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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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姻緣一閃睇,目光相對紅繩系。飯后茶余含笑憶,真有趣,情人眼里啥都昵。
才子佳人談舊歷,靈犀一點云天地。誰叫春風(fēng)吹桃李,月老意:笑剔紅燭鴛鴦戲。
——《漁家傲》
少男少女,其心相通;陰陽相斗,情在其中;男大思女,女大慕男,此乃是天經(jīng)地義、自然本性。任你歪嘴說西、斜眼道東,今天拉扯三家村、明晚搗戳四戶屯,走到頭來,自己也免不了:拋情發(fā)騷,越墻摘杏;金簪誘女郎,蜜角騙艷童。直到淫走私奔、天下知名,落一個:天涯漂泊客,他鄉(xiāng)討謀生。因此上,男女立身在世,一定要口下積德、心胸闊達(dá)、別笑他人。一旦輪到自身家門,也還有個轉(zhuǎn)身旋口的余地。
話說尚君長和盧約,來給楊家埠的木工作坊送麥子。麥子送到楊家后,楊應(yīng)山一家十分熱情,他家的姑娘送來茶水,招待尚君長。尚君長拱手施禮,女孩家嫣然一笑。咦,只這一笑,把尚君長笑得目眩神迷,只覺得心里熱乎乎的,卻說不出來是什么滋味,更不知此女究系楊宅何人。他的一縷情絲,竟被女孩所牽!尚君長手捧茶碗,迷迷糊糊,竟是凝眸出神。
他正在胡思亂想,卻聽見廂房里傳來嚦嚦鶯聲:“二哥,這麻袋,還給他哩?”只聽楊應(yīng)山大聲應(yīng)道:“拿過來吧!”楊應(yīng)山話音剛落,就見剛才那個姑娘輕盈盈地走來。她把手里拿著的裝麥子的麻袋輕輕地放在門旁邊,看了尚君長一眼,轉(zhuǎn)身而去。
楊應(yīng)山洗過手,過來朝尚君長拱手,說道:“小妹疏于禮數(shù),相公不要笑話!鄙芯L拱手道:“豈敢!豈敢!彼此鄉(xiāng)親,不必客套!鄙芯L方知,此女乃是楊應(yīng)山的妹子。正是:
相逢世上美人面,改盡人間君子心!
原來,唐時國家疆域闊大、四夷總歸一統(tǒng),民族眾多、文禮交融,衣著多樣開放,男女之間自然大方,見面略不回避。女子可內(nèi)可外,行動與男略同,且是一副天足,也沒有像后來那樣的程朱理學(xué)的拘束。男服短衣露腿,可稱時尚;女子低胸露背,人不為非。至于達(dá)官貴家,兒女更是一番標(biāo)新立異:今日漢裝,明天換上回鶻衣裙,三天又改著沙陀服,五日又學(xué)吐谷渾;或著突厥長袍,或穿鬼國短裾。盛唐時的朱雀大街上,人頭攢動,仔細(xì)看時,一人一裝。更有那波斯人、大食人、女國人、鬼國人、紅眼蠻、大鼻國人,奇貌異裝,煞是醒目!他們各把衣著言語相互傳遞,促進(jìn)了經(jīng)濟(jì)文化交流,此所謂風(fēng)俗開放。直到有宋一代,國家擠進(jìn)來幾個愛權(quán)無能的酸貨,他們偷雞摸狗,篡了國政,卻又不能威服四夷,致使國家版圖離析、疆土分崩、國力衰敗,無奈之下,挑出了程朱理學(xué)的爛旗,把倫理綱常羅列東土。中原兒女備受桎梏,男主外、女主內(nèi),男女回避、禁止交談;女子未婚稱為室女,不得踏出大門半步。更甚者,裹足塑形,把天生的骨肉裹得生生變形,慘痛之聲聞于道路,卻無一人振臂倡禁,致使弊端流毒千年。頹敗之朝,奸衰之主,可嘆可痛,可罵可打!正是:
無由追尋亡國路,卻把理學(xué)蓋綱常。
且休提哀宋那班權(quán)奸腐儒。卻說尚君長正在吃茶,忽然想起盧約在外面,就對楊應(yīng)山說道:“多謝楊兄賜茶!我那朋友還在門外等候,學(xué)生就此告辭,改日再會!
尚君長禮罷起身,出了屋門,卻聽得一個女聲說道:“二哥,人家相公動身,你也去送送人家!敝宦牀顟(yīng)山應(yīng)道:“就送!我這就去!闭f著跟了出來。
楊應(yīng)山來到院里,拱手問道:“相處多時,不曾叩問相公的上姓高名?日后也好稱呼!鄙芯L謙遜道:“不敢!不敢!小弟姓尚,名君長,表字全德。原是濮州鄄城縣的秀才,祖居尚崗村!睏顟(yīng)山拱手一揖:“原來是秀才大爺,失敬!失敬!閑時來家,多多指點。倘有不到之處,萬望隨時指教!”尚君長說道:“豈敢!豈敢!楊兄客氣了。”二人說著話來到前院,尚君長與楊氏父子施禮后告辭。
盧約心性純厚、少言寡語,凡事不大掛心。尚君長卻是:
悠悠騎驢歸,心心念玉人。
尚君長回到盧家村后,心里念念不忘楊家姑娘,與王仙芝說話時,也老是心不在焉。王仙芝以為他連日奔波、神疲力倦,也不在意,唯勸其多歇一陣。豈知,尚君長這個男子漢,竟然墜落到情網(wǎng)中,害起了單相思。他從楊家埠回來兩天,就如過了兩年一般!有心再去楊家,看一眼楊家的姑娘,總也沒個因由。因此上,他在盧約家坐立不安,前院看,后院轉(zhuǎn),心里上下翻騰,拿不定個主意。轉(zhuǎn)悠了大半晌,忽然想起了屋里的麥囤,猛地心生一計,就急往前院走去。
他找到王仙芝、盧約說道:“做家具的麥子,還差他六百多斤。原說定到拉家具時付清,愚兄想來,這麥早晚都是人家的,送出去總比堆放在這里太平。再者,咱們還不定有啥別的事,誰來照看麥子?不如趁早給他送過去,送走一粒心靜一分。我琢磨,明天我過河去,一來看他做家具的用料是不是好木料;二來把剩下的麥子送去畢數(shù);三來眼看一天天冷了,到天寒地凍時節(jié),黃河封凍,哪有渡船?難道等到開河時再給人家送?那豈不耽誤了大事?”
王仙芝說道:“咱欠他的麥子,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過,哥說的也是理。還真怕它封河哩!哥,一連十幾天,你奔波疲乏,明天我去送麥子吧!”
尚君長急忙擺手道:“別!別!我去!我去!我已經(jīng)是熟路了,麥數(shù)是我記著哩,來回行走又方便。你哩,還守住這家里的麥囤,定不準(zhǔn)家里來信,你要是不在,豈不誤事?”
王仙芝見尚君長如是說,就笑道:“兄弟從命就是,只是哥又偏勞了!鄙芯L道:“偏勞什么?都是咱自己的事!就是你去,還不是一樣?”王仙芝連連點頭。
尚君長連夜收拾,刮刮搓搓、洗洗刷刷、抹抹擦擦,務(wù)要身上干凈利索。
次日一大早,王仙芝、盧約還沒有起床,尚君長就趕著馱著麥的驢上路了。
來到黃河堤岸上,只見河水滔滔,稀稀落落幾個要過河的人,都在等船。一陣?yán)滹L(fēng)撲面吹來,從遠(yuǎn)處順風(fēng)傳來黃河漁夫的歌聲:
霜降立冬雁去天,北風(fēng)吹動滿身寒。
光棍日日河邊過,誰絮棉衣度歲年?
立冬雪飄十月天,北風(fēng)吹驟透心寒。
路邊君子急急走,守灶嬌妻正絮棉。
尚君長趕驢聽歌,覺得有趣,再看藍(lán)天白云,十分順心,不由得神采飛揚。在大堤上等了一會兒,坐船過了黃河,來到楊家。
楊氏父子見尚君長把剩下的麥子送來,就知道尚君長是位忠厚君子,不是吹毛求疵之徒。楊父心里一喜,叫家人端茶造飯、殷勤款待。
茶飯之間,楊家的女兒端進(jìn)端出,甚是大方有禮。尚君長肚里飯飽、眼里看足,吃這一頓家常便飯,真真勝過千肴萬餐!就是山珍海味,也不勝今天食之味足,真是平生以來第一頓美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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