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人皮面具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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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仆人的腳步不停，徑直來到一間偏房，這是處于角落中的一間耳屋子，從外面看不大，上邊還掛著一把銹跡斑斑的大鎖。掏出鑰匙，老仆人顫顫巍巍開了房門，頓時一股冷風(fēng)迎面而來，大家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
屋里很暗，沒有燈光。突然，一個嘶啞而尖厲的聲音傳過來：“趙媽，你帶著兩個男人來做什么？”
原來老仆人姓趙，韓方暗自合計著，不知道關(guān)在屋內(nèi)的人究竟是誰。就在這時，趙媽摸索著點燃了燈，玉成和韓方向剛才傳來聲音的方向望去，不禁更是一驚！眼前坐著個蒼老的男人，不過他的雙腿卻被鐵鏈子鎖住了，似乎有些年頭了，腳踝處已經(jīng)生出了一層層的老繭。
這個男人年齡很大了，估計最少比自己還要大上十余歲，蓬頭垢面。當(dāng)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的眼睛，干癟塌陷，原來他是個瞎子！
“你是誰？怎么會被鎖在這里？”韓方心中透著納悶，肚中的疑問更多了。
蒼老的男人晃動了下腳鐐，在憤怒中狂笑幾聲：“哈哈，你這個孽子，孽子�。‖F(xiàn)在終于得到報應(yīng)了吧！”
聽他說話有些不著邊際，韓方愈加納悶，嘴里的話還沒問出口，男人卻又嘶啞著聲音喊道：“劉云軒，你死的好哇，你這個千刀萬剮的孽子！”
聽到這里，韓方和玉成頓時一驚，玉成沉不住氣，脫口而出：“難道你是劉云軒的父親？”這不斷突如其來的變故，令他們屏住了呼吸。
“哈哈，父親，父親……哼，他不配做我的兒子，他就該千刀萬剮�。�”話里雖然這么說，蒼老的他卻流下了兩行渾濁的淚水。但這種悲傷的表情轉(zhuǎn)瞬即逝，瞎眼老人又惡狠狠地說道：“哼，聽你們口音是北京人，莫不是專門為他而來？對了，站在左邊的胖老頭，你究竟是誰？”
啊，聽了這句話，不僅是玉成，就連韓方都驚詫不已，難道他不是瞎子？或許覺察出了空氣中的沉默，瞎老頭突然發(fā)出一聲怪叫：“哼，就算我瞎了眼，也比你們都看得明白。”
原來，世間還有一種不為人知的功夫，那就是“聽聲辨行”。也就是說，雖然眼睛瞎了，卻可以通過人的說話、腳步聲以及呼出的氣息等等，在瞬間分辨出人的身高、體重和年齡，甚至是更加具體的身體形態(tài)。當(dāng)然，韓方活了幾十年也僅是聽聞，今天第一次碰到，不禁是萬分驚訝。
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劉云軒的父親？如果是親生父子，又怎么會被關(guān)在后院？這老頭怎么會把劉云軒恨之入骨？一個個的謎團困擾著韓方，這似乎像是個巨大的漩渦，人的身體已經(jīng)在無形中被卷入，有些身不由己了。
“老人家，我非常佩服您的‘眼力’，不瞞您說，我是為了一樣?xùn)|西而來，龍硯……”
“龍硯，龍硯……”老人在喃喃自語，剛才的憤怒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不由自主的驚懼和悲傷。沉思良久后，他終于仰天長嘆：“龍硯，為了它，我的祖輩備受磨難！又是為了它，我們父子相殘，是他帶人弄瞎了我的眼睛！”
“什么？”怪不得親生父親對劉云軒有這么大的仇恨，原來是他將父親的眼睛刺瞎的�？蛇@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大家錯愕不已的時候，在這個瞎老頭身上，大家知道了更多有關(guān)龍硯的故事……
“四百多年前，嚴(yán)嵩為了巴結(jié)朱厚熜，差遣了百余工匠在龍眼山尋找奇石制作硯臺，其中就有我的先祖……祖上在當(dāng)時手藝一流，憑借著一身過硬的手藝，擔(dān)當(dāng)了那次的工頭。后來硯臺成形，龍心大悅，嚴(yán)嵩加官晉爵，可那些普通的工匠卻餓死的、累死的不計其數(shù)��！”
老人喘口氣，繼續(xù)說道：“后來，劉家一代代傳承下來，方圓幾百里都知道我們是做硯臺的高手，宮里的‘盤龍硯’便是出自劉家之手。也正是依靠著做硯臺，劉家才在這里建了偌大的宅子，在這方圓幾十里也算是小有名氣。
“三年前，也就是1912年，大清皇室正式退位。在退位的前夕，宮內(nèi)混亂無比，龍硯丟失。你們知道，是誰將龍硯拿走了嗎？”說到這里，老人用慘白的目光看著韓方，甚是駭人。
其實，此時的韓方已經(jīng)隱隱約約覺察到了什么，但他還是有些不信，輕輕搖頭，聲音里有著一絲難掩的苦澀：“難道是劉云軒？”
老人的目光黯淡下來，少頃，含淚道：“孽子�。∫荒昵八氐焦世�，我這才知道了事情真相，原來他要把那東西賣給倭寇！”
聽到這里，韓方心中一驚，身體一震，頓時脫口而出：“日本人？”
夜色愈來愈猙獰，天空突然被一片片烏黑的云層覆蓋。風(fēng)兒肆意吹拂，透過門口的縫隙繞進屋內(nèi)，瑩瑩燈光變得有些弱不禁風(fēng)，豆大的光芒隨時都可以熄滅，看著左右搖擺、忽明忽暗的燭光，韓方的心卻一直往下沉。
據(jù)韓方得來的可靠消息，日本已經(jīng)在大規(guī)模刺探中國的政治、軍事、經(jīng)濟、文化等方面的情報，并整理成冊。他們稱為“末次資料”，如果沒有錯，全稱應(yīng)該叫“末次情報資料”。就在東城棲鳳樓七號，“末次研究所”掛牌運作，這是一家日本人開的情報機構(gòu)，負責(zé)人叫末次政太郎。據(jù)說這個人在中國干了三十多年的情報工作，并收集了大量資料，可謂包羅萬象……想到這里，韓方嘆口氣，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
但是，韓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四百余年前制造的珍貴的龍硯竟然也和日本人扯上了關(guān)系，難道劉忠盜取龍硯就是為了賣給日本人？心中有太多的疑問啊，如果要揭開謎團，看來還是要依靠劉忠的父親，從他的嘴中應(yīng)該能得到更多有價值的線索。
只是，韓方面對的卻是個怪老頭，當(dāng)他喊出“倭寇”兩字后便緊緊閉上了嘴巴，翻著可怕的白眼珠向上看去，再也不肯吐露半個字。韓方在屋內(nèi)踱起了步子，心中難免有些焦躁，看著那被風(fēng)吹得歪七扭八的蠟燭，他的眉頭緊鎖，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劉忠的父親，沒了半點主意。
眼瞅著師傅心神不寧，瞎老頭翻著眼睛不說話，旁邊的玉成有些看不下去了，他鼻子里氣哼哼的，嘴上口無遮攔地說道：“都什么時候了還藏著掖著？你兒子劉忠死了，你的兒媳婦和孫子現(xiàn)在也是兇多吉少。”
“你，你說什么？他們怎么了？”劉忠父親的眼白一翻，神情一凜，從剛才的悲憤到現(xiàn)在的吃驚，他的臉色瞬間變得刷白，丑陋的容貌讓人不敢正視。
劉忠的父親全名叫劉謹(jǐn)瑜，在這一帶的輩分較高，早年曾經(jīng)中過秀才，不過因家傳的手藝，所以并未走入官場，而是跟著父親潛心研究硯臺的制作。他聰慧異常，在三十多歲的時候已經(jīng)是小有名氣了。按道理說劉家的家世不錯，至于劉忠為何入宮當(dāng)了太監(jiān)，這里還有另外一段隱情，說起來話就長了。此時的劉謹(jǐn)瑜沒有時間考慮這些，他最為擔(dān)心的是兒媳和孫子。
媳婦姓丁名蘭，雖說這房媳婦是劉忠入宮后娶的，他們夫妻之間也是名義上的，但媳婦一向孝順，自從入了劉家門，里里外外的家務(wù)事全靠她一個人操持，這么多年沒有半句怨言，對劉謹(jǐn)瑜也是極其孝敬。至于孫子阿宇，那更是自不必說了，從小看著他長大的，雖然不是親孫子卻勝過親的。這會兒聽說出事了，劉謹(jǐn)瑜能不著急嗎？他的身體左右搖晃，鐵鏈子發(fā)出了“嘩啦啦”的巨大響聲，驚得旁邊的玉成倒退好幾步。
“趙媽，鑰匙，鑰匙，我要出去，出去……”劉謹(jǐn)瑜的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瞎了一只眼的老仆人也驚得不輕，她慌忙瞅瞅旁邊的韓方，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
韓方向前兩步，試圖先穩(wěn)住劉謹(jǐn)瑜：“老先生，不要著急，我的一位朋友追出去了，應(yīng)該很快就會有消息了。”
此時的劉謹(jǐn)瑜顯然聽不進去任何話語，他依然面目猙獰地掙扎著，韓方只好轉(zhuǎn)頭：“趙媽，如果有鑰匙就先幫著打開鏈子吧。”
趙媽沒說話，目光有些躲閃，低下頭，只是輕輕搖頭，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韓方急得額頭冒汗，看那鏈子挺粗，如果沒有鑰匙，估計這玩意誰也弄不開。正思量的時候，屋里卻突然安靜下來，韓方愕然，轉(zhuǎn)頭望去，看到劉謹(jǐn)瑜正翻著白眼死死盯著他們的位置，嘴唇翕動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足足沉默了一分鐘，他的身體突然出現(xiàn)了一種不自然的痙攣，顯然心情波動太大，而后用手指著趙媽的方向，嘶啞地喊道：“你，你不是趙媽！”
“什么？”韓方和趙媽靠得最近，此時聽到這話，他微胖的身體退出去好幾步，眼睛里透出無限驚訝之情。今夜究竟是怎么了？假女主人，而眼前的老仆人也是假的，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鐵鏈子發(fā)出了輕微的抖動聲，劉謹(jǐn)瑜的聲音卻愈加戰(zhàn)栗起來，他的面容更加猙獰恐怖，深陷的眼窩竟透出一股股陰冷的光線，死魚般的眼睛里也多了一抹絕望。盡管他已經(jīng)瞎了，但表情卻依然存在。伴隨著沉重的鐵鏈聲，劉謹(jǐn)瑜沙啞著聲音吐出一句話：“說，你把趙媽怎么了？”
劉謹(jǐn)瑜有特殊的辨別方式，雖然瞎了，卻脫離了面容的局限性。剛才三人進屋，他只注意到說話的兩人，而趙媽一直是保持沉默，所以并沒有引起他的注意。此時韓方向她索要鑰匙，劉謹(jǐn)瑜的注意力才被拉回來，他敏銳的鼻子終于嗅出了一絲絲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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