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飛翔夢與墜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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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類夢，一開始很像，但后來的變化和感受截然不同。
一種是墜落夢，夢見從高處往下掉，而且是自由落體的感覺，很可怕。墜落夢有時非常簡單，譬如夢見踢了一下腿，或從床上或臺階上掉下，按說沒什么可怕的，卻會被立即嚇醒。
一種是飛翔夢，部分飛翔夢是從平地起飛，還有部分飛翔夢一開始也是從高處往下落，但過程是飛翔。
飛翔夢很美，反映的是自由，是生命力可以自在揮灑，是自己對自己、自己對世界深深的信任感和掌控感——我可以控制我的身體翱翔，而大地也是可安全降落的。
墜落夢很可怕，也是最常見的夢之一，它反映了一個極其常見的問題——不安全感。不安全感，可以這樣直觀理解：當你向虛空墜落時，沒有愛承接著你。
墜落夢，我記憶中沒做過，而飛翔夢，我經(jīng)常做，那種感覺，美好得不得了。有時，從夢中醒過來，我還沉浸在之前夢中那種美妙的自由感中，甚至覺得那就是現(xiàn)實——我真的會飛！有時，在夢中知道，這不是真的，現(xiàn)實中自己并不會飛，但試了幾下，又飛了起來，那一刻又深信自己能飛了。
發(fā)了關(guān)于墜落夢與飛翔夢的系列微博后，收到了上千條回復，逐一看了那些回復，發(fā)現(xiàn)基本都是墜落夢，飛翔夢很少。而飛翔夢都是感覺很不錯的夢。
1. 半睡半醒間偶爾有墜落的夢，一開始恐懼，但很快感覺十分舒爽，就像是在飛，慢慢地開始期待這樣的夢，刺激、快樂。
2. 前幾天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在下墜，我撲騰著小翅膀，好像飛不起來一樣，后來試了好幾次，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有老鷹一樣的翅膀，一下子就可以飛到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山巔。
3. 我經(jīng)常夢見自己自由飛翔，踩幾下就飛到天空，有時候飛檐走壁，但在夢里通常是為了躲避某些人、某些事（有時候居然是要逃避自己的親人），才要飛的。飛起來后除了有很自由的感覺，更多的是慶幸，慶幸自己能飛，終于躲過了。
4. 我經(jīng)常夢見自己平地起飛，例如走著走著前面一片房子擋住路，拍拍手就飛起來了，然后一直飛，觀察風景。這是否代表我想要自由又很容易得到？
5. 第二種夢（墜落夢）我只做過兩次，在相隔很短的時間里。
大部分時候我夢見自己在走路，忽然發(fā)現(xiàn)我像有輕功一樣腳點地飛起來。夢的開始通常是我還無法掌控這種能力，時常會墜落在地上，然后漸漸能夠飛得長久又平穩(wěn)。夢中的我總在不斷地練習，因為很喜歡飛起來的感覺�，F(xiàn)實中我也一直在練習如何愛自己、尊重自己。
6. 從小到大幾乎都做類似前一種的夢。前一段時間做過一次第二種夢，直直墜落，但卻不是很驚慌，快到地面時才慌亂摸索出了降落傘，撐開，剛好夠平穩(wěn)落地。 感謝救我于瀕死的安全感，雖然還不清楚那指代我生活中的什么。
再看看關(guān)于墜落的夢。
1. 從記事起到現(xiàn)在一直經(jīng)常做從高處墜落的夢，每次都是被嚇醒。
2. 我常常做墜落的夢，不安全感衍生出強烈的保護機制，任何男人喜歡我，我都對他們極其厭惡。這樣我還能交到男朋友嗎？
3. 從來沒有飛起來過……每次都是兩腿一蹬直接被嚇醒。
4. 第二種夢我做過無數(shù)次，經(jīng)常做。精神緊張、心理高壓時會更容易做，倒是沒想過是因為不安全感。
5. 以前老做飛起來的夢，但很怕掉下來，或者掌握不好平衡，或怕飛不回地上，主要是怕；還有你說的那種簡單的下墜，就好像走路掉陷阱里一樣，馬上就醒了。
6. 經(jīng)常被追殺，然后從高處掉下來。
7. 第二種（墜落夢）比較常見，而且場景多是黑色。
8. 以前睡著睡著好像就有憑空掉下去的感覺，現(xiàn)在好多了，基本上不會這樣。真的跟人當時的境況有關(guān)系。
9. 我經(jīng)常做的兩個噩夢，一個就是墜落，在黑暗里不停地墜落，極度無助絕望的感覺，有時候直接被嚇醒。另一個就是……數(shù)學考試�。∽罱�做過幾次這個噩夢，公司要給我們考數(shù)學，極度恐懼。
10. 以前常常做第二種黑暗中一直往深處墜落的夢，類似無底洞，深不見底。幾秒就被嚇醒，全身抽搐。還有一種情況，沒做夢，但是別人聽到我說夢話，但是聲音不大，像是掙扎，在吶喊。
11.“當你向虛空墜落時，沒有愛承接著你�！毕旅媸菑U棄的鐵軌，這夢做了多少次了。
……這些墜落夢無一例外，都可以說是很恐怖的夢。
飛翔夢為何少見？墜落夢又為何如此可怕？墜落，特別是掉入虛空，意味著什么？
要回答這些問題，就要明白所謂的安全感與不安全感是怎么回事。
最好的安全感，是孩子在三歲前與媽媽構(gòu)建了一個穩(wěn)定而高質(zhì)量的關(guān)系。一般來說，孩子要到三歲才能形成情感穩(wěn)定的能力。
情感穩(wěn)定的能力，即，我相信那些發(fā)生的美好的感情是真實的，而且一旦發(fā)生就是永恒的，同時，我也相信那些發(fā)生過的傷害是真實的。
沒有情感穩(wěn)定的能力，則意味著，愛剛發(fā)生的時候，你相信愛存在，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空間的遠離，你懷疑這份愛是不真實的，甚至是不存在的。
有情感穩(wěn)定能力的人，也就是有安全感的人。沒有安全感，也即沒有形成情感穩(wěn)定能力的人。
情感為什么能夠穩(wěn)定呢？為什么能夠相信發(fā)生過的愛是永恒的呢？因為，經(jīng)過三年與媽媽足夠美好的相處，孩子將一個愛自己的媽夢媽形象內(nèi)化到內(nèi)心深處了。從此以后，盡管有時媽媽或其他愛自己的人不在眼前，但孩子內(nèi)心仍有一個愛自己的人，這個內(nèi)在的愛自己的媽媽，讓孩子能夠穩(wěn)定。
心中住進一個愛自己的媽媽后，孩子才能安然地探索世界，發(fā)展自己的獨立個性，否則，就會一直有一種強烈的需求——找媽媽，但找不著。
飛翔夢，自己在天空中翱翔，而下面有堅實的大地。翱翔，即自己的個性與活力在自由伸展，而大地，則是愛。
墜落夢，先是不能翱翔，因為沒有力量與勇氣，更是因為，那不是有星星有云有風的美麗天空，而是沒有大地沒有著落的虛空，飛翔，沒有歸宿；墜落，也沒有著落。
三歲前的孩子有一個經(jīng)典的養(yǎng)育畫面：孩子在玩耍，而媽媽在旁邊陪著。有時孩子要媽媽陪著他一起玩，但多數(shù)時候是自己玩，不時和媽媽分享，也不時回頭看媽媽，和媽媽打個招呼。只要媽媽在，孩子就可以放松地玩耍——玩耍是孩子在探索世界。但若媽媽突然不在，孩子就會立即大哭，轉(zhuǎn)而去尋找媽媽。
這個畫面，可以解釋墜落夢和飛翔夢。
墜落夢可以療愈嗎？不安全感可以化解嗎？當然！譬如，一場戀愛就可以化解。
我的一位朋友“何仙姑要學術(shù)”在我微博上留言說：自從認識肥小肥，我就不做下墜的夢了。肥小肥真是肥天使。
她說的“肥小肥”也是我的朋友，我對他們很了解，她愛他愛得夢不得了，超滿足，于是，漂在香港的她，心中有了一塊安全島。
另一個網(wǎng)友則寫了一個類似的夢：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做過一個這樣的夢。也是夢到墜落，居然沒有醒過來，最后被一個男生牢牢地接住了。醒來時夢境非常清晰，那種巨大的安全感和幸福感還歷歷在目。只是這個男生絕對不是當時的男朋友，難道潛意識已經(jīng)為我們?nèi)蘸蟮姆质肿龀隽祟A告？
墜落到一個“正確先生”的懷抱里，大地由此而生，墜落夢，立即可以轉(zhuǎn)化為飛翔夢了。
這條微博回復讓我想起我的一句話：一個人是孤島，兩個人是大陸。
若沒有愛情，墜落夢可以緩解嗎？當然也可以。
母愛有兩個功能：第一，讓孩子，特別是嬰兒，和媽媽構(gòu)建愛的鏈接。媽媽是嬰兒的整個世界，所以，這會在他心中埋下一個信念——我可以和整個世界鏈接，整個世界都是我的大地。
第二，照顧孩子，特別是嬰兒，讓孩子知道，他的需求會被滿足，他的生活不會陷入混亂的失控中。
第一個功能，若童年欠缺，可由一場美好的愛情彌補。第二個功能，若童年欠缺，則可以由自己彌補，即，一個人逐漸學會自己照顧自己，自己打理自己生活中的一切，由此形成了自我掌控感。即，我的事情，我能行。
一個網(wǎng)友意識到第二點，他在我微博上留言說：我也做過類似的夢。但我覺得這個不安全感可以不局限于愛和情感。對生活失去控制力都會有這種感覺。比如對某個重要的考試心生焦慮、壓力非常大等。人生無非是一場增強控制力或者降低預期，甚至完全看淡的角逐。
很多人提到，墜落夢，是小時候多，長大了逐漸減少。這是因為隨著年齡的增長，力量和資源的增強，自我掌控感在逐步提升。運氣好的人，兒時獲得的愛多，這是父母的饋贈，而愛能托住他不掉入虛空。
運氣不夠好的朋友，兒時獲得的愛少，容易掉入無底黑洞，但隨著成長逐漸增強自我掌控力，便可以自己撐住自己了。
自我控制感被打破時，也會出現(xiàn)墜落夢。譬如一網(wǎng)友說：車禍后常夢見從高處墜落，無比真實的墜落感……異常真實……真實得可怕……是創(chuàng)傷后遺癥嗎？
這的確是創(chuàng)傷后遺癥，即車禍暫時摧毀了自我掌控感。
虛空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譬喻。
虛空是什么？
為什么墜落如此可怕？如果一直往下墜，又能墜落何處？
寓言小說《為自己出征》的結(jié)尾，講到盔甲騎士主人公最后聽從教誨，直接從懸崖上掉入虛空，因此大徹大悟，悟到自己與天地相連，進而升上山頂。
在咨詢中，我有時會給來訪者做這樣的比喻。我拿一個東西，譬如一支圓珠筆，放到桌子邊緣，它掉了下去，但桌子下面，是無比寬廣的大地。
任何人都可以跌落在寬廣的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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