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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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有時,當你覺得人生毫無樂趣可言時,但除了活下去,也沒有別的辦法。
畢竟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shù)人,都和我一樣,活在灰暗的角落里。
但后來我才知道,那些被光籠罩的人,也是會感傷的。
『貳』
晚飯時媽媽一如既往地在旁邊的座位上放了碗筷,以往都被父女倆忽略,但今天爸爸心情不好,他不由分說地將飯倒回電飯煲里,有幾顆飯粒用筷子怎么趕都黏在碗上,爸爸失去耐心地將碗摔到桌上。
一旁的筷子被震得掉在地上。
爸爸不常發(fā)脾氣,但一旦發(fā)起脾氣來就很可怕。
一時間家里像埋了顆炸彈,陷入爆炸前夕的惴惴不安中。
說著“你不給小樟留飯嗎”的媽媽被嚇了一跳,她老老實實地坐回座位,委屈地皺起臉,眼睛里很快像受委屈的小孩子一樣水汪汪起來。
一直在悶悶吃飯的俞澄央停下動作,抬頭看了爸爸一眼:“你嚇到媽媽了!
“正要說你。”俞爸爸的視線轉(zhuǎn)到女兒身上,“你在學(xué)校都干了些什么?”
看樣子蘇妍群已經(jīng)告訴過他了。
“我……”
“你知道我為了讓你考上大學(xué),操了多少心嗎?你哥哥出了那事以后,大家都等著看我們家的笑話,我現(xiàn)在在單位里都抬不起頭,你就不能給我爭氣一點?”
應(yīng)該是又被人說閑話了。
好面子又虛榮心強的男人,曾引以為傲的兒子突然變成自己的軟肋,媒體在大肆報道時揪住“家庭教育”“環(huán)境”緊緊不放,讓原本即將升職的男人差點飯碗不保。
“為了養(yǎng)這個家,我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回到家就像地獄,母女倆都不正!
“爸爸,你為什么非要讓我考U大?為了讓我接受誰的好意?你有考慮過我去U大的處境嗎?”俞澄央點到即止,用紙巾替媽媽擦掉眼淚,頭也不抬地打斷他,“把所有罪責都怪到哥哥身上,你有沒有想過是自己平時炫耀過頭才讓人不滿嗎?”
爸爸一愣,隨即往桌子上重重一拍:“連你也要造反了是不是?!”
都說小孩子長到十三四歲是叛逆期。
但在俞澄央的記憶里,自己和哥哥都沒有跟父母鬧到臉紅脖子粗的時候,俞樟脾氣好,什么都是“嗯,知道了”“嗯,好的”“嗯,我錯啦”,而自己即使覺得委屈時,也很快會被哥哥的笑容感化,哪有造反的時候?
我們從來不是為了細節(jié)斤斤計較的人。
高一時,俞澄央成績很爛,期中考試后被叫到辦公室談話,然后老師們都去開會時留下她填寫一張所謂的“下學(xué)期學(xué)習(xí)計劃表”,空氣中全是燥熱的因子,她盯著頭頂晃悠悠地轉(zhuǎn)動的風(fēng)扇發(fā)呆,無能為力的悲傷不可抑制地溢出來。
這時候有人推開辦公室的門,一個高三的學(xué)姐抱著練習(xí)冊走進來,似乎感受到了俞澄央的落寞,她放下本子后,跑過來跟俞澄央搭話,得知原因后,學(xué)姐笑瞇瞇地摸摸她的頭,一副大人的口吻說自己喜歡一個男生,自己是班上的倒數(shù)第五名,男生卻是第一名,她說:“班會課上老師念名次時,我懊惱得要死呢,可是一想到我們的名字這樣被串聯(lián)在一起,不由得又高興起來!
這件事俞澄央至今記憶深刻,不是因為后來發(fā)現(xiàn)學(xué)姐提到的“第一名”是哥哥,而是當時真的有被學(xué)姐的笑容感染。
原來滿足這么簡單。
所以即使自己迷迷糊糊的,方向感又差,總被教育“你學(xué)學(xué)你哥哥”,成績也時好時壞,接近自己的女生大多動機不純……
但只要一想到“我是哥哥的妹妹”“哥哥最愛我”,她就不由得底氣足起來,走路也會挺直腰板。
變得敏感脆弱是在俞樟離開后;蛘哒f,那一直就是自己的性格,只是沒有了哥哥的保護,才會暴露得如此徹底。
不明白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不相信竟然會變成這樣。
沉溺于過去的回憶,把自己逼入絕境,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做才好。
晚上在屋里做作業(yè)時,俞澄央想起之前惹爸爸生氣的事,雖然聽了鄰里間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對他心有間隙,但他終究是自己的爸爸啊。
俞澄央想起他一邊上班一邊去超市買菜,想起他急著出門還叮囑自己吃早餐,想起他虛榮心強、脾氣時好時壞,卻常?吹剿驹诟绺绲姆块g里嘆息……
“不要和爸爸生氣!庇嵴烈郧翱偸敲约旱念^這樣說。
易怒又愛計較,哥哥,如果你看到這樣的我,也會很討厭吧?
俞澄央趴在桌上擺弄了會兒臺燈,穿上拖鞋起身。明知他好面子,生氣時不該那么跟他說話……應(yīng)該跟爸爸道歉。
俞澄央走出房間時,客廳已經(jīng)熄了燈,而主臥里的媽媽已經(jīng)睡著了。
爸爸又加班去了。
那時候為了俞樟的事,整個家里動蕩不安,經(jīng)濟上也被掏空了。為了補貼家用,爸爸開始常常加班。
想到這里,俞澄央懊悔得無以復(fù)加。
明天晚上回來,一定要好好道歉。
當時的她是這樣決定的,所以絕不會想到不久后,心境就翻天覆地轉(zhuǎn)變,連最后的那點信任也丟掉了。
『叁』
早上夏隅川進入教室后,發(fā)現(xiàn)了座位上的袋子,里面是折疊整齊的運動服,洗得干干凈凈,還熨過。
他撓撓頭看向后座:“洗得這么干凈,好厲害。謝謝啦!
正在晨讀的俞澄央看著他:“應(yīng)該謝謝你!
“嗯?”被她的認真搞得有些微怔。
難道不是嗎?
得知爸爸讓自己報考U大那天起,俞澄央就知道未來的生活不會平坦。
開學(xué)那會兒,媽媽病情加重,她去超市買東西就再也沒回來。找了一整天才找到,那之后她病了好幾天,俞澄央也跟著精神抑郁,一步也不愿離開她。俞澄央其實能預(yù)料到進入U大的處境,之前并未在意,等到真正要來學(xué)校時卻突然膽怯起來。可事已至此,只好面對。
和想象中一樣,被人議論和指指點點。偏偏運氣又差到和祁衡一個班,被顏嘉等人各種刁難。巧合也好,風(fēng)度也好,已經(jīng)很多次了,眼前這個男生一直站在自己這邊。
俞樟在的時候,俞澄央自然被萬般寵愛,除此之外,并沒有什么人對自己好過。
“我是說……你人很好! 俞澄央咬著嘴唇說道。
夏隅川沉默了一會兒,眼睛一點點上揚,下一秒,他抬手揉了揉俞澄央的頭發(fā):“大家都說我是溫暖善良的美少年呢!
雖然是開玩笑,但俞澄央還是被這樣親昵的動作嚇了一跳。
夏隅川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去好一會兒,俞澄央才愣愣地重新整理好頭發(fā)。
這時,她感受到灼熱的注視,木訥地看過去,顏嘉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別開了視線。
雖然關(guān)系已經(jīng)破裂,但下午的體育課沿襲之前的分組,俞澄央不可避免地和葉晴一組做熱身。
“原來那天的運動服是夏隅川的!北硨Ρ匙鲋爝\動時,俞澄央聽到葉晴這么說。
此前因為葉晴告訴自己書的下落還想著她是迫不得已的,但想來那也只是用假蛇捉弄自己的一環(huán)。被唯一的朋友背叛,都是成年人了,不會再哭著去指責抱怨。俞澄央沒有搭話。
葉晴的本領(lǐng)是趨利避害,并且選擇性遺忘,所以,她沒事似的繼續(xù)說:“你們什么時候搭上的?最近看你們走得很近嘛!
接下來,她的視線撇到顏嘉那邊,繼續(xù)說:“不過夏隅川畢竟是跟他們一國的,你不要因為一點溫柔就暈頭,搞不好是陷阱呢!
“葉晴,你不也是跟她們一國的嗎?”俞澄央說。
葉晴白了她一眼,道:“我才不跟誰一國,我只想在大學(xué)期間平穩(wěn)地生活,然后申請去香港那邊讀研究生!
俞澄央愣了一下,還沒想好怎么回答,老師已經(jīng)拍掌表示熱身完畢,兩人也就散開回到各自的位置。
今天修柔道課,男女生本來不在同一個地方,但據(jù)說另一邊場地被占,用來搞什么活動了,所以男女生都到了體育館這邊的A室。墊子那些都是臨時準備的,顯得很粗糙。
分開排隊時,站在女生隊伍末尾的俞澄央和站在男生隊伍中的夏隅川,相距了三四米,他們同樣換上了白色的道服,夏隅川倒是很清爽。
視線相遇時,夏隅川沖俞澄央笑了笑。她視線偏了一些,看到站在夏隅川前面的祁衡,他頭發(fā)很黑,在白色道服的映襯下,整個人有點像從漫畫里出來的。
俞澄央因為遲來報到的緣故,衣服單獨定做太麻煩,于是老師翻箱倒柜地找到剩余的大碼衣服給她,柔道課一學(xué)期也就上三四節(jié)課,所以將就穿了。
大碼的衣服,個子嬌小的俞澄央撐不起來,有點像病號服。
“挺好的!崩蠋熡(xùn)完話兩隊散開練習(xí)時,夏隅川安慰她,“而且頭發(fā)扎起來很精神,蠻可愛的!
可愛?俞澄央不好意思地將幾縷沒扎到的短頭發(fā)綰到耳后。
“不過不要緊嗎?”
“嗯?”俞澄央表情困惑。
夏隅川的視線落在她的膝蓋處,雖然傷口被褲子遮了起來,但想來也不會好得那么快。
“沒事,分組練習(xí)是由抽號決定的,之前在操場熱完身再過來的,剩下的時間不多,應(yīng)該輪不到我!
俞澄央沒有在意,所以從裴星遙手里拿到分組號時立刻苦下臉來。
2號。
在老師熱血地拍拍掌喊出“下一組”時,另一邊的顏嘉慢慢站起來。
夏隅川和對手鞠躬致意退下,一邊搓手緩和剛剛震得發(fā)麻的手心,一邊站回邊上,他拿起水正要喝,聽到旁邊兩個男生正說著隔壁女生練習(xí)的八卦。
“顏嘉好猛啊,那身手簡直是……我都不一定是她的對手!
“那不能,我一招就能治住她!
“你就瞎吹吧!
“我可是血氣方剛的男人,哪能輸給女人。不過她那對手可就真的慘,剛剛被摔的那幾下,感覺肋骨都得斷掉!
……
聰明如夏隅川,立刻預(yù)感到了不妙,視線往女生那邊看去,果然看到弓著腰坐在最后的俞澄央,她伸手捂著肚子,周圍的女生瞥了瞥她,沒人上前關(guān)心。
夏隅川蹙了蹙眉,拿起毛巾走過去。
雖然料想顏嘉不會對自己手下留情,但沒想到當著老師的面她也出手那么重,俞澄央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狠狠連摔三下,肚子很痛,應(yīng)該說全身都很痛。她虛脫地坐在人群外圍,然后感覺旁邊有人坐下來。
“你沒事吧?”一瓶水遞到自己面前。
聽到熟悉的聲音,俞澄央連回頭看的力氣都沒有,只是沖夏隅川擺擺手。
她額上沁出很多汗,想必傷得不輕,但也不能當著大家的面檢查。夏隅川將視線往下移一點點,立刻發(fā)現(xiàn)女生膝蓋上滲出殷紅。
“傷口是不是裂開了?”
俞澄央搖頭。
“你想讓我當著大家的面親自動手嗎?”沒想到她這么倔,夏隅川皺眉道。
俞澄央愣了一下,才聽話地把褲子卷起來。
之前只覺得身體痛,經(jīng)過提醒才想起腿上的傷,伸長腿的瞬間劇烈的痛傳遍全身。早前被夏隅川包扎好的紗布已經(jīng)被血染透。
俞澄央有點暈血,額上的汗更密了。
顏嘉下手也太狠了。
夏隅川嘆了口氣,道:“我扶你回去。”
“可是……”
“沒有可是。”似乎夏隅川今天心情不太好。
俞澄央沒敢繼續(xù)說“不”。
正為狠狠修理了俞澄央而心情不錯的顏嘉發(fā)現(xiàn)裴星遙正盯著體育館的門口,她順著視線看過去時眉頭迅速糾結(jié)。
偏偏身邊還有八卦的女生在小聲議論。
“哎,快看,夏隅川把俞澄央扶出去了!
“俞澄央怎么啦?看起來很虛弱啊!
“剛剛摔的那幾下,你試試看虛不虛弱……但話說回來,他們倆是那么親近的關(guān)系?”
等發(fā)現(xiàn)顏嘉惱火的目光時,幾個女生怯懦地迅速噤聲。
“夏隅川的爛好心已經(jīng)爛成病了!鳖伡问掷锏牡V泉水瓶被捏得嘎吱作響。
“剛才你下手太重了!迸嵝沁b表情凝重,“我去看看!
望著死黨跟出去的背影,顏嘉臉上的表情越繃越緊,葉晴將毛巾遞給她時,明顯感到她身上散發(fā)出的強烈氣場,幾乎等同于殺氣。
葉晴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想著是否已惹火上身,顏嘉臉上的表情卻折了折,原本被黑色覆蓋的眼睛向上揚了揚,嘴角甚至勾出一些弧度。
葉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腦海里判斷著那到底是否該稱為笑還是別的時,她聽到顏嘉輕輕地說了一個字。
“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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