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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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一個冗長的夢境。
坑三姑娘夢見了帝君,帝君恢復(fù)了男兒身,白玉束發(fā),周身烈火炎炎,映得一張絕妙的面容艷如星輝,充斥著致命的吸引力,就如那日給她沐浴時一樣,她不由得看得癡了。只是此時他眉目中隱隱透出暴虐之氣,又讓人心生畏懼,不敢靠近一步。
他的對面有個灰衣的女仙,面容艷麗,抱著個大酒壇,衣領(lǐng)開得有些低,傲人的上圍若隱若現(xiàn),毫無形象地抱著酒壇灌了一大口酒,透明的瓊漿頑皮地從嘴角溢出,劃過凝脂般的下巴、脖頸,沒入胸前的深溝。她放下酒壇,擦了擦嘴角,邪邪地大笑:
“炎天的炎天帝君,也不過是只亂發(fā)脾氣的鳥兒,看姐姐怎么教訓(xùn)你。”
帝君怒極,周身烈焰更盛,幾乎燒紅了九天。那灰衣的女仙不緊不慢,卻突然從酒壇里抓出一條白色的靈蛇,那蛇張著大嘴,“呼”地噴出水柱,頃刻澆滅了帝君身上的火焰。
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頓時在天際蔓延開來,帝君不可置信地看著女仙,眉目中的暴虐之氣漸漸隱退:“你到底是誰?”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赦令山江月朦,就是你姐姐我!迸晒笮Γ`蛇的頭,“我釀的酒怎么樣?”
“酒能助火,為何還能滅火?”帝君不解,要知道這三界內(nèi)能滅他炎火的人沒有幾個。
“姐姐我滅的不是你身上的火,而是你心里的火!迸尚χ,帶著一絲邪氣,“怎么樣?我的酒香不香?”
“酒……”帝君聞著充斥了天地的甘冽香氣,眼簾變得有些沉重,“你的酒有問題!
“沒問題怎么治你?”女仙抱起酒壇灌了一口酒,笑得燦然:“小鬼,好好睡一覺吧。心事太重可不好!
她話音剛落,帝君果真一歪頭直直地倒在地上睡著了。
女仙抱著酒壇走到帝君身旁,蹲下來摸摸他的臉,喃喃道:“小鬼,長得倒不錯,姐姐我看上你了。喝過我的酒,就不許再喝別人的酒了,喝別人的酒都要醉的,因?yàn)檫@世間,除了姐姐我這里,再無好酒了。”
看到這里,坑三姑娘終于明白帝君為什么沾酒就醉了,那是這個女仙給他施的咒。同時她對女仙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真想沖過去抱著大腿喊一聲:“姐姐,快教我怎么吐帝君一身的酒,快教我怎么才能稱心如意。”
畫面消失,換了個場景,仙界的酒宴上,那巾幗不讓須眉的女仙抱著酒壇,跟一眾仙君拼酒。
女仙漸漸有些醉意,一個仙君過來親昵地?cái)堉傻募绨,舉著酒壇輕佻道:“朦兒妹妹,跟他們都喝過了,怎么也輪到我了吧?來來來,我們來個痛快的,干了這一壇!
帝君黑著臉將女仙拉到自己身后,冷臉看著那仙君,語氣冰冷:“我跟你喝!
一眾仙君看到帝君,頗有些意外,紛紛起身行禮。帝君也不理會,只憤怒地盯著女仙。
女仙來了興致,雙手抱胸瞇眼看著帝君:“小鬼,別逞強(qiáng),這雖然是姐姐我釀的酒,可是一大壇,不是誰都喝得下的!
帝君提起酒壇,目光灼灼地看著女仙:“我若喝得下,你從此不許跟別人一起喝酒!
“好。”女仙挑眉,目光里滿是挑釁。
帝君當(dāng)真舉起酒壇,清冽的瓊漿如涓涓溪流沒入那殷紅的唇中,沒入衣衫,原本白皙的臉色也漸漸蒼白,看得出他十分痛苦,但依然堅(jiān)持著喝光了那壇酒。
酒壇翻轉(zhuǎn)過來,已是一滴不剩。帝君的眸子顯得有些迷離,似乎在強(qiáng)忍著保持清醒,對女仙道:“記得你的承諾!
女仙大笑,搭上帝君的肩膀:“小鬼,有點(diǎn)意思。想要姐姐我不陪別的男人喝酒,除非你娶了我!
畫面浮動,如月光下的好酒,透著狡黠的柔光,晃得人心頭癢癢的。
芙蓉帳內(nèi),女仙紅裝雍容,美得如夢似幻。帝君看得晃了眼,平日里恣意妄為的女仙此時卻紅了臉,嗔怒道:“看什么看?”
“記得你的承諾,今后不得再陪其他男人喝酒!钡劬鹕砩锨,眸光如水,“今日之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你的人?”女仙不以為意,挑眉道,“那也得看你打不打得過姐姐我?”
新房里一陣翻天覆地的打斗聲,新房外無人敢近前觀看。片刻聲響沒了,那女仙已被帝君用紅綢捆了手腳,丟在床上,自己這才寬衣解帶,欺身上前,將她壓在身下。
女仙還猶自扭著身子,不敢相信自己完全落了下風(fēng):“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厲害了?”
“為了娶你,不得不多下點(diǎn)功夫!钡劬皖^吻住她的唇,早已情動不能自制,再沒空閑說話。
室內(nèi)一片旖旎春光,坑三姑娘慌忙轉(zhuǎn)開臉去。
再回頭,卻是在誅仙臺上,帝君渾身血污,赤焰漣漣,火光幻化成長劍模樣,指著前方。他的前方,女仙伏在地上,奄奄一息,卻拼了最后一絲力氣,揚(yáng)唇一笑:“你竟如此恨我!
帝君眸光如火,聲音好冷,如鬼魅:“我視如珍寶的妻子卻與他人茍合,你讓我如何不恨?”
“那如果我說我有苦衷,你相信嗎?”女仙苦笑。
“只要你說我就相信!钡劬]上眼睛,長劍揮出刺入女仙心臟,一字一頓,字字如血,“可是已經(jīng)晚了。今生無緣,只盼來世!
坑三姑娘睜大了眼睛,原來月城壁說的都是真的,帝君真得親手誅殺了江月朦?墒菫槭裁吹劬茸碇髸f,江月朦在躲他呢?
難道是刺激過大,他什么都不記得了?
正納悶時,畫面切換,帝君已換了副模樣,衣飾整潔,卻一臉愁容,走在在前面,周圍是白茫茫的霧,混沌看不清景色,好似往生的那條迷途,讓人迷蒙不知路徑。
她在后面看著帝君的背影,那個背影漸漸消失,迷途中只剩她一個人,她覺得害怕,慌忙跟了上去。
迷途中的霧漸漸散去,有陽光照了進(jìn)來,他們來到了人間。
前方是個園子,花團(tuán)錦簇。帝君走進(jìn)園子,轉(zhuǎn)身化成了另外一個男子?吹侥莻男子的臉,坑三姑娘徹底愣住了,帝君所化的那個男子的臉,她再熟悉不過,那是她在人間的夫君——李景。
李景回到府中,李夫人常氏慌忙迎了出來,端的是一副賢良淑德的賢妻派頭,點(diǎn)點(diǎn)滴滴,都讓人挑不出過錯。
“今日媚兒妹妹得了傷寒,夫君去看看她吧。”飯桌上,常氏微笑著提醒李景。
李景淡淡點(diǎn)頭,語氣和態(tài)度卻是不置可否的:“不過是傷寒而已,不是什么大病,夫人莫要慣著她,讓她失了本分。”
“妹妹替我服侍夫君,我感激她!背J虾Α
“你是心慈!
……
坑三姑娘腳步搖曳,幾乎站立不穩(wěn),不管怎么都無法把自己夫君的臉和帝君重疊在一起;還有飯桌上那個談?wù)撈鹱约,如此冷漠的男人,可還是曾經(jīng)對自己呵護(hù)備至的他嗎?
夢境朝前。
李景染病,常氏衣不解帶地近身服侍,三天未曾合眼。
“怎不見媚兒來看我?”李景納悶。
常氏眼圈烏青,但仍強(qiáng)打起精神微笑著:“妹妹說她不太舒服,大概是在房里歇著了吧!
“平日里就她鬧得最歡,怎么我一生病,她就不舒服!崩罹安粷M。
“妹妹還小,大概貪玩了些,夫君莫要與她生氣!
……
坑三姑娘氣到絕倒。
她記得,那一次夫君生病,她是想去看的,可是常氏再三阻攔,根本不讓她進(jìn)房間。原本等著夫君猜忌她。真是使得一手好計(jì)謀。
接下來的夢境,那一點(diǎn)一滴,都是些不起眼的地方,細(xì)細(xì)看來,坑三姑娘也終于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最駭人的一幕便是:
茅廁內(nèi),她被常氏掐著咽喉,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李景從外面經(jīng)過,淡淡朝里看了一眼,然后轉(zhuǎn)過身去,再沒回頭,直到里面沒了動靜。
那種切膚之痛,還在喉嚨處,坑三姑娘摸著脖子,幾乎摔在地上。
她還曾經(jīng)有過一絲幻想,覺得自己臨死前看到夫君,只是自己的幻覺,幻想夫君并不愿她死,夫君依舊是愛她寵她的。
現(xiàn)如今……
已經(jīng)沒什么好騙自己的了。
再接下來,是她不在的時間。
李景與常氏,夫妻恩愛,兒孫滿堂,幾十年后,壽終正寢。
最后一幕便是:
長長的輪回路上,有些許亮光閃動,路盡頭是一座搖曳的吊橋,橋的那一頭是曲折的青石板臺階,臺階蜿蜒向上,直到天際,高得望不到邊。
道路兩旁都是飄忽的人影,似真亦幻。
坑三姑娘沒思想一樣擠在那群人中,聽他們嘰嘰喳喳:
“那個人是仙界的,據(jù)說還是個帝君!
“仙界的帝君,相當(dāng)于人間的藩王,何等尊貴的人物,怎的來了這里?”
“聽說他要跪上指仙山!
“為了何事,要這般屈尊?”
“為一個女子求得一縷仙緣!
“什么樣的女子值得一個帝君這般犧牲,且不說指仙山山高路陡,單單那臺階九萬九千階,每一階都會讓跪的人忘記一些事,跪上山去,再深的愛意也蕩然無存了。他會忘記她。”
“但他還是要去跪……”
“好一個癡情的帝君!”
這時橋的那頭走來一個清妙絕倫的男子,只是面目模糊,看不清長相,她迷糊著覺得,他就是那個帝君。
然后她就這么愣愣地看著,看著那個帝君一步一拜,一拜一頓……
那臺階上的符文,不知讓他忘記了什么,也不知讓他放下了什么,只是他的腳步始終未停,也仿佛永遠(yuǎn)不會停,一直朝上,直消失在天際。
他用固執(zhí)而虔誠的姿態(tài)為一個人求得了仙緣。
為誰求得仙緣?是她在人間里恩愛的妻嗎?
坑三姑娘忽然之間冷冷發(fā)笑。
前前后后聯(lián)系到一起,這似乎是一個完整的故事,而她只是其中的一個炮灰配角,最后連名字都沒有留下。
只是為什么帝君的夢境會和自己的故事聯(lián)系在一起呢?難道是因?yàn)樗攘怂木,產(chǎn)生了混亂?那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才是假呢?李景和常氏到底是不是帝君和酒仙的轉(zhuǎn)世?
坑三姑娘越想越不明白,只覺得自己已然完全糊涂了。
也不知在那個悵然的夢境里停留了多久,坑三姑娘醒過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那個酒肆中。帝君還未醒,她坐起身來,只覺得臉上冰涼一片,用手一摸才發(fā)覺,全是眼淚。
“姑娘,為何要哭?”酒肆里的老者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她面前,默默遞上一條帕子。
“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坑三姑娘抹了把眼淚,心里全是疑問,悶悶的很不痛快。
“喝自己的酒不醉,可見姑娘是個有福之人,心緒單純得很,沒有那許多混沌之事!崩险邊s又搖頭,“倒是這位仙君沾酒就倒,心里怕是苦得很。你喝了他的酒,看到了他的苦,卻不知姑娘為何而落淚?”
坑三姑娘怔怔然,還沉浸在夢里回不過神來,夢里夫君冷漠的面孔像刀割著她的心,夢里夫君與常氏恩愛百年的點(diǎn)滴也如綿細(xì)的針,一點(diǎn)一滴地刺扎著她的靈魂,那種尖銳而無止境的疼痛至今還讓人心有余悸。
她搖頭:“我看到了自己的苦!
“不。”老者搖頭,“那是他的苦!
“他的苦?”坑三姑娘不解,“因?yàn)槲液攘怂木,所以才將他和我心里怨的人搞混了嗎??
那老者的笑容如彌勒佛一樣慈祥而高深,卻不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搖頭,答非所問:“心中有怨,還清明如初,身在局中,卻渾然不覺。所以說,姑娘是有福之人!
坑三姑娘越聽越糊涂,搖頭問:“老人家你到底是誰?怎么會在這幻象里開酒館?你在這幻象里,是不是你本身也是幻象?”
“我可不是幻象,我是朝圣山老祖的家奴。你也知道,老祖是人修煉成的仙,他十分懷念自己的家鄉(xiāng),就制造了這個陰陽兩極環(huán),按照記憶中家鄉(xiāng)的模樣制造了這個幻象。老祖安排我看守這片幻象,也是這個幻象里唯一的人,平時就靠釀些酒打發(fā)時間!崩险咝Σ[瞇的,像個彌勒佛,“真是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迎來客人。”
坑三姑娘詫異:“那……你其實(shí),你女……哦,不,是老婆婆?”
“你不也是個姑娘嗎?”老者摸了摸胡子,“我剛進(jìn)來的時候跟你一樣年輕,F(xiàn)在都這把年紀(jì)了,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樣了?老祖還好不好?”
坑三姑娘突然有些難過。
怎么也無法說出口,那個任性的老祖早就玩膩了這個圓環(huán),將圓環(huán)丟棄,也將他徹底遺忘在圓環(huán)里了。
她扁扁嘴巴,想安慰老者兩句,帝君卻已經(jīng)醒了,老者不動聲色地躲回了柜臺后面,再沒露過面。
帝君臉色發(fā)青,不知道夢見了什么,只皺著眉頭,問:“我睡了多久?”
帝君面對親近的人,或者放松警惕的時候,就會自稱“我”,而不是“本君”,但是此時坑三姑娘也做了很久的夢,迷迷糊糊的,沒注意到這個細(xì)節(jié),更不知道時間,就只好搖搖頭。
這時候,天空處突然傳來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響,像是老鼠啃木頭的聲音,只不過這聲響太大了,聽在耳邊像是打雷?尤媚镉行┦懿蛔∵@樣的聲音,痛苦地捂住耳朵。
帝君飛掠出酒肆,站在空曠處抬頭望天,片刻后,緊皺的眉頭突然舒展開來,對坑三姑娘招了招手:“有什么東西在破壞陰陽兩極環(huán),我們尋個縫隙就出去。你快點(diǎn)過來抓緊我!
坑三姑娘在這里雖然玩得開心,但這畢竟不是真實(shí)的世界,她也不想永遠(yuǎn)被關(guān)在這里,慌忙跑過去緊緊地抓住帝君的衣角。
天空中的聲響越來越大,明晃晃的天漸漸被撕開一條縫隙,一道刺眼的光芒照了進(jìn)來,帝君心念一動,帶著坑三姑娘飛速朝那道縫隙掠去。
坑三姑娘耳邊是越來越大的“咯吱”聲和“呼呼”的風(fēng)聲,眼睛更是被那道光芒刺得睜不開,只能閉著眼睛,緊貼著帝君。也不知道這樣飛了多久,風(fēng)聲才算停了下來,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輕飄飄落下地,睜開眼才知,他們已經(jīng)回到了之前的那片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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