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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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群擦擦額角上的汗珠,恭聲道:“是,現下并不是牡丹花開的季節(jié),下官眼拙,必是錯怪了顧二公子,連累了顧三公子,下官愿意親自護送顧三公子回雙禧園,向顧家賠個不是。”
沈群處事謹慎,揣度圣意滴水不漏,怎會不知太后娘娘的意思?這明顯是給皇上搭臺階下。
果然,太后娘娘說完就將眼睛瞟向了朱鉭:“吾兒,你怎么看?”
怎么看,什么怎么看?您老都把話給說完了,我還能怎么看?
朱鉭頂不服氣,扁著張臉,兩邊腮幫都鼓成了包子:“母親說是誤會便是誤會,母親說怎么著就怎么著,做兒子的不說二話。”話說得陰陽怪氣,看人的眼神更陰陽怪氣,朱鉭不敢和太后斗氣,直把一雙大眼睛瞪向沈群。沈群跪在一旁狂擦汗,就差被皇上盯成篩子了。
天家這口飯?zhí)缓贸浴?
太后娘娘冷笑了一聲:“你這話里的意思,是怪我這老不死的東西多管閑事嘍?”
朱鉭連忙道:“兒子不敢!
太后娘娘睨他一眼,向沈群抬抬下巴,沈群當即會意,著人替顧玉犰解了綁,又親自攙起來,顧三公子被一路人呼啦啦地擁了出去,隔了一會兒,守在太后娘娘身邊的宮女也都走了大半,只剩下幾個近身伺候的宮人和嬤嬤在遠處候著。
是該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太后娘娘放下凈白瓷的茶盞,目光轉圜看向那盆盈盈郁郁的絕色雙姝,靜了靜,才悠然道:“皇兒,路是你自己選的,詔書也是你自己弄錯的,做錯了事總得自己來承擔,丞雪這孩子千般好萬般好,最不好的地方就是打小護著你,你回頭想想,哪一回闖了禍不是人家姑娘給你擔著?你從前是太子,如今是皇上,位于九闕之上,可不能再那么任性。顧家門第雖遠不及慕閣老,但畢竟也是在御前行走的皇商,都是你的子民,你這樣折磨人家,還像話嗎?”
“可是不能因兒臣的過錯,就誤了丞雪的一生。母后,兒臣喜歡丞雪,如今她要嫁給別人,兒臣不高興!敝煦g的態(tài)度終于軟了下來,想想這一紙之差,他也委屈。為什么做皇帝就要金科玉律地守著,為什么發(fā)了詔就不能改了呢?丞雪到底是無辜的啊。
“你不高興,明兒就可以不上朝了?你不高興,就可以去把顧家的家底也抄干凈了?”太后娘娘不怕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教兒子,這皇帝自小聰明伶俐,深得先帝寵愛,可是寵來寵去,卻積了一身壞毛病,必須得改。
“我……”朱鉭囁嚅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太后娘娘看出他這是動搖了,才輕嘆一聲,道:“你啊,顛來倒去,只管著自己這點心思就胡亂替人拿主意,可曾想到要親口去問問丞雪自己是怎么想的?”
“丞雪自然是愿意和我一起的,我們從小在一起青梅竹馬,這些事情不早就定下了嗎?”
朱鉭想當然地沖口而出。
“是嗎?”太后娘娘不可置否地收回目光,淡聲道,“慕丞雪,你可都聽清楚了?”
朱鉭心下一沉,順著太后娘娘的目光回過身去,一眼就看見了站在月桂樹下那抹素凈的人影。
慕丞雪站在樹影下,也不知多久了,她遠遠地望向這邊,鳳目幽深,一語不發(fā)。
即便是到了太后娘娘跟前,她也還是沉默的。
她的心頭很亂,雖說一早知道是朱鉭下錯了詔書,她心里還是很不舒服,就像他說的,他做錯了事,為什么卻要她來承受……可是,從小到大,不都是她替他擔著的嗎?他喜歡她,不就是因為她能干出挑?喜歡……
這話若是放在十天前她還能相信,可是眼下——他若是真的喜歡她,又何必來折辱她?
她想起入宮請駕的那一幕幕,太后居高臨下,像看螻蟻一般看著她,那深井般的眼底滿是忌憚與防備,那樣的眼神,她又怎么會讀不出。太后娘娘冷冷地瞧著她,道:“為你走一遭也不是不可,但從今以后,你要遠離鉭兒,離得越遠越好!边@就是條件。
一山不容二虎。這番話說得很清楚。
太后不喜歡她,不想她入主東宮成為皇后,不想慕氏添翼,位居皇戚。
許多的不情愿,令她覺得賜婚的圣旨原是歪打正著。擬詔的那位,是新晉的探花郎,這探花郎是吏部尚書蘇朗的得意門生,而蘇朗,又是太后娘娘的表兄。這樣簡單的關系,也只有皇上不會深究了吧。眼前這個兇悍的老太婆,說到底也是他的娘。
“回稟太后,這盆絕色雙姝確實是我慕府所有,卻不是顧二公子偷去的,而是由丞雪親手相贈,我二哥可以作證的!彼竽锬锱c朱鉭站立的方向盈盈一拜,眼睛卻不再看他,“夫婿是皇上為丞雪千挑萬選得來的,想必自有不凡之處,丞雪對這門婚事很滿意!
她素來強悍,如今卻在燈下縮成了小小一團,凄惶無助的模樣令朱鉭的心一下子就空了。
很滿意?她居然說這樣的話?他們明明是兩小無猜、兩情相悅的,這么多年她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意,可是她卻要這樣說?這是在怨他嗎?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外人,她居然敢拂他的面子!朱鉭騰地跳起來,一下子沖到了慕丞雪跟前。
紫袍之下,明黃的靴子在她面前晃動。有些刺眼。
“慕丞雪,這都是你的真心話?”他目光灼灼地逼視著她,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褪卻了一身孩子氣,像個初初長成的男人。
“丞雪不敢說謊。”慕丞雪緩緩抬頭,不卑不亢地回望過去。
“你、你是在故意氣我嗎?我知道這是我的錯,但也不是不可挽回,我只要……”
“只要做什么?皇上,你還不明白?君無戲言啊。”
是的,君無戲言,除非把顧家一記悶棍全打死了,他才能將慕丞雪重新婚配,他才可能與慕丞雪共結連理,他總是毛毛糙糙的,做事情不顧前也不顧后,誰承想害來害去竟害了自己。
一出鬧劇,如塵埃落定,朱鉭像泄了氣的牛皮燈籠,軟趴趴地走回去,癱倒在座位上。
他很想問問慕丞雪究竟有沒有喜歡過自己,可走到這一步,問或不問皆已是徒然。
“既然是一場誤會,這花就物歸原主吧;蕛海汩L大了,再不能這般胡鬧!碧蟮挠柍饴犉饋砗苓b遠,遙遠得像一陣晚風,過去無痕。可朱鉭的心里,卻是驚濤駭浪翻了天。
慕丞雪揣著三萬兩銀票,抱著失而復得的絕色雙姝,和彤影連夜趕回了慕府。
慕二爺慕從瑯正攜著小老婆夏姨娘在后門守著,看見慕丞雪主仆二人趕緊讓門房拔了閂子將人引進來。拉著妹妹好好地打量了一番,確定完好無損,他才大大地松了口氣,接著便扁起臉抱怨道:“小妹你也真是的,說也不說一聲就往宮里跑,這事要是給大哥知道了可怎么辦?我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但好歹也顧一下哥哥們的感受,你看看,二哥我這一夜擔心得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白頭發(fā)都多長出幾根來,嘖嘖……”
慕丞雪把流風手里的花盆接過來轉而塞進慕從瑯懷里,用力推了他一把:“我就是不想讓大哥知道才自己一個人去的,難道還巴望著二哥你能替我出頭?”
慕叢瑯抱著那盆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干脆一轉手又交給了夏姨娘:“一家人不說兩姓話,二哥是沒用,但也不至于要拿小妹的終身幸福開玩笑,怎么樣怎么樣?太后怎么說?皇后的位置還保得住嗎?皇上回心轉意了嗎?我還有機會做國舅嗎?”
慕丞雪被他噎了一下,當即將粉臉一沉:“二哥,我可從來沒說要退了顧家這門親!
慕叢瑯一怔:“你既然不是去退親,那為何要把這花拿回來,反正左右不過你的嫁妝,遲早也要送出去的。小妹,你一向有主張,二哥我看不懂,你不是與當今圣上青梅竹馬嗎?人都知道那皇位是留給你的,為什么不去爭一下?”
慕丞雪走幾步,他就跟幾步,他跟著,那夏姨娘也寸步不離地跟著,手里還抱著一盆死沉的牡丹花,面不改色心不跳。一行人轉朱閣,低綺戶,從后花園一直逛到了慕大小姐的閨房,慕丞雪卻還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小妹,你倒是說話。磕闶窃趺创蛩愕?”慕從瑯死皮賴臉地擠進小妹閨房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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