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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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iar哈哈笑了，說道，我們兩個就不要想在他面前擺風(fēng)度了——在廚房里我們的狀況更糟糕，他也見過了，估計對于你昨晚的形象，他已經(jīng)見怪不怪。
我說，但愿是吧。
Iciar說，你好像很在意他對你的看法，是不是對他有感覺？
看她笑瞇瞇一副探奇的樣子，我真是受不了。我說，就算有感覺又怎么樣，反正也見不到了。
Iciar卻很認(rèn)真地講，百年難遇的火流星你都見到了，要想見他還不是小事一樁？我們現(xiàn)在就回貝桑松，站在他宿舍門口等。
天啊，她居然當(dāng)真！我可不覺得自己會喜歡他——話太少，過于靦腆，我已是一個不太愛講話的人，而他比我還更珍惜語言。再說，他對我估計也毫無想法，否則不至于連名字都不問，我才不自作多情。
與她嬉笑之間，游覽巴士已經(jīng)停在一片山林邊。導(dǎo)游帶著我們一行十幾個人向密林挺進(jìn)。這里是原始保護(hù)林，四周樹木遮天蔽日，越走越昏暗，道路也越來越潮濕，鼻中嗅到的盡是植物霉?jié)竦臍馕丁?
我們不時踩在枯枝腐葉上，嘎吱一聲，膽小的趕快問，是什么叫？惹來大家哈哈大笑。
一會兒即聽到水聲隆隆，大家似看到希望，腳步加快。不一會兒，我們眼前豁然開朗，強(qiáng)烈的夏日陽光幾乎讓我們睜不開眼。對面如瀑的洪水傾瀉而下，聲勢浩大地奔騰流向前方。我不禁贊嘆：不愧是塞納河的源頭，太有氣魄了。
導(dǎo)游笑了，說，你表錯情了，這只是第戎的一條內(nèi)河源頭，與巴黎不相干。
再轉(zhuǎn)了幾個彎，我們終于來到一處寧靜的地方。一道淡藍(lán)色的鐵柵欄圍起了一個大約十幾平方米的地方，中間有一個不大的山洞，里面斜坐一位石雕的司水女神，她的水瓶不小心倒翻，有一泓清泉在石下暗暗流淌。
我們一行人皆目瞪口呆。這個小小的冒著水的泉眼，好似不小心落個面包屑即能將它堵住一樣，居然就是遠(yuǎn)近聞名的塞納河的源頭。
導(dǎo)游看來蠻喜歡看游人受驚的樣子，他得意揚(yáng)揚(yáng)地說，羅馬城中有梵蒂岡國，第戎城中卻有巴黎城。這塊由柵欄圍起的地方屬巴黎地界。也就是講，我們現(xiàn)在在巴黎。
我與Iciar對望一眼，無可奈何地笑了。我們出逃兩日，居然未逃出巴黎。
汽車將我們送回市內(nèi)，我們在一所大教堂前下了車。它建于1007年，迄今也有千年的歷史，教堂正面有十分特殊的羅馬藝術(shù)設(shè)計，可惜上面的許多雕像被毀于法國大革命時。
教堂中有圣母瑪麗亞的雕像，赤腳披著頭紗，穿著寬松的白長裙，有時懷中會抱一個嬰兒，與中國的觀音菩薩不知有多么相像。我不知道到底是歐洲人抄中國還是中國抄襲歐洲，或者真是有這樣驚人的巧合？
可見，世界真是大同。
我想逃到更遠(yuǎn)的城市里去，拉著Iciar要出城攔車。穿過市中心時，那里人山人海，穿行都困難，這倒是不常見的事情。
我猜測這里有狂歡節(jié)之類的活動，況且見到隊伍中有性感嬌艷的巴西舞娘，我更可確定。
問了問身邊的當(dāng)?shù)厝�，被告知這是本城一年一度的葡萄采摘節(jié)，有來自法國許多省的表演隊參加，也有外國表演團(tuán)，比如葡萄牙與巴西的。
遠(yuǎn)遠(yuǎn)地，即見布列塔尼的表演隊。男子著白衣，外配藍(lán)色鑲金邊的馬夾，白色燈籠褲；女子著傳統(tǒng)的黑色收腰裙，配有白色或綠色的圍裙，有特色的是她們的帽子，有點(diǎn)廚師帽的感覺，當(dāng)然比它更多一些裝飾，后面還有兩條繡有鏤空花邊的飄帶。
表演時間還未到，他們已經(jīng)且歌且舞，很敬業(yè)。我知道這些人都是義務(wù)表演者，所以年輕人居多——好似也只有年輕人才有時間與精力用來浪費(fèi)。
科西嘉島的表演隊服飾不怎么出色，但是傳統(tǒng)舞蹈卻讓我不由得嘆服。英國的表演隊嘛，當(dāng)然是紅格子裙，憂郁婉轉(zhuǎn)的風(fēng)笛。
路邊的許多小孩子也穿著傳統(tǒng)服裝，甚至套了雙木鞋，跑起來還順暢，只是響聲不小，但應(yīng)了熱鬧的景。
我正看得興高采烈時，Iciar拉著我的手，將我硬拖來主席臺。她告訴主辦人她要參加，跳傳統(tǒng)的弗郞明哥舞。主辦人當(dāng)然開心，今年恰好西班牙表演隊沒有來。我說我要幫她撐國名牌，算是對她的支持。
可是主辦人問明我祖籍是中國，便兩眼發(fā)亮，要我代表中國參加游行。他講2001年，中國曾接受邀請派來一支表演隊，造成第戎滿城空巷，大家都擠上街一睹中國風(fēng)采，有照片為證。果然，照片上十幾位中國女子古裝打扮，載歌載舞。
我不好意思揭穿自己法國人的身份，只推托說沒有帶任何民族服裝。他卻講表演隊離開時送過一套行頭給他們當(dāng)紀(jì)念，他馬上派人取來。
我學(xué)過桑巴、探戈甚至爵士舞，但對中國舞蹈實在是一竅不通，不想上街被人笑話。主辦人講重在參與，并不在意你會不會，只要你微笑著走過整個游行行程即可，大家知道中國來了就好。
他極力懇請，一邊Iciar又賣力慫恿，我只能應(yīng)承下來。
工作人員去取衣服，Iciar落落大方地要他們拿兩板巧克力與兩瓶水。
我笑問她，難道為了一塊巧克力，我們要跳上兩個半小時的舞？
Iciar一仰頭，說，我是為了西班牙。你呢，為中國。你畢竟在中國出生，在這里展示她的美好，也算是你對她的報答啦。難得她講得出這么有深遠(yuǎn)道理的話。
主辦人找來兩位志愿者幫我們撐國名牌。我們一入隊伍，即贏來一片掌聲。相對于其他浩蕩的隊伍，我們略顯單薄，但博得了勇氣可嘉的稱號。
我的隨行曲是《春江花月夜》，想必也是當(dāng)年表演隊留下的物品。媽媽常在花園中聽著它打太極，這么一想，我才記起自己又是好久沒有回小島去見父母。這首熟悉的曲子讓我不那么緊張了。
開始時我還真打算一路走到終點(diǎn)，可是看到Iciar穿著她兩米寬的大擺裙，扣著響板，認(rèn)認(rèn)真真地跳，隊伍中每個人甚至小孩子都跳了起來，我實在不好意思一直僵著。
初時我的動作有些凝滯不順，但周圍滿是鼓勵的眼神，幾位前來看熱鬧的中國學(xué)生見到寫有中國的名牌時激動得流淚，我忽然似得到許多力量，漸漸舞得自在。畢竟我曾學(xué)過舞蹈，藝術(shù)本就相通，我只需跟準(zhǔn)旋律，加上一些東方舞蹈動作即可。一時之間，我舞得水袖翻飛，煞有其事。
腳上那雙舞鞋初時穿已覺得有點(diǎn)窄，一個半小時后成了折磨我的利器。但無論多么難受，我也必須保持微笑。音樂一起，我即旋轉(zhuǎn)舞動；音樂停止時，游行隊伍緩步前行，我更需儀態(tài)端莊，面帶笑容。
每當(dāng)隊伍因圍觀者拍照或別的原因停滯不前時，我都心急如焚，希望趕快到達(dá)終點(diǎn)，將那雙繡制精美但不合適的鞋脫下，扔得遠(yuǎn)遠(yuǎn)。
時過七年，我依然記得當(dāng)年那雙腳似在受刀割酷刑一樣難受，讓我忘記累與餓，只有兩只腳上的痛感越來越明顯，讓我越來越難以忍受。
我只能盡力轉(zhuǎn)移注意力，努力想一些讓自己開心的事情——先想了想遠(yuǎn)在美洲法屬小島的父母。那里有蔚藍(lán)的海，紫紅的三角梅，挺拔的棕櫚樹在低矮灌木叢中詮釋何為玉樹臨風(fēng)，砂紅或深褐色的礁石高低不平，遠(yuǎn)看起來像是柔軟的泥土，可實際上卻硬得無法比擬，且尖銳，我有幾數(shù)次被它們劃傷皮膚。
比起法國景致的柔美，那里更原始粗獷。我回憶起與家人在一起的快樂時光，而后不知不覺，我即想起那位不知名的年輕人。
他破門而入時，我被煙熏得視線模糊，真的感覺似天神降臨�？吹轿胰砹軡窭仟N不堪，他的嘴唇緊抿著，眼中明顯有笑意。順著記憶下探，自然搜索出那夜的流星，星光下他的微笑，還有他溫暖的擁抱。
其實他將我?guī)мD(zhuǎn)看火流星時，我已注意到了這個姿勢的曖昧，只是我寧愿當(dāng)作也未察覺——我蠻喜歡被他抱著的感覺。而他低頭在我耳邊輕語，讓我心慌意亂，才不知道應(yīng)當(dāng)要許什么愿。
我未對Iciar說實話，實際上我一直在記掛著他。只是他連我的名字都不問，對我完全忽略，我不能讓自己輸?shù)锰珣K，所以我在努力忘記他，不要記得與他的任何事情�？墒敲堫^鷹閉目許愿時，我居然是說，請讓我再見到他。
請讓我再見到他。
我不禁微笑。
表演終于結(jié)束。巴西表演隊獲得了最佳表演獎，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其實她們的高跟鞋足有十厘米，估計所受的痛不比我少，可是她們均全心全意地投入表演，自始至終，精神抖擻，沒有一點(diǎn)委頓抱怨的神色。對于她們的獲獎，我心服口服。
而我與Iciar，分別獲得最佳儀態(tài)獎與最佳勇氣獎。
我猜想這兩個獎項是主辦人臨時加的，因為我們并無獎杯，只有一個寫著字的大信封。他給我們頒獎時，臉上全是善良的笑容。與他行吻面禮時，我清晰地聽到他對我說，謝謝，中國。
那一刻，我流了淚，覺得一切的痛苦都值得。
表演結(jié)束后有自助餐。我已完全沒有力氣去拿食物，Iciar也累，卻至少不腳痛。她去幫我拿了一份，只是未等她返轉(zhuǎn)，我已經(jīng)赤著腳靠著遮陽篷睡著了。
這一天得到的獎品信封中，有一些有關(guān)第戎的宣傳畫冊，還有幾樣紀(jì)念品：貓頭鷹路釘，敲鐘人吸貼，大教堂圖案的小瓷盤等。我們最感興趣的，是一張面額一百歐的政府支票。
我們現(xiàn)在極其缺錢，支票對我們卻毫無幫助。我們將它收好，待回巴黎后再存入賬戶。
信封中還有兩張免費(fèi)火車票，只要在布爾戈尼地區(qū)乘火車都免費(fèi)。我們即刻坐車去了博訥小鎮(zhèn)——那里與第戎在同步舉行葡萄采摘節(jié)，一樣有游行隊伍，只是規(guī)模小許多，多是當(dāng)?shù)厝俗詩首詷贰?
我們已經(jīng)跳不動了，所以無論當(dāng)?shù)匦』镒釉趺囱�，我們都不為所動。倒是吃了許多免費(fèi)派送的當(dāng)?shù)孛朗场t酒燴牛肉、芥末蝸牛，還飲了不少藍(lán)莓酒。這個城市號稱世界葡萄酒之都，白葡萄酒更是法國第一。自助餐桌上當(dāng)然不缺各個酒莊的酒，只是我出門在外，不敢多喝。
博訥小鎮(zhèn)比貝桑松還要小不知多少倍，可想而知是多袖珍，因此迷人景色也似濃縮版，處處精致到極致。
這個城市從十五世紀(jì)起即成為慈善中心：當(dāng)?shù)匦夼畟兠赓M(fèi)收容、照顧無數(shù)病人，直至二十世紀(jì)才停止。一項善行能堅持五百年，無法不令人佩服。
救貧院中的主宮醫(yī)院是不可忽視的景點(diǎn)。它于1443年修建而成，作為一座現(xiàn)代化的醫(yī)療機(jī)構(gòu)一直運(yùn)作至1971年。整棟建筑皆鋪有鉻黃方格圖案的琉璃屋頂，一片富麗堂皇。這種屋頂也是布爾戈尼建筑的最主要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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