色行事?這事兒要是搞不好,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這樣吧,你寫一個詳細報告,直接發(fā)郵件給張總,就說你很為難,問他怎么處理?”
“我怎么好問張總的意見呢?不是……他……”
見陳青白困惑,佟雪雪點撥道:“我的小傻瓜,這你就不懂啦,張總是誰呀?他的思想境界顯然要比其他人高得多。楊飄飄是他的下屬,下屬觸犯紀律,按理說他這個上司是要承擔(dān)連帶責(zé)任的。張總出面處理自己的下屬是家事,如果我出面就成公事了,公事就得公辦,你說是不是?太強硬不好,還是讓他自己解決吧,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撒手不管的。”
果然是高招!姜還是老的辣,不得不佩服。
陳青白讓陳美把事情前后經(jīng)過擬稿發(fā)郵件給她。她結(jié)合對事情的了解,再稍加修改潤色,直接發(fā)郵件給了張和平,同時抄送佟雪雪。
做完這一切,陳青白如釋重負,端起茶杯出門倒水,視線越過玻璃隔斷,見陳美傻坐著發(fā)呆,走過去敲了敲玻璃,指示道:“陳美,這事兒你我都不用操心了,自有上面的領(lǐng)導(dǎo)來管。我可告訴你,千萬別再自作聰明。凡事多動腦想想好不好?你現(xiàn)在沒事做是吧?馬上給我仔細再查查,到底有多少個員工是別人推薦給你的?”
見陳美杵著沒動,陳青白提高音量吼道:“快去呀,愣著干嘛?”
陳美身體猛顫了一下,醒悟過來,惶惶然,跑到檔案柜里東翻翻西找找。“還用得著翻嗎?誰是誰介紹來的,你應(yīng)該心里有數(shù)。”
陳青白嘆了一口氣,搖頭而去。
陳美癡傻的樣子,讓陳青白心里隱隱升起些許愧疚。然而,這些許的愧疚轉(zhuǎn)瞬間消失,代之而起是久久難以平伏的憤懣與不滿:陳美是她手把手教出來,她是那么信任她、器重她、放心她,她竟然為了所謂的友情背叛她,置她和部門的聲譽而不顧。
陳青白失望之極,也失落之極。
“我用人格擔(dān)保,除了歐元端端,沒有誰是員工推薦來的。”
陳美此時的話陳青白信,但是為了慎重起見,她讓陳美到各個部門找經(jīng)理再核實核實。陳美一走,她緊張的心放松了下來,捧起一杯茶悠閑地品茗。
世上就有這么怪的事,就在這個時候,一封匿名郵件跳進總裁邱亦可的郵箱。
這封郵件太普通了,靜悄悄地混入所有未讀郵件中,沒有扯人眼球的題目,也沒有炫眼的顏色。邱貽可出差剛回公司,郵箱里堆積了大堆待處理郵件。他閱了一個多小時,看得兩眼昏花。他有些累了,上廁所洗了個手,在辦公區(qū)轉(zhuǎn)轉(zhuǎn),返回來繼續(xù)處理。鼠標隨手一點,就點到這封不具姓名的陌生郵件,他好奇地伸過頭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一枚極具威力的炸彈在總裁辦公室炸開了!邱貽可飛出座位,對著秘書又喊又叫:“把張和平和佟雪雪叫到我辦公室來!”
此時,張和平和佟雪雪正在辦公室商談歐陽端的事呢。
張和平不愧為公司高層領(lǐng)導(dǎo)。佟雪雪一走進辦公室,還未開口他就旗幟鮮明地表明了態(tài)度:“這種事兒還沒什么好說的?直接拿下!”
佟雪雪沒有立即表態(tài),而是委婉地說:“你看,嘉華留下來的干部越來越少了。”
佟雪雪的心思很簡單,她不想因此小事失去一個嘉華骨干。楊飄飄做事招搖、強勢,從內(nèi)心講她并不喜歡她。但楊飄飄有她的優(yōu)勢,做事招搖、強勢說明她能力強、有主見,這種干部是容易在美國企業(yè)存活下來的。多一個嘉華人總比少一個強,畢竟她是嘉華的種子。所以佟雪雪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讓歐陽端悄悄走人了事。
張和平茫然地望著佟雪雪,不明白她的意思。
“有的事,你說了就是個事,你不說就沒有事。”佟雪雪繼續(xù)說。張和平還是沒反應(yīng)過來,兩眼盯著她不動:“佟總,你是什么意見?”
佟雪雪剛要說話,邱貽可的秘書就出現(xiàn)在辦公室門口。“二位都在,正好,邱總有請。”接著低聲叮囑他們“小心呀,老板正在火頭上。”
“邱總找我們什么事?”佟雪雪和張和平面面相覷。秘書搖頭,說:“這個……我哪知道,你們?nèi)チ瞬痪颓宄耍?rdquo;
讀者別以為看到邱貽可這個名字就認為他是個中國人。錯了,邱貽可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只是他喜歡打乒乓球,喜歡中國的乒乓球運動員邱貽可,所以把中文名字取為邱貽可,他真實的名字叫James hanmilton,地道的美國人膚色、美國人性格,直截了當(dāng)、喜怒無常,有種天然的白人優(yōu)越感,對中國員工表明上親和有加,實際上骨子里滿是傲慢的因子。
佟雪雪還沒進總裁辦公室就聞到了火藥味。
邱貽可拉長著馬臉在房間擺著方步,一見兩位總監(jiān)到來,眼睛立馬就圓了、綠了:“你們是怎么當(dāng)領(lǐng)導(dǎo)的?簡直是愚蠢!”
佟雪雪、張和平四眼茫然地相互對望,然后轉(zhuǎn)向邱貽可:“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邱貽可陰沉著臉,手指在佟雪雪、張和平額頭上點來點去,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嚷道:“嘔,我的天,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們居然有臉來問我。一個人力資源總監(jiān)一個營運總監(jiān),你們是怎么教育指導(dǎo)員工的?你們是怎么管理下屬的?鳳凰文化在美國有近百年的歷史,沒有一個員工違背它的先例,難道到了中國就變嗎?”
邱貽可來中國內(nèi)地工作三個月,也開始學(xué)著東方人的委婉言辭了。佟、張二人還是不明白老板說的是什么?或者說他們心里猜到是什么,但表面上都不愿相信。
“還能有什么事?楊飄飄……”
邱貽可嘴里剛說出楊飄飄三個字,佟雪雪的大腦瞬間變成了真空,張和平也傻眼了。邱貽可在面前唧唧哇哇地說了些什么,兩人都沒有聽進去。
大腦停擺當(dāng)然不可能太長,兩位總監(jiān)醒悟過來,爭先恐后地表態(tài)要嚴加處理楊飄飄、要嚴格管理下屬、要把鳳凰文化變成血漿注射到每一個員工身上。
“邱總,這事兒就交給我和張總處理好了。”
“不,”邱貽可拒絕的佟雪雪的提議,手指在空中搖了搖,弄玄虛地笑著,望了望張和平又望了望佟雪雪,“不,我要親自處理!”
佟雪雪、張和平大驚失色:“你……”
“沒錯,是我本人,”邱貽可得意地昂起頭,點了點天空,說道,“我要抓個典型!中國有句俗話叫‘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中國還有句俗話叫‘殺雞給猴看’,我就是要殺個人給全體員工瞧瞧,違者嚴懲不貸!”
佟雪雪、張和平呆若木雞。
邱貽可走到辦公桌前,按了一下話機鍵,對秘書說道:“通知楊飄飄到我辦公室,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