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無塵下意識地看看窗外,綠油油的樹葉肥大茂盛,白亮亮的陽光晃得眼發(fā)花。這已是初夏時節(jié)了,空氣中有一股浮塵。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本來鐘平是想拉石無塵明天去參加一個聚會,都是些熟人同事,包括江主任。先接觸一下,顯得更自然一些。李姍姍這個電話改變了他的決定。他想好了對鐘平的說辭,就說他需要好好思考一番,想一個人出去走走。
約會毫無懸念地到來了,他照例沒有開車,坐地鐵到頤和園時,李姍姍已拿了兩張門票等在門口了。
“就我們倆?”問這話時,石無塵覺得自己有些虛偽。
李姍姍回答得落落大方,說:“王董本來要來,臨時又有事來不了了。”接著話鋒一轉(zhuǎn):“這是我的休息時間,我約人出來也無需王董同意對不對?他如果來了,反倒像公事了。”
石無塵心想:這么說來,她還是私事?他點點頭,挺胸走進公園大門,邊走邊漫不經(jīng)心地說:“小李,有什么事盡管說,我們不要客氣什么。”
李姍姍身上的清香陣陣地沖擊他的神經(jīng),她的話音柔柔的,就像那湖畔的柳絲:“老師,我遇上難題了。”
望著微蹙的眉眼,石無塵不動聲色地微笑:“有什么難題?能解決的都不是難題。”
“這個難題只怕不好解決呢。”李姍姍的臉有幾分潮紅。
金西喜到來的這天晚上,王闞高調(diào)地帶她來到中天俱樂部為她接風。
這是兩個人的晚宴,吃得很有情調(diào)。近一個月不見,金西喜更添幾分風韻,也許是赤道光照的緣故,白皙的臉蛋透出一抹粉紅,那不僅是化妝品的作用。
剛用完餐,沈丹詩便進來了。她向金西喜禮貌地打招呼,金西喜也禮貌地回應。
然后沈丹詩面向王闞說:“王總,有位客人請您過去一下。”
王闞一呆,想想站起來,朝金西喜點點頭,便隨沈丹詩出了包房。領路的沈丹詩放慢腳步,輕聲說:“京濤實業(yè)的張鑫,你們怎么認識的?她好像對您很感興趣……”
王闞明白了,說是她找過來的,也不知她的底細,他征詢地問沈丹詩:“有什么問題嗎?”
沈丹詩淡淡地說:“看樣子她會求您辦事。”
王闞“哦”了一聲。此時已走到一間包房前,沈丹詩輕輕敲了敲門,然后推門進去了。
房里只坐了珠光寶氣的張鑫一個人,看見兩個人進來,她輕輕點點頭說:“王總,請坐。”
沈丹詩笑吟吟地說:“張總、王總,你們談吧。”說完轉(zhuǎn)身往外走,又停下,回頭提醒王闞:“王總,國奧工程的事已辦妥了,伍總讓我謝謝您呢。”
王闞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微微點頭。
望著沈丹詩出去了,張鑫收回目光,落在王闞臉上:“王總,上次我說的合作一事,不知王總考慮得怎么樣了?”
王闞抿口茶,漫不經(jīng)心地說:“那塊唐僧肉,只怕不那么好吃啊。”
張鑫微笑道:“王總連國奧工程的事也能擺平,還怕什么呢?”
關于國奧工程一事,王闞略知一二。半年前參加了世界華商協(xié)會并成為一名理事的伍總,其國奧工程涉案被檢察院立案,他也找過王闞,但王闞敷衍了過去。據(jù)說后來伍總就找了中天俱樂部關系,案子才擱了下來。沈丹詩剛才當著張鑫的面說起這事,無疑是給王闞臉上貼金?缮虻ぴ娺@么做究竟是何目的?
見王闞沉吟不語,張鑫有些沉不住氣了:“王總,那幅《百蝦圖》,有買家出了八千萬元。”
聽出張鑫的話意,王闞仰面輕吐一口氣,不置可否。
張鑫緩緩起身,說:“王總您先坐著,我出去一下。”
王闞猛然想起金西喜,他怕金西喜擔心,就發(fā)了一條短信過去:我還在談事,過會兒再過去。
金西喜的回信讓他又暗吃一驚:沈經(jīng)理在陪我聊天呢,放心。
他頭皮有些發(fā)麻,想著這會不會是沈丹詩布的一個局,一邊讓張鑫刺探他,一邊又去套問金西喜底細。不過,他隨即又冷靜下來,他想如果這真是一個局,那沈丹詩是友非敵的成分似乎還多一些。
他又想沈丹詩會不會是胡人杰的人,想想又不可能。沈丹詩將馬響蓮介紹給他,而胡人杰和馬響蓮又是競爭對手。
問題有些復雜,他腦子里亂糟糟的。
張鑫再次進來時,手里多了一件東西——包好的一幅畫軸。她將畫軸輕輕放在桌上,微微一笑,說:“王總,請打開看看。”
王闞打開畫,手不由顫了一下,竟是那幅《百蝦圖》,他連忙收起。
“怎么,不信?”張鑫眉毛一挑。她輕輕拿過畫軸,慢慢展開,露出全幅畫作,掛在墻上。
王闞認真地觀賞著畫,好一陣才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的茶杯。
張鑫又將一個精美的小木盒推到他面前:“這是國家權(quán)威鑒定機構(gòu)的證書……”
“張總,我不是不信,我是在想一個嚴重的問題。”王闞手托著下巴,深沉地說。
張鑫馬上解開了他的疑問:“這很簡單,因為我是馬總的外甥女,馬總現(xiàn)在托付我全權(quán)處理她在國內(nèi)的事宜……”
王闞明白了。這個神秘女人無疑是馬響蓮安排來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擺平她的問題。這個女人無疑是要找王闞出手相救。
想到半途而廢的那一億大單,王闞心里還有些心痛,沒想到該來的還是來了。既然如此,他更不能沉不住氣。
“馬總還好吧。”這是他的第一句話。
張鑫說國內(nèi)還有點麻煩需要擺平。王闞沒有細問,又說了第二句話:“我可以問問看。”
他若無其事地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神色立即變得恭敬起來:“部長,打擾您了……”
手機里對方也在說著什么,王闞接著問:“部長,我想問問馬響蓮的事……對……和大華集團有關……”
看見張鑫目光熱切地望著,王闞點點頭,按了手機擴音鍵,立馬傳出對方厚重沉穩(wěn)的聲音:“小王,這件事啊……我過問一下……”
王闞緩緩地掛了手機。張鑫口氣有些驚愕:“他是胡部長……”
王闞笑笑,沒有回答,又啜起茶來,接著抬頭說了第三句話:“馬總這事,我可以去辦。”
王闞說得很干脆,沒有一點拖泥帶水。
張鑫拿起手機,給什么人發(fā)了信息,不多久對方回了信息,她看了后漫不經(jīng)心地說起當前書畫市場行情,而后說:“王總,這幅《百蝦圖》是馬總的珍物,王總是識貨之人,我想請王總拿回去好好鑒賞鑒賞……”
王闞沒有吃驚的表情,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張鑫便卷好畫軸,連同木盒鄭重地交付到王闞手里。
“等我消息吧。”王闞啜了一口茶,拿起畫軸,便和張鑫握手,隨后走出了包房。他回到自己的包房,沈丹詩已不在了,金西喜一個人在玩手機游戲。他朝金西喜點了下頭,兩個人便下樓了。
到了地下車庫,坐進車里,王闞的手才不可遏止地顫抖起來。
李姍姍所說的難辦的事,在石無塵看來,只是個小孩過家家似的游戲。
那事難倒了李姍姍,因為她是個漂亮女孩子。漂亮女孩子難免為人所關注,于是一個官二代向她展開強烈的攻勢,發(fā)短信、送花,不厭其煩。
“但又不能公開拒絕他,他爸媽都是有實權(quán)的領導,我怕對公司會有影響……”李姍姍說出她的隱憂。
石無塵說很容易,他讓李姍姍假裝已有男友就是了。不想李姍姍馬上說出一個問題:“時下這些公子哥兒,不怕競爭,如果說有男友,沒準兒會鬧得更歡呢。”
她說得很現(xiàn)實,石無塵這才發(fā)覺事情真的不是過家家那么簡單。他嘆口氣,問她:“那怎么辦?”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李姍姍抱著肩坐在樹下,顯得幾分楚楚可憐。
不過李姍姍馬上不說這個話題了,說怕影響兩個人的情緒。她拉著石無塵上了一條小舟,在湖上蕩漾了半天。石無塵感覺自己又回到了熱火朝天的青春時代,藍天、白云、美人、碧水、綠樹……
兩個人吃完晚餐才分開,石無塵要送她回去,她說已麻煩他陪了一天了,不好意思了。石無塵也就不好堅持,只好不無憂慮地目送她上了出租車。她身上那股清香在他鼻子邊更濃了。
遇上這么個忘年交女孩,石無塵覺得多了不少活力。他安慰自己說,這是一種很正常的交往。當然為了不必要的誤會,他不會如實告訴鐘平。
此時石無塵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以為是鐘平,沒想到竟是陽若兮。
陽若兮的聲音很輕細,軟弱無力似的說:“老師,那個金西喜又來了。”
石無塵不知道陽若兮為何如此介意金西喜,他也從坊間得知金西喜的金主是那位古公子,王闞充其量不過是在替古公子辦事,給金西喜聯(lián)系一些代言廣告、拍片之類的,也許還有點曖昧關系,不過應該不會很嚴重。他帶著一種勸慰的口氣說:“小陽,和小王好好談談吧,他現(xiàn)在一心撲在事業(yè)上……”
陽若兮似乎不是石無塵想的那種意思,她說:“老師,我有個想法,早想說了……”
石無塵幾乎可以猜出陽若兮想做什么,他斷然否定:“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會傷著他。”
陽若兮卻說想試一試。石無塵不好再說什么。
“老師,這事我一個人辦不了,還得您幫忙……”陽若兮終于說出了她的真實意圖,她不是純粹向他訴苦,而是有求于他。
他苦笑,他想王闞這個人還真是愛惹麻煩,可他又無法拒絕陽若兮的請求。出于對王闞的一種關心和愛護,也讓他無法拒絕。
陽若兮在電話里說了她的計劃。石無塵聽著默默無言。
陽若兮說她不能去石無塵家,她怕王闞派人跟蹤她,所以,目前她的行蹤隱秘,手機號碼也是新?lián)Q的。
“你這樣做值得嗎?”石無塵想對陽若兮說這句話,可話到喉嚨又咽了下去。
車開進小區(qū),王闞看見小區(qū)道路邊又多設了兩個攝像頭,其中一個正對著他的別墅。
他手里揣著那幅畫,看似隨意,實則有些忐忑,這可是價值幾千萬元的珍品。他感覺有點魔幻。
王闞打開大門,進入別墅,聲控燈自動亮起來,這種科技帶來的便利,讓他省心不少。
他走進書房,打開電腦,點開監(jiān)控軟件,將這幾日的監(jiān)控情況逐一看完,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他松了口氣,隨即又提起氣來:陽若兮有別墅鑰匙,她為什么不回來?
王闞揉了揉太陽穴,走上樓去。樓梯是那種旋轉(zhuǎn)式的,意大利式風格,朱紅色的扶手一塵不染。他手拿著那畫,暗暗攥緊。
樓上還是幾天前的模樣,他和陽若兮都住在樓上臥室里,臥室里大床上的被子還是那天早上扔得凌亂的樣子。
他將畫攤在客廳桌上,又將畫細細觀賞了一番,準確地說,是檢查了一番。他看了齊白石的落款及印章,再看畫紙成色。最后將畫中的蝦一一數(shù)了一遍。
如今,外界和媒體多在宣傳他在那所經(jīng)濟學院攻讀博士學位的歷史,幾乎無人提及他曾是美術(shù)專業(yè)的藝術(shù)生。他也從沒向人提及他有畫畫的功底及愛好。
他現(xiàn)在可以確認,這幅《百蝦圖》是齊白石大師的真跡。這與那木盒里的權(quán)威鑒證書無關,這種鑒證書并不難獲取。
說實在的,他第一次在中天俱樂部看到這幅畫,就產(chǎn)生了強烈的占有念頭。所以在張鑫有求于他時,他有意請她去賞畫。他內(nèi)心是有幾分把握的,馬響蓮不懂藝術(shù),她收藏字畫除了附庸風雅,更重要的原因也許是一種洗錢或交易方式。這些字畫也許是某些官員手里的東西,馬響蓮通過拍賣等方式買下這些東西,她付出的是真金白銀。不過她內(nèi)心根本是不在乎這些字畫的真假,而且她也會狡黠地認為,這些字畫本無真假之分。那些鑒寶專家被封了口,不會自己打自己嘴巴。再說了,大家都說真,也不是你說假就假了的。
王闞幾乎可以想得出馬響蓮的矛盾心理:一方面她根本不相信這畫是真的,因此不當回事;另一方面又覺得花了大本錢,不能不敝帚自珍。而這幅《百蝦圖》對王闞來說,可以說是一場意外之喜。
他再三品玩一番,才戀戀不舍地卷起畫軸。他走向書房,書房里靠墻的一組書柜,擺滿了大部頭精裝書籍,從《二十四史》到《金剛經(jīng)》,洋洋大觀?上麕缀鯖]有翻動一下。
書房的門在他身后自動關上了,他審視整個書房一番,坐在書桌前深吸一口氣。書桌上鋪了一尺宣紙,宣紙上只寫了一個“進”字,那是他和陽若兮鬧分手之前寫下的。他有兩層意思:一層是指宏觀上的進階進步,另一層是微觀上的進入中天俱樂部的計劃。
他沒拿動宣紙,而是將手伸向桌上那方硯。那硯就像磁鐵似的緊緊吸在桌面上。他很有規(guī)律地將硯向左轉(zhuǎn)兩下,再向右轉(zhuǎn)兩下,面前墻壁的一側(cè)就發(fā)出輕微的響聲,那鏡框長畫竟輕輕移開,露出一扇白色小門!
門上的密碼鎖泛著誘人的白光。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留意到這扇門。王闞走到小門前,開始轉(zhuǎn)動密碼。
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而且沒有停歇的意思。王闞只得停下手,去接聽手機,因為顯示的號碼是金西喜的。
金西喜的聲音有幾分驚慌:“我的包被偷了!”
王闞吃了一驚,忙問怎么回事。
金西喜說應該是和他在山莊下車時就被偷了,當時她沒發(fā)覺,因為她的手袋還提在手里。她剛才想起拿手袋里的東西,才發(fā)現(xiàn)手袋下方已被劃開了口子,她那裝了手機、護照、身份證等東西的小包不見了。
“我馬上過去!”王闞又交代她,“先別聲張!”
金西喜帶著哭腔說服務員已幫她報警了。
王闞心慌意亂地打開密碼鎖,將那畫塞入密室,又恢復書房原樣,接著匆匆下樓。
王闞趕到酒店外時,金西喜又打來電話,說來了兩名警察,要她去派出所詳細報案。他暗罵了一句,說他已到了,讓金西喜等他。
走進金西喜房間,那一男一女兩名警察正在詢問什么,王闞咳嗽一聲,問:“金小姐,東西找到了嗎?”
金西喜一臉發(fā)愁的樣子。男警察似乎了解王闞的身份,口氣有些溫和:“發(fā)生這樣的事,我們也表示歉意。我們馬上開展調(diào)查,一定把東西完璧歸趙。”
王闞點點頭說:“這事影響很不好,金小姐這次是有重要的活動,希望不要耽誤她的行程。需不需要我給你們吳局長打個電話?”
兩個警察忙說不用不用,似乎還想說什么,見王闞不理的樣子,就告辭了。
王闞問金西喜:“警察問了些什么?”
金西喜說問了她的個人情況及來華事宜,并給她和劃破的手袋拍了照。王闞想了想,就給這個地方的派出所所長打了個電話。他和這個派出所所長比較熟。所長說不知道有這事,表示馬上過問一下。
十幾分鐘后,派出所所長打來電話,說是區(qū)公安分局直接派人過去的。像這種涉外案子,應該很快會破案,要他放心。
王闞一整晚都有點心神不寧,他陪著金西喜坐了一夜,兩個人沒有了做愛的欲望。他設想了很多種可能,可都無證據(jù)支持。他尤其擔心那部手機,好在金西喜說手機里沒有什么,她手機上只有王闞和幾個人的號碼。她向警察說了,這是她的另外一部備用手機。
第二天早上,兩個人去酒店餐廳用過早點,剛回到房間,昨晚來過的女警察趕來了,說忙了一通宵,已抓獲了偷竊者。
金西喜丟失的手機、護照等完璧歸趙了,王闞心情卻更沉重了。
又一天過去了,這是個難眠之夜,石無塵無法淡定。
從鐘平和江主任接觸的情況來看,計劃有條不紊。明天就要付諸實施,石無塵將從幕后走向臺前。
鐘平撫著他的胸口說:“老石,你心跳得有點快。”
石無塵裝作不以為然,說喝了點茶,要鐘平快點睡。
鐘平果然很快就呼呼大睡,去科技信息中心跑了一天,她真是累壞了。
石無塵腦子里有很多問題,比如明天會不會有什么變故,他知道同學那種級別,到哪兒都會戒備森嚴,科技信息中心內(nèi)外會有警察把守。不過他懶得操這份心了,他有點聽天由命的感覺。
到天快亮時,石無塵才睡去。似乎很快又醒了,天已亮了,鐘平在窸窣地換衣服,換了一身又一身,總不大滿意似的。
石無塵洗漱時都差點拿錯牙刷。兩個人隨便吃了一點早點,鐘平便全副武裝似的出去了,并囑咐他和她隨時保持聯(lián)系,隨時待命。
石無塵故作輕松地說:“這什么事啊。”
鐘平走后,石無塵就坐在書房里,他什么也看不進去,他想起為了今天的計劃,確切地說,是為了今天和同學的合影,他已十幾天殫精竭慮,推掉了兩個邀請,其中一個是某學術(shù)團體去泰山考察,還有一個是牛津大學邀請他去訪問。那可是他夢寐以求很久的,牛津大學不是一般學人可以受邀訪問的。但正和這事日期沖突,他思之再三,不得不忍痛割愛。
對方說沒關系,還有機會,看明年爭取名額了。石無塵心里就像割去什么重要部位似的空落而疼痛。
想到陽若兮,他又想起王闞,想打個電話,又作罷了。
此時門鈴響起來了,石無塵忙去看,竟是學院副院長領著一位大腹便便的六旬男子站在門外,他迎了進來。
副院長介紹六旬男子:“石老,這位是滾石證券的朱總,朱總對您很是景仰,非要來拜訪……”
朱總熱情十足地伸手,說:“哎呀,石老師,我特意前來討教經(jīng)濟形勢,希望石老師別怪我唐突呀!”
石無塵帶二人到客廳落座,副院長年輕,親自給兩個人倒茶,充當傭人角色。副院長顯然是和鐘平聯(lián)系過的,不然也不會貿(mào)然登門。
朱總問及證券市場相關政策走勢,石無塵對一些敏感性問題,當然是隱而不發(fā),淺淺評說。他心里卻想著鐘平那邊的進展。好在朱總這次顯然只是來認個門,大意是公司打算成立顧問委員會,想邀請石無塵擔任顧問云云。
石無塵望向副院長,于是副院長熱情洋溢地介紹朱總及滾石證券。石無塵也裝作感興趣的樣子。他知道這種顧問,一般會得到一筆不菲的顧問費,視貢獻大小從十萬到百萬不等。不過他打內(nèi)心提不起多大興致。
好在鐘平發(fā)來了短信,說她已到科技信息中心,計劃沒有變化,要他做好準備。
朱總還在侃侃而談,對石無塵滿口溢美之詞,副院長不時附和。他們根本不知道石無塵的心思已全然沒在這里了。
時間過得很慢,石無塵漫不經(jīng)心地應付著。窗外陽光柔和,院里的花圃開著粉紅皂白的花。如果不是心里有急事,這應該是個寧靜美好的上午。
手機歡快地叫起來了。石無塵心一緊,拿起手機,向朱總和副院長做了個抱歉的手勢。
“老石,你那位同學來了,說起你了,快過來吧。”鐘平的語氣遮不住地興奮。
石無塵冷靜地問了地方,說好的,然后掛了手機,隨即望向朱總:“實在不好意思,有個非常重要的事情……”
副院長似乎聽出手機里說了些什么,說:“首長有事找您吧,石老。”
石無塵得體地微笑,并站了起來。副院長和朱總連忙告辭,朱總將一個大信封放在書案上,說是聘書。石無塵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微笑著和朱總握手。
送二人出了院門,石無塵隨即也關了家門,他想開車,車已準備好并停在院外。不過他又改變了主意,走出小區(qū)門口攔了出租車。
“去科技信息中心。”他看了腕上的手表,時間是十點三十分,只需十五分鐘就可以到達。而他那位同學,在信息中心會待到十一點四十分,然后返回。這個級別的領導是不能隨便在外就餐的。
石無塵準時趕到了科技信息中心,通過安保后,疾步走進大廳。那位同學正被人眾星拱月般地圍繞著觀看科技成就展。江主任和鐘平就在旁邊。
而令石無塵大跌眼鏡的是,王闞居然也出現(xiàn)在其中。
其實為了這一天,王闞已等了太久太久。
鐘平向他透露了這件大事急事,他便匆匆從非洲趕回,沒來得及去心馳神往的撒哈拉大沙漠。任何機會,他認為都要有充分的準備。不打無準備之仗,是他的經(jīng)商原則。
金西喜失竊一事給他的情緒帶來小小的打擊。不過好在事情很快解決,且沒起波瀾。不知是警方保密措施到位,還是什么原因,狗仔隊也沒有爆料,這讓他心情放松不少。
財富論壇上,王闞也見到了那位要和金西喜合影的酒廠牛老板,牛老板果然豪爽,除了二十萬元合影費,還給金西喜另外準備了一份禮物。禮物很神秘,用紅綢包著,是要在晚上的飯局上送給金西喜的。當然,這飯局價也不菲,是四十萬人民幣,一切都是由汪克夫出面打理的。汪克夫?qū)δ蔷茝S老板說,這是會員價,像這種國際女明星,一般的飯局價是一百萬以上。
王闞在論壇上只簡單講了幾句話,因為他等鐘平的電話。主持論壇,對汪克夫來說已輕車熟路,又有李姍姍協(xié)助,有會員部、拓展部等業(yè)務骨干,王闞可以放手不管了。他把金西喜安排在酒店,晚上再去接她。他也是十點三十分動身趕往科技信息中心的,比石無塵早到兩分鐘。這是因為,為了這次見面,他臨時把財富論壇的舉辦地點改在科技信息中心斜對面的某酒店了。
要見的這位領導,王闞這幾天又仔細看過其資料,對這位領導的履歷和愛好,他都牢記在心。這么多年的歷練,他已練就了一項特殊本領,就是過目不忘,能將各種資料相互串聯(lián),起到相互印證的作用,以便在領導忽然提問時從容應對。
他想起一句名言:幾十年的準備,也許就是為了一分鐘的相見。其實早在幾年前,得知導師石無塵有這么一位同學時,他就有過攀附之意。不過石無塵有一股學究氣,加之這位領導當時地位還不突出,沒到舉足輕重的地步。
王闞走進科技信息中心大廳時,鐘平已翹首張望。此時,首長正在幾位領導及江主任的陪同下,一絲不茍地觀看展覽,隨行記者及安排的拍照人員的鎂光燈不時閃爍。鐘平和他握了下手:“王總,我們和科技信息中心可以在技術(shù)交流上廣泛合作,江主任很感興趣……”
王闞知道,鐘平這是在等石無塵。鐘平雖然和石無塵的同學認識,但畢竟隔了一層,加之也有許多年沒走動了,而且她的身份也太一般了。
江主任顯然已和鐘平達成默契,偶爾往這邊望一下,再望外面一下。
在石無塵沒到來的兩分鐘里,王闞敬仰地望著幾米外的那位領導。其身邊除了陪同的市領導,還有江秘書及隨行人員,也許旁邊還有便衣保護。王闞不能望著不放,他就又看看展覽,展覽的那些圖片他一點也沒看進去。
看見石無塵那潔白的襯衫時,王闞松了口氣。他本擔心石無塵臨陣退卻,眼下總算吃了定心丸。
他和鐘平急迎上去,鐘平嗔怪地說:“老石,首長提起你呢,你得好好跟首長說說話……”
見石無塵望向同學,又望望王闞,鐘平似漫不經(jīng)心地說王闞來找江主任說業(yè)務上的事,正好碰上了。
可謂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了,雖然有王闞這個意外。王闞興奮而充滿期待地向石無塵問好,說能見到首長實在是太高興了。王闞和鐘平簇擁著石無塵向高層走去,心里冒出一個詞:挾持。
“首長,我把老石叫來了。”鐘平聲音不大,卻飽滿而充滿激情。
領導身邊的江主任馬上附和道:“老石,石教授,首長可是想念你!”
同學溫和的大手伸了過來,石無塵也緊緊握住。王闞見他還是有些緊張,在說“不知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的開脫話。同學說得親切而又矜持,保持著一種必要的距離感。
王闞看見,周圍的相機、攝像機已連連拍了幾下了。他心里有點急,站在石無塵右后側(cè)有幾分忐忑,他又不能主動站到領導面前,他望了望鐘平。鐘平也站在石無塵右后側(cè),景仰地望著領導笑,也許余光掃見了王闞。她似不經(jīng)意地拉住石無塵的手,石無塵這才想起什么,將鐘平拉到面前,于是鐘平近距離地和領導說了兩句話。領導說石無塵有她這個賢內(nèi)助將取得更大成就。鐘平說多謝首長關心云云,然后主動退后兩步。
石無塵的手伸向身后的王闞,王闞已走上前兩步,敬仰地望著石無塵的同學。石無塵在向同學介紹:“我這位學生,對科技經(jīng)濟也有一番設想……”
王闞很自然得體地微微向領導傾著身子,領導照例伸出手,王闞的雙手便觸電般緊緊握住,連說首長好,首長辛苦。
領導贊許地對王闞說:“年輕人有理想很好嘛!”手握了兩下,王闞便適時松開,自覺退后兩步。他知道這一分來鐘的時間已足夠了,按照相機的頻率,可以抓拍近百張照片了。
石無塵誠懇地說:“你們領導日理萬機,我就不打擾了。”鐘平補充說他就是這么個人,常記著領導又不善表達。領導微笑點頭,目送他們離開。王闞自始至終掛著敬畏的笑意。
通過安保走出大廳,王闞重重地吐了口氣,不由自主地去握石無塵的手:“謝謝老師,謝謝老師!”
見石無塵眼里閃過一絲陰云,王闞解釋說:“這個機會,雖說是意外之喜,但如果不是老師您這層關系,不是您向首長介紹我,我也不會有和首長握手的殊榮。”
石無塵說他也沒介紹什么,他望著鐘平,想問他來之前同學說的話,又覺得太明顯,就按下不表。
王闞請兩個人上車,非要送他們回家。在小區(qū)外,王闞將車停在一酒樓前,說要慶祝一下。
石無塵也知道和首長握手意義非凡,無疑會有合影照片。他還聽說一些重要場合的抓拍照片是很能要價的,幾乎成了一個產(chǎn)業(yè)。從領導秘書到工作人員到攝影師,都一環(huán)接著一環(huán)。所以王闞說要慶祝一下,他點頭同意了,他也順便想說說陽若兮。
一上座,王闞就點了幾樣名貴的菜肴。鐘平拿過菜單,不讓他再點下去:“小王,咱自家?guī)讉人,犯得著奢侈嗎?你老師這個人,雖然迂了點,但關鍵時刻還是時時想著你的,你今天這個機會……”
鐘平說得隱晦,王闞明白她的話意,先以茶代酒敬了石無塵一杯:“老師和師母對我的好,我怎么說呢?天高地厚,山高水長,天荒地老……”
“好了,好了,不是碰上了嘛。”石無塵笑笑。他心里有股怪味兒,輕輕瞥了鐘平一眼。他知道鐘平在幫他做好人,可他并沒做好人,他也沒有叫王闞來見面的想法,他又不能說明。他不知王闞會怎么看他,會不會將他看成市儈之徒。
對于石無塵的心理活動,王闞能猜出一二。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讓石無塵做聲不得。他有一種將石無塵拉下水的快感,他甚至快活地想:老師已走出了這一步,下一步應該就不難了!
三個人盡量避免再說起這事,仿佛和首長見面合影不存在似的。王闞說起他的中非工程項目,說那個國家領導人的熱情和貧民的期盼。石無塵提起陽若兮,王闞馬上繞了過去,說都好都好啊。鐘平只喝酒不說話。
“老師,這中非工程項目,我想請您擔任顧問如何?”王闞試探著說。
石無塵說:“還是算了吧,我怕社會兼職太多,影響不好。”
王闞立即醒悟地拍拍腦殼,自責不已:“對,對,老師身份特殊……”
當天下午,天儒集團的網(wǎng)站上就出現(xiàn)了首長親切接見王闞的新聞及照片。新聞省略了地點和事由,給人一種首長來世界華商協(xié)會考察的假象。
從論壇現(xiàn)場傳來的數(shù)據(jù)表明,與會企業(yè)家對天儒集團信心倍增,百分之百入會,更有十幾位申請成為常務理事。汪克夫在電話里興高采烈地報告著。
王闞此時躺在山莊酒店金西喜的床上,他和金西喜好好地放松了一回,然后美美地睡了一覺,為晚上的宴會養(yǎng)精蓄銳。
金西喜對這種飛來飛去的生活似乎飽含激情,把被竊的陰影丟到了腦后,認真聽王闞說晚上的安排。
王闞給金西喜詳細介紹了牛老板的情況,并說了兩年前合影的事。金西喜性感地笑起來,王闞沒笑,他要金西喜保持一種優(yōu)雅大度,同時保持適當?shù)木嚯x。“這種老板都是賤骨頭,你越把他當奴才,他越把你當佛爺。你如果敬他,他反而會作踐你。這種人格的落差,在國人中,尤其是官員和商人中更為普遍……”
“我們也有這種官員和商人,天下人大致一樣的……”金西喜的漢語有些生硬,她不以為然。
王闞拍拍她的臉蛋說:“你說得不錯,不過你要牢記一點,盡量說實質(zhì)性的話。”
金西喜笑吟吟地說:“女人,只需用點頭、微笑和眼神就可以了。”
王闞又想了想,想起一件事,問道:“別人如果問起古公子,你怎么回答?”
金西喜偏著頭想了一下,咯咯一笑,說:“有人會問這種弱智的問題嗎?那他不是傻蛋就是瘋子。一句話,無可奉告。”
王闞點點頭,輕輕吐口氣說:“希望沒有這樣的傻蛋和瘋子。”
盡管這一年多王闞已教過金西喜很多應付記者和客人的技巧,但他還是怕掛一漏萬,畢竟金西喜對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不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領悟得透。那晚沈丹詩單獨陪金西喜聊天,王闞都狠攥了一把汗,好在金西喜說她以高傲的姿態(tài)逼退了沈丹詩。要她這種大明星和一個小經(jīng)理相談甚歡,那是不可能的。
到下午五點時,兩個人準備出發(fā)。這一次王闞安排會所發(fā)型師給金西喜做了飄逸的發(fā)型,像個鄰家小妹。這也是根據(jù)那位牛老板喜好的女人類型來設定的。想到這一點,王闞覺得自己就是一個高超的魔術(shù)師。
飯局的地點是在中天俱樂部中餐廳,這是王闞的意思,他同時還請了胡人杰、吳綺麗和張鑫。加上牛老板,一共六人。王闞知道這位牛老板從國企酒廠撈了不少肥水另立山頭,宰他一把是抬舉他,何況帶他到這種高檔會所來,本身就是看重他了,相信他會受寵若驚。
王闞叫上胡人杰,是想寬慰一下。畢竟那八千萬元不是小數(shù)目,他隱隱有一種高利貸的感覺。
車快馳上東三環(huán)時,王闞的手機響了。耳塞里傳來汪克夫幾分懊惱的聲音:“那個牛老板出了點事,不能參加飯局了……”
“什么事?”王闞暗吃一驚,不過并不慌亂,他眼盯著前方,緩緩開車。
汪克夫大致匯報了一下情況,原來他剛接到牛老板秘書的電話,因為那個秘書沒有王闞的電話。秘書說飯局得取消了,因為牛老板臨時有急事。在汪克夫的追問下,秘書委婉地說來了兩個人和牛老板回省里去了,因為一筆款需要牛老板親手辦理。
王闞正琢磨這事蹊蹺,汪克夫老到地說:“看來這位牛老板也是個馬大炮,肯定是被追債了。”
王闞沒說什么,只說就這樣吧。
金西喜問他有什么情況,他簡單說了下。金西喜問那還去不去俱樂部,他果斷地說當然要去,而且還要吃得上檔次。他既然已約了人,就絕不可失信于人。當然了,除非有不可抗拒因素。
金西喜幫他分析:“這個牛老板已交了二十萬定金,不會是毀諾吧?”
他說不會。他大腦中已大致勾勒出牛老板的情形。他幾乎可以確認,牛老板這次來找金西喜吃飯合影,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回去向那些債主吹噓。畢竟國內(nèi)政商界幾乎沒人不知曉金西喜和古公子的那種關系。有古公子的影子在,誰又敢動他牛老板一根毫毛呢?
王闞把這一猜想對金西喜說了,金西喜咯咯地笑了起來,說:“沒想到我都成護身符了。”
此時前面是紅燈,王闞停車,把臉挨在金西喜臉上:“對,你也是我的護身符。”
“可惜,那牛老板運氣不好,早知這樣,我下午和他合影就是了。”金西喜憐憫地呢喃。
王闞握著她的手說:“如果世事可以先知,我們不都是蘇格拉底了嗎,還需要命運干什么?”
牛老板的中途退場,讓王闞還是有些失落,不過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很好地管理住情緒,將車開到了中天俱樂部地下停車場。照例,他通過后視鏡看看有沒有尾巴跟蹤。
還好,一切正常。
下車前,他打電話給沈丹詩,讓她安排一個中等包房。這通電話本來在車上應該打的,只是出了牛老板退場之事,他一時忘了。當然這也是因為,作為會員,俱樂部的服務是無限制的,會員可以隨時要求。他向沈丹詩說了請胡人杰、張鑫和吳綺麗吃飯的事,沈丹詩也沒問什么。這在他的意料之中,而他必須告知沈丹詩,這就是一種規(guī)則。
因為他知道,越在得意時刻,他越要沉住氣,平衡好各方面的關系。說到底,他就是吃關系飯的關系學家。
李姍姍又給石無塵打來電話。其實,石無塵也正想給李姍姍打電話,因為上次她說的難題,他心里一直惦記著。他想出諸如要李姍姍假裝已有男友之類的辦法,總覺得不大理想。
因為那天頤和園泛舟,兩個人的關系自然親切起來。
李姍姍說的是請石無塵參加中非希望工程新聞發(fā)布會的事,說他是重要嘉賓。“老師,我現(xiàn)在是一天不見您,就總覺得沒有進步呢。”
“我也是啊。”石無塵感慨道。
話說出口,石無塵猛地回味過來:這話怎么像小情侶之間的說辭呢。他下意識地看看身邊,好在鐘平一早就出去了。鐘平總是在忙,他從不過問她工作上的事,她是那家會計事務所的頭兒,業(yè)務似乎繁忙。他當然不知道,鐘平還要打理那家科技公司。
李姍姍笑笑,忽然說:“老師忙不忙,要不,我這就過來給您送邀請函?”
此時是下午兩點左右,石無塵剛熱過飯菜吃了。小憩了一會兒,想起手頭的一份經(jīng)濟報告。他暗吃了一驚,本能地覺得不能拒絕,否則就顯得她和他的交往目的不純了。他想了想說:“那不浪費你的時間嗎?從你的辦公室過來得一個小時吧。”
他這話其實有些婉拒的意思,不過語氣很和氣,似乎還有些高興。李姍姍就說沒事,說不堵車的話也就半個來小時。
“那好,我等你。”石無塵又聞到了那股清香,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想拒絕。他告訴李姍姍,進這小區(qū)會受到盤查,到時給他打電話就是了。
雖然知道鐘平這個時候是不會回家的,可石無塵還是有些忐忑。不過想到李姍姍是王闞公司的人,就是碰上也不會難堪的,他又松了口氣。
果然剛過半個小時,小區(qū)門衛(wèi)崗就按響了內(nèi)線電話,說是天儒的人來找他,他說:“讓她進來吧。”他想李姍姍果然招眼,居然讓門衛(wèi)主動打電話聯(lián)系他了。這門衛(wèi)崗還是嚴肅的,一般訪客會吃釘子,除非小區(qū)里業(yè)主事先說明。
石無塵打開院門,一襲粉白長裙的李姍姍像只蝴蝶飄進來,聞聞花草的香氣,愜意地說:“老師,您這是鬧市中的靜地了,修身養(yǎng)性,再好不過……”
石無塵帶她到客廳坐下,問她喝什么茶。她想想說隨便。石無塵就給她沏了杯茉莉花茶,鐘平就喝這個茶。
李姍姍環(huán)視屋子,有些疑惑,想說什么又沒說出來。石無塵坐在她對面的沙發(fā)上,笑笑說:“家里沒請保姆,一切靠我自己自力更生啊。”
李姍姍說這個級別這種地位的人怎能不用保姆呢,她說博導少說也相當于廳級領導,她老家的小股長也請保姆阿姨的。
“習慣了,過去請了兩個,不習慣,就算了。”石無塵笑笑說。
李姍姍將手里的邀請函雙手遞給石無塵,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她說起上次說的那個難題,說她還沒有好辦法。石無塵說:“不如這樣,干脆說你隱婚,時下不是流行這個嘛。”
李姍姍彎腰笑了起來,說:“不行不行,不然真嫁不出去了。”她站起身來,瞥了石無塵一眼,脫口而出:“倒不如請老師您給我擋駕,就說我是您的妹妹。”
“這有什么不一樣?”石無塵不解,更有些惶恐。
李姍姍俏皮一笑,說:“當然不一樣,您就是我的保護傘。”
石無塵故作豁達地嘆口氣:“可我比你大了一倍了,做你叔叔還差不多。”
李姍姍說:“這有什么呢,叫叔會把您叫老了,您就做我的大哥吧。”
石無塵被李姍姍身上的清香熏得腦子有些激動,他就問她家里一些瑣事。得知她家在小縣城,比較清苦,他心里甚至冒出一個念頭來,那就是要好好照顧她。他想起書房里還放了一塊玉佩,就進去拿了出來:“這玉佩算我送給你的禮物吧。”
晶瑩剔透的玉佩透出柔和的綠光,賞心悅目。李姍姍歡喜地接過來就戴在脖頸上,讓玉佩緊貼她白皙的乳溝處:“大哥的東西,我一定要貼身帶著。”她又不無歉意地說這次沒給他準備禮物,下次一定補上。
石無塵笑笑說:“你這小丫頭,又客套了不是?”
李姍姍將家里各房間打掃了一遍,又拖了一遍地?焖狞c鐘,她才離開。石無塵留她吃飯,她皓齒一笑,說飯不吃了,已吃了老師的知識營養(yǎng)。
送李姍姍出了院門,再回到書房,石無塵全身有些燥熱,怎么也靜不下心思了。家里似乎也留下了那股清香,尤其是他的書房里。他又抹了一遍書桌、書柜,那股清香還隱隱存在,揮之不去。
他有些慚愧,心想自己怎么變得庸俗了呢?
這幾天,王闞帶汪克夫拜訪了中天俱樂部一些重量級會員。那晚請胡人杰、張鑫和吳綺麗吃飯,他就順便邀請了他們參會。胡人杰和張鑫很爽快地答應,胡人杰還說要給他介紹一些大佬參會。
吳綺麗當然是不便參會的,雖說實權(quán)在握,大得驚人,可級別還是太小,而且與這新聞發(fā)布會不適合。她只說會讓一些老板支持他。
胡人杰私下里問王闞事情辦得怎樣了,王闞說進展比較順利。其實在吃飯時,胡人杰就打開了天儒集團網(wǎng)站,不無奉承地對王闞和石無塵那位同學及非洲領導人的合影逐一評說,說從合影上可以看出風水地理陰陽八卦,把王闞說成紫氣縱橫,財脈隆盛。
對這次新聞發(fā)布會,王闞不敢掉以輕心。將金西喜送上回國航班后,他就全力著手籌辦。汪克夫拿出的一百人名單,王闞又添了五十人。這五十人,除了胡人杰介紹的,還有吳綺麗介紹的。
至于邀請其他領導到會講話的事宜,也沒什么問題了。做會議的通常會采取兩套方案,以防萬一。因為人家沒準臨時有急事,需要接見重要客人或出訪之類的。一般邀請兩個人,即便其中一個人不能來了,也還有另一個人撐臺。汪克夫每天分兩次和領導的秘書確認。
王闞讓李姍姍專跟石無塵這個單。石無塵對他來說太重要了,在他眼里,石無塵就是績優(yōu)股。他就是想如何把這只績優(yōu)股牢牢抓在手里。
李姍姍聰明、伶俐,很快領悟了王闞的意圖,而且用巧妙的手段吸引了石無塵。當李姍姍透露她的手段時,王闞也不禁為她的創(chuàng)意喝彩。
在頭一天下午,王闞和沈丹詩私下見了一面。地點不是在中天俱樂部,而是在一家超市,他裝作偶遇似的。沈丹詩職業(yè)性地尊敬地向他問好。
王闞直截了當?shù)貑柹虻ぴ姡?ldquo;有什么事需要幫忙嗎?”
沈丹詩似乎沒什么暗示:“王總,做好你的事就是幫我的忙。”
不過,王闞知道沈丹詩定有所指。他已調(diào)查過沈丹詩,沈丹詩家境一般,大學畢業(yè)后就直接進中天俱樂部擔任會員部經(jīng)理,不過好像不是胡人杰招聘的,而是有神秘人物指派的。王闞越調(diào)查越覺得中天俱樂部深不可測,幕后老板云深不知處。他想從沈丹詩那里得到安心丸。
沈丹詩邊往外走邊隨意問新聞發(fā)布會的事,說胡總已介紹了一些大佬,她就不好摻和了。似乎為讓王闞安心,告別時她眨巴著眼睛,笑著說:“王總,等需要您幫忙的時候,我會請您的。”
望著沈丹詩的倩影消失,王闞不能不大發(fā)感慨:這個女孩要么素質(zhì)高,要么心計深,明明掌握了他的把柄,還若無其事的。
不過,他還是安心不少。因為,他想沈丹詩已和他結(jié)成了同盟關系。
新聞發(fā)布會如期在世貿(mào)大廈多功能會議廳舉行。王闞這個新聞發(fā)布會很是特別,不但邀請了國內(nèi)外上百家媒體記者,還邀請了一百五十名企業(yè)家參加。他就是要與眾不同,營造出一種特別氣氛。
邀請的領導都來了,還有官方團體負責人。王闞讓汪克夫擔當新聞發(fā)言人,他和幾位領導先后講話。會議設了主席臺,主席臺上除了幾位領導,還有王闞、胡人杰及張鑫。
這次新聞發(fā)布會的程序,王闞也做了巧妙設計。在開會之前利用短短的十五分鐘時間,讓一百五十名企業(yè)家進貴賓室和領導單獨合影。這次合影,他沒有收一分錢費用。因為這一百五十名企業(yè)家是他從數(shù)千名企業(yè)家中精挑細選出來的,有些還是中天俱樂部的會員。收這筆合影費,就顯得太小氣了。
“中非工程,站在國家層面、國際視野,濃墨重彩……”王闞用這幾句充滿激情的語句表達了他的大手筆。
石無塵也被眾企業(yè)家如明星般環(huán)繞,他不需要簽名,只要坐在那兒或站在那里,和他們合影就行了。李姍姍笑吟吟地望向他,充滿景仰和崇拜,讓他欲罷不能。
王闞送領導離開后,馬上又返回會議室。汪克夫正在向與會者詳細講敘中非學校工程項目細則,臺上幻燈片走馬燈似的播出王闞在非洲考察和當?shù)仡I導的合影,尤其將王闞和石無塵同學的合影定格了一分多鐘。
走向主席臺時,王闞的余光忽然掃見會議室一側(cè)一個女子的背影,好熟悉,那女子正往外面走去,手里提著一部相機。他走上主席臺,就想起來了:那是陽若兮的背影。
他的神經(jīng)繃緊了,變了些臉色:她怎么進來的?這種安保嚴格的會議,她也混進來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會議室璀璨的燈光和閃爍的鎂光燈,掩飾了王闞臉色的變化。
在新聞發(fā)布會現(xiàn)場看到宣傳片及宣傳手冊,石無塵才真正感到自己被拉下水了。
李姍姍陪在他身邊,她身上的清香那么熟悉,那么溫馨,就像小時候媽媽身上的乳香。他心里的不快又很快就被這股清香驅(qū)散了。
不過石無塵為了表示自己并不沉溺其中,他沒有參加隆重的晚宴,先走了一步。他怕自己經(jīng)濟學家的光環(huán)在一片饕餮中黯然失色。
李姍姍送石無塵出來,走到旋轉(zhuǎn)門口。門外一名身穿名牌服裝的年輕男子舉著鮮花在對李姍姍飛舞。李姍姍輕聲告訴石無塵,那就是追她的官二代,二十五歲,已是一事業(yè)單位的正科級干部。
石無塵生出一種護花的豪氣,昂首走出去。李姍姍就勢挽住石無塵的胳膊。
官二代迎上來,說:“姍姍,我猜你一定會出來見我的。”
“不是見你,我送我大哥出來。”李姍姍緊繃著臉。
官二代露出驚訝的表情,說:“真是你……大哥?”
石無塵的眼光冷峻地掃過官二代的臉,腳步不停地走過去。李姍姍拿起手機打電話要司機過來。
兩個人站在門外等車過來,那是天儒集團新置的勞倫羅斯。李姍姍拉開車門,先請石無塵進去,然后她坐了進去,拉上車門,說送送他。
透過玻璃,石無塵看見那官二代懨懨地扔下鮮花走開了。
石無塵問李姍姍,他真對那官二代有威懾力?
李姍姍點頭,說那官二代幾次到公司辦公室找她,早在公司展示欄上看過他的合影。“這種人,只有權(quán)力和權(quán)威才能讓他夾起尾巴……”李姍姍輕輕地說。
想到自己的合影還能解決這種難題,石無塵燦然的心態(tài)得到了一種安慰,覺得自己的行為多少還是高尚的,心情頓時開朗了不少。
將石無塵送到小區(qū)外,李姍姍沒有下車:“大哥,再聯(lián)系。”
石無塵也自然地說:“好,再聯(lián)系。”然后目送車返回,才進入小區(qū)。
天尚未黑下,晚霞剛落下不多久,天地是一片朦朧的淡黃色。石無塵慢慢往家里走。他忽然想到,也許生活就是這種顏色,看不清晰,又無處不在,是五顏六色的總和。
鐘平回來的時候,石無塵正在廚房做飯,切好了幾種菜,正準備開火炒菜。鐘平有些奇怪:“你不是參加會議嗎,怎么回家吃了?”
“這叫距離產(chǎn)生美。”石無塵沒頭沒腦地說出這句話。
鐘平還是不大明白,她知道石無塵這種特邀嘉賓是會特別安排宴席的,不會與那些企業(yè)家哄哄一堂。她當然不知道石無塵經(jīng)過了那么一種嬗變的心理過程。
鐘平推石無塵出了廚房,要他歇著,讓人知道了他下廚,對他可是個影響,還以為他成家庭婦男了。
坐在客廳里,石無塵打開電視,新聞還差十幾分鐘。他的思緒又被一股清香吸引了,李姍姍的倩影就浮現(xiàn)在眼前。他現(xiàn)在希望每天參加那種會,因為那樣可以很自然地見到李姍姍。這個念頭已激不起他的驚訝了,他想著如何不讓鐘平生疑。
他不知道的是,廚房里的鐘平邊炒菜也邊想石無塵會不會生氣。她和王闞聯(lián)合成立了科技公司,更重要的是,她在設計將他引出書齋,走向他引以為恥的庸俗交際。她想他一定會看到他和同學的合影被宣傳利用的。她得見機行事,準備更有說服力的說辭才行。
菜端上來了,石無塵呆望著電視。鐘平坐下,兩個人像往常一樣吃飯。
經(jīng)過報時廣告后,激昂的前奏曲劃過,出現(xiàn)播音員不無嚴肅的播報聲。首先是國家領導人出訪歐洲,兩國領導人親切握手合影。石無塵留意到,領導人合影時還有意面向鏡頭,兩手相握時要定格半分鐘,再用力握兩下,然后才松開。這就像有嚴格的程序,不能多一秒也不能少一秒。領導人再和其他隨從官員握手也有模式:握住三秒鐘,握一下,松開。規(guī)格就是不一樣。他不由想起自己和同學的握手合影,認識到自己似乎沒跟上同學的節(jié)拍,又想起自己和那些企業(yè)家的合影,也有點雜亂無章,有的還死皮賴臉地握著他的手不松開,想多拍幾張。石無塵覺得下次應該向王闞說一聲,合影前要告訴企業(yè)家們規(guī)則,或者印發(fā)些握手合影的禮儀常識。
鐘平見石無塵神色愉悅地看著電視,也放下心來,給他碗里夾了些魚肉,說開會就是勞神,那些鎂光燈閃來閃去有點傷眼,得多吃魚肉,魚肉維生素豐富。“你看那些領導,每場會見都離不開合影。我敢說,合影是領導最重要的事。”鐘平咬著魚肉將話題操控在手。
石無塵輕輕點頭,猛然扭頭望向鐘平:“我想啊,哪有那么巧,我那同學剛到,小王也到了,是不是你安排好的?”
鐘平一愣,忙說:“你說什么呀?”
石無塵并沒有追究下去的意思,他很快又認真觀看新聞了,不放過一個鏡頭、一句話。此時,他鼻子里仍充溢著那股清香。
咬了一口魚肉,鐘平從容地說起另一件事:“喂,老石,說個事,宇兒下個月要回國探親。”
“探什么親?”石無塵不以為然地嘟囔,“是不是想房子、車子的事?”
鐘平說:“宇兒帶女友回來見面。”
石無塵“哦”了一聲,等新聞播完了,他才回過頭來,望著鐘平想說什么,又沒說出來。他是猛然想到了兒子已到成家立業(yè)的年紀了。
鐘平在說家里存款加起來不過五百多萬,怎么應付得了啊。石無塵一下子想起經(jīng)濟數(shù)據(jù)上的百分之九十以上家庭年純收入不過兩萬元的數(shù)字。他忽然有些悲哀:他這種家庭居然還不幸福,并且焦慮重重!
他隱隱感到,他就是被這樣拉下水的,正一步步陷進水中……
一連兩天,多家報紙、網(wǎng)站都顯目地報道了中非學校工程,王闞卻低調(diào)地沒讓自己的名字出現(xiàn)在報道中,他的新聞通稿中只突出世界華商協(xié)會。
愈低調(diào),愈神秘。內(nèi)部可以高調(diào),外界必須低調(diào),這是他的怪招,其實也只是圈內(nèi)人稱道之處。任何做政商關系的商人都會低調(diào)行事,這對自己、對盟友都是一種保護。
這次新聞發(fā)布會后,不少企業(yè)家紛紛表示了捐款意向。汪克夫已做了粗略統(tǒng)計,意向捐款者已達一百二十人。也就是說,一百所希望學校已有了著落。不過,汪克夫并不顯得特別興奮,他算了一筆賬:“這些捐款一分不剩,全用在工程上,天儒不但沒有一分錢收入,還要倒貼會務費等開支。”
王闞卻一臉鄭重地說:“不,我們贏得了名,有了這些影響,就會有更多的企業(yè)家源源不斷加入我們的協(xié)會……”
王闞的商業(yè)機密,汪克夫是不會明了的。李姍姍及集團所有人都不會明了。
王闞好好休息了兩個小時,才走出辦公室。李姍姍身上的清香令他精神一振,他幾分獎賞地輕輕拍了拍正在上網(wǎng)的李姍姍的肩頭。
張鑫約王闞見面,他定了六點半在中天俱樂部見。他打電話讓沈丹詩安排一桌飯局:“張總、你、我,三個人。”
沈丹詩笑吟吟地說:“行。”
一切都在王闞的預料之中。張鑫落座沒多久,便問起馬響蓮的案子。王闞氣定神閑,說應該問題不大。
沈丹詩給兩個人倒紅酒,十五年佳釀,酒香撲鼻。
過了新聞時間,王闞拿起手機,點開一個號碼撥了過去。包房里靜下來,張鑫和沈丹詩都靜下來。
王闞的聲音輕緩,手機里隱約傳出的聲音沉緩,大致可以聽出:問題真的不大。
掛了手機,王闞吐了口氣:“馬總沒什么問題,放心吧。”
張鑫的臉色松弛了下來,連說兩聲“謝謝”。沈丹詩邊品酒邊說,她一個姐妹開了服裝店,下次有機會請金西喜去撐下臺,打個活廣告。
王闞說:“沒問題,沈經(jīng)理的事就是我的事。”
張鑫覺得約他見面就為這事,便隱晦地說只要沒事,馬總就不用逃亡異國了,到時一切好辦了。又說起王闞和領導合影的事,頗有仰慕之意。王闞故作深沉地笑了笑。
這次見面,沈丹詩還沒說出她的要求,這讓王闞心里有了幾分壓力。他知道越是輕易不說的要求,越是分量不輕。他觀察了沈丹詩這么久,相信沈丹詩幫他不會無緣無故,更不是心血來潮或暗生情愫。
他試探地對沈丹詩說:“有條路,前進一步死,后退一步亡,你說我該怎么走?”
“走旁邊的路。”沈丹詩回答得干脆利索。
離開俱樂部時,已十點多了。王闞開車出了停車場,遲疑了一下,有種不知去哪兒的恍然。想了想,他還是將車開上了三環(huán)。
回到別墅,他也明白自己其實不想回來的原因:孤獨。別墅里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他泡了個澡,泡了很久。過去,他和陽若兮每晚都要泡上個把小時,然后才上床。
他已看過監(jiān)控,沒人進來,那個黑衣人再沒出現(xiàn)過。
王闞穿著睡衣上樓,樓上燈光自動亮了。他關上書房門,深吸一口氣,又打開了密室。這間密室,陽若兮也不知道,她只是懷疑,他進了書房就將門關得很死。她要密室鑰匙、提兩個人結(jié)婚的事只是進一步考驗他。他真的不想現(xiàn)在結(jié)婚,因為他的目標還飄忽不定。
他進入密室,這是個只有三平方的小房間,卻擺滿了蠟、油彩之類的美術(shù)用品。一張桌上還擺放著一臺高功能信號發(fā)射器,它正閃著綠綠的指示燈。
王闞撥了一個號碼,發(fā)射器立即又閃動一個紅色指示燈。他按下手機,手機里傳出男人的聲音。他咧嘴一笑,自言自語道:“若兮,這是我的密室,我怎么好讓你知道,我不能害你的……”
這臺設備是他花高價從黑市購來的,它不但具有電話改號功能,還能儲存語音、自動發(fā)送播音。王闞給張鑫聽的某領導的電話,就是他根據(jù)某領導在會上的講話截取錄音而成的,神奇得有點荒誕。
王闞將那幅《百蝦圖》打開掛在墻上,他欣賞了一番,又從密室墻角拿出一幅畫來,打開,竟也是《百蝦圖》。他將這幅《百蝦圖》也掛在墻上,接著得意地笑了。六年前,他利用真的《百蝦圖》仿造了贗品《百蝦圖》,掘得了第一桶金——五十萬元。前年他用八十萬元贖回這贗品,一直舍不得毀掉。
那些蠟團,他清楚地記得,當年曾誕生了顯赫的人物。他是在困境中生出那個靈感的:他在地下室制作了領導人的蠟像,然后讓照相機自動將領導人和他親切握手的鏡頭拍下。這在當時無疑是天才創(chuàng)意,所以他從一名房地產(chǎn)商手里拿到了一百萬。此外還有他和首富及政界、軍界領導的合影,也是如法炮制。
如今,那些合影照已被他清選出去,他已真刀真槍地干了起來,他可以自豪地宣布:從去年開始,他和領導人的合影如假包換!
他的計劃將不斷擴張,布下的大網(wǎng)越撒越大,他要實現(xiàn)他更大的傳奇。
“若兮,你不明白我的苦心,我現(xiàn)在也不能告訴你……”王闞輕輕撫摸著蠟團,內(nèi)心有幾分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