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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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廊里只有老板娘,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名叫真真。
“老板……劉二B……”真真是認識劉二寶的。像他這般臭名遠揚的人,整個和平鎮(zhèn),不認識他的還真不多?蓜⒍䦟毑徽J識這個真真,他以前有錢的時候,不會往這種窮地方跑。后來,沒錢了,也不可能到這里找錢。
“請……叫我劉二寶。”劉二寶理直氣壯,沒錢的時候可以喊他外號,有錢的時候,別人應(yīng)該叫他劉二寶。
真真是風月場上混的女人,見多識廣,一看他這個樣子,就明白他懷里有錢,沒錢他敢如此囂張嗎?更何況,跨進這里來的都是客人,尤其是這種時候進來的男人,肯定不是理發(fā)的,而是來給她送錢的。她頓時將腰連同屁股扭了那么一扭,給劉二寶拋了個媚眼,說:“二寶哥,姑娘們今天買碼全輸?shù)袅耍那椴缓,都跑出去喝酒了,就我還留在這里看店子,二寶哥是要洗頭呢還是要敲背?”
“我不洗頭,也不敲背,我來的目的,你懂的。”劉二寶單刀直入。
“哎喲,二寶哥,哪有你這樣直接的嘛。”真真嗔怪道。
“不直接?那我就找別的店去了。”劉二寶做出轉(zhuǎn)身就要離開的樣子。
真真自然不肯把這筆到手的生意丟掉,她立即上前一步,伸手挽住了劉二寶,將半個身子靠在劉二寶身上:“哎喲,二寶哥,你真是的。”
“說吧,什么價?”劉二寶得意地說道。
“是一次呢,還是包夜?”真真問。
劉二寶說:“廢話!干脆點,一次什么價,包夜什么價?”
“一次一百,包夜三百。”真真三十大幾,自然沒有那十幾歲的年輕女孩水嫩,行情已經(jīng)很差。一次一百,包夜三百,是和平鎮(zhèn)失足婦女的價,而且是嫩妹的價。在三元村這種地方,又是真真這種成色,能值這個價才是怪事。對于她來說,五十、一百都是客人,兩百塊她可以不把自己當人,三百塊她根本就不問來的是不是人。
“我包兩夜,一千塊。”劉二寶并非不懂行情,只是此時,他真的快要爆炸了,哪里顧得上討價還價?只要完成了自己的大事就好。更重要的是,這兩天他要找個地方躲起,因為他欠的錢太多了,別人一旦聽說他中了獎就會討賬。劉二寶說過之后,摔出了一千元大鈔。
劉二寶在真真發(fā)廊的閣樓上待了兩天,足不下樓,折騰得真真感嘆這一千塊錢真不好賺。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八點,劉二寶最后快樂了一次,才下樓離開了。
真真沒有笑臉相送,甚至躺在床上沒有起身。
劉二寶早已經(jīng)恢復了從前的油腔滑調(diào):“姑娘,你是吃了點虧……”
“老娘是吃了大虧!”真真想的是該如何多掏他幾張鈔票出來。
“等今天我中了大獎開賓館包你。”劉二寶神采飛揚地說。
“呸!指望你中多大的獎?”真真白了他一眼。
“十萬。”劉二寶伸出一個手指頭。
“你買多少?買什么號?”真真看他那么認真,忙問。
“二十二號。”
“上次才開了二十二號,難道今天又要開二十二號?”真真疑惑地問。
“六合彩上,什么樣的奇跡都能有!”劉二寶說完揚長而去。
三元村黃七的小賣部里。黃七抬起頭,看了看墻上的掛鐘,已經(jīng)是八點四十分了,再向外看看和平村的方向,不見劉二寶的影子。這個渾蛋,是不是不來了。
黃七正想多問候幾句劉二寶時,劉二寶卻神奇地站在了店門口。
“二寶哥,快來,煙起!”黃七滿臉春風,熱情地把煙遞過去。
有錢就是哥!劉二寶信心爆棚:“黃七兄弟,你上家是誰呀?我中了大獎有沒有地方拿?”
“我的上家是王麻子,你們村的。你放心吧,他不差錢,你要買多少呀?”黃七忙問。
“二十二號,兩千五百塊。”
對于王麻子,劉二寶是清楚的,有一定的經(jīng)濟實力,十萬塊對他而言不算什么。更何況,自己還欠了他五千塊,最少也有半年了,如果自己中了,正好可以還了他的賬。
“什么?二十二號?兩千五百?”黃七吃了一驚,“二寶哥,上次才開二十二號呢,而你這一次又買這么多……”
“開單。”劉二寶不容置疑。
劉二寶也知道,真正的高手最忌諱的是把全部賭本一次性地投入一場賭博。在他們眼里,賭博不是賭博,而是投資方式的一種。他們不是追求某一場豪賭的輸贏,而是追求一個投資周期的勝率。這些理論,劉二寶也知道一些,從書中看的。不過,那東西太高深了,劉二寶只是一知半解。加上他現(xiàn)在是窮光蛋,所有窮光蛋的心理都是一樣的,做夢都想一夜暴富。
他就希望豪賭幾次,快速地賺到十萬,然后一百萬。
當然,他也想過,虧了怎么辦?那也簡單,再去撿礦泉水瓶,或者再去偷井蓋。那句話怎么說的?天無絕人之路嘛。
黃七嘀咕了一句,開單,反正他就是賺點手續(xù)費,兩千五百塊自己賺兩百五十塊。
開完單,黃七拿起電話,并沒有立即撥號,而是最后問了一句:“二寶哥,你現(xiàn)在反悔還有機會,我如果一報單,就改不了了。”
“不改。”劉二寶如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軍,氣定神閑,胸有成竹。
“你舍得兩千五百塊,我也舍得二十五塊。”黃七看劉二寶這么有信心,也就多報了二十五塊,這是他自己買的。反正,如果賺了,就賺一千塊;如果虧了,也是虧掉手續(xù)費的一個零頭。
開完單之后,黃七從貨架上拿了一瓶紅牛,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塵,遞給劉二寶:“來,二寶哥,喝飲料,提提神!”
劉二寶眼前一亮,貧困交加了這么多年,讓他錯過了多少美好的東西呀!這紅牛,他也有很多年沒有喝過了。
劉二寶喝了一口,沁入心脾,渾身頓時輕飄飄的,情不自禁地大喊了一聲:“安逸……”
黃七嘴角露出得意的奸笑。
天地良心,雖然那罐紅牛飲料的保質(zhì)期已經(jīng)過了三個月,但絕對是正宗產(chǎn)品,并非偽劣假冒。
接下來漫長的一個小時,在黃七的眼中,仿佛漫長的一個世紀。他可是投資了二十五塊的,如果中了,那就不是二十五,也不是二百五,而是四個二百五,整整一千呀!
劉二寶還是在那棵老榕樹下,呼呼大睡。
黃七一次又一次拿眼去瞅劉二寶,心里嘀咕,真是個二B貨,他怎么能睡得著呢?
最后的一分鐘。
黃七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的手機屏幕,上面正顯示六合彩的開碼情況——第一個號碼滾動出來了:五號;第二個號碼:十二號。黃七一激動,差點喊了出來,還好他反應(yīng)快,這才是平碼,而且也不是二十二號,激動個啥呢?
最后一個激動人心的號碼跳出來了:二十二號。
黃七眼睛瞪得如牛卵子一般大、圓,他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猛地甩了一下笨拙的腦袋,揉了揉眼睛,再瞪圓,再看清楚。
確定了!沒錯!二十二號!他媽的二十二號!
“啪!”清脆的聲音把劉二寶從睡夢之中驚醒。
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劉二寶一躍而起,只見黃七站在店門口,用力地抽自己的耳光。
“啪!啪!啪!”黃七狠狠地抽自己,下手越來越重,聲音越來越響。
劉二寶瞪大眼睛:“什么情況?”
黃七痛苦地說道:“開碼了……我他媽真是豬……”
劉二寶大吃一驚:“沒中嗎?”
黃七詛咒自己:“我被豬油蒙住了心,我怎么沒聽你的話呢?我他媽的瞎了狗眼,金山擺在眼前,我卻看不出來……”
劉二寶糊涂了,站著不知道如何是好。
黃七又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補充了一句:“你中大獎了……我也中了一千塊……”
劉二寶終于明白過來,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你嚇死我了,我怎么可能不中呢?我真皮(鄙)……視你,我還要皮(鄙)……視你媽!走,領(lǐng)獎去!”
黃七騎著摩托車,帶劉二寶來到王麻子的滿圓鞋廠。
和平村有一個不叫開發(fā)區(qū)的開發(fā)區(qū),在村子的東面。這里原是農(nóng)地,后來村里想辦廠的人多,村委會開了幾次會,決定把這一塊地拿出來集中辦廠。村里所有要土地建廠的人,只要向村里繳一筆錢,就可以拿到一塊地。
當年,劉二寶也在這里拿了兩畝地,蓋了廠房,可惜后來被他輸光了。滿圓鞋廠是村里第一批廠,一開始的規(guī)模還算可觀,但這些年的發(fā)展速度慢了下來,與同地區(qū)其他廠相比,落后了。
在和平村,王麻子是個人物。王麻子并不是生了天花之后有了一臉的麻子,而是青春期內(nèi)分泌過剩,長了一臉芝麻大小的痘痘。一般來說,大多數(shù)人在青春期都會有這種經(jīng)歷,過了青春期,這些痘痘也就消失了。王麻子不同,痘痘是消失了,那張臉卻變得疙疙瘩瘩。
都說十個麻子九個怪,還有一個是禍害——王麻子絕對是那個禍害。他的長相隨心所欲,完全超過了人類的想象力,特別是一臉的黑芝麻,簡直就是天女散花,觸目驚心啊!
不可否認,就是這類非主流的人才,那聰明才智也與常人不同。
王麻子沒讀過幾天書,從小就在村里收雞蛋,九分一個收入,一毛錢賣出。收雞蛋的時候偶爾順手牽雞,把生蛋的母雞一并提回家,然后就眼巴巴地等雞下蛋,那就是十分的利潤了。
若干年后,他開了家鞋廠,取名滿圓鞋廠,是不是他希望自己的廠子和自己臉上的麻子一樣圓滿為患,沒人有興趣去考證。但他的廠子蒸蒸日上,生意紅紅火火,鈔票比他臉上的麻子還要多,這就足夠了。
他的鞋廠現(xiàn)在有五百多工人,在和平村雖然排不上前五,卻也算是絕對的成功人士。滿圓鞋廠的那些工人,白天做工,流血流汗,賺點辛苦錢。一到開碼的日子,他們又成了王麻子砧板上的魚,想切就切,想剁就剁。
因為他成了小莊家,而工人們都在他手中買碼,他想吃就自己吃單。如果別人下注大了,他再報給上家劉建國。總之,劉麻子賺錢是不會吃虧的,他喜歡別人吃虧。
不過今天他的運氣不怎么好。他看好的號碼是十二號,最不看好的是二十二號,當黃七報單的時候,他暗暗高興,這個傻瓜一次給自己送了兩千五百二十五塊,還猶豫什么,吃!
結(jié)果偏偏開出了二十二號。
刨除今天賺了別人的,他還凈虧損八萬八千塊。
雖然王麻子現(xiàn)在的固定資產(chǎn)已經(jīng)有近千萬,鞋廠每年都能給他帶來一兩百萬的利潤,加上做莊的收入,年收入在三百萬以上。商人嘛,最擅長的事就是算賬。王麻子迅速算了一筆賬,雖然自己每年有三百多萬的收入,可那是一年的辛苦所得,平均算下來,一天還不足一萬元。而僅僅今天一天,他就虧了八萬八。天呢,這是一筆多大的數(shù)啊。想起這一點,王麻子心頭的一塊肉像被人挖走了一般,那個痛啊,簡直沒法形容。
是哪個渾蛋,一次性下這么大的注?
“麻子哥,麻子哥……”黃七那聲音簡直是叫喪一般,但王麻子怎么也得付人家的錢,心疼是另外一回事嘛!
“錢都給你準備好了,叫什么叫?”王麻子出門迎接。
他的目光落在黃七后面的那個人身上:“哎呀……劉二……寶兄弟……”通常情況下,人們一看到劉二寶就會輕蔑地喊他外號。但是,王麻子卻能在一瞬間改變稱呼,喊他兄弟。那是因為他是王麻子,比別人靈光:劉二寶還欠他買碼的錢,自己連找都無法找到他,而他為什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答案只有一個,他現(xiàn)在是有錢人了,或者是中了碼。
對有錢人就得客氣,特別是對還欠自己錢的有錢人。
果然,黃七隆重推出:“麻子哥,今天就是二寶哥中了十萬……”
“請……”王麻子一張笑臉,滿臉的麻子開花。兩個人也當仁不讓,昂首挺胸地進了王麻子的辦公室。王麻子親自泡茶,這可是五百塊錢一斤的安溪鐵觀音,是王麻子用來招待貴客的。
十萬元整整齊齊地碼在一起,王麻子把錢推給了劉二寶,皮笑肉不笑地說:“恭喜二寶兄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