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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節(jié) 第五章

阮棠綾抬頭看著半撐在茶幾上的季微明,總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種冷森。

想來若不是老爹有意讓自己來保護季微明,她在去買面粉的路上也就不會這么被人裝來,越想越生氣,她正襟危坐:“你想說什么?”

“你的老家在哪里?”

阮棠綾這便知道季微明在懷疑自己的身份:“封州谷山城。”

封州便是西懷郡王封地三州十五城的其中一州,季微明頓時愣了愣,阮棠綾竟是從自己家的封地來的?

阮棠綾笑了笑,她想,季微明定是懷疑她的身份的。他若是將她當作西懷郡王派來的,這樣才會不被懷疑。畢竟,西懷郡王的府邸,便是在西懷三州十五城的封州。

季微明懷疑阮棠綾身份的原因很明顯,阮棠綾裝得渾渾噩噩,心思卻極為通透。然而她唯一沒猜到的是,季微明第一天用一大堆名器古玩試探她的時候,那只鐲子就告訴了季微明,她不是季舟的人。

“你對西懷封地很熟悉?”季微明再次問道。

“我都已經(jīng)離開那里十六年了,那時候才八歲,現(xiàn)在回去,恐怕連路都摸不著!比钐木c側著頭嘟著嘴,“你在調查我的時候,竟沒有查到我是封州人?”

季微明頓時感覺到了來自阮棠綾的鄙視,調查如此不詳細,難怪老爹要派自己保護他。

“咳。”季微明輕咳了一下直起身子,從阮棠綾的房間可以看見對面秦拂玉房間里的燭火還亮著。愿意為了命令嫁給季微明,秦拂玉的心思也很明白。

她大約還是有些期待……季微明會過去吧?

阮棠綾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我睡了,你呢?”

季微明二話沒說將阮棠綾推倒在床上。

“喂!”嘴也被他用手捂了起來。

阮棠綾伸手和季微明扭打在一起,從外面看來,只覺得屋內幔帳飄動,床榻搖曳,好一幅香閨春暖之色。

人影一晃而過,阮棠綾的余光在窗欞一掃,問上方的季微明:“有人在監(jiān)視你?”

“秦拂玉帶來的陪嫁丫鬟個個身手不凡,極有可能是和她一批訓練的殺手。”季微明合上衣物,用手指撥開床幔的縫隙,“人走了!

一聽聞外面沒了人,阮棠綾直接一腳將他踹下床去。季微明一個沒注意,落到地上還往前跳了幾步。

這個女人,不用這么兇悍吧!

他回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卻發(fā)現(xiàn)阮棠綾早就卷下了床幔準備睡覺,臨睡前還坦然說道:“你要是不想出去被發(fā)現(xiàn),可以睡椅子,或者桌子……”

季微明狠狠舉起的手又垂了下去,床榻里傳來綿長均勻的呼吸,阮棠綾已經(jīng)睡著了。

他當然不可能睡桌子,打開門朝外瞅了瞅,對面碧槐軒的燈依舊亮著,那個站在床邊對著一輪皓月長嘆的女子的身影被月光拉長,似乎還有悠悠低吟和月下蕭瑟的笛聲,將思緒拉得遙遠夢幻。

阮棠綾翻了個身,恍惚間聽到那蒼涼的笛聲,不是清遠悠長,而是帶著點蒼涼悲壯,并非玉笛暗飛聲,倒是有種大荒漠中的徘徊和鐵蹄踐踏。

她睜開眼,季微明站在窗邊一動不動,似乎在傾聽笛聲,雋秀之姿如清麗長賦。若非被困京城,大抵也是封地上的蒼鷹展翅,他大約也是極其期待回到封地,免受京城的俗世紛擾。

然而一想到阮肅讓她保護季微明,阮棠綾便微微看低了他幾分。她不知道阮肅是怎么想的,十六年前被趕出封州,說來和季舟也是仇人,為何這會兒倒要保護仇人的兒子?倘若阮肅的意思是殺了季微明,阮棠綾一點也不會感到奇怪。

過了大約一炷香的工夫,阮棠綾才真真睡過去,睡夢中不知季微明去了何處,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剛起床,門外丫鬟匆匆進來,本是不敢驚擾她的美夢,誰想這個世子妃自小便不受管教,一睡睡到大天亮。

“匆匆忙忙的干什么?”阮棠綾漱了口洗了臉,看著丫鬟一臉局促地站在她身旁,想催促卻又不敢催促。

“玉夫人正在大堂候著夫人奉茶!毖诀叩吐暬卮。

阮棠綾一拍腦門,大戶人家規(guī)矩多,她竟把這茬給忘了!

本來秦拂玉的身份就比她高,讓她在那里尷尬地候著,保不準一會兒就有好果子吃了!

不過阮肅也說了,秦拂玉那是季微明的對頭,無論如何,季微明是會替她阮棠綾撐腰的。反正低聲下氣或是客客氣氣都免不了硝煙四起,她便也不急了,干脆慢悠悠地用完早膳,一步三搖地溜達去了大堂。

季微明坐在一旁頗有主人的模樣,看見阮棠綾來了,對著她微微一笑,倒是秦拂玉面無表情地端坐在角落里,連余光都沒有落到她身上。

阮棠綾大大方方地坐下來,一甩袖子氣派十足,偏頭看向秦拂玉,一副“你好,奉茶了”的傲慢表情。

秦拂玉也是無奈做小,起身倒了杯茶水端到阮棠綾面前:“妹妹給姐姐奉茶了!比f般不愿,只是那高貴的大小姐的樣子,看得阮棠綾只想把茶潑到她臉上,洗掉那一層厚厚的胭脂。

阮棠綾接過茶置于鼻下嗅了嗅,茶是好茶,可是里面摻了一股別致的香味,聞得人一陣一陣地頭暈目眩。

季東看著阮棠綾的臉色不對,想到季微明當初說秦拂玉對付她的招數(shù)一定是簡單粗暴的,以為這茶水里摻了毒藥,正要上前制止,阮棠綾已經(jīng)將整杯茶遞還給了秦拂玉,笑意盈盈道:“茶水都涼了,這是要人走茶涼?”語氣聽著和善,可眼神竟如飛沙走石般颶風忽起,使得秦拂玉不自覺地向后退了一步。

阮棠綾向來是個敢愛敢恨的人,她覺得自己不喜歡秦拂玉,就不會低聲下氣地順著秦拂玉的臉色。

秦拂玉頓時沉下臉色,阮棠綾除了早三天比她進門,究竟還有什么能夠和她相比之處?

可看著一邊坐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季微明,秦拂玉只能忍氣吞聲地讓丫鬟重新奉上熱水倒了一杯。

阮棠綾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接下來怎么做,她只能回頭示意季微明。

季微明便站起來,二話沒說拉著阮棠綾出了大堂,和秦拂玉擦肩而過的一瞬間,阮棠綾看見了她不悅之色中的一絲凌厲,似乎在告誡她:你等著!

阮棠綾天不怕地不怕,能制住她的不過她老爹一人。她裝傻充愣二十四年,偶爾還會想起曾經(jīng)在封州地界耀武揚威的日子,只是京城沒有可撐腰之人,對付秦拂玉,不過靠一個季微明罷了。

“你干嗎?”阮棠綾跟著季微明到了后院,清風和煦,日照生輝,院子里小池塘上蕩著粼粼波光。季微明找了個石凳坐了下來,石凳旁的石桌上,放著一盤五顏六色頗為可愛的小玩意,“這是什么東西?”阮棠綾捏了一個起來,軟軟的,帶著一點甜甜的味道。

“這是你!”季微明似乎根本沒有把秦拂玉剛才的不悅放在心上,隨手丟了一顆到自己嘴里。

“我?”阮棠綾對著季微明嘆了口氣,很想拍肩問他:兄弟,你幾歲了?

季微明笑道:“軟糖!

阮棠綾沉默片刻,季微明拿小玩意賄賂她,一定有什么需求:“直說!”

季微明愣了一下:“我在叫你呀!”

阮棠綾這才意識過來,軟糖就是阮棠綾。她沒有當下就把石桌掀了,那是她脾氣好……

季微明看著她一點一點鼓起下巴略帶賭氣的模樣,立刻伸手摸小狗似的摸了摸她的頭:“乖,不氣,為夫帶你去見見你爹!

季微明突然要見阮肅,阮棠綾頓時警惕了起來。

“你放著秦拂玉不理,要去見我爹?”阮棠綾看著不懷好意的季微明道,“我腦子不好,你不要玩我!”

“娘子,你要是腦子不好使,那天下就沒有幾個腦子好使的人了!奔疚⒚鞲皆谒呡p輕說道,“你還記得從你家到面粉鋪子那條路嗎?你還記得你是在哪里被我裝過來的嗎?”

從阮家到面粉鋪子不過幾步之遙,那天,阮棠綾繞了個大圈去買面粉,遇見了敲鑼打鼓的迎親隊伍。

送上門的貨物,季微明大抵覺得不要白不要。

“算你狠!”阮棠綾一咬牙,全然甩掉了平日渾渾噩噩的模樣,一旦正經(jīng)起來,還帶著點銳利和桀驁。

“彼此,彼此!奔疚⒚饕琅f笑得云淡風輕。

京城人極少有看清楚季微明的,頂著世子的頭銜招搖過市,靠的不過是季舟的郡王之名,一時間紅遍京城也不過是有一張令人驚艷的皮相,偽裝在皮相和身份之下游手好閑、不務正業(yè)的紈绔形象,大抵讓人覺得這是個沒什么城府的人。

可阮棠綾并不這么覺得,他若真是那般一無是處,季嘯大可以放心地讓他回到封地。季舟百年之后,西懷封地歸季微明管轄,一個沒有心思手段的人,遲早會落得一身狼藉。

季嘯不但不放他回去,還派了秦拂玉過來,這便足以說明,在他眼里,季微明的威脅足夠分量。

所以,彼此彼此,客氣客氣。

阮棠綾起身憤憤咬牙,季微明不是想去見阮肅嗎?她隨即搭上季微明的肩膀,笑得有些瘆人:“相公,那就給我備馬車吧!”

季微明卻直接將阮棠綾拎到了馬廄,翻身上了戰(zhàn)驃揚長而去:“娘子,馬車太煩瑣,不如這馬來得好,靠得近些,也好多交流交流感情!”

阮棠綾坐在季微明的前側,握著拳頭恨不得一拳將他揍下馬去。她再一次頂著京城姑娘們羨慕嫉妒恨的目光,重新回到鹿鳴巷。

鹿鳴巷盡頭的小屋子里飄著一股面粉的味道,那是阮肅又在搟面條了。

“老大,小姐來了!”屋頂上的阮大壯一看見遠處馬蹄揚起的煙塵,立刻來匯報,“還有季微明!”

“哦?”阮肅遲疑了一陣,手卻沒有停下來,“來吧來吧,小崽子不知天高地厚,既然來了,就讓他瞧瞧老夫的手藝!”

阮大壯擺著一副金雞獨立望月式的姿勢:“老大,怪不得小姐沒文化,腦子這東西,還是隨爹的!”

“滾你個小兔崽子!”阮大壯被阮肅甩了一臉的面粉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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