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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jié) 第三章

南珍拿了車鑰匙往外跑,拉開車門時則冬已經(jīng)坐在里面。她把車開得很快,到家樓下時連車鑰匙都沒拔就上樓,她個小腿短還踩著高跟鞋,嚴重擋住了則冬的路線,則冬拉她站住,然后從她身旁越過,長腿一下跨三個臺階,還沒進門就聽見阿寶在哭。

晚飯后的時間,整棟樓里沒個大人,小區(qū)里放著音樂,廣場上跳舞的人們整齊劃一,樓下一群孩子你追我趕,他們并不知道,這棟樓的一個家里,一個孩子在無助地哭,一個老人倒在地上。

“阿婆!”南珍爬上來時赤著腳,高跟鞋不知被她丟去哪里。她看見則冬在撥電話,同時把阿婆從阿寶懷中分離出來,讓老人重新平躺在地上。

阿寶不肯與阿婆分開,嗚嗚哭著撲過去要抱阿婆。則冬看一眼南珍,南珍趕忙過去將阿寶拉開,同時拿走則冬的手機。電話已經(jīng)接通,南珍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腦子一下子什么都想不起來,看著則冬側(cè)過阿婆的臉,將手指纏繞衣角,伸進阿婆滿是嘔吐物的嘴里。

他一次次將阿婆嘴里的東西摳出來,電話里有人在追問:“喂喂喂,說話,這里是急救中心�!�

則冬皺著眉頭看了南珍一眼,南珍深吸一口氣說道:“喂,這里有一位老人突然昏迷在地并且伴有嘔吐,我現(xiàn)在開車送她過去,請盡快準(zhǔn)備好急救設(shè)備�!�

說完時,則冬又看了看她,眉頭不再皺起,手指快速熟練地將嘔吐物清理干凈,以防堵塞氣管。阿婆的衣襟前臟了,可他不在乎,用雙手在做心臟復(fù)蘇,一下一下壓得很重,阿寶眼看就要撲過去阻攔。南珍死死拽住孩子,撇過臉,不忍心去看。

一會兒后感覺衣服被人扯了一下,南珍再回頭,是則冬扯著她的衣服,用下巴指了指門外。

南珍下樓開車,則冬將阿婆抱下去,三人一路飆向醫(yī)院。

醫(yī)護人員早已等在急救通道外,則冬將阿婆放在車床上,用手指打字,說明自己對患者做過何種急救措施,患者的病發(fā)時間以及癥狀。南珍摟著阿寶站在一旁,因為有則冬在,她什么都不用說不用做,看醫(yī)生將阿婆推進手術(shù)室。

一切有則冬,她覺得有他就有希望。

手術(shù)時間很長,南珍坐在手術(shù)室外的長椅上哄阿寶睡覺,阿寶之前一直睜著眼睛說要等阿婆出來�?珊⒆拥降资呛⒆�,驚著了,哭得累了,很快便在南珍懷中睡著。

南珍把手提包墊在阿寶頭下,挪出發(fā)麻的右腿站了起來。她赤腳靠在被刷成綠色的墻上,單手捂著臉。太累了,一次次目睹死神,一次次面臨失去身邊最重要的人,她累得幾乎不能呼吸。

則冬不知去了哪里,再回來時手里拎著一雙女士拖鞋,南珍將鞋穿上,他在她跟前站了幾分鐘,然后張開雙臂輕輕擁住南珍。

南珍的脊背僵了僵,他用手揉開。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做,但他的心指揮了雙手。南珍漸漸放松下來,在他懷中微微顫抖,無聲地掉淚。

她最近哭得太多了。

一個擁抱后,則冬站回原來的位置,安靜地,等待著。南珍不安地在走廊上徘徊,被他拉住,于是兩人站在一起,齊齊看著亮著的那盞紅燈。不知過了多久,手術(shù)終于結(jié)束,醫(yī)生疲憊地摘掉口罩,南珍以為自己會聽到好消息。

可等來的卻是……

醫(yī)生說:“情況不好說,我們盡力了,等一下會將病人推進監(jiān)護室,你們可以去看看。”

南珍一下癱軟在地,則冬去扶她,她卻站不起來,扭頭看在睡夢中的阿寶。阿寶不知為什么突然就醒了,揉著眼睛問則冬:“哥哥,我阿婆醒了嗎?”

則冬搖搖頭,把阿寶抱到監(jiān)護室外面,正好這時阿婆被推了過來。

“阿婆。”阿寶扒著窗戶小聲喚道。

南珍忍得鼻子都紅了,她撫摸阿寶的小腦袋:“阿婆睡著了,她太累了。”

阿寶似懂非懂,一直看著睡著的阿婆:“阿婆身上有好多管子,這樣會不會很疼?”可情況已經(jīng)糟糕到,阿婆感覺不到疼。

南珍的手機響了,她捂著臉走到角落去接,連香玉打來問她:“幾點了?怎么還不回家?我剛剛經(jīng)過店里,你怎么不在?”

南珍說:“陳阿婆住院了,媽�!�

連香玉頓了頓:“他們家最近怎么這么倒霉?”

宋福七很快接過來說:“你不要在那里留到太晚,你做得已經(jīng)夠多的了,明天我們會去看看她�!�

這時南珍的手機因為沒電自動關(guān)機了,南珍輕呼一口氣。

醫(yī)生早晨查房后告訴南珍,阿婆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家屬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南珍不敢讓阿寶離開半步,給姜維打了一個電話給阿寶請假。

姜維不明原因,接起來時很是驚喜,問她:“今天怎么會主動給我打電話?是不是我在做夢?”

南珍說了阿寶的事情,姜維讓她放心,他會親自去給阿寶請事假,還說中午下班后會到醫(yī)院來一趟。南珍覺得沒必要麻煩人家,可姜維說:“南珍,我是阿寶的老師�!�

南珍垂眼看坐在監(jiān)護室門外一步不挪的阿寶,說了聲謝謝。

查完房他們被允許進去探視,阿寶整個人被掩在寬大的無菌服里,踮著腳去看阿婆的臉,他幾乎快要認不得阿婆的那張臉。

陳阿婆的喪女之痛打擊太大,就算有心要撫養(yǎng)阿寶長大,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油盡燈枯后,只留一具殘破身軀。她兩頰深深凹陷,眼球突出,手背青筋暴起,全身皮膚泛著青紫,房間里仿佛被一股死亡之氣籠罩,壓抑極了。

則冬趁護士進出之時探手摸了摸陳阿婆的手腕,脈象虛無,回天乏術(shù)。

南珍一下拍掉他的手,低聲道:“你干嗎!”

抬頭時,她怔了怔,看見則冬的眼里有一絲悲憫�?v然自小習(xí)醫(yī),翻遍古籍,他卻沒辦法救活這個老人。

“你……”南珍張口時被進來的護士打斷,探視時間到了,他們?nèi)瞬荒茉俣嗤A簟?

阿寶一直忍到外面才開始掉眼淚,眼淚噼里啪啦的和南珍兩人哭得不成樣子。

中午還不到,姜維就來了,他提著果籃說:“最后一節(jié)沒課我就先過來了�!�

南珍說:“破費了,但是阿婆現(xiàn)在不能吃這些�!�

姜維抬頭看了看監(jiān)護室的牌子,南珍在電話里沒說,他也沒想到事情會這么嚴重。

“阿寶。”他蹲下來叫阿寶。

阿寶一直牽著則冬的手,這時也不愿意放開,小小聲地說:“姜老師�!�

姜維實在心疼阿寶,拍了拍他的小腦袋:“你真勇敢真懂事�!�

阿寶的眼睛已經(jīng)哭腫,眼見著又要掉眼淚,一下子被則冬抱了起來。則冬抱著阿寶去看窗外的天,從樓上往下看,樓下的花園變得很小很小,清風(fēng)拂來,吹走了阿寶的眼淚,阿寶伏在他的肩頭,一言不發(fā)。

下午時,宋福七和連香玉也來了,他們在走廊里站了站,離開前讓南珍一起回去。

南珍說:“爸,我要留在這里照顧阿婆……就幾天而已�!弊呃壬先藖砣送环奖阏f話,宋福七哼了哼,算是默許了。

連香玉走的時候一臉的不安,人老了就是這樣,看著同輩人一個個就這樣走掉,總是會想想自己能撐到什么時候。南珍看著連香玉即使勤快去染也遮不住的白頭發(fā),決定往后要更加孝順二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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