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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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逝，但日子還是要過下去，阿寶重新背上書包去上學(xué)了，陳阿婆收到了車禍賠償，讓南珍陪著去了趟銀行，將錢以阿寶的名字存起來。這場車禍給陳阿婆和阿寶的生活帶來了滅頂之災(zāi)，也讓南珍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而則冬，則在這些人身上感受到了他一直在找尋的，人與人之間無法言明的感情。
他覺得自己越來越活得像個正常人了。
這很好，他很喜歡。
南珍一直光顧的菜攤子開始給大客戶提供送貨服務(wù)，則冬一下子閑了下來，再不用天沒亮就陪著南珍去菜場，當(dāng)然，也再沒吃過肉丸湯。
傍晚，南珍讓則冬跑腿去巷子口買她最喜歡的烤地瓜并且承諾會幫則冬加工一個雙份芝士加甜烤地瓜。
她從柜臺抽屜里拿了零錢用抽紙包住遞給他，可這人是最不愿意碰錢的，曾經(jīng)一本正經(jīng)地跟南珍普及鈔票上會有多少種細(xì)菌，拿了錢不洗手會得哪些病，得了病會有多難受。
“喂你別太矯情！”南珍一邊哼哼一邊想自己是不是過得太糙了，竟然還比不上一個大男人？
于是南珍暗暗決定要將高跟鞋的高度再提高兩厘米。
還沒等她想完，就見她家伙計(jì)居然坐下來跟她普及就算隔著六層衛(wèi)生紙手上也還是會沾到細(xì)菌等等。南珍被打敗了，只能低頭做表情：“賣烤地瓜的大叔好像要回家了……烤地瓜……雙份芝士……甜甜的糯糯的……”
這樣說著，手里的紙包就被抽走，風(fēng)鈴一陣歡快歌唱，再抬頭時(shí)只來得及看見一抹白色衣角閃過。阿彬一臉不贊同地看著南珍，南珍兇他：“看什么看，再看就沒你的份了！”
則冬看見巷子口的大叔果然開始收東西，就快走幾步停在人家前面，遞過手里的小紙包。
“要幾個？”大叔問。
則冬豎起三根手指。
在大叔給他裝烤地瓜時(shí)，阿寶正好經(jīng)過。于是則冬朝著大叔多豎了一根手指頭，可阿寶明明看見了則冬卻沒有停下，低著頭走路。
則冬記得的阿寶不該是這樣。他們一起走過這條長長的巷子，那天巷子里的路燈壞了，他身后的孩子一路小跑追著他，雖然害怕卻不作聲，小脖子細(xì)細(xì)的，總會仰起來看他。
他伸手拉住阿寶的書包，阿寶不得不停下來。則冬將一個熱乎乎的烤地瓜遞給他，他沒有要，揮開則冬的手。有幾個同樣背著書包的孩子追逐著經(jīng)過則冬身邊，他們追上阿寶，嬉笑著說阿寶是沒有爸媽的野孩子。則冬站在原地看著阿寶的頭越來越低，幾乎快被書包壓垮。
他眼里的阿寶突然變了，變成了自己，也是這樣長長的路，他一人走著，那時(shí)感覺這條路一輩子都走不到盡頭。
他快步向著阿寶的背影走去，撥開那群不懂事的孩子，牽著阿寶往回走。孩子們一看有大人在，笑鬧著一哄而散。則冬牽著阿寶的手站在烤地瓜的油桶前等待，大叔遞過袋子：“給，小伙子�！�
做完最后一單買賣，大叔推著油桶回家去，則冬帶著阿寶慢慢走著，阿寶的小手軟軟的，則冬輕輕捏了捏。
兩人走到海邊，初秋的大海帶著些許涼意，但吹來的風(fēng)還是眷戀著夏天的熱情，則冬蹲下來看阿寶，小阿寶垂著眼皮喊了聲：“哥哥�！�
則冬與他坐在岸上的長椅，分食袋中的烤地瓜，阿寶的手小又嫩，被燙得泛紅，則冬拿走替他剝好再遞還回去，阿寶咬了一口，甜得抿起了嘴。則冬這才給自己剝了一個，幾口吃掉后還是比較想念南珍加工過的那種味道。
不知不覺間阿寶已經(jīng)長了個兒，坐在長椅上腳板能夠偶爾蹭到地面，他用手抹干凈嘴巴，抬眼看著沒有邊界的大海。
則冬遞過自己的手機(jī)：“這不是你的錯�！�
阿寶問則冬：“如果爸爸媽媽沒有回來看阿寶，是不是就不會死？”
則冬很嚴(yán)謹(jǐn)?shù)厮伎家环骸坝羞@個可能�！�
阿寶的臉色發(fā)青，下一秒鐘眼淚就要出來。
“但這只是一種可能性非常小的幾率�！眲t冬說。
“哥哥你為什么不跟我說話？”阿寶難過地問。
則冬正在打字的手頓了頓。
“哥哥你是不是也討厭阿寶？”終于，阿寶開始掉金豆豆。
不是的，不討厭。則冬在心底說，但心底的聲音碰到了銅鐵般的石壁，被彈了回來，沒能從喉嚨里發(fā)出來。他快速打字，阿寶湊過去看，看見他的大哥哥對他說：“我不會說話�！�
阿寶忘了哭，仰頭去看則冬，這才是則冬習(xí)慣的姿勢。他摁了摁阿寶的腦袋：“別害怕。”
對于我的殘缺，請別害怕。
阿寶當(dāng)然不害怕，他沒有爸爸媽媽，哥哥沒有聲音。這樣，他們就是一類人了，阿寶開始將這個哥哥當(dāng)作自己的小伙伴。
“哥哥，”阿寶親昵地喚他，“爸爸媽媽去了哪里？是不是討厭阿寶才死掉的？”
關(guān)于人死了以后會去哪里，關(guān)于車禍的各種軌跡分析，則冬可以說出很多東西，可看著孩子烏溜溜帶著淚光的眼睛，他選擇了另外一種解釋，一種他從未嘗試過的解釋。
這種解釋，叫作體諒。
“他們不討厭阿寶�！彼f。
阿寶一直彷徨的心終于落定，是的，爸爸媽媽不討厭阿寶。
則冬告訴阿寶：“你的父母不再辛苦勞作，他們永遠(yuǎn)停留在最好的年華里，帶著對你的思念，他們恩愛相守一輩子，在另外一個世界看著阿寶長大�！�
阿寶似懂非懂，將小臉貼在則冬的手臂上，一個字一個字地記住大哥哥的這些話。則冬望向卷起的海浪，心口也起了波動。這是他這輩子說過的、做過的最美好的事情。
“以后阿寶就跟阿婆相依為命了�！彼派闲W(xué)，剛剛學(xué)過這個成語，雖然這不是個好詞，但小阿寶挺了挺胸膛，他會變得很勇敢！還有阿婆能夠相依為命，是件好事！
一大一小在海邊坐了很久，天黑前，則冬將阿寶送回家。阿寶獨(dú)自上樓，從樓上探出小腦袋沖著則冬笑。則冬沖他揮揮手，阿寶沖回家高喊：“阿婆阿婆我回來啦！”
這棟樓里又有了阿寶的歡笑，還有陳阿婆日復(fù)一日的叨念：“阿寶多吃青菜啊，別挑食。”
伴著這一切，則冬走回店里，心情格外的好，進(jìn)去時(shí)嘴角都翹起，卻對上一臉殺氣的南珍：“我的烤地瓜嘞？”
則冬這才記起自己原本是要做什么。阿彬拼命攔著南珍：“南珍姐你息怒，你千萬息怒�。 �
“你去哪兒啦！你帶著我的烤地瓜去哪兒啦！”南珍怎么能冷靜？她從店里追到巷子口，早不見了油桶和大叔的蹤影。她四處尋找她的小地瓜，卻連個毛都沒找到，她餓著肚子等到天黑，終于等來了兩手空空的則冬！
則冬說：“吃掉了�！�
南珍瘋了，朝則冬撲過去：“你還我小地瓜！”
阿彬擋在兩人中間做肉盾，非常辛苦。則冬捉住南珍揮舞的雙手，表示：“明天給你買。”
南珍不肯，非要今天吃到，于是則冬不肯再哄她了，板著臉自顧自地做事，南珍也生氣了，臉色不好地在吧臺前算賬。店里氣氛突然降至冰點(diǎn)，阿彬決定明天要多穿幾件衣服。
很晚的時(shí)候，陳阿婆牽著阿寶到店里來了，南珍奇怪地問：“阿婆你們怎么過來了？”
阿婆把阿寶往前一推，說：“你自己說一遍，說了阿婆就答應(yīng)你�！�
小阿寶站在店里，兩手搓著衣服，半晌仰起頭來看著則冬：“想跟哥哥睡�！�
在場的人除了陳阿婆全都傻了，則冬也很意外。
阿寶說了第一遍就敢說第二遍了，說：“哥哥，我想跟你一起睡�！�
南珍怕則冬不愿意，忙過來哄阿寶：“阿寶你乖啊，南珍姨陪你睡好不好？南珍姨給你講故事啊！”
可……阿彬在后面喚了她一聲，南珍回頭看，看見則冬點(diǎn)了點(diǎn)頭。南珍再轉(zhuǎn)頭問阿寶：“你確定？他不會講故事也不會哄你，還很挑剔，你在他床上不能磨牙不能放屁也不能摳鼻子，你真的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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