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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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筆之途
耿 立
隨筆是精神的,趣味的,知識的。
我們閱讀隨筆,是獲得一種精神的自由或者感動,啟示與啟迪,會心處,可擊掌可莞爾,隨筆最得自由的神髓,貼近精神的高位。隨筆是慢讀最佳,要是拿出讀小說的姿態(tài)讀隨筆,那是一種折磨,或者是一種浪費。小說是咖啡,刺激性大于隨筆;隨筆是下午茶,或者晚間好友隨意談心的點綴。寒夜客來茶當酒,閑敲棋子落燈花,是最適宜于隨筆的氛圍。隨筆近于隨性,興之所至,如行山陰道,也如“雪夜訪戴”,要的是人生的趣味。有趣是隨筆存在的理由之一,有人認為無智和無趣是中國當下文化兩個最主要的特征。
智慧,就是隨筆的精神維度,是精神的發(fā)現(xiàn)。學者孫郁說無趣,就是指文字沒有溫度,文章里面很難生長出令人心生暖意和美的東西。
知識,不是指掉書袋,而應該是人生的感發(fā)感懷,也不妨談天說地,喝酒罵座,談花鳥蟲魚、紅口白牙、茶米油鹽、東長西短、鄰里是非。
隨筆是沉潛的,可以世間,可以內心,可以詩意,可以思辨形而上。隨筆最強調精神氣質,是智慧的文體,我們的隨筆大多是實在買賣,很少在表達上下功夫。隨筆貼近老辣,貼近智性,這樣的隨筆把人生與歷史、世事與自然連通,不要輕巧的抒情,不放任思想與想象的野馬,這樣的隨筆是冷峻的。凡是人類面對的困境,凡是生命的含義,凡是星空下的思索,都可以一一展示在筆端。
文以載道,不可一棍子敲死,那要看載的是什么道。所謂的性靈與美,也是道的一種,是一種功能表現(xiàn),是把所謂的沉重教化喚作了輕靈與逍遙。其實逍遙的莊周,也有大悲哀在,周也蝶也,我們看出他對濁世的厭惡之極。不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是的,莊周與蝴蝶是必然有分野的,莊周要的不是分野,是沉迷,是與濁世的拜拜,他不做這個世間的暖男,這個世間虐他千百遍,他還待這個濁世如暖男,那是病,不是藥。
隨筆離小品很近,更要有大品的質地。英文辭典認為essay是“心靈的一種無拘無束的俏皮話”。魯迅翻譯的日本作家廚川白村對essay的解釋是:“如果是冬天,便坐在暖爐旁邊的安樂椅子上;倘在夏天,則披浴衣,啜苦茗,隨隨便便,和好友任心閑話。將這些話照樣地移在紙上的東西,就是essay。興之所至,也說些不至于頭痛為度的道理罷;也有冷嘲,也有警句罷。既有humor(滑稽),也有pathos。所談的題目,天下的大事不待言,還有市井的瑣事、書籍的批評、相識者的消息,以及自己過去的追懷,想談什么就縱談什么,而托于即興之筆,是這一類的文章。 ”
按照這樣的解釋和照著這樣寫隨筆,是難免墮入小品一途的,但我們不要忘了,更有左拉的《我控訴》以及茨威格的《一個歐洲人的回憶》和《異端的權利》、加繆的《西西弗斯神話》在,這些隨筆的尊者,保證了隨筆不至于在小品的道上跑偏,誤入歧途。這樣的大品氣質的文字,才更富于“隨筆”的質地,他們遠遠高于那些小品對這個世間和對我們人生的啟示,他們的美學品質和精神的超拔也遠遠大于甜品似的小品。
自由是文學的核心部位,這毋庸多叨。對隨筆來說,她的第一要素應是智性,她是以智性為美的。文學美的形態(tài)是多維的,詩歌的美的強調與隨筆是不一樣的,有的求準確,有的求結構和場景、人物,但除掉外在的修飾,我覺得,隨筆是靠近智的。在我們這個多反智多奴役多愚民的國度,我以為,隨筆應以智性的美為首選,她透視這個世間和生命與自然的秘密,戳穿一切偽造的瞞和騙的把戲,裸露出人間的真誠,剝去偽飾的油彩,這才是隨筆的深度和道義的所在。因為智性,隨筆獲得了深度、高度和厚度;因為智性,隨筆獲得了最大的真相和秘密,也贏得了讀者的尊敬,為文體贏得了尊嚴。其實很多的文體尊嚴被消費了,很多的成了好人好事的偽劣的記錄,成了金錢任意驅使的奴隸。
隨筆要技術,但更要的是智性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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