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忙一個后仰,但還是慢了半拍,他的拳梢正好掃中了我的右眼。一股火辣辣鉆心的疼痛,通過眼部那豐富的神經(jīng)末梢經(jīng)頸部的神經(jīng)中樞,直抵大腦。
看起來我所猜不假,這家伙還真練過。我往后跳了一步,從胖子那肥碩的身子邊上探過頭去,想看看那個姓陳的家伙去哪里了,怎么也不過來幫哥們一把。
只見陳林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飛去離胖子有三米多遠的地方。據(jù)我所知陳林是人,他沒有翅膀,而他之所以在一眨眼的工夫就飛出去那么老遠,肯定是有外力的輔助。而這個外力的來源應(yīng)該是胖子,而且極有可能是胖子的腳。
很明顯敵我雙方的體重和實力都過于懸殊,在這種情況下只能智取,不能硬拼。我給陳林使了一個眼色,對方心領(lǐng)神會,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爬了起來。如果有讀者問,陳林同志到底是“鯉魚打挺”挺起來的,還是像狗一樣從地上爬起來的,我只能告訴你,當時的實際情況是,陳林同志試圖“鯉魚打挺”起來,但是沒有做到,所以便爬了起來。這個動作臉皮一般厚的人根本就做不出來。
我們兩個人撒開腳丫子便朝營房方向跑了過去。你猜得沒錯,我們所謂的智取就是:逃跑。這可是我軍在戰(zhàn)爭年代,歷經(jīng)多少艱難困苦的惡劣環(huán)境,付出了多少革命烈士的鮮血總結(jié)出來的戰(zhàn)術(shù)——游擊戰(zhàn)。我們現(xiàn)在是游的階段,等時機成熟了再擊。這是我和陳林的一貫戰(zhàn)法。
“你小子也太不給力了吧,怎么剛來了一下,就給我示意逃跑?”陳林沒有好氣地說道。
“什么叫不給力,這叫智慧懂不懂,你沒有發(fā)現(xiàn)由始至終,那個死胖子一句話都沒有說,一直面帶微微的奸笑?這叫恐怖知道嗎?我們跟人家根本就不在一個當量上,能跑出他的手掌心就不錯了。再說了,我們可是新時期的武警戰(zhàn)士,拼的是腦子,不流血!”
我見陳林不說話看著我,就知道他已經(jīng)基本上被我說服了。于是,我趁熱打鐵地說道:“走吧,去探探剛才從咱們面前飄然而過的那群妹子的信息!”
“虛偽!楊泊,你真虛偽!你想探聽的恐怕不是那群妹子,是那個妹子吧。”陳林一臉壞笑道。
“那個?哪個?”
“就那個唄,你臆想的沖你笑的那個!”陳林不情愿地說道。
“你還別說,剛剛我們頭里看到的那一個,與后來的這些感覺還真不一樣。”我幽幽地說道。陳林那青一塊紫一塊的臉上仍然掛著一絲不陰不陽的怪笑,看起來多少有點恐怖片的味道。
“什么不一樣啊,她又不是秋香。難道你以為自己是唐寅?”陳林戲謔地對我說道。忽然他放低了聲音趴在我耳朵邊說:“毛都還沒有長全呢,你就惦記上了?”
“那不是臆想,她真的沖我笑來著,你愛信不信。”我的心思一下子被陳林說中,臉上感覺有點燙,急忙說話掩飾道,“你不陪我去,我自己去,沒有了張屠戶,還吃不成豬肉了?”
“楊泊,你厲害,你自己去吧,你要是能把她搞定,我就在三角區(qū)軍民大飯店請你吃飯!”陳林來勁道。
嘿,你這還是狗眼看人低啊。我心里恨恨地想。
我雙手抱拳,拱手道:“陳林兄走好!”
“祝君馬到成功!”陳林也不示弱。
“等著我勝利的好消息吧。”我用力地把手放下,朝軍訓(xùn)隊走去。
4
因為我團六連去師里執(zhí)行任務(wù),集訓(xùn)隊便被臨時安排住在了六連的營房里。在踏進六連營房之前,我先做了做心理體操:泡妞法則之一——說謊的演練,通俗地講就是找什么樣的借口。這一條我基本上已經(jīng)想好了。泡妞法則第二條當然是要長得帥,關(guān)于這一點我得感謝我的父母,雖然說我沒有本小說剛開始形容得那么夸張,但一點自信還是有的。如果你想有直觀印象,就去百度上搜索一下美國作家梭羅的照片,不要看樣子,我要你看的是氣質(zhì)。氣質(zhì),懂嗎?OK,心理體操完畢,上吧。
誰知道剛剛跨進六連的連區(qū),就被哨兵攔了下來,這是在我預(yù)料當中的事。憑我的智慧,糊弄這些地方的小屁孩,應(yīng)該不會很難的。
“請問,你找誰?”一個集訓(xùn)女學(xué)員問道。
“我找我表妹啊。”我張嘴就撒了第一個謊話。對方肯定不知道,凡是有女孩來部隊,與之相關(guān)的戰(zhàn)士都會說是自己的表妹。“表妹”這兩個字,恐怕只有在部隊才會有這么豐富的含義。
“這里是女生居住區(qū),禁止男生出入你不知道嗎?再說了我們都是本地的學(xué)生,你的表妹怎么會在這里?”女學(xué)員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我故意把臉一沉道:“同學(xué),你說話要注意禮節(jié)禮貌。按照慣例你應(yīng)該叫我警察叔叔才對,對叔叔說話怎么能用懷疑的語氣呢?你對我又不了解,你怎么會知道我的表妹不在這里?”
“得了吧,你以為我們真的不了解你?在我們來這里之前,老師們都對我們說了,到部隊之后,如果誰說要找表妹或者說你是他表妹這樣的話,就沖他們笑笑,別理他們!”小女學(xué)員說話的語氣好像是抓住了一個偷他們家東西的小偷,得意洋洋。“我看你還是到隔壁的那一排房子里去找表弟吧。”小女孩停頓了一會兒又笑著說道。
現(xiàn)在的老師怎么什么都說啊。我心里想,這不是存心壞我的好事嗎?有這樣當人類靈魂工程師的嗎?小女孩似乎以把我這個“警察叔叔”降服為榮,竟然“吃吃”地笑了起來。
上天不光有好生之德,而且還喜歡成人之美,正當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時候,她出現(xiàn)了。她從宿舍里面走出來,手里端著一個臉盆,雖然頭上挽著一條米黃色的軍用毛巾,但我還是一眼便認出了她。
她沖我神秘地一笑。這回是真的笑了。我心里說。她在笑我什么?我的心跳個不停,跟剛剛跑完一個全副武裝五公里越野差不多。是我的牙上粘了韭菜葉子,還是嘴角有米飯粒?就連我那一向引以為榮三尺厚的臉皮竟然也發(fā)起熱來。
“她叫什么名字?”我?guī)缀跏俏唇?jīng)大腦,便問眼前這個充當哨兵的女學(xué)員。話一出口我便后悔了,心想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那個女學(xué)員咯咯地笑了起來:“你會不知道自己表妹的名字?她叫柯藍,我叫黃鶯。我可警告你,我們現(xiàn)在可受《未成年人保護法》的保護,如果誰敢對我們有所企圖的話,依照法律得從重處罰。你說了你可是警察叔叔喲!”
唉,她們成熟得太早了。我聽完她的話心里想。“我也沒有說要把你們怎么著。”我說道,“做個朋友還是可以的吧,咱們可是軍民魚水一家親啊。”
“可是按照你剛才的邏輯,您老人家可是我們的叔叔,那我們就是您的侄女,有叔叔和侄女交朋友的嗎?”這個黃毛丫頭可真是牙尖嘴利,真是人如其名。
“那我就委屈委屈降降輩分吧。”我說道。黃鶯聽我這么一說又笑了起來。“有什么話你直接跟你的‘表妹’說吧?,她已經(jīng)來了。”
柯藍已經(jīng)放下了頭發(fā),像一只俏麗的畫眉,輕輕巧巧地朝我們這邊走了過來。“柯藍,你‘表哥’來看你了。”黃鶯用調(diào)笑的腔調(diào),捏著嗓子朝柯藍說道。
“你好黑。”這是柯藍對我說的第一句話。黃鶯已經(jīng)一臉壞笑地走開。
“黑嗎?”我反問道,此時用口不對心這句話最能形容我的狀態(tài)。嘴上雖然反問柯藍,但我的心里想的卻是,這小妮子怎么看起來這么成熟?尤其是身材。她現(xiàn)在正處于豆蔻年華情竇初開的年紀,最容易被一些表面形象所蒙蔽,比如說一身筆挺的軍裝,再比如說渾身的腱子肉等等,而這些騙人的必需品我都具備。
“沒有辦法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為了更好地履行保家衛(wèi)國的神圣使命,我們天天大風(fēng)吹、日頭曬,想不黑都難。”我說道。
柯藍嘴角上翹,笑了起來,說道:“黑點也沒有關(guān)系,黑了健康!”
“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這是柯藍同志對我軍的肯定和褒獎,我就愧領(lǐng)了吧。”我說道。
柯藍笑得更大聲了。“那你來找我做什么呢?”
是啊,我來找她做什么呢?人家現(xiàn)在可是未成年少女啊。我心里想。但我是聰明人,聰明人之所以聰明,就在于滿嘴跑舌頭,編瞎話張口就來。
“我來找你幫忙啊。”我為自己能急中生智瞬間找到這樣一個堂而皇之的借口而感覺到由衷的高興。
“我能幫你什么忙?”柯藍問道。
“我是我們團上報的學(xué)員苗子,打算明年六月份考軍校,所以想從你這里借點書!”
“這個理由是你剛剛想到的吧。”柯藍邊笑邊問道。
難道現(xiàn)在的中學(xué)生都是屬狐貍的嗎?我心里想。這樣的小妮子,長大以后誰還敢娶?太恐怖了。
“怎么可能?其實我早就想來借點復(fù)習(xí)資料了。”在這個小女孩面前,我竟然有點忐忑不安。
“那為什么要找我借?我又不認識你。”柯藍問道。
“總得有一個人吧,如果這個回答你不滿意,那我就只能說是緣分了。”
柯藍聽我這么一說,又笑了起來,不再說話。
“我有一個建議,”我接著說道,“我們還是找適合說話的地方吧,我們兩個又不是電線桿子,在這里戳著不怎么合適,你說是吧。”
其實,我并不在意我是否是電線桿子,只要能跟這個小妮子說上話,就是變成屎橛子我也愿意。我在意的是,如果我們連長或者指導(dǎo)員從這里經(jīng)過,見我一個戰(zhàn)士和一個小仙女在這里說話,還說得津津有味,估計當場就得把人薅回去,然后把我大卸八塊五馬分尸亂刀剁成肉泥包包子,為全連改善伙食。
我本來以為她會拒絕,沒有想到柯藍竟然答應(yīng)得很干脆?雌饋恚也碌臎]有錯,她就是再刁也只不過是個中學(xué)生而已,我畢竟比她多吃幾年白米飯,而且還是硬邦邦的軍用大米。
我猜想柯藍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反正都是部隊大院內(nèi),我又是人民的子弟兵,能拿她怎么樣呢?青春期的悸動使她跟著我來到了我們團的一個小樹林里。
她終于還是表現(xiàn)出自己是一個中學(xué)生的本質(zhì),開始問我肩膀上軍銜的含義,以及部隊的一些日常生活。這讓我很有成就感,因為她所不知道而想知道的,恰恰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
我看著柯藍脖子上掛著一個精美的飾物便沒話找話地問道:“你脖子上掛的什么東西?讓我看看?我記得小時候我也有一個!”
柯藍聽我這么一說,把那個小飾物往上衣里一塞,怒道:“多事!”
我想那個小東西對這個小妮子肯定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我的話肯定戳到了她的痛處,要不然她也不會這么快就變臉啊。于是,我見風(fēng)掌舵,轉(zhuǎn)換話題問道:“你今年到底多大了?”“十五啊。”柯藍果然轉(zhuǎn)怒為喜。但是坦白地說她的回答多少讓我有點頭暈。十五歲,也就一個小屁孩。
沒有關(guān)系,我心里這樣安慰自己,過完年她不就十六了嗎?再過一個年,她不就十七了嗎,不就快成年了嗎?再說了感情與年齡是沒有關(guān)系的,想到這里,連我自己都有點為自己的這個想法感覺到不可思議,畢竟,她,我眼前的這個美麗的女孩才十五歲。
我心里矛盾重重,但是最后,還是感性戰(zhàn)勝了理性。在我國的古代,十五歲說不定已經(jīng)當媽了呢,我心里想。再說了,我剛才不是已經(jīng)跟她說了嗎?我和她的交往是屬于偉大的革命友誼的范疇,是軍民魚水情的最好注解。
“想什么呢?”柯藍閃爍著大眼睛天真地問道?滤{這么突然地一問,讓我有點不知所措。因為我內(nèi)心的深處,還處于一種激烈的斗爭狀態(tài)?滤{見我沒有反應(yīng),便把她那只白嫩的右手在我的面前晃了晃,接著說道:“怎么走神了?”
柯藍這么一問,我本來想說,你的漂亮讓我走了神?墒俏矣忠幌,似乎這樣的話,對一個十五歲的中學(xué)生來說并不合適,于是便隨口說道:“各科的學(xué)習(xí)資料都來一點吧,我這人比較笨,還希望你多輔導(dǎo)我啊。”
其實我這句話的用心十分之險惡,稍微聰明一點的人都知道,我是想和她繼續(xù)交往下去,可是柯藍似乎并沒有想那么多,隨口便應(yīng)了下來。
“你還有別的什么事嗎?”柯藍問道。
“沒,沒有了。”我回答道。
“那我就回去了?”柯藍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見,說話的語氣卻并不是征詢。
我沖她擺了擺手。她又朝我微微一笑,然后也沖我擺了擺手,便邁著輕盈的步子,一路小跑地返回了營房。
我在樹林里待了好久,剛才的一切就像是做夢一樣,讓人產(chǎn)生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過午的陽光透過疏密相間的樹葉,在經(jīng)年形成的落葉層上畫出一個又一個斑駁的光暈,我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溽熱,相反倒覺得有一絲清快的涼氣迎面吹來。
我極力地張開雙臂,閉上眼睛,讓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盡情地張開。一瞬間,整個世界都仿佛變得不再真實,如夢如幻,恍惚間遠處更有一股清泉般的樂音傳來,一種無法形容的舒適瞬間占領(lǐng)了我的全身。此時此刻,我的大腦里只有一個人,就是她,柯藍。
只要心里有一種感覺,那么它就會讓你的世界幾乎是一瞬間便變得五彩斑斕,這就是愛情。而這一切全都是因為柯藍。一個十九歲的部隊年輕戰(zhàn)士,對一個十五歲的懵懂少女所產(chǎn)生的不太真實的情感。
柯藍顯然對于懵懂少女這四個字非常不滿,當我和她再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對我說:“過完年我就十六了!別再稱呼我是什么懵懂少女了!”柯藍說這話的時候是在她們離開我們部隊的前一天。還是在那片小樹林里,她還是那身休閑的打扮,只不過把短發(fā)隨隨便便地扎成了一個小辮。那一刻,她看我的眼神純凈而專注,就像山澗里的一泓清泉。
“你小子這叫早戀知道嗎?”在柯藍她們返校之后,陳林邊對我說邊拿出一本書來,那本書的名字可謂能驚天地泣鬼神——《早戀的壞處》。
“那你要不要也戀一下?她還有個同學(xué)叫黃鶯,改天給你介紹一下?”我一臉無賴相地說道。
“我說你小子現(xiàn)在的五公里成績怎么噌噌地往前提呢,原來是愛情的力量啊。不對,應(yīng)該稱之為早戀的力量。”陳林說道,“你剛才說她那個同學(xué)叫什么名字?”
“我說了嗎?”我反問陳林道。“說了。”陳林堅定地說。“是嗎,我怎么記不起來了呢?”我裝作若有所思的樣子回答。我和陳林斗嘴歸斗嘴,其實當兵的都知道這樣一個起碼的事實,那就是戰(zhàn)士不能在駐地談戀愛,這是部隊的規(guī)定!
所以和駐地的姑娘們搭訕是可以的,甚至逗逗她們也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沒有哪個當兵的以身試法,把那所謂的愛情繼續(xù)下去。
所以柯藍注定只是我軍旅生涯中的插曲,就像軍旅只是我人生中的一段插曲一樣,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所以半年之后,我早已忘記了還有柯藍這樣一個人,忘記了那一段我曾經(jīng)無聊地稱之為愛情的歲月。當然偶爾也會想起柯藍,那個天真可愛的小姑娘。請不要誤解,這種感覺就像忽然有一天,你想起小時候的一個玩伴一樣,感慨是有的,但也僅僅是感慨而已。
期間柯藍也曾經(jīng)來部隊找過我兩次,都讓我們團大門的衛(wèi)兵給攔住了,這就是當兵的好處:如果你不想見一個人,那她就肯定見不到你。
5
九九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老兵復(fù)員還沒有一個星期,第一場雪便在深夜悄然落下。早晨,連隊傳出一聲響亮的哨子。值班員一聲“掃雪”令下,全連的弟兄們便操起工具直撲大操場!
幾乎每個當過兵的人,回憶起自己當兵的歲月,都會心生感慨。你想啊,山南海北,一大堆年輕人一起摸爬滾打,一起接受教育,一起吃喝拉撒,一起抗洪搶險,一起執(zhí)行任務(wù),一起在大操場掃雪。這些東西合起來,難道你還能給自己找出一個不快樂的理由嗎?
東曦既駕,當早晨的第一縷陽光從部隊大院的東方射向大操場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基本上完成了大操場積雪的清理工作。我和陳林都停了下來,手撐大掃把,向著太陽升起的方向看去。“真美!”陳林情不自禁地說道。“是啊,真美!”我附和著說。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強烈的馬達轟鳴聲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我和陳林欣賞陽光雪景的好興致。“敗家玩意兒,哪個孫子一大早開車在操場上瞎遛啊。”陳林罵道,“本來還想借著現(xiàn)在的感覺作一首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