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初到美國那些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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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個住在北卡州的親戚,奶奶的侄女,是她表姑。羅霄跟表姑在國內只見過一次面,那時羅霄還小,也就七八歲的樣子,表姑回老家看親人,修祖墳,還送給了羅霄一個紅發(fā)夾。表姑看羅霄長得甜美可愛,便順口說了句:“好好學本領,以后來美國找表姑。”小羅霄記住了這句話。
十多年后,表姑顯然忘了當初順口的承諾,但是侄女已經(jīng)費力找到她的電話和地址,她只好說:
“你先過來再說吧。”
羅霄已經(jīng)踏上美國的土地,她必須幫忙。表姑沒有食言,幫羅霄在一家野雞大學注了冊,學英語,每學期兩千美元的學費。表姑說,學校給你換學生簽證,你就可以維持在美的身份,然后半天打工,半天讀書,語言過了關,就去選一個就業(yè)好的專業(yè),會計也好,護士也好,總有一天也會實現(xiàn)自己的美國夢。表姑又看著她的臉笑道:
“像你這么漂亮的女孩,在美國根本不用愁,華人圈里面男多女少,肯定有不少人會主動進攻,但你自己眼睛要亮,不要找錯了人。”
按理說,表姑一家在美國已經(jīng)安定了,豐衣足食了,羅霄住在表姑家應該沒有問題?墒橇_霄偏偏來得不巧,表姑的兒子打橄欖球摔壞了腿,住在醫(yī)院,表姑天天都往醫(yī)院跑。然后是表姑的女兒也不聽話,高中還沒畢業(yè)就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裹在一起,半夜兩三點鐘還不回家,一回家就帶著滿身的酒味煙味海洛因味。表姑滿含歉意對羅霄說:
“你剛來美國,我應該好好幫幫你的,可是你看看我家出的這些狀況,我心頭那個焦啊。”
羅霄是個知足感恩的人,她對表姑說:“您已經(jīng)幫我扶上了馬,指明了方向,剩下來的就是該我自己去奮斗了。”
此時江都的一切離她遠去,那座長江邊的城市已從她生命的風景里褪色了,漸漸淡成了黑白。她開始了在美國半工半讀的生活,一種全新的生活,辛苦是辛苦,但是能感覺希望和溫暖,溫暖的明天和前途,她相信自己!
羅霄所在的這個城市位于美國的南方,離海不遠,大西洋吹來的風溫暖濕潤,城市四季都是青綠的,沒有漫長嚴寒的冬天,只是偶爾也會下一場雪。如果買了車,往西開上兩小時后,就會進入美國有名的阿巴拉切亞山系,隨便選一個高地看風景,沒有盡頭的,青幽的群山,像起伏的海波,一直撲向藍澄澄的天際。
羅霄總是在想象,或許有一天,這座城市會成為自己的第二故鄉(xiāng)。三十多萬人口,不大不小的一座城。地處北卡南部,最美的是春天。早春的風一吹,百花便醒了,揉了揉眼睛,咕嚕咕嚕地開個不停,紅的桃花,粉的櫻花,高高的玉蘭花樹,一樹比一樹的熱鬧,色彩的浪漫和狂歡。羅霄駕車慢行在大街小巷,好比泛舟游過花海。一陣風吹過,花瓣兒如雨,紅的白的金黃的,撲簌簌地直往下落,亂花迷了眼,她只好打開雨刷;ǚ蹆焊卿佁焐w地,隨風四處彌漫。
羅霄喜歡這花光明媚的春天,但是韓薇不喜歡。韓薇是羅霄在美國的第一個朋友,當?shù)氐牧魧W生。韓薇對花粉過敏,每年春天開花,她臉上也跟著開花,一串串的紅疙瘩花兒。那些日子,她頭暈眼花,渾身無力,噴嚏和眼淚沒完沒了,常常要躺在床上好幾天。
羅霄說:“真可憐。”
韓薇說:“你也會可憐的,你才剛來美國,頭一年不過敏,過上個兩三年狀況就跳出來了。”
羅霄笑道:“我肯定不會過敏,我老家的小城春天時也開很多的花,我弟弟和媽媽每年都過敏,痛苦不堪,但是我不過敏。后來找了個老中醫(yī)給了個方子,我弟和我媽不再過敏了。”
韓薇便問:“他們吃了什么好中藥?人在美國就是不方便,好中藥不好找。”
羅霄說:“沒什么中藥,就是挖新鮮的蒲公英葉子熬湯,什么都不放,熬好后味道挺苦的。”
韓薇立刻說:“我不怕苦,我也要去試試。”
韓薇這一試居然試好了,感謝偉大的中醫(yī)。她說:“人健康了的感覺真好,天也藍了,花也香了,先前都是昏天黑地在過日子。”
羅霄笑道:“我如今也是昏天黑地在過日子,不知道前途在哪兒,你好歹也是美國的研究生。”
羅霄不能同韓薇比。韓薇是以正規(guī)的方式漂洋過海的,羅霄是逃跑的,逾期不歸的,其實就是偷渡;韓薇名正言順,來去自由,但是羅霄哪兒都不敢亂跑,為自己的非法行為買了單。
出國之前,她已經(jīng)有了計劃,用自己的積蓄換了一萬多美元,都是她在國內走穴串場的血汗錢。一萬美元似乎聽起來不算少,但是一到美國,為了身份,為了把非法轉換成合法,她只有給律師貢獻銀子。等她基本上安定下來的時候,口袋里已經(jīng)沒有幾個銅板了,她只有去打工。
她第一次打工的店,是在黑人區(qū),被中國人稱之為“黑店”,很多黑人吃飯不給小費,羅霄累得半死也掙不了幾個錢。因為當招待,老板給的底薪很少,主要是靠小費。
羅霄對韓薇說:“身體倒不是很累,主要是心累。我在國內好好的跳舞,有好好的工作,沒想到跑過來侍候這些爛人。”
韓薇安慰她:“別急,別急,你人都在美國了,找一個好餐館還不容易嗎?”
韓薇課余打工的餐館就是好餐館,那是一家香港人開的餐館。開在高檔的白人區(qū),四周林影沉蔭,玫瑰盛開,來的客人都是彬彬有禮,有良好的教養(yǎng),說話客氣溫和,給的小費也很大方,韓薇打一個晚上的工,就可以得到一百多美元的小費。
韓薇說話算話,把羅霄介紹到那家餐館。羅霄剛去的時候,菜單一點不熟,動作當然慢。老板娘是個肥婆,搖著肥如母牛的身子,一路追著她,從大廳罵到廚房。一會兒是客人的茶喝完了,你怎么沒去添?一會兒是客人點的紅葡萄酒,怎么拿成了白葡萄酒?一會兒是廚房的菜都好了,你鬼影子又到哪兒晃去了——她其實正忙著給另外一桌客人添酒換餐。
“拜托你腳步快點快點,你當你在跳孔雀舞啊?”
羅霄口干舌燥,臉一陣紅一陣白,心一緊張,賬又算錯了,用計算器都算錯了。肥婆趁機冷笑道:“你在大陸念過書嗎?怎么連加減法都不會?”
羅霄又累又餓,端著托盤的手發(fā)抖,恨不得抓過一碗湯,劈天蓋地,朝那張肥臉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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