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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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茜所在的二年級C班,在圣美綸學(xué)校的2號教學(xué)樓。走在里面的時候,嘈雜的課堂,清脆的放學(xué)鈴聲,不禁讓我想起了自己的中學(xué)時代……
“啊……找到了!”四處詢問,晃蕩了許久,我們終于在走廊最盡頭的拐角處找到了二年級C班的教室。
此時,正巧一名穿著整齊的男老師從里面走出,與我們目光相對的剎那,只見他的臉上劃過一絲愕然,“你們是?”
“曉知分局刑偵科的警員,來調(diào)查江小茜……”
“噓!”還不等我說完,那男老師急忙阻止,“請別在這里提起那件事,會引起學(xué)生恐慌的。”說罷,他轉(zhuǎn)身向走廊另一邊走去。
“您是她的班主任嗎?能不能說一些具體情況。”我拖著姬澤霖追了上去。
“當(dāng)時已經(jīng)有警員來問過很多遍了,已經(jīng)沒什么好說的了。”那男老師明顯有些厭煩,腳步像風(fēng)一樣,企圖擺脫我們。
“麻煩再回憶一下吧,多細(xì)小的事情都行……!”
就這樣糾纏著,我們竟然一同走到了教員的辦公室門口。只見門邊堆放著幾個大瓦楞紙箱,紙箱上還貼著郵寄的詳單。辦公室里沒有人,看到我們的喋喋不休,那男老師最終還是放棄逃避
“到底要我說什么?”他放下課本,托了托鼻梁上的眼睛,向我望了過來。
年輕的男老師,不愧是為人師表,干凈的灰色西裝,頭發(fā)整齊地梳向腦后,他帶著一副金絲邊框的眼睛,一雙深炯的眼睛雖然有些充血,但是眼神里卻不失一種嚴(yán)謹(jǐn)和沉著。
“我看過江小茜的資料,您是姓上官,是二年級C班的班主任,同時也兼任數(shù)學(xué)導(dǎo)師,對吧?那么請問,您對江小茜這個學(xué)生了解嗎?在她臨死之前的一段時間,有沒有什么值得關(guān)注的事情,或者她有沒有什么不尋常的地方?多小的事情都好,請說說看。”自然而然地在椅子上坐下,姬澤霖開始很有禮貌地問道。
他的問話結(jié)束之后,上官老師明顯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才答道,“江小茜是一個性格外向,很開朗的孩子,一直在班里都很有人氣,喜歡她的男生也很多。但是,也許是升學(xué)壓力越來越大的關(guān)系,總覺得最近她有什么心事似的,不過,你也知道,我是男老師,如果女同學(xué)不愿意坦白的話,對方的心事我也不好多問。”
說著,上官老師攤了攤手,接著小心翼翼地詢問道,“不是說殺害小茜同學(xué)的案件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嗎?為什么還來調(diào)查呢?”
“這個答案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確定了,因為江小茜有可能是自殺。”姬澤霖答道。
“什么?為什么她要……自殺?”
“上官老師你覺得呢?”姬澤霖突然說道,他一直在直視著上官的眼睛,目光里沒有一點遲疑,“你覺得是為什么?”
聽了姬澤霖的話,我頓時被驚出一身冷汗,“你這家伙,這種問法也太失禮了。”急忙拉了拉他的胳膊,小聲提醒。
“這……我怎么會知道呢?”上官老師被這突然而來的問題問的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識地擺弄著手上的打火機(jī),“成績下滑、被人欺負(fù)或者自暴自棄……這種有著叛逆心理的孩子多的是!我也說不清。”
“謝謝,告辭了。”姬澤霖沒有搭上官老師的話,只是微微地鞠了一躬,拖著我向門外走去。
坐上那輛黑色的保時捷,“嘭”地一聲把車門關(guān)上,我不禁深深嘆一口氣。“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呢,先回警局去再說吧。”
“嗯。”姬澤霖點了點頭。車子發(fā)動起來,漸漸離開了圣美綸學(xué)院。一路上,姬澤霖都不怎么說話,只是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
“剛才那個上官老師的話,你怎么看?”
車子剛剛駛進(jìn)沿海公路,他突然一本正經(jīng)地問道,話題轉(zhuǎn)變的好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害得我都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緒。
“該怎么說呢,他好像并沒有說出什么有價值的線索,所以很難判斷。”
“你不覺得,在辦公室的時候,他說話很緊張,好像很在意身邊的什么東西似的,眼睛不斷地向左邊望么?”
“好像是這么回事吧?”這種小細(xì)節(jié)誰會在意?我應(yīng)付一般地說道。
“你幫我想想看,剛剛在他辦公室左手邊的都有什么東西?”用一只手按著太陽穴,姬澤霖緊起眉頭來。
“左手邊嗎?”我下意識地將車速放緩了一些,“檔案夾?”
“不是。”
“筆筒?”
“不是。”
“水杯?”
“……”姬澤霖?fù)u搖頭,不再說話了。窗外那陰郁的景色在他身邊一幕幕倒退,沒過多久,天便黑了下來。
風(fēng)的呼呼聲從耳邊吹過,夜色濃郁,皎潔的明月在浮云中時隱時現(xiàn),可以看到遠(yuǎn)處海面上那銀白色的倒影,就像是用雪白的銀子鋪成了一般。寂靜的沿海公路上,眼前除了燈光下的道路,什么都望不見,時空就像是掉進(jìn)了黑洞里一樣,只有丟下我和姬澤霖兩個人。汽車仿佛是沖破了夜風(fēng)的屏障,發(fā)出了呼呼的響聲,這個時候,車廂里突然飄過一陣嗆人的味道,回過頭去,只見姬澤霖點起了一支香煙,靠在敞開的車窗邊,焦黃的煙霧順著姬澤霖耳旁消散。
“你還抽煙。康谝淮伟l(fā)現(xiàn)!”我側(cè)過腦袋瞥了他一眼。
“嗯,香煙可以提神,你不喜歡我可以戒掉。”他說話的方式十分溫柔,讓我沒辦法拒絕。
“沒關(guān)系,隨你樂意。”我說道。
姬澤霖的目光一直落在窗外,夜色中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模糊,眼神迷離,腦袋里似乎在飛快地思考著什么。
“不管是不是自殺,總之,江小茜小姐在臨死之前看起來相當(dāng)?shù)暮懿豢鞓贰?rdquo;
片刻之后,吸著最后一口煙絲,姬澤霖若有所思地說道。
“哎?為什么這么說?”
“還記得剛才在安風(fēng)電腦里看到的那段視頻——江小茜在書店的樣子……”托著下巴,姬澤霖作出一個若有所思的表情,“她的肩膀低垂,腳步沉重,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她走路時,沒有擺動胳膊!”
“哈?!”聽到這話,我一臉詫異地望向姬澤霖。
“肢體微觀表情實驗證明,人在情緒低落,或者極度郁悶的時候,走路是不會擺動手臂的,很多抑郁癥患者都有這樣的毛病。”
他的話頓時像是敲在天靈蓋上一樣,讓我整個人為之一震,倒吸一口涼氣,我瞪大眼睛望著姬澤霖那張英俊非凡的臉,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煙,只見他瀟灑地抖動了一下手上的煙灰,那動作簡直讓人癡迷,“喜怒言語表,人的內(nèi)心總是通過表情反應(yīng)在臉上和肢體,很少人能克服這一點真正做到不動聲色。”
聳了聳肩膀,我顯然不能完全理解他那所謂的心理學(xué),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姬澤霖的學(xué)識確實超出我的想象范圍。
“喂喂,停車!”車子剛剛駛?cè)胍粋彎道,就在這個時候,姬澤霖突然激動地說道。
“哈?!”
“快點先停車?yán)玻?rdquo;
就像是受到言語的控制一樣,我顧不上多想,一腳踩在了剎車上,車子在公路的一側(cè)的防護(hù)帶前停了下來。
“你快看!”
夜空掛滿了星星,月亮像一只釣魚的小船,仿佛航行在寬闊的銀色的長河里。蟬翼一般輕薄的云霧給月色蒙上了一層神秘,而那遠(yuǎn)處的大海波光粼粼,像一雙雙有感情的眼睛,閃動著含蓄而深遠(yuǎn)的光波。一股清涼的海風(fēng)撲面而來,仔細(xì)去聽的時候,甚至可以聽到潮汐的嬌嗔。
“真美!”下了車,望著眼前的景色,我不由地發(fā)出驚嘆。
這一切簡直太美了!我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景象,經(jīng)過這條公路無數(shù)次了,但若不是姬澤霖留住我的腳步的話,我一定又會與這樣的景象失之交臂。它就像是一副畫卷,看著它,自己似乎感覺到心靈被凈化了,整個人感到好輕松。甚至有一種“活在這世界上真好啊”的感覺。
彎道的不遠(yuǎn)處豎立著一盞幽暗的路燈,姬澤霖突然抬起腳步拖著我那邊走了過去。
“喂喂喂,你想去哪里啊?……膽敢有任何小動作的話,我可是會用拳頭招呼你的哦!”
不聽我的勸告,姬澤霖拉著我走到了路燈下,旁邊有一臺自動販?zhǔn)蹤C(jī),摸遍了全身,最后終于從屁股的口袋里掏出了僅有的一枚硬幣,塞進(jìn)了販?zhǔn)蹤C(jī)里,沒過多久,從里面取出了一包東西。
“吶,今天你還沒有吃什么東西吧,這個給你。”
“什么?”低頭看看,是一包巧克力豆。
風(fēng)還在輕輕的吹著,看天空時間似乎已經(jīng)很晚了,可自己還不想回去休息,因為我眷戀著這夜晚的天空,眷戀這一刻的愜意。
“老實說,我從一開始認(rèn)定江小茜是被人謀殺的,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似乎是很不合時宜地說著,很難想象到現(xiàn)在姬澤霖的腦袋里還裝滿了案件。
“哎?什么原因?!”塞一顆巧克力豆進(jìn)嘴巴里,那甜膩的味道確實很解饞。
“她懷孕了!”
“哎?懷孕?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驚愕地望向姬澤霖,“就算她懷孕了,那么未婚先有子,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不是更符合自殺的條件嗎?”
“剛才在鑒定科的時候,你就沒有注意到嗎?”姬澤霖伸出手一指頭戳在了我的腦門上,好像這已經(jīng)成了他對付我的習(xí)慣性動作一樣,“江小茜的遺物中有一個平安御守,上面可是寫著‘奉子祈福’四個大字!試問,一個打心底就不希望自己孩子出生,打心底就為此感到羞辱的女人,會專門去寺院替自己腹中的胎兒祈求平安嗎?”
一時間,我竟然無語,轉(zhuǎn)過身去望著那輪月色,姬澤霖繼續(xù)說道,“況且,我一直都覺得,如果不是因為各種客觀因素影響的話,每個母親都是愛著自己的孩子,并且真心地希望他們平安出世的。”
“嘖……謬論!”撇撇嘴巴,我不屑地說道。
“我說,你一定沒有被男人疼愛過吧,所以那種心情你自然不會懂。”攤攤手,姬澤霖略帶取笑的口氣說道。
這和男人有什么關(guān)系呢?這個毒舌的家伙!我把頭甩向一邊,索性不去理他。
時間越久,從這里看到的夜空就越是不同,夜的深處,那夜半的天空并非純黑色,倒是黑中透出一片無垠的深藍(lán),一直伸向遠(yuǎn)處,遠(yuǎn)處。我的視線很想穿透這層黑幕,很想刺探天之盡頭是什么。
“很多年前,我也曾經(jīng)見過同樣美麗的月色,猶記得那是在監(jiān)獄的牢房里……站在骯臟的地方去看美麗的景色,總是覺得格外刺眼……”一瞬間,姬澤霖的話頓時刺中了我的心臟一樣,有那么一刻,幾乎要忘記他的真實身份,還以為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喂!”我喚了一聲,姬澤霖緩緩地回過頭來,他的嘴角上還掛著一抹淡然的微笑,“你當(dāng)初為什么要殺人?”
“什么?”
“我曾經(jīng)看過你的案件報告書,其中有一個女孩,才十六歲,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啊,為什么?為什么要殺了她?用那種血腥殘忍的方式?”不自覺的,我的口氣竟然突然變得激動起來,“姬澤霖,你不像是會做那種事的人,為什么要那么做?!”
是什么讓他走上了罪犯的道路,是什么讓他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若是真的放開所有思緒去思索的話,我甚至能想象出他舉起了死神鐮刀時候的模樣。
……那從身體里強行挖出來的心臟一定還是跳動的吧?
那從動脈流出的血一定是溫暖的吧?
那些死者最凄厲的哀嚎在耳邊不斷回響,他們瞪著哀求而憎恨的眼睛墜向冥界。他是死神,他那張俊美的臉沾滿鮮血的樣子……令人屏息……
“答案呢?!為什么不說話?”我知道我在挑動著他神經(jīng)中最敏感的部分,雖然知道,但是嘴巴卻怎么都停不下來。
姬澤霖將目光別開了我的眼睛,沉默了許久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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