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釣魚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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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破棍兒的奇效
星期六晚上,我爸又忙忙碌碌地收拾釣竿,蒸魚食。我瞧他情緒特別好,就做出笑臉兒,湊上去說:
“爸,我也想……” 可話剛冒個頭兒,我爸就瞪我一眼: “去去去,沒你的事!” 我媽一旁又是那一套:“你不想考上重點中學(xué)啦?不想要輛新自行車啦?不想得兩百塊錢獎金啦?” 要是能讓我釣一次魚,我真的什么也不要了!可我不敢說出來。我嘆口氣,回自己屋里去做《初中升學(xué)模擬試題》。 好不容易熬夠了規(guī)定的兩個鐘頭,天已經(jīng)黑了。我跑下樓去, 想著明天不能釣魚,心里不痛快,在樓道外撿著根破棍兒, 就攥在手里使勁掄,見什么抽什么。
我朝著一叢灌木猛抽下去的時候,嚇了一大跳:只聽“梆” 的一響,黑暗里有人“哎喲”一聲叫。
“你這是干什么呀……”一個黑影捂著腦袋,嘟嘟囔囔抱怨著走出來,聽聲音,竟是怪老頭兒。
我趕緊道歉,怪老頭兒“撲哧”一樂,轉(zhuǎn)身把一塊大石 頭往樹根下一丟:
“真讓你小子打在腦袋上,我也不是怪老頭兒啦!不痛快,你也犯不上拿石頭出氣呀!”
我問:“您貓在這兒干嗎呢?”
怪老頭兒說:“什么叫‘貓在這兒’呀!我明兒個釣魚去,抓幾個蟲兒。跟我去不?”
我嘆口氣:“我爸不讓。”
他說:“這還不好辦?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就用這個對付他!”
我又嚇一跳:“抽我爸呀?”
他說:“誰讓你抽他了?我說讓你拿這個‘對付’他,說‘抽’了嗎?——把棍兒給我!”
我把破棍兒遞給他。他雙手捧著,使勁兒朝上邊吹了口 氣,好像要吹掉上頭爬的一只螞蟻。
“拿著,別丟嘍!”他把棍兒還給我,“回去跟你爸說, 明兒你也釣魚去。他不同意,你就拿這棍兒沖他頭頂上畫圈兒!
我叫起來:“那他還不揍我!”
怪老頭兒說:“別讓他瞧見呀!在他背后畫!
“一畫,我爸就能同意?”
“那得看你的運氣了!”他說,“明兒一清早兒我在路口等你。五點鐘醒得了不?”
我說:“好吧!”可心里卻一點兒底都沒有。就憑這根破棍兒,能讓我爸回心轉(zhuǎn)意? 上樓回到屋里,我爸正打著手電滿地爬,一邊找著什么,
一邊沖著地板發(fā)脾氣:
“真見鬼,蹦到哪兒去了?我下班剛買的一個日本鉤兒。就這么個小玩意兒,他媽的兩塊!夠買四十個無錫鉤的了……”
原來我爸拴鉤兒的時候,把個高級鉤兒掉到地板上了。 我急忙上去幫忙,一半兒為怕我爸著急,一半兒也想立個功, 好感動我爸。我撅著屁股在地板上爬了四五圈兒,到底瞧見沙發(fā)底下金光一閃。我把那亮點兒拈到手指頭上,歡呼一聲 交到我爸手里。我爸高興地叫:
“到底我兒子有本事!給你記一功!” 機會難得,我立刻說:“爸,也帶我去吧!缺的六個鐘頭,我保證以后補上!” 我爸一聽,臉上的笑容登時沒了: “廢話!每天的時間都排得滿滿的,你拿什么補?” 我說:“那我一天少睡一個鐘頭覺……”
我爸把眼珠子瞪得溜圓:“就是不許去!再跟我啰唆, 瞧我扇你不!”說完,怒氣沖沖轉(zhuǎn)身坐到臺燈下,又去拴他的漁鉤。
沒別的辦法了,我只好試試手里的破棍兒。我把胳膊伸長,在我爸后腦勺上畫了一圈兒。剛畫完,我爸忽然扭過頭 來。我猜想他見我還呆呆站在他背后,準(zhǔn)要火冒三丈,喝一聲:“怎么還在這兒磨蹭?滾!”萬沒想到,他竟笑笑說:
“這小子!那么大的癮?我別的本事你沒學(xué)去,釣魚倒是比我還來勁!我要是真帶你去,趕明兒你考不上重點中 學(xué),你媽還不把賬算在我頭上?”
說完,又回頭去拴漁鉤。我聽著有門兒,信心大增,舉起小棍兒,在他頭頂上連畫三圈兒。我爸轉(zhuǎn)過身來說:
“那好吧,這回就帶上你!這陣子給你加的課外作業(yè)夠 多啦,該讓你玩兒一天!”
我樂得差點兒蹦起來,連忙說:“我媽呢?”
我爸說:“你放心,有我呢!”
我又說:“也不用您帶,我跟北小街的老爺爺一起去!
我爸說:“隨你跟誰。沒人跟著我瞎搗亂才好呢!還有,你那副破竿兒也不靈,我送給你一副!
說著站起來,從他的釣竿口袋里抽出一副來。這副竿子看上去只有一節(jié),可是能像電視機上的天線那樣一節(jié)一節(jié)拔 出來,總共七節(jié),有五米多長,又輕,又漂亮。這釣竿,我平時伸手摸摸,我爸都要瞪眼睛,怎么忽然間要送給我?我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囁嚅著說:
“這副竿兒……送……送給我?”
我爸笑嘻嘻地說:“怎么著,不想要啊?”
我說:“借給我使一天就挺美啦!一回家我就還您,保證不用壞……” 我爸說:“壞就壞,反正歸你啦!” 我爸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二 攔小汽車
早晨四點我就醒了,怕我爸再變卦,我悄悄收拾好東西, 立刻溜下樓去。沒想到,怪老頭兒竟站在樓道外等我。朦朧的晨光里,我看出他扛著一捆很長的大竹竿子,挎著個舊背 包,戴著頂破草帽兒。我說:
“爺爺早!您不是說‘五點’嗎?” 他一樂:“說五點,怎么這時候你就出來啦?”
我興沖沖跟著他往前走,一邊問他: “咱們到哪兒去釣?” 他說:“遠處。現(xiàn)在釣魚的人比魚都多,近了不行。今天我?guī)愕窖銉焊C水庫,那里頭的魚可大啦!去年這時候我 在那兒釣,中午困了,想睡會兒,又怕魚把竿子拉跑,就把 漁線解下來,拴在腰上。我剛睡著,就聽著‘咕咚’一聲, 你猜怎么著?是一條大魚咬鉤,愣把我扯到水里去了!扯到水里不算,那家伙還拼命往水底下鉆。我睜開眼往前看,你猜那魚有多大?”
我說:“至少也有六七十斤!” 怪老頭兒斜了我一眼:“你見過大魚嗎?哼,六七十斤?
告訴你吧:一片黑云似的,足有七八百斤!” 我有些懷疑:“水庫里哪有那么大的魚?” 怪老頭兒扭過頭來問我:“是把我拉進水里去了,還是把你拉進水里去了?我親眼看見的嘛!” 我說:“那是什么魚呀!”
他說:“鯊魚!那玩意兒吃人。我先前還當(dāng)是它讓鉤子扎疼了才玩兒命地跑,敢情它是想把我拖進它洞里,拿我喂 它的孩子!——你怎么啦?”
我一邊哈哈大笑,一邊說:“水庫里哪兒來的鯊魚?海 里才有!”
怪老頭兒讓我笑得有點兒發(fā)慌,他說:“你……你敢肯 定那么大的水庫里沒鯊魚?”
我說:“當(dāng)然啦!甭管多大的水庫!”
怪老頭兒很泄氣:“那……那也許我碰見的不是鯊魚……你們老師講沒講過水庫的魚有多大?”
我說:“那倒沒有講過!
怪老頭兒又來勁了:“也許是別的魚,反正七八百斤絕對沒錯兒!反正它拖著我,一直往深處鉆。要是把我拖進洞 里,我就沒命啦。到這種時候,你說,我是要魚,還是要命?”
我說:“當(dāng)然要命!” 怪老頭兒說:“就是嘛!我當(dāng)時也是這么想的:魚再大我也不要了!我從衣兜里掏出小刀,‘嚓’一下子就把腰上 的漁線割斷了。”
我說:“真可惜!”
他說:“這算不了什么,我碰上大魚的次數(shù)多啦!那回在野鴨子湖……”
他又津津有味地講起他用什么招數(shù),把七八百斤重“不是鯊魚可是跟鯊魚一樣大”的大魚弄上岸來。 不知不覺地,我們已經(jīng)走到城外。
天還沒大亮,可是能看出,北郊公路上連成長串的摩托車、大汽車、小轎車、面包車里,都裝載著漁具。這些車都朝一個方向疾駛而去,讓我看著心里直著急。我問怪老頭兒:
“您說的那個‘雁兒窩’,遠嗎?” 他說:“也不算太遠,還不到一百八十里呢!” 我嚇了一大跳:“九十公里呀?” 老頭兒很高興:“你這個說法兒好,一下子就少了一半兒!”
我說:“甭管什么說法兒,路在那兒擺著呢。天黑也走不到。
怪老頭兒說:“誰說走著去了?我頭一回邀請你釣魚, 好意思讓你走著去?咱們坐小汽車!”
也許這個退休的老頭兒又找到了什么活兒,比方說做小買 賣之類的,發(fā)了財。我轉(zhuǎn)過頭去盯著柏油路上的轎車。他好像 猜出了我的心思,拍拍我肩膀說:“別東張西望了。就算你找得著出租車,咱們也沒錢坐。我給你攔輛不要錢的小汽車!”
原來是這樣。我泄氣地說:“誰能讓咱們白坐?” 他說:“咳,想想轍嘛——”突然又叫了一聲,“瞧我的!” 他“噌”一下子沖上公路,張開雙臂迎頭跑向一輛飛馳過來的黑轎車,我頓時嚇得閉上眼睛…… 聽見汽車急剎車時的一聲怪叫,我睜眼看時,老爺爺站在停下來的那輛黑轎車前頭。司機蹦出來,先搶到后邊兒車 門那兒,拉開來問:“首長您沒事兒吧?”接著又回到前頭, 沖著老頭兒大叫:
“渾蛋!你他媽的想干什么!”
怪老頭兒一點兒沒生氣,笑嘻嘻地說:
“準(zhǔn)知道您技術(shù)好,摔不著首長,也軋不死我。是這么 回事:我們也是去雁兒窩水庫,您瞧我們老的老,小的小, 反正車也空著,咱們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捎上我們……”
司機火冒三丈,他挽挽袖子,跨上一步,看樣子大拳頭 馬上就招呼上去了。我可不能眼看著老爺爺吃虧,“嗖”的 一下子躥上去,準(zhǔn)備抱住司機的大腿就下嘴。
就在這節(jié)骨眼兒,小汽車的后門開了,一個胖老頭兒探 出腦袋說:
“算啦大李,走吧!” 那個“大李”還真聽話,身體一閃就進了汽車,隨著車
門“砰”的一聲響,汽車猛沖出去。怪老頭兒也真靈活,“騰” 地跳開。坐在司機身旁一個跟我大小差不多的胖孩子,抓住 時機向怪老頭兒做了個鬼臉兒。
三 技術(shù)高超的老師傅
我想安慰老頭兒兩句,他卻點頭咂嘴,十分滿意地說: “這個司機真不賴,車開得又快又穩(wěn)!我看咱們也別挑挑揀揀了,就坐這輛算啦!” 我往前看,那輛黑轎車風(fēng)馳電掣,早沒影兒了。我忍不住笑說:
“瞧您剛才那一跳,‘輕功’準(zhǔn)不錯,咱們倆施展‘陸地飛騰法’,追上去!”
怪老頭兒說:“你看武俠小說看多了。什么‘法’也用不著——他們在前頭等著咱們呢!是這么回事:首長從來不關(guān)心群眾生活。車開走之后,他說:‘大李,你這就不對啦! 中間這幾排座兒整個地空著,捎上他們又費你什么事?他們 確實老的老,小的小,去雁兒窩得走到什么時候?你把車停 在路邊,等等他們!——你樂什么?不信,咱倆往前走,這 車要是沒在前頭等著咱們,我輸給你十支雪糕!”
我半信半疑,只好跟上他走。老頭兒大概是怕人家等得 發(fā)急,拼命地趕。我聽見他呼呼喘氣聲,見他不停地用袖子 擦腦門子,還抻長了脖子往前頭看,也就不好意思再說什么, 加快腳步跟緊他。
就這么趕了足有二十分鐘,也沒見前頭有什么車等著我 們,我忽然發(fā)覺上當(dāng)了,叫起來:
“您蒙我呢!學(xué)曹操,愣說前頭有酸梅樹,好哄我走 九十公里路!”
老頭兒樂了:“望梅止渴呀?沒那回事!你瞧那是什么!” 正是公路拐彎的地方,我們一拐過去,就看見那輛漂亮的黑轎車停在大楊樹下! 不過,那樣子不像等我們,倒像是出了什么事。胖老頭兒正背著一雙手繞著汽車兜圈子,嘴里說:“怎么搞的嘛! 怎么搞的嘛!”大個子司機手忙腳亂,一會兒鉆到汽車底下, 一會兒又拉開引擎蓋子。他滿臉滿手油污,跟個小鬼兒似的。
我見那胖孩子在路邊草地里捉螞蚱,跑過去說: “抓幾個了?用這玩意兒釣草魚,可好使啦!” 那胖孩子瞧了我一眼說:“還想坐蹭油車呀?”
我聽著不對勁兒,不再搭理他,轉(zhuǎn)身回去。怪老頭兒正在那兒跟司機討價還價呢: “這么著:您把我們捎上,我負責(zé)給您修車!別瞧我的模樣兒不濟,不是對著您吹牛——修了五十二年車啦!” 看來司機真沒轍了,他扭頭看他的首長。胖老頭兒沖他點點頭,他立刻回答:
“那好吧!可是要快!——嘿,今天也真邪了,嶄新的 西德高級轎車,忽然就熄了火兒,怎么也發(fā)動不著!電路也 查遍了,油路也查遍了,什么毛病都沒有……”
怪老頭兒挽挽袖子說:“行了行了,想快點兒你就別說 了!你轉(zhuǎn)過身去!”
司機苦笑說:“老師傅,還怕我學(xué)去呀?”
怪老頭兒說:“想看也成,交五百塊實習(xí)費!沒帶那么多錢?轉(zhuǎn)過身去!”又對胖老頭兒說,“您是不是想花五百塊?”
司機乖乖地轉(zhuǎn)過身去抽煙,胖老頭兒大概受不了這氣,背起手,邁著四方步朝遠處踱去。怪老頭兒吩咐我: “你負責(zé)收費。看著這位司機叔叔,他一回頭就收錢……把改錐遞給我,還有鉗子!”
我都遞到他手上,他卻往腳底下一扔,從衣兜里掏出大煙斗,裝上一袋,劃根火柴點著。老頭兒悠閑地抽煙,時而 用腳尖踢踢那幾件工具,鉗子碰扳子,扳子撞改錐,“叮當(dāng)” 直響。一袋煙抽完,怪老頭兒把大煙斗在鞋底子上猛磕了幾下,然后“砰”的一聲把引擎蓋子撂下,宣布說:
“修好了!”
這玩笑開得過分了些。他忘了那位大個子司機剛才就惦記著揍他。司機轉(zhuǎn)過身來,懷疑地瞥了老頭兒一眼,坐到方 向盤前。他剛坐進去,汽車就“轟”的一聲發(fā)動起來。怪老頭兒悄悄喊我:
“喂,新新,愣著干什么?拿東西,上車!” 司機看見老頭兒抱來那捆長竿子,眼睛忽然亮了。他開心地大笑:
“哈哈哈!還有這寶貝哪?這回成啦——要么您再找一 輛拋錨的大卡車,幫他修好;要么您就把這玩意兒鋸成一截 一截的!帶鋸了沒有?”
胖老頭兒和那胖孩子也跑回來了,胖老頭兒站在一旁樂, 胖孩子高興得直拍手。怪老頭嘆口氣說:
“唉,我怎么把竿子的事忘了呢!” 他又一咬牙,一跺腳說:“豁出去啦!” 話沒說完,他已經(jīng)抽出一根長竿子,往膝蓋上一撞,“咔嚓!”撅成兩截兒,又一聲“咔嚓!”變成四截兒……轉(zhuǎn)眼 工夫,一捆長竿子都撅短了,他用小繩子勒成一捆,往一個 破面口袋里一塞,告訴我:
“來,上車!”
四 鯉魚灣
車里又寬綽又涼爽,坐墊子軟乎極了,跟坐在大饅頭上 似的。車開得飛快,路旁的兩排大楊樹疾掠過去,路上的大 小汽車都被我們拋到腦后。別看這么快,車里一點兒響聲都
沒有,只覺得忽忽悠悠,騰云駕霧一般。
怪老頭兒咬著我耳朵說:“他們準(zhǔn)是去鯉魚灣!那地方 不讓咱們釣,等會兒他們攆咱們下車,你千萬別下去!”
我小聲問:“鯉魚灣是哪兒?” 他說:“是雁兒窩水庫的一個灣子,大鯉魚特別多!我原
先老在那兒釣,后來那灣子用鐵絲網(wǎng)攔住了,就留一個進出口, 普通小汽車都不許進去,只許‘氣死你’,‘唐僧帽兒’和三 排座兒的‘辮子’到里邊。為給他們招魚,天天往里頭撒豆餅, 弄得整個水庫的魚都鉆到鯉魚灣里去,那地方棒極啦!”
汽車岔出公路鉆進密林,在一條很窄但十分光滑的柏油 路上跑。上了一段坡,車在一個小山口停下來。
小山口旁有個崗?fù)ぷ樱ね庹局鴤穿藍制服的。司機回 過頭來告訴我們:
“到啦!” 怪老頭兒探頭探腦地說:“到了?我怎么沒瞧見水呀?” 司機不耐煩地說:“告訴你到了,就是到了!你們下了車往北走。這里頭不許你們釣! 怪老頭兒嘆口氣,打開車門走出去,我看他下去,也跟下去了。老頭兒走到一棵大樹下,轉(zhuǎn)身抱怨我說: “跟你說別下來嘛!” 我說:“您都下來了,我還在里頭坐著呀?” 他說:“明明是你先下來的!” 我說:“是您先下來的……”
老頭兒急了,揮舞著手里的大煙斗說:“好啦好啦!我不跟你小孩子一般見識!我是為你好。待會兒還得上去,這么下來上去的,你也不嫌麻煩?” 這句話剛說完,司機滿頭大汗地跑來了,他一臉苦相,點頭哈腰地說: “老師傅,這車……”
怪老頭兒沖他一樂:“又讓我們坐啦?”扭頭告訴我, “謝謝這個叔叔!咱們上車吧!”
原來他們的車又熄火兒了,后邊接著來了輛“氣死你”, 堵在那兒過不去。
我坐進車去,怪老頭兒也跟著鉆進來,“砰”一聲關(guān)上 車門,舒舒服服往后一靠。司機拉開車門,賠著笑臉說:
“我是說……請師傅先幫著看看……” 怪老頭兒一擺手說:“看完了,走吧!” 司機還想說什么,怪老頭兒說:“你發(fā)動一下試試嘛!” 司機無可奈何,坐到方向盤前,車一下子就發(fā)動起來。
忍不住大叫:
“今天活見鬼了!” 怪老頭兒說:“其實沒什么。你那電瓶電壓不夠,我們
這孩子有特異功能,身上帶強電。怎么,你沒看電視?他上 了好幾回電視,晚報上也登了呀!”
這才是沒邊兒的事呢! 汽車穿過山口就下坡,沿著一條小柏油路蜿蜒到了湖邊。
這是個很大的灣子,岸邊還稀疏地歪著幾棵大樹。 司機幫胖老頭兒和那孩子抱著一大堆東西走到一棵大樹下。怪老頭兒領(lǐng)著我又走出十幾米,到另一棵樹下。司機放
下東西就邁著八字步踱過來,笑嘻嘻地對怪老頭兒說: “呦!就您孫子那一副竿子!得,這回您脫光了下去
摸魚吧!”
怪老頭兒挺隨和:“哎,好主意!天兒也熱,捎帶著洗 個澡,涼快涼快!”
他不脫衣服,倒去一邊搬來塊大石頭,壓在那個鼓鼓的 破面口袋上,然后抓住一截兒斷竿子往外抽。竿子越抽越長, 最后竟有五米左右。他把這條長竿子往地上一扔,又抓住一截兒斷竿子,抽了出來。他的手捯動得真快,一剎那六根大 竹竿子全抽出來,石頭底下只壓著個空口袋。
我一點兒不覺得奇怪。他家房子他都能疊起來揣走,幾 根竿子算什么!可是司機驚訝得兩個眼珠子差點兒掉出來。 他蹲下,像瞧著條毒蛇似的盯住一根竿子看,從頭到尾。確
實沒看出斷痕來,他才小心地拿起來,在手里掄掄。見竿梢 發(fā)出呼嘯聲,竿子也沒出什么毛病,司機叫出來:
“您會變魔術(shù)!” 怪老頭兒說:“變魔術(shù)?你別逗了!這是進口的最新式
‘折疊竿’,八百六十塊一根呢!您想不想來一根?少算點 兒,您就給八百吧,那六十塊算我付的車錢!”
說時,老爺爺盯著司機,滿臉期望的神色,和集市上推 銷劣等貨的小販子沒兩樣兒。見司機不言語,他又說:
“實行‘三包’!我看您是怕這竿子不結(jié)實。跟您說吧: 七八斤的魚,一挑就上來!不信哪?您瞧著!”
他一邊說,一邊匆匆從書包里取出線盤兒拴好竿子,“呼”一聲掄進水里。司機忽然哈哈笑起來: “您會釣魚嗎?——鉤兒上還沒掛魚食哪!” 怪老頭兒說:“咱們不是試釣竿嗎?又不是試魚食!” 話剛說完,漁線忽然就被扯直了,竿子尖兒亂顫。怪老頭兒喊:“有啦!”把竿子一抬。一下子,漁線在水面上劃 動,發(fā)出尖嘯聲,大竹竿子彎成一張弓。司機叫一聲:
“別慌,我去拿抄網(wǎng)!”
怪老頭兒也 喊:“ 別 拿!用抄網(wǎng)還能知道這竿子值 八百六十塊嗎?”
話音未落,他已經(jīng)雙臂用力朝上一掄。一條足有十斤重 的紅尾巴大鯉魚“嘩啦”一聲被他挑上半空,金光閃閃,“砰” 地落在我們身后的草地上。我歡呼著撲上去按住,怪老頭兒 卻揪住司機,硬把竿子往他手里塞:
“您瞧瞧,竿子出一點兒問題沒有?這么好的東西, 八百塊怎么啦?嫌貴?干脆再減十塊,算你七百九十!”
司機搖頭,終于說出話來:“不要,我高級釣竿好幾副 呢!這竿子是夠瓷實的,可您技術(shù)不靈!過一斤的魚就不能 這么釣。這回算您運氣,蒙上來了!”
怪老頭不服氣:“蒙上來的?你再看!” 說著他雙手掄竿子,“呼”一聲又把漁線甩出去。 這回漁線一下子就無影無蹤,連竿尖兒都給拉進水里。
他使勁往上掄,又弄上來一條大鯉魚,個頭兒好像比剛才那 條還猛些。怪老頭兒犯了倔,一邊念叨著“不信你再看!”
一邊不停手地往上掄。不大的工夫,已經(jīng)釣上來八條。這可把我忙壞了。那些大鯉魚都活蹦亂跳,按也按不住,還用大 尾巴拍我臉。怪老頭兒沒帶魚護,我的魚護里塞進一條魚就 滿了,別的只好用一根繩子穿鰓,穿成一大串拴在水里。
司機一見今天的魚情這么好,也沒心思在這兒看老頭兒 炫耀竿子了,急匆匆回他們那兒去,拿出自己的釣竿來。我 也趕緊拴自己的竿子。怪老頭好像覺得沒意思,也許因為人
家不買他的“高級折疊竿”有些生氣,哼了一聲,獨自坐到 一塊大石頭上抽他的大煙斗。
五 釣魚比賽
輪到我釣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魚漂兒立在水面上一動不 動,好像木板上釘著的一根釘子。我等得不耐煩,扭頭看另 一邊。胖老頭兒、司機和那個胖孩子的三副釣竿靜靜地支在
那里,三個人直瞪瞪盯著他們的魚漂,也都傻等著。我把漁 鉤甩在怪老頭兒上魚的地方,還是沒魚。等了足有一個鐘頭, 我實在沉不住氣了,忍不住問:
“老爺爺,這是怎么回事呀,一口也不吃!” 怪老頭兒沒回答。我扭頭看,他早耷拉下腦袋睡著了!
我站起來,搖醒他,沖著他耳朵喊: “什么‘鯉魚灣’,沒有魚!” 他擦擦口水說:“別大驚小怪的!我夢見在全聚德吃烤鴨,服務(wù)員剛把一大盤子鴨肉端上來……你急什么呀,我又不吃魚,這八條全歸你!”
我問他:“咱們?yōu)槭裁磁苓@么遠來釣魚?”
他說:“那是因為……噢,明白啦,你也是想過過癮! 那好吧,瞧好你的竿兒,我?guī)湍銈忙!”
他眼睛四下搜尋,見著一大塊見方的石頭,吃力地抱起 來,雙手往上一舉,大石頭直飛向水里,“咕咚”一聲,正落在我魚漂旁邊,濺起高高的水花。我氣極了,沖他大叫:
“您干嗎呀?” 那邊的胖老頭兒也說話了:“哎呀老同志,你這么一攪和,還釣什么魚!” 怪老頭因為用力過猛,自己摔了個屁股蹲兒。他爬起來拍拍褲子說:“這才叫‘費力不討好兒’呢!”又向胖老頭 兒大聲說:
“老弟你不知道——這魚也跟人一樣,愛看熱鬧兒。你 沒見大街上自行車‘咣當(dāng)’一聲,把個老太太撞個跟頭,大 伙兒全圍上去瞧?你們釣不著,是因為魚都游遠了。大石頭
一下去,魚都聽見了:‘哎喲,那邊兒什么東西“咕咚”一聲? 咱們瞧瞧去!’魚就都圍過來看熱鬧。找了半天,也沒看見 誰撞上老太太,忽然間就看見一團香噴噴的好吃的東西,其 實那里頭包著漁鉤子呢……”
胖老頭兒說:“老同志你可真能胡扯一氣!” 怪老頭兒這回并沒胡扯——忽然,我的魚漂兒往上冒出一截兒,接著又沉進水里去。我急忙抓起釣竿一挑,有魚! 魚在水底下來回走,勁頭大極了,就是不肯“亮相”。我只 好雙手狠命撐住竿子,等著這條大魚跑累。在這同時,胖老頭兒、司機還有那胖孩子,也都站起來,雙手撐著竿子,原來他們也有了第一條魚!怪老頭兒好像比我們這幾個牢牢鉤 住大魚嘴巴的人還要激動,他跳腳喊:
“我怎么說來著?我怎么說來著?” 我終于靠自己的力量把魚弄上來了。這也是一條鯉魚,跟
胖老頭兒的第一條大小差不多。胖老頭兒那條比我的還要大些, 可是司機和那胖孩子的魚都跑了。胖老頭兒極高興,他說:
“比上星期那條還大,這回我又創(chuàng)新紀(jì)錄啦!” 說完,想起來是怪老頭兒的功勞,又說: “老同志,你真行!我也跟你學(xué)了一招兒!” 怪老頭兒說:“沒錯兒!記住,下回再釣不著,您就往
下扔石頭,石頭越大越好!” 我又釣上來一條魴魚,有三斤多。胖老頭兒緊接著也釣
上來一條魴魚,和我的大小差不多。緊接著,胖老頭兒又釣 著一條大鯉魚。他興高采烈,沖我喊:
“該你啦,小伙子!咱們來個釣魚比賽好不好?讓你爺 爺當(dāng)裁判,看咱倆誰釣得多、釣得大!”
我還沒說話,怪老頭兒就答應(yīng):“好!我這人最公平, 當(dāng)裁判頂合適。就從第一條算起!”他往懷里一摸,摸出個 彈簧秤來,用秤鉤兒鉤住我們倆釣的第一條魚,分別稱了, 宣布說:
“第一局,老頭兒隊獲勝,一比〇!” 他又稱了我們第二次釣上來的魚,宣布說: “第二局,老頭兒隊獲勝,二比〇!”緊接著又說:“第三局,老頭兒隊獲勝,三比〇!”
我抗議說:“不對!第三局我還沒上魚呢,怎么知道沒 他的大?”
怪老頭兒一歪脖子說:“他上魚了,你沒魚,就算你輸!” 我說:“這不行。等他上了第四條,我第三條還沒上,才能算我‘沒魚’!” 怪老頭兒火冒三丈地跑到我面前,沖我喊:“不服從裁判,黃牌兒警告!”邊說邊往懷里急掏,還真掏出個黃牌子 來。看來,他是存心到這兒當(dāng)裁判來了!
那黃牌直戳到我臉上來,不是我閃一下,不碰歪我鼻子才怪!怪老頭兒好像真生氣了?吹贸觯桥掷项^兒是個釣 魚的老手兒,沒有怪老頭兒幫忙,我非輸給他不可,所以我無論如何不能得罪怪老頭兒。我就真像嚴重犯規(guī)的足球運動 員面對氣勢洶洶跑上來的裁判員一樣,臉上硬擠出個笑來, 又是點頭又是鞠躬,嘴里還說:
“我錯了!我錯了!” 果然,怪老頭兒一下子消了氣,一本正經(jīng)宣布說:
“比賽繼續(xù)進行!這一局不論魚大小,誰先上來誰得分!
他剛說完,我的漂兒就往上一拱,我一抬竿魚就出水了, 不過三寸來長一個小鯽瓜兒,連一兩都不到?墒且(guī)則在那 兒擺著呢!怪老頭兒宣布:
“第四局,娃娃隊獲勝,一比三!” 大有希望!我恭恭敬敬地問:
“裁判員爺爺,下一輪比賽的規(guī)則是什么呀?”
怪老頭兒說:“注意:第五局,比賽新品種!鯉魴鰷鯽, 青草鰱鳙,都不算,要這八種之外的。如果兩隊都是這八種之外的,以重量決定勝負!聽明白了沒有?”
胖老頭兒跟我齊聲回答:“聽明白啦!” 我偷眼看那位胖爺爺揪下漁鉤上的面球兒,換上條蚯蚓。
我也想換,可是怪老頭兒向我擠擠眼睛。我就仍然將面球送進水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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