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法國 邂逅葵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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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只是坐在那里,把所有人的生活看得比自己的重,然后把這叫作是愛!
“不是每件事都這么絕對!
巴黎左岸,花神咖啡館,一對在爭執(zhí)的男女。
梁韶光坐在靜姝對面的桌上喝著咖啡,因為她一句可能去不了普羅旺斯,他就開始認真剖析她的性格、心理,他的評價像人生導(dǎo)師般無可置疑。
臨近的雙叟咖啡館早已人滿為患,靜姝已走了神,不再聽他。
她不是真的抽不出空去,不是請不出假,不是放不下各種瑣事,她的旅行預(yù)算也不是上個月剛存,她是不想和梁韶光同行。
梁韶光在巴黎出差期間,租了輛車,他說她可以搭他的車去普羅旺斯,但靜姝很清楚,租車費、汽油費不能少他的,雖然他的慷慨和不拘小節(jié)需要觀眾,雖然他和靜姝認識得久,早就不必如此客套。
法國的交通、設(shè)施方便而成熟,搭上TGV高速列車能便捷地往返各大城市。在巴黎戴高樂機場直接能搭上TGV列車直達阿維尼翁,那里距離普羅旺斯的圣雷米僅僅二十公里,靜姝早計劃好了她的旅程。
夏季是南法游的高峰期,梁韶光執(zhí)意來接她,炫耀他的氣派和周全,他樂意做個好人。
從巴黎經(jīng)過里昂再到阿維尼翁,這里有一座十四世紀羅馬教皇的居所。居所位于羅訥河左岸,高高的城墻圍住整個古城區(qū)。城區(qū)之外,一派現(xiàn)代風情。
梁韶光將在巴黎長待,他有住的地方,并極力說服靜姝住上一段時間。靜姝聽說他一直在找室友分攤房租,他和別人合租的車最后不歡而散,他說:“我不會跟人計較錢的事!鞭D(zhuǎn)過臉又問,“你想租房,房租好說!彼奶坌沦I的二手車,想找個好點的停車位,最后只在偏遠處找了個位置。烈日下,他們一路暴曬著向羅訥河走去,河上的圣貝內(nèi)澤橋,是一座古老的斷橋。
梁韶光的手機一路響,靜姝沿著岸邊走,與他保持一段距離。南法的艷陽下,她自拍了一張笑容僵硬的照片。
教皇宮門外有一塊專供游客的休憩之地,餐館、咖啡店琳瑯滿目,她選了個陽光下的位子,對著宮門,與古樸莊嚴的教皇居所遙遙致意。
梁韶光在講電話,重復(fù)說著同一件事。靜姝釋然一笑,她與他真是涇渭分明。陽光明媚艷麗,他們成了彼此的陰影。幾年前他們還喜歡過彼此,現(xiàn)在,她希望他掉頭就走,旅程才會精彩起來。
街上出現(xiàn)了形形色色身穿戲服的藝術(shù)家,阿維尼翁藝術(shù)節(jié)期間,氣氛喧鬧而熱烈,相對而坐的他們,是喜悅氛圍中的休止符。點心店的櫥窗里擺放著各種誘人的點心招攬顧客,靜姝買了許多水果形狀的點心和糖果。
一個穿著一身奇裝異服的藝人對著她笑,她抬頭看到半空中的氣球上寫著劇組的演出時間和地點。華麗復(fù)古裝藝人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球,靜姝拿著相機對他們微笑,一對漂亮的藝人情侶對著鏡頭接吻。教皇宮前涌來更多的游人和藝人,汽車幾乎停滯不前。
“我們該起程去阿爾勒了!绷荷毓獾馈
由于阿維尼翁的住宿爆滿,只能投宿在阿爾勒。車抵達時,時間尚早,梁韶光說他有事走開會兒,十點后見。
靜姝在旅館附近的餐廳隨便點了份鵝肝,想著怎么打發(fā)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忽然聽到有人在喊:“靜姝?靜姝!”
她以為是幻聽,那聲音一點都不像梁韶光的聲音。轉(zhuǎn)眼,她就看到一個男子,男人有些眼熟,她的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名字:“段故盛?”
他是她的前同事,留法的海歸,靜姝前年離職,他還認得出她。
“以前你就說過要來這兒旅行的!彼χf,兩人都是一臉久別重逢的驚喜。
傍晚的餐館外,段故盛替靜姝指點本子上的路線圖,最后他干脆說:“既然你朋友有事,我?guī)闳タ捶病じ叩南蛉湛!?
靜姝跟著他在人群中穿梭,最后看到前方一片向日葵,正有幾對情侶在花叢中留念。他示意她手上的相機,她走到一大叢向日葵旁,陽光落在臉上,她在對著鏡頭笑。
段故盛說他父親出生在法國南部,他十一歲時隨母親去巴黎生活,每年夏天都會回來看望父親,再住上一段時間。
“你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在靜姝下榻的旅館外,他留了個號碼給她。
晚餐在段故盛的推薦下,靜姝吃了撒上迷迭香的烤肉,噴香的大蒜面包,還有被譽為“黑色黃金”的松露,她驚訝地看著他,擔心價格,他說:“只是最普通的松露!
靜姝留了半瓶紅酒,算是補償梁韶光的汽油費。十點一過,她非常確定他不再返回。
她用完的橄欖油瓶內(nèi)插著幾株下午采摘的向日葵,仿佛又感受到了午后陽光的明媚和暖暖溫情。
段故盛在Facebook上問:你的朋友回來了嗎?
他住在一個朋友家,步行到她下榻的旅館只需十分鐘,他很愿意當她的導(dǎo)游。
星空下的咖啡館。
阿爾勒隨處可見凡·高的影子,孤寂的凡·高城,落日下那么美、那么安靜,而這間在凡·高畫中的咖啡館也藏在小城深處。若非他帶路,靜姝不可能找到它。
仲夏夜,咖啡館的生意不錯,等了好一會兒才有位子。她張望著咖啡館墻上的畫作,印象派的畫風在昏黃的午夜燈光下,顯得格外迷人。前臺的一角,標明了它的出處——《星空下的咖啡館》
“你就像星空下的向日葵,需要陽光!彼f。
段故盛打來電話時,靜姝剛收拾完行李,和他去餐館吃早餐,這里的沙拉和甜點都不錯。他的車上擺著不少長毛絨玩具,他說這些是帶給他妹妹的禮物,他父親再婚后有了個小女兒,快念大學了。
1889年5月8日,凡·高自愿來到離阿爾勒二十五公里的圣雷米,在圣—保羅隱修院接受治療(精神問題)。
小鎮(zhèn)每年涌來大批的游客,不少是為了凡·高。他不僅在此療養(yǎng),更在此創(chuàng)作了為人熟知的《星空》。肥沃的土地上種了各類無核的小水果、蔬菜和鮮花,到了冬天,凜冽寒風則被擋在屏障般的柏樹、白楊之外。
圣雷米是典型的歐洲小鎮(zhèn),鎮(zhèn)上住著約九千居民,除了鼎鼎大名的凡·高之外,還有寫下《索多瑪120天》的薩德侯爵,廣場拐角處的薩德飯店,早先是座修道院,現(xiàn)在則是圣雷米博物館。
“圣雷米是電影《達·芬奇密碼》中提到的郇山隱修會地址之一!倍喂适⒄f。
“這么說,我們還有可能找到通往中世紀的密碼!”靜姝笑道。
一路上。人們能看到很多凡·高畫中的風景,他曾住過的療養(yǎng)院周圍有幾條幽深的小徑,田地被分成了四部分,他說:“這不是羊群的足跡,是和我們一樣追蹤前人足跡的游客踩出來的!
凡·高畫中的景致,在這里能依稀找到實景。隱修院已成為凡·高紀念館,院門前的橄欖樹林也曾出現(xiàn)在凡·高的畫作之中,圖標上還有畫作和實景的比對。園子里的一座凡·高清癯的雕塑,即便在圣雷米的陽光之下,依舊難掩畫家眉目中的憂郁神色。
靜姝跟著他一路穿過拱形的內(nèi)院,走進位于二樓凡·高居住過的小屋,她不禁傷感起來。一個普通的小房間,床頭上是畫家的自畫像,從小窗外折射進斑駁的光線變化莫測。畫家在治療期間創(chuàng)作了約150幅作品,這時的凡·高正經(jīng)受著嚴重的精神恐懼和對未來的迷茫,如果不是還有畫畫可以作為傾訴的途徑,在世人眼里他只是個可憐的瘋子。
“我們都是別人眼中的瘋子。”靜姝輕聲嘆息。
“為了遇見和我們相匹配的瘋子!彼f。
她感激地望了眼段故盛。她每次自言自語,梁韶光會裝作沒聽見,背后到處跟人說她有病。
他隨身帶本畫冊集,站在小窗口的靜姝仔細翻看,仿佛走進一百多年前的某個夏日午后,任憑窗外陽光明媚,花草嬌艷誘人,畫家在小屋內(nèi)瞪大著一雙眼,色彩斑斕的顏料渲染著他心中那個瘋狂至極的世界。
抬起頭時,她看到他在不遠處的薰衣草叢中對她招手,種滿薰衣草的院子如此含蓄,仿佛夢境闖進了現(xiàn)實。
“我想有把花鑰匙,每天對薰衣草照一照!彼聵牵呦蛩f。
“變得越來越漂亮?”他笑道。
“每個女孩都希望擁有一把花鑰匙,每天有新衣服穿,白馬王子就在身邊!彼f。
他狡黠地說:“黑馬也可以是王子!
眼前的他,穿著一身黑。
傍晚時分,他們把車停在艾克斯城外,這是塞尚的家鄉(xiāng)。北面郊外小山坡上,有條窄窄的街道,叫塞尚街。城內(nèi)不大,窄街上人群熙攘。
比起許多三餐不飽的畫家,塞尚出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市北郊外還保留著畫家生前的畫室,畫室環(huán)境幽靜,且對外開放。
在滿是游人的窄街里,兩人幾次被沖散,靜姝差點以為他會和梁韶光一樣消失。
故盛說他一個朋友住在這里,還沒找到他朋友,他就被人流沖散了。靜姝站在人群中聽耳機,等著故盛找回來。忽然,一個男子沖她笑了笑:“你在聽rap嗎?”
“是、是的!彼粤艘惑@,意識到自己音樂開得太大聲,連身旁的人也聽到了。
他叫伊堯,一年前和心愛的女孩來到法國,兩個月前女孩告訴他,她已不再愛他。
旅途中會碰到一見如故的人,也會和熟悉的人分道揚鑣。
伊堯說:“她無法和我繼續(xù)旅途,因為她生病了。每到一個新的地方我就跟她的泰迪熊合影,這樣的瘋狂之旅還會繼續(xù)下去!
“你們瘋狂地愛著對方!膘o姝脫口而出,他在笑。
兩人聊天時,段故盛終于找了回來,說:“你們已經(jīng)見過面了。”
段故盛這樣對伊堯形容靜姝,人群里聽音樂最專心的那個。這對好友很久沒見過面,伊堯的女友去世后,故盛一直在勸說他出來散散心。
戴高樂廣場位于市中心,到底是泉城,路上能看到大大小小數(shù)不勝數(shù)的噴泉。沿著市區(qū)最美的米波拉大道前行,段故盛變身人肉GPS,說著各處和塞尚有關(guān)的事物。這條路上約每隔百米會有一塊銅牌,上面鐫刻著塞尚的名字。
米波拉大道寬敞,兩旁是上百年的樹。周末節(jié)假日時,大道上會有熱鬧的傳統(tǒng)市集。忽然,靜姝被一排淡綠色的棚子吸引,段故盛說這是塞尚常去的咖啡廳。三人一致決定在這兒用餐,他們倆同時也表示上一次在此用餐是從中午等起的。
艾克斯近海,海鮮比巴黎便宜又新鮮,經(jīng)過漫長的等待后,在侍者的推薦下,他們點了綜合海鮮盤,里面有近十種不同的新鮮貝類及生蠔,沾上特調(diào)的紅醋,配上黑麥硬面包。如果時間緊湊,點杯塞尚常喝的牛奶咖啡也很值。
這餐吃了好幾個小時,他們從工作一路聊到各自的生活。靜姝難以想象自己能和一個前同事,一個他的朋友,聊得像多年不見的老友。幾人約定第二天去塞尚街尋訪故居。
走出咖啡館時,段故盛忽然哀嘆了聲:“才想起來這事,下午問了幾家旅店都客滿。”
他的車停在城外,行李都在車上。
旅行中最痛苦和最迷人之處就是意外狀況的發(fā)生,和無法照計劃完成的路線。伊堯積極地表示,他租的單間還能住一晚,明天下午他起程去格拉斯,會在那兒待段時間。
一切收拾妥當,靜姝睡在伊堯租房的沙發(fā)上時,已是凌晨,過不了多久,他們又將繼續(xù)上路。段故盛通完電話后,便睡了。隔著書架,靜姝能看到伊堯靜默地望著夜空。
天亮后,三人一起去塞尚街。街不長,一塊不起眼的小牌上寫著:賽尚畫室停車場。靜姝轉(zhuǎn)了半天只看到那兩人在不知所謂地笑,她干脆走進一家香料店打聽虛實。店主大約見多了“迷失”的“塞尚追蹤者”,笑著指向下坡說:“走五十米就是。”
絳紫色木門,不露聲色地被掩埋在街道內(nèi),園內(nèi)種了很多樹,橄欖樹居多,碎石路面處,段故盛不知在尋找什么。
“在做什么?”她問。
“據(jù)說塞尚習慣把鑰匙放在碎石路邊的大石頭下。”伊堯搶答道。
一樓的小過廳里有售紀念品,二樓的布置如同一幅幅靜物畫,新鮮生動。
“父親帶我看完塞尚畫室的那天,他告訴我,他和母親決定分開!倍喂适⑤p聲說。
格拉斯鎮(zhèn)位于距離地中海二十公里的山麓上,是座典型的山城,城鎮(zhèn)依山而建,臺階如同絲帶般逶迤蜿蜒。
這里溫暖潮濕,陽光充足,丘陵上種植著各種玫瑰、茉莉花和其他花卉,香色誘人。這里的人嗜香如命,格拉斯,香水之都,在這個小小的鎮(zhèn)上,擁有超過三十家香水制造廠。
一個被稱為“上帝的小營地”花田,是Chanel的香料供應(yīng)商,讓全世界無數(shù)女人傾倒的“穿香入睡”便源自這片花田。
從某家畫店出來,靜姝隨手摘朵玫瑰或茉莉夾在扉頁,書也連帶有了芬芳清香。
伊堯手中拿著一瓶制成干花的香料玻璃瓶,瓶外綴著不少裝飾,看起來精巧而細致。
段故盛和靜姝在格拉斯鎮(zhèn)上住了差不多一個星期,為此,靜姝還染上了竊香的嗜好。伊堯答應(yīng)在好友父親的工作室里幫忙一段時間,每天在自己的主頁上傳新的照片。段故盛要暫時趕回巴黎參加母親的婚禮,然后再返回。靜姝把能用上的假期都提前用了,這樣的美好時光,錯過便不再,或許在她離開普羅旺斯之前,她和段故盛還能見上一面。
南法懶洋洋的陽光,打破一切循規(guī)蹈矩的生活,她變得隨興而適意。
段故盛去巴黎前,對靜姝說:“我們對別人善意,不是為了讓某些人有機可乘。如果他總是仗著你喜歡他,就覺得自己高高在上,只能說明他是個卑鄙的可憐蟲。我們努力改善自己,是為了與更好的人同行!
一切陰霾都會過去,熬過這人生中某個最絕望的階段,生活會明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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