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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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張學良在臺灣此后的幽禁歲月情形,本書撰述者周海濱于2010年3月6日在北京貴賓樓飯店訪問了張學良的侄女張閭蘅。張閭蘅是張學良五弟張學森的 女兒,香港來來速遞貨運有限公司董事。1967年,張閭蘅從美國留學回來后先在香港工作了幾年,遂往臺灣小住一段時間。張學良的子女都不在身邊,她與妹妹 張閭芝便成了大伯張學良最親密的家人。在張閭蘅眼里,大伯張學良性格活潑,但一生坎坷,大半生活在沒有自由的日子里,他是一個喜劇人物,卻活在悲劇里面。
我第一次見到我的大伯、大媽大概在1954年。我在臺灣上小學五年級的那年,有一天,接我上下學的三輪車夫給我一張紙條,說媽媽讓我放學后直接到臺北 中心診所找她。我到了診所一看,全家人都在。一問才知道,我們是來看“大伯、大媽”。媽媽告訴我,大媽生病要住院開刀,大伯、大媽才從山里來到臺北。
但是這一次,我并沒有和大伯、大媽直接碰面,而是偷偷地看。全家人都是高度集中地等待著他們的到來,一聽到廊道有動靜,家人都貼在門縫往外看。我只是看清了大媽的模樣,而大伯只看見了背影。
那時候我真的無法理解:大伯、大媽就在眼前,干嘛不能直接去見面呢,我怎么也無法將課本中的“張學良”與大伯聯(lián)系在一起,為什么大伯、大媽也在臺灣, 卻不能與我們來往呢?后來我才知道,大伯、大媽從1946年11月被押往臺灣后,一直幽禁在新竹縣竹東的一個人煙稀少的山里。
我第一次將大伯、大媽的模樣凝刻在記憶中,是我上高中時。大伯、大媽從高雄搬回臺北,但還是不允許與家人見面。記得一個星期天,迪克(盧致德)約我們 一家去做客,他家隔壁住著董顯光(原“駐美大使”),聽說那天大伯、大媽會到董顯光家做客,這次,我們是隔著大玻璃窗觀望。我終于看清了大伯的模樣:個頭 不太高,有些發(fā)福,頭發(fā)灰白,幾乎掉光了。哦!這就是張學良?我的大伯!這就是奶奶、父母牽腸掛肚時時念叨的大伯,我怎么也想象不出當年“英俊少帥”的樣 子。
高中畢業(yè)后,我到美國留學。1965年是我留學后第一次返臺省親,也正是這一年,我在家中與大伯、大媽見了面。聽家人說,大伯、大媽搬到臺北后,在北投復興崗建房,與過去相比,稍許自由些,大伯到臺北市區(qū)總會來家坐坐。
1967年,我回到臺灣,我們在臺灣的親人,大大小小好幾十口人,如果聚在一起,真是不一般的熱鬧。1965年開始,大伯、大媽基本上有自由了,每星 期起碼來我們家三到五次。在大伯、大媽家里住的沒有別的親人,除了一位跟隨他們同生死共患難的、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的吳媽,其余“服侍”的人,都是派來的 看守特務。每次到我家來,他們總要弄出很大的“動靜”。一群時刻跟隨的“服侍”先進家立轉(zhuǎn)一圈,看有否陌生人后,便在門外警戒,有時甚至坐在屋里,面無表 情地聽我們家人聊天。
在大伯家的外圍,也布滿警衛(wèi),不讓外人靠近。我們平時不能常去大伯家,偶爾去了,家人總要再三交代,說話要小心,隔墻有耳,不能口無遮攔,免得給他們 添麻煩。當時我真是無法理解,看著他們宛如生活在“鳥籠”中,心里很壓抑也很氣憤。大伯的“自由”是很有限的,來往的朋友也少得可憐,除了家人,只有張 群、張大千、王新衡、大衛(wèi)黃(黃仁霖的兒子)等幾家可以走動。大伯每次外出都要提前報告,出門時,總是兩輛車,前一輛是大伯、大媽,跟隨的一輛就是便衣特 務或警衛(wèi)。
大伯似乎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被人監(jiān)視的生活,他很坦然,依舊與我們家人大擺“龍門陣”,聊到高興時,笑聲朗朗;蛘呃覀円煌ハ吗^子,邊吃邊聊。我就是 從那時起,才真正認識了我這位“鼎鼎有名”的大伯,我與大伯的感情,也是在這段時間的交往中、在聽他的講述中慢慢建立起來的。
現(xiàn)在想起那段與大伯、大媽在一起的時光,令人難忘。大伯家在北投,那塊地皮是他買的,那棟房的格局是他設計的,他自己花錢蓋的自然傾注了他的情感。每到年三十,我們與大伯、大媽一起在北投過年,平時他們家冷清寂寞,連玩牌都不允許。這一天可以例外。
所以,大伯、大媽最開心的日子是逢年過節(jié)。大媽忙里忙外準備年夜飯,她燒得一手好菜,中西餐都很拿手,尤其是西式蛋糕更是一絕,小巧精致、香甜誘人。 吃過年夜飯,大伯帶頭玩牌,別看他的視力聽力均不好,每次贏家總是他,我們口袋里的“紅包”還未捂熱,大部分的壓歲錢都回到他手里,看我們沮喪的樣子,他 呵呵一笑:“耍錢,你們差遠了,我是拜過師的!”有時,玩過了通宵,亦不知疲倦,而我們都東倒西歪了。大伯,天性愛熱鬧、愛玩、愛生活。
后來我在香港定居了,往返臺灣很方便,只要我回到臺灣,大伯幾乎每天都來,他往屋里一坐,打開“話匣子”,奶奶、媽媽、我們都成為他的聽眾,講他的童年、他在東北的往事,講祖父張作霖的趣事,偶爾也會講起囚禁生活中的逗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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