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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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說吧。
在我心里，你就像依依的姐姐，永遠(yuǎn)長不大。她說，拍著我的肩。希望你能找個好男人。雖然這世上好男人不多了，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碰到。
那是需要運(yùn)氣的。我說，心里被感動的情緒充塞著。不過嫂，還是謝謝你。
謝啥��？這么多年了，拋開你哥不談，咱倆也算得上親如姐妹吧？
當(dāng)然，你比我媽對我還好。我說，摟著她的脖子，絕對是真心地說，我媽跟我有代溝，你跟我沒有。
如果嫂子哪天突然走了，你得幫我把依依養(yǎng)大。嫂子說。
當(dāng)然。我想也沒想就回答，突然感覺不對，連忙問：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怎么老說這樣的話？你好好的干嘛說這話？
怕萬一嘛。世上的事誰能說得清呢？嫂子笑了笑，拉起我的手走出電梯，說記住你答應(yīng)我的話，如果我有什么不測，幫我把依依養(yǎng)大。我可不放心讓依依跟著后媽。
好好好，我一定把依依養(yǎng)大，絕不讓她受后媽的氣。我吊著她的胳膊，然后開玩笑地說如果我哪天死了，你幫我做什么呢？
幫你孝敬爸媽。嫂子說，拍了拍我的手。走吧，看這位是不是你的真命天子。
我們進(jìn)去還沒看清情形，張阿姨就迫不及待地指著對面正傻笑的男人說木棉，這是劉孟倫，才從美國回來，還沒完全適應(yīng)咱們中國的生活。
一觸到對方鬼兮兮的神情，我差點笑出來，臉一板，瞪著他吼怎么會是你？
這個劉孟倫和我是初中同學(xué)，都是“藏二代”。不同的是劉孟倫跟著自己的叔叔，我則跟著外婆。我們當(dāng)時的那個班被稱為“西藏班”，父母親全在西藏工作， 所以老師們都說我們是西藏的孩子。有的小孩跟著爺爺奶奶，有的跟著叔叔舅舅、還有幾個沒有親人的就住在老師家。遠(yuǎn)離父母讓我們變得敏感又多疑，早戀很普 遍。劉孟倫初一就開始追我，十多年過去了，隔三差五的會收到他的短信或是郵件，沒有熱辣辣的詞語，意思卻是清楚明了。如你什么時候答應(yīng)嫁給我或是你什么時 候接愛我之類的。說實話，不是他不好，而是他太優(yōu)秀。185的身高、哈佛博士后、某油氣公司的電汽總工程師，是我們那個班里混得最好的一位�，F(xiàn)在不是流行 找丈夫要找學(xué)工科的嘛，說是理性。這家伙就是一個典型工科男性格，做事一板一眼，明天干什么早在上一個星期就計劃好。
按程序來嘛。劉孟倫也笑著說：讓叔叔阿姨也見見我，這樣比較正式。
你們認(rèn)識啊？張阿姨很夸張的表情。她是我媽過去的同事，兩老太太每天相約著在小區(qū)廣場跳舞，無話不談，就跟咱們說的閨蜜差不多。
我翻了劉孟倫一眼，很沒形象地坐在暗笑的嫂子身邊。
劉孟倫得意地笑著說我和木棉是同學(xué)，不好意思張阿姨，事先沒告訴你。
沒事沒事，你們認(rèn)識就更好，省得我費(fèi)口舌給你們介紹了。張阿姨打著哈哈，看著我媽說你看這兩個，居然還是同學(xué)，多有緣啊。
皇太后雖然表面還在端著，其實那眼神任誰都看得出對姓劉的十分滿意。
劉孟倫特能表現(xiàn)，跟我爸討論鐵觀音的成色和口感，跟我媽討論養(yǎng)生，反正人家是一出馬就把老頭老太征服了。就連我示之如母的嫂子拖我上廁所時說這個不錯親愛的小姑子你就從了吧。
如果要嫁他，我早十年就嫁了，那還用得著等到現(xiàn)在��？我說，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咱還沒有人老珠黃嘛，雖說不是明艷動人，至少清清秀秀的，用得著趕豬配種似的不配就過期了嗎？
正洗手的嫂子白了我一眼，說什么話，這么難聽。你倆是同學(xué)，從小就了解，多好，省得磨和了。人家條件是真不錯，長得又帥，有素質(zhì)。
問題是我不愛他。嫂子，他可是大山里飛出來的金鳳凰，他媽那個德性，你不知道，小時候每次一回來就把他打得滿街跑，還說是我?guī)牧怂齼鹤�，跟這樣的老太婆生活，我怕怕。
沒事，你是跟他過，又不是跟他媽過。嫂子說�，F(xiàn)在不愛沒關(guān)系，可以先試試，愛情慢慢就產(chǎn)生了。
我和他十幾年都沒產(chǎn)生愛情，現(xiàn)在一試就能產(chǎn)生了？我從包里拿出口紅抹了一下說嫂子，這事不靠譜。他太理性，我太感性，我倆就像火星和水星一樣，根本就是兩回事。
木棉，居家過日子，就是相濡以沫，你疼他，他疼你。激情迸發(fā)要把人燒死的那種不是愛情，持續(xù)不了多久的。真的，想當(dāng)初你哥追我那陣，一天幾十個電話，上班下班都等在我們單位門口，才幾年啊？人家現(xiàn)在用正眼看我嗎？
對不起，嫂，我哥他……太忙了。
忙到忘了老婆的生日？忘了結(jié)婚記念日？嫂子苦笑，說算了木棉婚姻就這么回事，什么愛情不愛情��？男人把工資卡交給你就是愛情，別的都是假的。
我看著嫂子臘黃的臉和憂傷的眼神，心里挺替她難過。但我能說什么？對方是我哥啊，從小我們兄妹倆相依為命，我總不能說嫂子你離婚吧我哥就一混蛋。
嫂，有人說優(yōu)秀的男人一輩子不可能只一個女人的。至少我哥他還顧家，也愛孩子，你就多忍忍吧。
其實我不愿意嫁給劉孟倫的一個緣因也在于此。他和我哥太像，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事業(yè)一帆風(fēng)順，凡事計劃周全，所有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這樣的男人，試問有幾個女人不想擁有？又試問，有幾個女人能一輩子擁有？
打了個電話給次羅，說了我相親的事。我們倆上大學(xué)時是同桌，還談過一陣戀愛。畢業(yè)后他分回了西藏，我沒跟他走，戀情當(dāng)然就成了七月的雨季沒有結(jié)果。
次羅說如果合適，你就決定了吧。
我也不知道合不合適？我倆是初中同學(xué)。
次羅說同學(xué)總比陌生人好吧？何況你們在一起，不用兩地分居。
聽他這么說，心底掠過一絲酸楚。我和次羅，如果不是因為身居兩地，也該修成正果了吧？分手，更多的是無可奈何。
你那個牧女呢？你們有戲嗎？
她爸爸不同意，因為我爸曾經(jīng)是天葬師。我爸不同意，說她妖女，會給我家?guī)頌?zāi)難。次羅說，話里帶著苦澀。
啊？？我有些不明白他說的話。都什么年代了？還有人相信人是妖女嗎？
你不明白的，這是我們的風(fēng)俗。算了，木棉，你什么時候來西藏看看？帶你到草原上玩。
西藏，我心底又糾結(jié)又向往不愿想起卻無法忘記的地方。不知道哪里有什么神奇之處能把慈愛的父母變成狠毒的魔鬼？我哥四個月時就沒媽；我更慘，只有兩個 多月。然后就是一年一見孩子眼巴巴地盼著父母回來等來的卻是迫不及待的管教，矛盾是肯定的，傷害也是肯定的，只是很多人不愿承認(rèn)而已。事隔這么多年，你如 果猛然問我有些什么親人，腦海里第一時間浮現(xiàn)的總是外婆嫂子和哥哥，其次是舅舅舅媽表哥表弟，最后才會是爸爸媽媽，不要說什么因為血脈相連天生就該是親人 的話，如果幼年時沒有建立起彼此無原則的接納和依戀，勉強(qiáng)自己是無法達(dá)到水乳交融的。假話誰都會說、表面的禮貌誰都會做，心靈深處的窒息只有自己知道。如 果你讓說心里話，我告訴你我恨我父母你是不是覺得我特?zé)o情？人家辛辛苦苦地把你養(yǎng)大你居然恨人家？人跟狗畢竟不一樣，狗你給食物它就把你當(dāng)主人，人不一 樣，人需要理解需要愛。從我出生開始，父母就不是把我當(dāng)個人而是當(dāng)個物件，以愛的名義安排這個物件的一切。出生后幫我選擇監(jiān)護(hù)人、然后選擇幼兒園、小學(xué)， 決定我考哪所中學(xué)、那個高中、進(jìn)什么樣的大學(xué)學(xué)什么樣的專業(yè)畢業(yè)后在哪里工作，現(xiàn)在要我嫁什么樣的人，將來可能還會決定我在哪個地段買房什么的，你可以 說，我爸媽在幫我做選擇時是善意的動機(jī)是出于愛，都讓我覺得活著的不是我而是他們。更何況，在這個過程中，如果我忤逆他們的選擇，就是惡毒的咒罵和披頭蓋 臉的狠揍，再不就是比棍子還狠的冷暴力：十天半個月不跟你說話。
一個月一次匯來的錢是換不來感情的，從小就覺得父母像資助人，給我們錢讓我們上學(xué)讀書、穿衣吃飯；我們成長中所需的親情和關(guān)愛卻是缺失的而且永遠(yuǎn)無法 彌補(bǔ)。常常看到電視里演多年不見的母女相見時擁抱親熱，純碎胡扯。你想，孩子和媽媽很久不見，本來就是疏離的，感情上完全陌生，怎么可能一見面就擁抱親 熱？每次爸媽回來我都躲在外婆身后悄悄地觀察他們，那種好奇又害怕的感覺現(xiàn)在還記得清清楚楚。我大舅舅有個男孩，就是我表哥，現(xiàn)在是煙草公司的老總。小時 候我們總打架。他打不贏我哥，然而每次打完后輕輕一句話就可以把趾高氣昂的我們打回原形：滾回你家去，這又不是你們的家。我媽每次回西藏時總跟我說，她要 去上班掙錢，好讓我們過幸福的生活。對于一個孩子來說，什么是幸福生活？最幸福的生活莫過于跟爸爸媽媽在一起！這個道理是個孩子都明白，卻又有幾個成年人 懂得呢？
坦白地說，現(xiàn)在回想起童年生活，我仍然覺得跟孤兒差不多，有父母的孤兒很多時候比孤兒還可憐些。至少人家對于沒有父母認(rèn)命，不會失望。我們呢，有父有 母，只是偶爾出現(xiàn)在你眼前，通過電話線能聽到他們的聲音不說偶爾還會在出現(xiàn)在你眼前，讓你渴望讓你盼望的愛卻始終如鏡中花水中月。
真的，我現(xiàn)在只要看到父母不在身邊的孩子就特同情他們，那些借口讓孩子過上幸福生活而拋下他們卻還要孩子感恩戴德的父母讓我打心眼兒里瞧不起。
行走在大街上，暮靄紛紛，兩邊的店堂明亮，衣著光鮮亮麗的男人女人進(jìn)進(jìn)出出，霓虹開始閃爍。這個城世永遠(yuǎn)華麗，這個城市的我一直孤獨。
劉孟倫今天打了兩個電話約我吃飯都沒去。不是怕他，光屁股就在一起有什么好怕的，我是擔(dān)心失去了這個朋友。彼此靠近的目的不一樣，事情的走響肯定就不一樣了。我不是個意志很堅定的女人，特別是面對優(yōu)秀男人。我怕一但把握不好上了床而又沒愛上他，這份友誼就完蛋了。
與那樣一個男人，作朋友遠(yuǎn)比作情人要長久得多。
是，我三十歲了還沒淡嫁出去；是，我三十歲了還經(jīng)常找個男人談?wù)剳賽�；是，我三十歲了還希望找個自己愛的也愛自己的男人結(jié)婚。這有錯嗎？心愿素樸得再 普通不過：只愿今生結(jié)一次婚、生一個娃。神靈如不能讓我心愿實現(xiàn)，我寧可孤獨沉溺自我，這輩子就當(dāng)自己靈魂的主人不好嗎？勝過把身體交付一人再把心靈交付 另一人分裂地活著的強(qiáng)吧？
回家，打開防盜門，踢掉鞋子，倒了杯冰水一氣灌下，這才取下脖子上的白色絲巾，任其曼妙飄落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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