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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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中間的牧場上，幫錦美朵開得正艷，像一條大花毯，平整地鋪在綠色的草地上，兩邊的雪山連綿起伏，山尖上的銀白在陽光下如鉆石一般熣燦。
一年一度的賽馬節(jié)就在河谷里舉行。
牧場上一夜間冒出了一座帳篷城。帳篷的位置按照事先約定，一個村一個村挨著排列，各村地界外用小繩子攔一下作為標(biāo)志。村委會的帳篷搭在中間，其它小帳篷則散落在四周。
草原上過節(jié)的帳篷跟平時用的帳篷不一樣。平時用的帳篷是牦牛毛編織的，暖和但不美觀。賽馬節(jié)，草原上最隆重的節(jié)日，忙碌的接羔季節(jié)剛剛過去，該活的活了該死的也死了，牧人不再擔(dān)心，當(dāng)然可以盡情地狂歡，把自家最好的帳篷拿出來搭上。清色的白帆布，上面用其它彩色的布鑲著吉祥圖案，無論帳篷大小，中間一律會伸出個鐵煙囪。最漂亮的帳篷是嘉洋家的。嘉洋的爸爸是我們這片草原上最有名望的人物，因為他家世代行醫(yī)。我們住的這個地方雖說是個行政鄉(xiāng)，但人少草原大，平時從這家的牧場到另一家的牧場，馬兒少說也得跑上一天，更別說去縣上了，所以小病小災(zāi)的都是去嘉洋家拿點藥完事。極少數(shù)會直接付錢的，大部份都是用酥油、皮子等物抵帳的。
以物易物在我們這兒仍然是主要的交易手段。
嘉洋家今年的帳篷一搭起來，就吸引了牧人們的眼球：白底鑲著紅色的八寶圖案，兩室一廳、旁邊還帶個廁所。在天當(dāng)被地當(dāng)床的草原上，男男女女都是隨便拉隨便撒，哪里會有專門的廁所啊，就是定居點的房子也沒聽說修有廁所的。所以現(xiàn)在嘉洋家的帳篷居然帶個廁所，那簡直就跟天上掉下顆星星一樣稀奇。
這樣的豪華的帳篷在我們草原上是第一次見到，所以帳篷剛搭好就有“家長”提著青稞酒、啤酒、酥油茶等物過去，說是請醫(yī)生喝酒，其實就是想看看人家的帳篷。而沒多久，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醫(yī)生家的帳篷是他兒子嘉洋從內(nèi)地訂做的。而嘉洋還沒回來，據(jù)說是買不到飛機票。
其實帳篷漂不漂亮還有另一層意思。過去，流動的帳篷就是牧人的家，一個家庭富不富裕，除了女人身上的穿戴外，就是看你家過節(jié)時用的帳篷好壞了。如果在這個青稞酒撒歡的日子里你家還是一襲黑帳篷，主事的家長是會被人瞧不起的。一個被人瞧不起的男人在草原上就跟老鼠一樣，只能躲在洞里活動。
大哥從嘉洋家的帳篷回來時，已經(jīng)有些醉了，走路都腳敲腳的，二哥本來是要扶他躺下的，他卻站在帳篷中間兀自睜著眼睛，問正削肉吃的阿爸。“阿爸，醫(yī)生家的帳篷真漂亮啊。”
“羨慕就努力工作，你們要是不一天到晚為個女人爭來打去的，多養(yǎng)了幾頭牦牛啥都有了。”阿爸說。
正燒火的嫂子立即紅了臉難堪地低下了頭。我家只有大哥二哥兩個男孩，娶了一個嫂子共同生活。這本來是好事，兄弟不用分家，所有財產(chǎn)只會增多不會減少。在我們這兒，大部份的家庭都是這樣組成的，很少聽說有兄弟爭一個女人打架吵架的。而我大哥二哥就常常為嫂子給誰多倒了一次酒、給誰多說了幾句話而生氣，甚至有次因為嫂子給放牧的二哥織了條腰帶、大哥生氣半個月不理二哥，喝得醉兮兮的鬧著要跟二哥分開過，最后還是阿爸出面把大哥罵了一頓才完事。
在大哥二哥和嫂子的家事上，阿爸感覺很沒面子。他總覺得是自己沒有教育好孩子，才導(dǎo)致了兩個兒子為爭女人鬧分家這樣沒出息的事情來。是的，在我們這兒，分家是件很丟人的事。一個家分成幾份，就像一朵花裂成了幾瓣一樣，再不是完整的，作為主事的家長，是會被其它家長笑話教子無方的。
雖然最終我們家沒有分成幾份，但大哥二哥總是隔三差五的鬧一次，讓阿爸很生氣卻又無可奈何。私下里我就聽阿爸阿媽抱怨過嫂子不會做女人，太自私了，沒有處理好兩個丈夫間的關(guān)系，讓兩個男人為她爭風(fēng)吃醋，讓阿爸沒有面子。
在我們這兒，女人嫁人后不再是自己，你是妻子、母親、媳婦混合體，而這三者就是公平、大度、慈愛的代名詞，而作為一個女子的小心眼、耍賴等，在結(jié)婚之后就得收起來。嫂子，說實話，她并是個特別勤勞能干的女人，但她也不是壞女人。她只是還沒完全從姑娘的角色轉(zhuǎn)入主婦的角色而已�？赡芤舱驗榇耍鸥尨蟾缍缧膭影�。
大哥把散落在肩上的辮子甩到身后，一轉(zhuǎn)身看到洗鍋的我，說：“爸拉，舅舅托的人呢？是不是還是不成��？”
我的脊柱下意思地僵了一下，瞬間往下彎得更深。我知道，只要爸拉說了大哥，大哥就會把我扯上，因為家里只有我是爸拉唯一的軟肋。用我去抗擊爸拉，不著痕跡卻又最能湊效。
果然，爸拉看了我一眼，深深嘆了口氣，他把刀插在肉上，背著手出去了。
我站起來，盯著肉上顫巍巍、亮閃閃的小刀，心底的悲哀如霧彌漫。
阿媽把打好的茶倒進銀質(zhì)的殼里，過去放在灶的旁邊，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讓茶保持溫度。“旺多拉，瓊吉惹你了嗎？你刺她的痛處干什么？”
“沒有，阿媽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隨便說說。”大哥嘟嘟嚷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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