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陳林這么一說,我慶幸自己還沒有吃早飯,要不然我非狂吐不可。“陳林,你還會做詩?啥時候教教我啊!”我戲謔著說道。
“哎,是地方車輛!”陳林沒有理我,而是自顧自地把目光投向遠處緩緩駛來的那輛豪華大客上。“還真是,喔,我想起來了。”陳林一說地方大客,我恍然醒悟道:“今天晚上是團里的元旦晚會,這車肯定是共建單位表演團來咱們團俱樂部先行踩點的,每次不都是這樣嗎?”
早飯我吃得不多,陳林見我剛進飯?zhí)镁统鰜砹,以為我有什么事,便追出來問道?ldquo;怎么了,怎么不吃飯?今天我們的冠軍有點反常喲。”
陳林說的冠軍是指吃饅頭冠軍,說起來還是去年我當新兵時候的事,那時候剛剛當兵,不知道山高水淺。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和連長杠上了吃饅頭,最終我以平均每分鐘3.8個,總數(shù)21個的驕人戰(zhàn)績大敗連長。我也是因為這個引起了連長的注意,連長的說法是吃飯看干活。想當初他當兵的時候,就是他們本年度兵中最能吃的一個,與之相對應的,他也是全連訓練最突出的一個。
他因為訓練突出被提了干,直到當上我的連長。我想他可能是從我的身上看到了他當年的影子吧,所以便著力要培養(yǎng)我。其具體的培養(yǎng)方式是,別人六點鐘起床訓練,而他在五點鐘的時候,就會端著一盆涼水站在我的鋪前。只叫我一次,如果不醒,他就會把一盆水澆在我頭上。起床之后,他的任務是拿著一塊精確到千分之一的秒表,我的任務是像只兔子一樣在我們團的八百米跑道上來回穿梭。
連長說,好鋼就是這樣淬出來的。我自然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第二年的時候已經(jīng)是全團呱呱叫的訓練尖子。團里運動會,我一個人拿的分數(shù)占全連總分數(shù)的一半還多。連長的臉上樂開了花,看著我就像看著他兒子一樣高興。
當然,他的第二個愿望是給我提干,但是這個現(xiàn)在很難實現(xiàn)了,因為團里已經(jīng)取消了提干指標,以后所有的干部必須經(jīng)過院校培養(yǎng)。也就是說,今后要想成為一個武警部隊的干部,對于我們普通士兵來說,就只有通過考軍校這一條路可以走。
我一個人慢悠悠往連部走著,沒有答理陳林,因為此時我想起一個人——柯藍。
當晚七點二十分,全團官兵已經(jīng)全部入場完畢,團長致辭之后,元旦晚會正式開場。第一個節(jié)目是地方選送的舞蹈節(jié)目。隨著報幕員聲音落地,舞臺上的燈光瞬間全部熄滅,只留下一個氤氳的背景來烘托氣氛。在一曲優(yōu)美的鋼琴曲中,一個領舞的女孩緩緩出場,我看不清她的臉,只隱約看到她那瘦削而輕盈的身影,隨著柔美的樂曲靈巧曼妙地舞動。
她是柯藍,雖然我離舞臺還有很遠一段距離,雖然我看不清楚她的臉,雖然我們已經(jīng)半年沒有見面了,雖然我已經(jīng)打算把她忘記,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氣息,還是迎面撲來,瞬間淹沒了我,讓我的呼吸幾乎停止。
就像我當初想的那樣,她又長大了一歲,她今年已經(jīng)十六了。十六歲,仍然還是一個小女孩,我怎么可能會對一個小女孩有這么重的心思?連我自己都有點猜不透自己了。
晚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女主持人的一句話,又讓我吃了一驚。“下面請聽女聲獨唱《忘了我是誰》。演唱者,柯藍。”是的,我沒有聽錯,是柯藍。
柯藍已經(jīng)換掉了剛才開場時穿的服裝,著一襲白色頎長的禮服緩緩地走到舞臺中央,秀口輕啟,聲音婉轉。“這一首老歌是臺灣文學大師李敖送給自己情人胡茵夢的一首歌,今天,我就把它獻給大家,特別獻給一位與我曾經(jīng)相識的警察叔叔。”
柯藍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我仿佛看到她的眼中掠過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狡黠的笑。臺上她在璀璨的燈光下笑得自然舒展,我在昏暗的臺下卻有點不知所措,那感覺就好像我曾經(jīng)做過十分對不起她的事似的。可是我有嗎?我在心里問自己。“沒有!”我堅定不移地回答道。這時,天籟之音由浩渺的天空如雪花落地般,不知不覺浸入人的耳膜:
不看你的眼
不看你的眉
看了心里都是你
忘了我是誰
不看你的眼
不看你的眉
看的時候心里跳
看過以后眼淚垂
不看你的眼
不看你的眉
不看你也愛上你
忘了我是誰
忘了我是誰
……
整個元旦晚會的舞臺上,我只看見柯藍一個人在我的眼前晃啊晃。還有她那首無聊的歌——《忘了我是誰》,我都快忘記你是誰了,你卻在今天晚上跑過來,以這種方式提醒我一下,真差勁!
晚會剛剛結束,值班員還沒有宣布完退場次序,我便一溜小跑到操場去集合,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逃避什么。
集合完畢回到連部,我躺在床上,心緒煩亂久久難以平靜。我忽然有點說不清自己是激動、興奮還是羞怯。部隊不是自己家,心緒煩亂的時候可以烙餅——輾轉反側。在部隊坐有坐姿,站有站姿,即便是躺著也不能隨意。因此我躺在床上,極力克制著自己心里不安的情緒,故作鎮(zhèn)定地沉思著。
“楊泊,有人找!”值班員在樓道里大聲喊道。我的心忽悠一顫,心里說,我的那個親娘啊,不會是柯藍那個小妮子吧,如果真的是,我可就慘了。這可是在連隊,正宗純爺們的聚集地,按照迷信的說法是,陽氣太重,任何雌性動物都應該在五十米外止步,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其實上面說的那些基本上都是扯淡,根本原因還是這東西違反部隊的規(guī)定。一個上等兵,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再配上潔白的雪和烏黑的夜,就算你是一個白癡,只要稍微一聯(lián)想,就能寫成一部肉麻的瓊瑤小說。
站在雪地里等我的果然是柯藍。讓我稍稍感覺到安慰的是,她站在我們宿舍樓的側面,并沒有把自己置于明晃晃的燈影下,看起來這小妮子對我們部隊的規(guī)定也有所了解,屬于心思細致型女孩。
我在離她還有1.45米的地方站定,一股幽蘭的香味和著冬夜的寒風,讓我一下清醒了很多。不遠處微弱的燈光映照出柯藍期盼的笑容,我的心里頓時慌得有點不知所措。
那股幽蘭的香味讓我想起三個字——女人香,不對,放在柯藍身上應該是女孩香才對。我懷疑上帝在造人的時候對女孩都格外垂青,在賜予她們生命的同時,也賜予了一種香氣。而且這種香氣只有在相互吸引的時候,才能夠散發(fā)出來。
我呆呆地站在柯藍的對面,兩個手不停地搓動,不是因為天氣冷,而是因為不知道說些什么話。囁嚅了半天,我終于說出了一句經(jīng)典的廢話:“你來了!”
我想我肯定很幽默,要不柯藍不會笑出聲來。“你上次不是向我借復習資料嗎?我給你送了好幾次,都讓營門衛(wèi)兵給攔住了,今天我特意給你帶來了。”柯藍說著,從身后的小背包里拿出一摞已經(jīng)打包好的書,遞了過來。
看起來,我眼前的小妮子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孩,她并沒有追問我前幾次為什么拒絕讓她進門。作為部隊共建單位的學生,她對部隊的很多規(guī)定都略知一二,之所以沒有追問,完全是站在我的角度上來考慮。其一,我有我的難處。其二,男人嘛,是一種好面子的動物?墒璨豢啥,窮追猛打只能讓他們跑的更遠,對對方的傷害也會更大。
聽柯藍的話,沒有一點責怪我的意思,我的心方才釋然。“前幾次實在不好意思啊,每次都趕巧我有事,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這就是賤男人的標志之一,人家不問自己倒上趕著去跟人家道歉!
“沒關系,知道你們很忙,上次你不是對黃鶯說軍民魚水情嗎,為了人民子弟兵,多跑幾趟也是應該的。給,這不是把書給你送來了嗎?”柯藍說道。
“是,是是是,費心了。”我嘴里說著,心里卻有一種斗敗的公雞都有的沮喪感。這小妮子還真厲害,說話一點都不吃虧啊。另外一個讓人受不了的就是,她那不卑不亢的語氣,貌似不經(jīng)意實際上卻不容置喙。
“剛才你在元旦晚會上介紹《忘了我是誰》這首歌的時候,犯了一個小錯誤。”我忽然想到了這樣一個話題,并希望扳回一局,順便也在她面前小小顯示一下自己的博學。因為《忘了我是誰》這首歌并非像很多人知道的那樣,是臺灣文學大師李敖寫給自己妻子胡茵夢的,而是李敖在入獄其間,因為沒有報紙看,便用給獄吏寫歌詞的方式跟看守換點報紙來讀。
與后一種有點黑色幽默的說法相比,人們更愿意相信前一種說法。因為《忘了我是誰》這首歌,歌詞寫得簡潔委婉而深情,再加上歌的原唱王海玲唱功獨到,于是人們就在潛意識里排斥后一種說法,而選擇了前一種。
“你不會是說《忘了我是誰》這首歌不是送給胡茵夢的這件事吧。”柯藍朱唇輕啟淡淡地說道。我汗,我所有的智慧細胞在柯藍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被秒殺完畢。通體汗透,狼狽不堪,幸虧是在晚上,這要是在白天,可讓人咋活啊。
更為可氣的是,柯藍那種說話的語氣,輕巧淡然,一點漣漪也沒有。唉,我在心里想起了另一首歌的名字——《女人是老虎》。
“難道你不覺得,前一種說法更浪漫嗎?我就喜歡前一種說法,這就好像童話故事里的白雪公主一樣,大家都知道那是假的,但每一個男孩心里都有一個白雪公主,呵呵。”柯藍又笑了起來。
面對這樣的一個女孩,世界上任何一個男孩都難逃她的魔爪。算了,我還是從了她吧。想到這里,我朝前邁了一大步,緊緊地把她擁在懷里,毫不猶豫地吻住了她的嘴,把她的香舌吸入嘴中,盡情地品嘗著這人間美味!OK,諸位讀者,本人幻想完畢,還是讓我們回到冷冰冰的現(xiàn)實里吧。
此時此刻,我真想問一句,那你的心中有沒有白馬王子?這個小妮子太可恨了,簡直是可恨到太可愛了,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可愛。這樣的小乖乖如果落入別人的手里,那我豈不是虧大發(fā)了?呸,楊泊,你怎么這么齷齪?人家是來給你送復習資料的,你瞧你這一腦袋的下流思想。
“你是不是很緊張?”柯藍問道。
“我,緊張?沒有啊,我怎么會緊張?”我故作鎮(zhèn)定地回答著柯藍的問話,心里卻在想,不緊張才怪呢,你沒有看見我的身體在發(fā)抖嗎?
“你看你都抖成什么了。”柯藍說道。
“太冷了。”我順嘴說道。說完之后我便后悔了,這句話無疑是在暗示對方,時間不短了,該回去了。不過說出來也好,如果再等一會兒,恐怕全連都要圍過來,看耍猴一樣看著我們兩個了。如果你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那說明你太不了解部隊了。給你舉個例子吧,如果哪一個戰(zhàn)士的女朋友來了信,無論那封信的內容是什么,必須在全班甚至是全排傳看。這是我們部隊的慣例,誰讓對方是女的哩。
與一封信相比,我現(xiàn)在的形勢已經(jīng)很嚴峻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在我身后面那堵墻的窗戶下面早就應該有聽墻根的人了。
“那好,時間不早了,我們還得趕回學校去,就不打擾你了。別忘了你說讓我給你輔導功課的事,我希望你早日作為你們團選送的學員苗子,蒞臨我校檢查指導工作,嘻嘻。”柯藍說完這句話,不等我回答,便邁著輕盈的步子,朝早已經(jīng)等候在操場的大客車走了過去,留給我的是一個美到極致的背影。
6
“行啊,楊泊,藕斷絲連啊,還輔導什么功課來著,也沒有聽說你要考軍校?”我還沒有跨進宿舍的門,陳林就嚷嚷開了。我趕緊捂住陳林的嘴道:“別瞎說,我們可是純潔的男女關系。”心里卻暗暗罵道,剛才在窗戶后面聽墻根的肯定就是這個孫子。這家伙不會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在全連吼了個遍吧,如果是那樣的話,我離挨連長的K就不遠了。
我還沒有收住自己的心思,通訊員打了報告,便推門而入道:“楊班長,連長在連部等你,說找你有事!”通訊員這句話,對于我來說不亞于五雷轟頂,真是怕什么就來什么。這事這么快就傳到連長的耳朵里了?我狠狠地瞪了一眼陳林,意思是說,看老子回來怎么收拾你。
陳林卻是一臉的疑惑:“干嗎啊,瞪我做什么,我又不欠你錢。”我用手指頭點了點陳林道:“等我從連部回來再跟你算賬。”
我們連長——就是早上五點鐘端盆涼水站在我床前的那位——姓劉名松坡,山東人,而且是絕對正宗的山東品種,個大、體重、臉黑、眼圓、眉濃、嘴闊、鼻挺、耳方。
據(jù)他說,他的爺爺之所以給他起“松坡”這個名字,是因為其曾經(jīng)追隨過松坡將軍的緣故。連長經(jīng)常給我們講述他爺爺?shù)?ldquo;想當初”,說得云山霧罩,暈得我們難辨真假。
連長還說,他的檔案里有三張?zhí)幏直砀瘛5谝粡埵窃谒麆倓側胛榈臅r候,因為看不慣一個老兵欺負同年的新兵,在勸說無效的情況下,對該老兵大打出手,把該老兵的耳朵打成了耳膜穿孔。
第二張?zhí)幏直砀袷窃谒麆倓傁聛懋斉砰L的時候,一個老兵油子欺負他是新排長,有一次因為一點小矛盾,當著全排戰(zhàn)士的面問候了他媽。他一氣之下,便把那個兵油子踢成了睪丸血腫。
第三張?zhí)幏直砀袷窃趦赡昵,他剛剛擔任連長,手下的一個排長失職受責,團里要給該排長記大過處分,連長好說歹說,硬是把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從而減輕了對排長的處分。
當然,連長的檔案袋里還有三張立功受獎的表格。其中兩張是二等功表格,是他受邀代表我?guī)煟B續(xù)兩年參加河北省運動會,在軍事項目手榴彈投遠中以89米的成績蟬聯(lián)兩屆冠軍。那么89米是什么概念呢?我來告訴你部隊的投彈成績評定標準,30米為及格,35米為良好,40米為優(yōu)秀。那么89米意味著什么,自己想去吧。
還有一個絕對是重量級的榮譽稱號,要知道和平時期立一個二等功已經(jīng)相當了不起了,而一個榮譽稱號的獲得者不缺胳膊不少腿地活著,基本上算是奇跡了。
連長卻說自己的這個榮譽稱號是吼來的,起初我們不信,心里想如果光靠吼也能取得榮譽稱號的話,那毛驢獲得的榮譽稱號一定不少。
連長見我們不信,便詳細地描述了當年他獲得榮譽稱號的情形。在講解連長的故事之前,我們先了解一下部隊的另外一個訓練科目——四百米障礙。簡單地說就是在四百米距離上進行四趟往返跑,其中在第二百米和第三百米兩段分別設置了八個障礙,要求在規(guī)定時間內通過,時間最短者為勝。其成績評定標準是2分鐘為及格,1分50秒為良好,1分40秒之前為優(yōu)秀。
話說當年,連長代表武警部隊給國家一號首長表演軍事訓練科目——四百米障礙。一號首長經(jīng)過時,恰逢連長第四百米沖刺,為了把最好的精神狀態(tài)展現(xiàn)在一號首長面前,連長幾乎是本能地大聲喊叫著一路揚塵而來,在場的所有領導都被連長的氣勢所懾服。連長的最終成績?yōu)?分23秒,至今無人能破,連長的榮譽稱號就是這樣來的。
至于連長那次跑障礙時的吼聲到底有多大,時隔多年之后,仍然有許多小道消息在我團流傳。從這些不靠譜的傳說中,我們可見一斑。有說當時在障礙場旁邊的樹上落著三只麻雀,是當場被連長從樹上震暈了下來,經(jīng)搶救無效死亡。又說,在距離障礙場二公里之外的我團養(yǎng)豬場內,所有的豬都被震得性早熟,第二天就生下了一窩又一窩小豬崽,使我團當年的后勤收益比往年高出一倍還多。
我打報告進連部,剛剛敬完禮,手還沒有放下來,連長便問道:“你小子怎么還不向連里遞交考學申請書?”連長說話從來都是單刀直入,就像他跑障礙一樣。
“我,我……”我吭哧了兩下,我真想說我還以為你是為柯藍的事審問我呢,沒有想到你是因為這個。我懸著的一顆心一下子放了下來,呼吸也均勻起來,雖然現(xiàn)在是晚上,我卻感覺外面的陽光真好,樹葉真綠。
“我沒有想要考軍校啊。”我說道。這是我內心真實的想法,復員多好啊,回家隨便找個工作不比在這里自由?“你必須考!”連長說道。他說話的語氣就好像我是他的兒子,此時我真想告訴他,根據(jù)《中國人民解放軍紀律條令》的有關規(guī)定,在我軍內部,官兵之間是同志關系,政治上一律平等。
“為什么?”我怯怯的問話聲音小得連我自己都聽不見。“為什么?我當然會告訴你為什么。第一,據(jù)可靠消息,部隊馬上又要漲工資了,就現(xiàn)在的工資水平,你回家之后去哪里找?再說了,關鍵是這里旱澇保收啊,就是世界末日來臨了,部隊也不可能拖欠工資。”我心里說,漲工資漲工資,這個消息從我班長的班長當新兵那一年就開始說了,都快十年了,也沒有見漲啊。
“第二,”連長見我低著頭不說話,接著闡述了他的第二個理由,“老子好不容易把你給培養(yǎng)出來了,你就這樣撒丫子走人了?按照我們老家的說法,你這叫白眼狼,懂嗎?那么,你是白眼狼嗎?你當然不是,你是純爺們兒,那么純爺們有什么標志呢?純爺們的標志就是仗義,懂嗎?我這個連長對你仗義,你就要對咱們連仗義,對咱們連仗義就是對整個武警部隊仗義,要想對整個武警部隊仗義,那就必須考學。”
連長的話讓我有點發(fā)懵,以前只知道連長四百米障礙跑得快,沒有想到他的嘴也不慢。連長每次當著我的面說培養(yǎng)我的時候,我就會想起他端著一盆涼水,每天早晨五點站在我床前的神情。那是一種很復雜的感受,但絕對不是恨。
“哎,我說話你小子聽見沒有?”連長見我一句話也不說便問道,“怎么了,想媳婦了?”聽到連長這句戲謔之言,我的心里莫名其妙地撲通了好幾下。也不知道怎么的,柯藍剛剛從我的大腦里走出去還沒有一會兒,連長一句話,她就又回來了。蒼天啊,我是不是魔怔了?
“你讓我考慮考慮吧。”這種情況下我只能使用緩兵之計。
“考慮個屁,必須考!你以為我讓你來是跟你商量的?告訴你吧,我叫你來是為了通知你的,通知!懂不懂?名我已經(jīng)給你報上去了,下個月就去南河中學學習去,再犯倔老子踢你,趕緊消失吧。”連長的語氣不容質疑,如果我再說不考的話,估計他真的會踢我,他以前又不是沒有踢過。
我懷著極其復雜的心情出了連部。
我走出連部的時候,連隊恰好吹熄燈哨。我剛剛走進班里,陳林就圍了過來:“班長,我想明白了。”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允許陳林直呼我的名字叫我楊泊,但現(xiàn)在全班戰(zhàn)士都在,他就必須叫我班長。畢竟是同年兵,而我又是班長,兩方面都要照顧到,我稱之為領導的藝術。
“你想明白了什么了?”我問陳林道。“嗯,我想明白你去連部前為什么對我惡狠狠的了,”陳林說,“你是不是以為我跟別人說你跟那個小女孩的事了?”陳林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著極其惡心的笑容。這笑容讓我生氣,十分生氣!
“你明白個屁,沒有聽見吹熄燈哨啊。”我抬高聲音說道,“你也是個老兵了,不知道什么是熄燈熄聲啊!”熄燈熄聲是部隊的制度,意思是說,當值班員吹完熄燈哨時,全連的燈必須同時熄滅,同時整個連區(qū)不能再出現(xiàn)任何聲音,就算你放個屁,也得先安上個消聲器。
陳林見我給他來了這么一出,便伸了伸舌頭,做了個鬼臉,麻溜地鉆進了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