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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節(jié) 第六章

“別的檢查報告呢?頭顱CT或者TCD(經(jīng)顱多普勒)有沒有?”

那娜搖了搖頭:“問過了,他的家屬說要等明天才能拿到結(jié)果……”

聶唯平當(dāng)機立斷道:“打電話讓人過來,給病人拍張TCD!”

那娜松了口氣,連忙跑出去打電話。

傍晚時分,醫(yī)生們都下班回去吃飯了,值夜班的又還沒到,護士站也只有那娜一個人,其他兩個護士一起出去買飯還沒回來。

那娜眼睜睜地看著病人突然血流不止地陷入昏迷,嚇得一時不知道如何反應(yīng),要不是患者家屬哭喊,她還傻在那里呢。

可是她畢竟沒什么經(jīng)驗,只能按照以前學(xué)過的基本救護去處理,若不是聶唯平突然出現(xiàn),她真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

急診的醫(yī)生很快來到了,將病人抬到車上推走了。

聶唯平走了兩步突然回頭:“后面有我們處理,你去洗個澡吃點飯,然后在這里等羅主任!”

那娜愣愣地點頭。聶唯平匆匆說完就小跑著跟上推車,一起進了電梯。

身上沾了許多血,滿是腥味,那娜只好去洗了個澡,匆匆穿了干凈衣服出來,羅興立還是沒到。她現(xiàn)在哪里有心情吃飯,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

電梯叮的一聲停下來,羅興立滿面紅光地走出電梯,一張嘴滿是酒味,熏得那娜差點背過氣去。

羅興立摸著吃得越發(fā)凸出來的圓肚子,慢吞吞地問:“哪個病人?”

那娜氣得要命,病人差點性命不保了,作為他的主治醫(yī)生,羅興立居然過了那么久才醉醺醺慢悠悠地趕來!

簡直太不負責(zé)任了!

那娜最看不慣這樣沒責(zé)任心的人,不由得態(tài)度冷淡地說:“今天中午您從急診接進來的啊,怎么?羅主任貴人事忙忘記了?”

羅興立喝了點酒,反應(yīng)有點遲鈍,沒在意那娜的態(tài)度,想了想恍然大悟地說:“哦,是那個病人啊。他覺得一只眼睛模糊不清,我估計可能是視神經(jīng)出了問題,所以讓他住進來……先帶我過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娜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居然還有這么不負責(zé)的醫(yī)生,太不把病人的健康和生死當(dāng)回事了吧。

“羅主任,您來晚了一步……”

“死了?”羅興立微微一驚。

那娜在心里惡狠狠地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沒有,病人已經(jīng)送去搶救了,聶醫(yī)生和急診的醫(yī)生一起……”

羅興立聽到病人沒死緩了口氣,聽到聶唯平居然將他的病人截走了,頓時又警覺起來,拉下臉不高興地嘲諷:“喲,聶醫(yī)生還真是能者多勞啊,都這時候了還為別組的病人加班……”

“羅、副、主、任!”那娜聽不下去了,小臉上滿是怒氣,“病人昏迷的時候,您在哪兒?打電話給你遲遲不來,聶醫(yī)生要是不幫忙,難不成讓病人流著血等您?”

羅興立很久沒被人這么不客氣地諷刺過了,外科醫(yī)生大多脾氣不太好,尤其對方還是個小丫頭片子,他頓時豎起了眉毛大聲喝道:“說什么呢你!”

那娜的怒火騰一下熊熊燃燒起來,面對病人血流不止時的驚惶無措,應(yīng)付家屬哭泣哀求時的心力交瘁,全部化為莫大的委屈和憤恨,咆哮著澎湃而出。

“說什么聽不懂嗎?還是說你喝得太高已經(jīng)聽不懂人話了?!”

羅興立傻了眼,剛剛燒起來的小火苗被噗地熄滅了,不可置信地瞪著面前氣勢驚人的小丫頭。

這……這……這是被啥不干凈的東西上了身,還是跟聶唯平待久了所以近墨者黑?

羅興立的表情像是看到一只唯唯諾諾的小耗子突然伸出爪子撓了膘肥體壯的大花貓,充滿了幻滅。

那娜發(fā)泄完,心里舒暢了許多,大大的眼睛兇狠地瞪了他一眼,鼻子一哼,昂著頭大踏步離開。

羅興立突然反應(yīng)過來,連忙出聲:“哎,等等……”

“干什么!”那娜以為他還要找碴,猛地回頭吼了一嗓子,嚇得羅興立一把年紀差點摔倒。

羅興立苦笑著摸了摸鼻子,酒勁這會兒也散得差不多了,無奈地開口道:“你好歹告訴我人去哪兒了,我最了解病人的情況,說不定能幫上什么忙!

那娜尷尬得小臉紅了紅,連聲音都小了許多,全然沒了剛剛吼人的氣勢。

“十三號手術(shù)室!

七點多鐘的時候,讓那娜幫忙頂班的護士終于趕來了,那娜卻不放心就這么離開,便下樓去手術(shù)室看看,沒想到剛走到手術(shù)室門口,就遇到了聶唯平。

聶唯平捏了捏眉心,略顯疲憊地問:“你怎么還沒走?”

“病人怎么樣了?”那娜急急問道,“怎么就你一個人出來?”

聶唯平淡淡地開口:“他的主治醫(yī)生都來了,我還待在那兒做什么?放心,性命無礙,具體情況要等到明天他醒過來才知道!

那娜皺了皺眉,有點埋怨地嘟囔道:“你沒看出來嗎?羅主任晚上喝高了,你怎么還讓他上手術(shù)……”

“不然呢?”聶唯平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譏笑,“又不是我的病人!

“你……”

聶唯平剛洗過澡,沒有戴眼鏡,雙目越發(fā)顯得清冷,眼中流露出那娜看不懂的情緒,卻莫名地,讓她將那些指責(zé)咽回了肚子里。

聶唯平幾不可查地嘆了口氣,平靜地說:“回去吧!

那娜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高高瘦瘦的男子依然筆挺得如青松勁竹般,一塵不染的白大褂在走動間隨風(fēng)飄揚,明明是閑庭信步般的優(yōu)雅,卻平添了幾許孤遠和沉重。

聶唯平走出醫(yī)院大門,外面依然是燈火輝煌的繁華世事。

小土包子肯定在心里怨他,指責(zé)他冷血無情。

聶唯平想到她那張表情豐富的臉,不由得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起來。

她怎么能明白,越是干凈的地方,就越有可能充斥著不堪直視的骯臟。正如醫(yī)院里纖塵不染的白色下掩蓋的腐朽,表面圣潔純凈,內(nèi)里卻是無可奈何的病痛和死亡。

那樣不諳世事的人,天真得可恨,又怎么能理解那些加諸在治病救人之上的條條框框?

生命面前,人人平等。他再努力,也不過只有一雙手,掌控不了那么多人的生命。

那娜心情低落地回到宿舍,破舊潮濕的房間里漆黑一片。

毛丹今晚要值夜班,早早就出門吃飯上班了,宿舍里只有她一個人,顯得格外冷清。

忙了一整天,那娜原本饑腸轆轆的肚子好像餓過了頭,已經(jīng)沒有了感覺。

那娜連口水都沒喝,放下包就開始干活,從水房接了盆水回來,卷起袖子準備好好地打掃一下衛(wèi)生。

雖然只是一間十來平方米的小小宿舍,可因為長年累月地堆積,角落結(jié)滿了蜘蛛網(wǎng),墻壁因為下雨天滲水,早就留下了刷不掉的斑駁痕跡。

要想把這樣臟亂發(fā)霉的房子打掃得煥然一新,勞動量實在不容小覷。

那娜沒辦法,她自己住在這樣的地方可以勉強將就,可小遠太小,小孩子抵抗力差,他又是過敏體質(zhì),這間宿舍本來采光就不好,再不弄干凈,恐怕沒幾天小遠就要生病。

那娜先把長木桌清理干凈,在桌洞里塞了許多殺蟲藥,然后將上鋪的被子衣服挪下來,拿抹布一點點擦去厚厚的灰塵。

上下鋪的木板床太重,那娜吃力地將它移開,床下貼著墻壁的一面坑坑洼洼,全是老鼠打出的洞。

那娜蹲在地上盯著烏漆漆長了綠苔的墻角看了許久,突然狠狠將抹布摜在地上,崩潰地哭了出來。

破舊的職工宿舍隔音太差,那娜將臉埋在雙臂之間,咬著袖子發(fā)出悶悶的哭聲,絕望又壓抑。

這種地方怎么能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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