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從背景中顯現的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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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走進了如此悲觀消極的黃昏,就不可避免地期待起黎明的曙色。于是這里發(fā)現了一種從昏暗的背景中凸出的文學。整個混濁的部分是背景,垂在那兒像一道沉重的幕布。如果這個時期還有什么正在與這道幕布分離出來,那么就是一小部分文學——當然還有思想。
從某種意義上講,文學是商品時代的敵人。但商品時代作為一個大背景,又是文學的母體和悲涼的恩師。正是因為它,一種物質和欲望筑成的不可穿鑿的壁壘,才使精神和文學有了另一種可能性:一次徹底的決絕。
從文學和精神的歷史上看,所有真正意義上的獨行者,都是盡可能地把一個時期蕪雜的精神現象作為背景意義來對待,而不是急欲化進這一背景、融進這一背景。中國世俗文化中有一個“藏”的智慧,是極易被等而下之地運用的。其實最大的“藏”是文化上的“藏”,即是化入這個非常蕪雜的精神和現實的背景里,讓自己構成這個背景的一部分。但今天的問題正好相反,是作為一個知識者,怎樣鼓鼓勇氣從這個背景里走出來,走得遙遠,跟背景拉開一個盡可能長遠的距離。
作家和思想者——這里指真正意義上的精神的個體,一定是站在背景前面的個人。
身后是空前的喧嘩,跳躍和勁舞,翻滾折騰,嘶嚎,伴以整個時代的樂隊。背景越大,舞臺越開闊,越是預示著一個意味深長的結果。偌大的一個背景下,凸顯出一種清晰的、不容置疑的存在,這就是個性的力量。因為他們一定不是思想和藝術的平均數,也不是一個時期的最大公約數,更不會是夾在蕪雜里的和聲,而僅僅是自由和執(zhí)著的自己。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講,有多么闊大的背景就有多么闊大的精神,有多么厚實的背景就有多么厚實的思想。我們在真正悲觀的土壤上生長出真正的樂觀,并為自己擁有如此斑駁豐富的背景而慶幸。
極度的浮躁,泥沙俱下,空前的媚俗,這一切都是激活思想和創(chuàng)造的條件。一旦失去了這種條件,蒼白的季節(jié)就會到來。真正的創(chuàng)造也許需要互相刺激,包括彼此欣賞和厭惡、拒絕,甚至是極大的痛苦和藐視,還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孤傲和精神的流放感——這些都不怕,這些都是催生的菌母。
然而,一個時期真正的精神危機卻是心靈上的慌亂和庸俗的喜樂,那樣的結果只能是正在發(fā)生的悲。禾嗟淖骷艺宰约旱呐θ谶M那個“背景”,唯恐被一個狂飆突進的時代所拋棄。
怎樣綜合和吸納這個時期的所有經驗和經歷,在營養(yǎng)豐富的腐殖土中茁壯成長,這才是時代的課題。
商品大潮中的精神理性是怎樣理解“大眾”。900年前蘇軾說過一句話:“真人之心,如珠在淵;眾人之心,如泡在水。”聰明的玩泡者其實也是最愚蠢的人。如果一本糟糕的書賣掉了一百萬本,我們可以理解為:幸虧十幾億人口當中只有一百萬個讀者;反過來,一本深刻的著作賣掉了一萬本,那可以理解為:畢竟還有一萬個讀者能夠閱讀這樣的書!這是一種思想方法,而不是掩耳盜鈴。相信文明的薪火、文明的力量,正是一種商業(yè)時代的樂觀主義。
(本文為2003年8月在煙臺出版咨詢年會上的發(fā)言修訂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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