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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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小雨。
施妖推門走進高陽的房間,將她從北京特意為哥哥帶來的衣服輕輕地放到了床頭。高陽睡得很熟,施妖并沒有去叫醒他。
昨夜為了南京大局的細節(jié),那頓飯整整拖了六個小時,早上五點多才散席。在席間高陽安排了所有人的工作,并對中途可能發(fā)生的變故做出了分析。早上六點,八人才分三撥找酒店入住。施妖跟高陽兩人一組來到了上海景福大酒店。
高陽現(xiàn)在寒病纏身,雖然天氣仍然悶熱異常,但他睡覺的時候總是要裹著被子。施妖輕輕地將被子向下拉了一點,露出高陽身上的那道長疤。
她想伸手過去摸下,但又擔心打擾了哥哥睡覺,于是只是看了看就將被子蓋好,走到窗前,拉開了窗簾。
“徐老弟,你在家也享了十幾年的清福了,這次為了老哥的忙,就再出一次江湖吧!”在另一家酒店當中,丁八爺做著跟施妖一樣的動作——拉開窗簾。
房間中還有兩個人,關(guān)嘯垂著雙手站在門邊,姿態(tài)乖巧異常。
一個頭發(fā)灰白的老者側(cè)靠在床頭,以沉默來回答丁八爺?shù)膯栐挕?
“徐老弟?”丁八爺又招呼了一聲。
“八爺!現(xiàn)在手藝人滿地都是,何必用我這副老骨頭呢!”
丁八爺走到窗前坐下隨后笑道:“我這檔子事,天下除了你徐辨土老爺子外,無人能當!”
徐老頭長嘆了一聲,隨后將目光轉(zhuǎn)到了掛在門邊的煙袋上,還未等他起身,一旁的關(guān)嘯早已察觀明白,早早地將煙袋送到了徐老頭的手中。
“徐叔叔!您就幫幫我?guī)煾赴!”關(guān)嘯一邊給徐老頭點煙袋一邊說道。
徐老頭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在北京懷柔,有兩個手藝人,雖然不在八爺你的堂口下插香,但掛的都是昆侖山的牌子,都是按祖宗規(guī)矩辦事的高手,為首的一個姓胡,他與我還頗有交情,如果我說是盜門當家人想請,我想……”
還沒等徐老頭把話說完,丁八爺便搖頭道:“千門在北京插根已久,與當?shù)氐慕硕嗌俣加行┙浑H,而且不在堂口我不放心!”
徐老頭想了一下又道:“湖南陳家的大小子手段也異常地高明,比我徐老頭強上百倍,八爺為何不喊他過來,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堂口當中。俊
丁八爺晃了晃腦袋苦笑道:“老弟就出山一次吧!晴丫頭與嘯兒都參與其中,如果老弟不出來幫忙,老哥恐怕真托不住了!”
徐老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隨后將煙袋在床頭柜上輕輕地磕了磕道:“好吧!但我封了鏟子多年,手上的準頭已經(jīng)差了很多,你再多喊幾個人幫我!”
丁八爺點頭道:“好!關(guān)嘯,下午就送你徐叔叔去南京!
“師父,您呢?”關(guān)嘯問道。
丁八爺看著窗外道:“我要留在上海,如今八門匯聚,為的就是我盜門嘴中的肉,為師老了,老得幾乎忘記了江湖,這么好的機會,我一定要與這些后輩們玩上一玩!”
施妖只在高陽的房間中坐了五分鐘就走了,她并沒有叫醒哥哥,她有她的事情要去辦。施妖剛走出房門,躺在床上的高陽便睜開了眼睛——原來他早醒了!
拿起手機撥通了沈舒原的電話。
“大姐,我要去辦點事情,過幾天回來再去看你!”
沈舒原并沒有在電話中說一些注意身體的話,只說了一個“好”字,隨后兩人都拿著電話陷入了沉默。
“回來的時候弟弟送份大禮給你!”高陽說罷掛斷了電話。
掛斷電話后,高陽掀起施妖為他掖緊的被子,下床走到窗前,細雨如線,貫穿天地。俯視著樓下為生活而忙碌的人群,高陽想起了師爺李文鹿的一句話: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人不是為了自己而活!”
門鈴聲響起,打斷了千門主將的思緒。
“您好!酒店的早點送來了!”
高陽苦笑,這招也太老了。不是送早點就是換被單,難道警方就想不到別的辦法進房間嗎?
“稍等!
高陽一邊向門外招呼,一邊走到床邊將衣褲穿戴整齊,然后點燃一根香煙對著門道:“進來吧!門沒鎖!”
門沒有反鎖,施妖走后高陽下地就光看雨了。
最先進來的人一身服務(wù)員的打扮,但走進房間后高陽就笑了。
老熟人了,陳亞男。
高陽看著強壓制激動之態(tài)的女警走進房間后便笑著舉起雙手:
“恭候多時!”
雨整整下了一天,當天下午,千門主將被捕的消息便傳到了盜門的耳中。
現(xiàn)在不光是外門行在官方安插眼線,就連一些自譽為黑道的野路子選手都是如此,有些是從小培養(yǎng)的,也有些是靠錢砸進去的,但這筆投資性價比很高。大明朝著名的錦衣衛(wèi)劉守有就是當時盜門安插在朝廷的眼線。劉守有本是名臣之后,可惜因為祖上兩度被朱家在公案中處辦,對大明朝也就有了想法,盜門也正因此才有了下手的機會,
“移宮案”就是盜門通過劉守有在宮廷內(nèi)演繹的復(fù)仇計劃,可惜由于魏忠賢的介入導(dǎo)致了事情的發(fā)展方向發(fā)生變化,從而衍生出無數(shù)的變故。歷史往往都是這樣,一個小人物在不經(jīng)意間便讓它改寫。
說起劉守有,又想起來了,這孩子在《金瓶梅》中也是一個很重要的角色呢……
丁八接管南北兩盜后,對眼線問題尤為重視,幾十年來他安插在全國的盜門公務(wù)員已近四千人。如果不是逮捕千門主將的事情上面壓得死,估計早上就能傳出消息來。
接到這個消息后,丁老爺子愣了好半天。
他留在上海的目的就是與其他外門行周旋一番,這對手中最有分量的就是這位年紀輕輕的千門主將了,結(jié)果……被警察抓去了。想到這里,丁八爺忽然想起在湖州關(guān)嘯跟高陽斗的時候曾經(jīng)因警察參與,這次……
老頭子馬上給剛在南京下飛機的關(guān)嘯打電話,想著如果這事真是這個沒出息的小兔崽子干的話,就立馬廢了他,這也太掉盜門的面子了。
自己徒弟是不敢跟自己撒謊的,丁八爺這個自信還是有的。所以知道這件事與關(guān)嘯無關(guān)后,火氣也就消了,但情緒的失落還是避免不了。
幾十年了,從民國柳七爺歸隱之后,這個江湖已是他丁八爺?shù)慕!有一種寂寞尤其難耐,那是一人登頂后的孤獨。
外八行人才凋零,收手的收手,洗白的洗白。就算有些能人還能堅守著山頭,但已沒有早些年那種縱意江湖的情調(diào)了。
丁八爺還以為自己這輩子也無法再轟轟烈烈一次了呢,就在那時他聽到了高陽這個名字。
“武挑滄州府,血字怯群雄!”
“文斗北京城,京師占門戶!”
這些類似于評書開場白的詞都是丁八爺根據(jù)高陽出道以來的幾次大事編排的,看到外門行能有年輕人出來縱意江湖,丁八爺很開心,雖然不是他盜門的弟子,但起碼也說明了江湖沒有變,無論到什么時候江湖還是那個江湖。
高陽華亮二人的大手筆,也喚起了丁八爺本打算安享晚年的心。
可是……就這樣完了?本來還以為繼民國七公子的轟轟烈烈后,外門行的江湖能重新光耀一把呢,結(jié)果這么一個重量級的傳奇人物就以進局子而完結(jié)了。
丁八爺在屋子中轉(zhuǎn)了半天后拿起電話簡單地說了兩個字。
“撈他!”
就在千門主將丟鞋落水被警察所擒的當天晚九點,沈家的內(nèi)衛(wèi)保鏢經(jīng)理趙義站在沈舒原的病房外,焦急地等待著七次敲門后的回應(yīng)。
沈大小姐并沒有睡,她睡覺時門外的黃燈會亮起,這樣無論多大的事情下屬都不會去打擾。而現(xiàn)在亮的是綠燈,綠燈說明沈舒原在休閑。趙義到沈家十幾年中,從來沒有趕上過一次沈舒原在自己的作息時間中按錯指示燈的,所以他才敢在外面一直敲。
要是平常的事情趙義當然也不會如此執(zhí)著,這件事實在是太大了。
叮!一聲輕響后,門鎖緩緩打開。
“進來!”沈舒原終于回應(yīng)了。
趙義推門進屋后見沈舒原正斜靠在床頭上看書,當下便走到墻邊將吊燈的四圍小燈也打開,散射光線下,房間頓時又亮了一些。
“大姐!”趙義見沈舒原并沒有放下手里的書,便招呼了一聲。
“坐,說吧,我看完這段!”沈舒原的目光仍停留在書本上。
“高兄弟那邊出事了!”趙義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穩(wěn)一些,說罷還馬上加了一句,“不過事情不算辣手!”
趙義設(shè)想過好多種沈舒原聽到此消息的神情,甚至他都有了叫醫(yī)生緊急維護的準備,可出乎意料的是,這個消息并沒有給沈大小姐帶來任何的情緒波動。
趙義愣了一下,還以為沈舒原沒有聽清楚,于是又說了一遍。
“什么事?”沈舒原的目光仍然在書本上。
“在酒店被警察堵到了,直接帶到總局了。哎,都怪我,前天就不應(yīng)該讓他走。上次他在上海鬧出這么大動靜,這次肯定會被挖底的!”趙義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沈舒原的表情。
沈舒原放下手里的書,看了一眼趙義,然后道:“你打算怎么辦?通過公司的關(guān)系去活動,還是?”
趙義接過沈舒原的話頭道:“我自己在官面也有一些朋友,不過七百多萬不是小數(shù)目,那些人肯定插不上話!
聽到這里,沈舒原便明白了趙義話里的意思,于是道:“青竹這次回來,便給公司在形象上造成了一些影響。小陽的一群朋友個個都是能獨挑大梁的主,這次的事咱就別跟著操心了!”沈舒原說罷,又拿起那本黑皮的小說看了起來。
沈舒原的神情和話語顛覆了趙義在門外所有的設(shè)想,沈舒原語罷近三十秒的時間,趙義都是愣在那里!
記得兩年前高陽與柳七爺做局消失在長白山二道白河的時候,沈舒原調(diào)用了自己身邊所有能用的江湖人介入,自己的警衛(wèi)力量抽調(diào)起碼有70%,可這次……
“放心吧,我對他有信心!”沈舒原最后一句話算給趙義解惑了,雖然趙義心中有太多的不明白。
走出沈舒原的房間,趙義輕輕地將門帶上,剛邁出一步后就發(fā)現(xiàn)走廊當中的光線一變,回顧之下趙義發(fā)現(xiàn)沈舒原病房門上指示燈已經(jīng)變成了黃色。
上海外灘永利商務(wù)會館,三樓豪華包間當中,丁八爺居中而坐,看著眼前的幾個盜門梁柱。
“建偉,這次的事情就交給你了,關(guān)系滲透的時候要隱蔽,不求必須完成,但愿能達到預(yù)期的效果就好!”丁八爺看著坐在自己右側(cè)的年輕人說道。
李建偉點了點頭,雖然他有太多的不理解,但他不會問,只會執(zhí)行。
李建偉在得知老當家招呼自己的時候還擔心萬分,生怕是因為上次丟了工作手冊的事情遭到處分,沒想丁八爺竟然對那件事只字未提,而且還安排給他一個新的任務(wù)。
建筑工地的抽水填料工作還在進行著,但每天也就是那點事情,交代下去屬下盡可以去照辦了,正無聊的時候,上面有新的任務(wù)安排下來,本來是值得高興的事,但李建偉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高陽他太熟不過了,他比自己名義上的師兄關(guān)嘯更早地知道高陽這個人。幾年前就是因為這位年輕的千門主將的大手筆,改版了灰鴿子。正是因為灰鴿子的內(nèi)部變動,便直接導(dǎo)致了他表叔的電信公司虧損。
又過了一年,還是因為這個人,李建偉的一個朋友的行會,被驅(qū)出北京城,轉(zhuǎn)到河北落腳。李建偉雖然在丁八爺面前畢恭畢敬的,但到了江湖面上,也絕對是一號人物,盜門外事堂的主事人是自己的另一位表叔。社會上依附他生存的野路子不敢說遍布全國,但數(shù)量也不少。高陽的這些行為很讓他掉面子,不過在得知關(guān)嘯在湖州斗法敗給高陽之后,李建偉找回場子的心便淡了不少。
不過這也絕對不是因為他對這個總跟自己過不去的人的看法有所改變,只是稍感自己的能力可能不足翻場而已。但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老當家為什么要讓自己想辦法撈他。
進局子好啊,進去了自己的恨也解了?涩F(xiàn)在……
丁八爺示意李建偉可以離開。
當李建偉走后,屋子中剩下的都是盜門手藝堂下的精英。
“近幾天,多吃本地貨,但不要吐,壓一些,動靜鬧大點。對了,本地兄弟放假,帶著老婆孩子情人一類的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從外省喊點人手來做!”
丁八的交代仍然是那么簡單,沒有因為沒有所以,只有行動。
所有人都出去后,丁八靠在軟沙發(fā)上看著屋頂仿佛是在自語:“我是不是走入了死角,如果這要是千門的一個局,我這半只腳可就算掉進去了!”
“干爹,不如晚上我去聽聽!”
屋子中竟然還有一個人。而且還是個女人,但幾十平方米的包間當中,半眼可望全,這人在哪里?聲從何來?
“也好,不怕他有螳螂計,我若黃雀只在前!”丁八笑了起來,他自己感覺這樣快意的笑聲太久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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