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
出了電影院，早晨的空氣異常的凜冽。人們一天忙碌的生活已經(jīng)開始，路上已經(jīng)有擺早市的。
她新奇的往前走了兩步，蹲在一個攤位前面看著。那是一個賣狗的攤位，一個紙箱子里盛了十來只毛茸茸的小狗，因為冷，都渾身瑟瑟的擠在一起。賣狗的漢子一看來了生意，急忙用手拍了拍紙箱子，嘴里吆喝一聲。那些小狗們被驚了一下，得到了指令，立刻活潑的站了起來，朝著人歡快的搖起尾巴，嘴里還哼哼唧唧的。
“你看這些小狗，多可愛啊�！�25號說著，摸摸這個，又摸摸那個。
我問她：“你還喜歡養(yǎng)狗？”
“沒養(yǎng)過，害怕養(yǎng)不好。”
“沒事，這些狗都受活著哩！”賣狗的漢子操著一口正宗的河南口音，“都不是寵物狗，不用慣著，拿回去隨便養(yǎng)就成。啥都不用準備，人吃啥它吃啥，剩飯剩菜的就中！”
我問：“多少錢？”
“也都不是啥名狗，便宜賣。不還價，都這個數(shù)。”漢子對著我伸出四根手指頭。
40塊錢，對于一條生命來說，確實夠便宜的。
“挑一個吧�！�25號躍躍欲試的。那些小狗仿佛知道有人在對它們的命運做出抉擇，都爭著搶著朝25號搖頭擺尾，有的還叫喚起來，讓她一時間難以取舍。賣狗的漢子說：“這些狗都沒毛病，拿回去就能活。隨便挑就成，俺是實在人�！�
“你看這個好嗎？”25號轉頭問我。她指著一條小黑狗，跟別的小狗有些不同，也不搖頭亦不擺尾，就靜靜的蹲在那里看著她，用一種很特別的眼神。因為天氣冷，渾身還在微微的顫抖。我覺得這種冷靜不應該屬于一只剛滿月不久的小狗，笑道：“這狗別是個傻子�！�
“你才傻子呢�！彼琢宋乙谎�，轉頭對賣狗的漢子說：“就要這條小黑狗了�！�
賣狗的漢子收了錢，拿出一個小紙箱子把狗盛了，交到25號手里，臨走還不忘囑托道：“狗不能慣著，平常人吃啥它吃啥，剩飯剩菜的就中！”
她捧著狗走在路上，小心翼翼的，像捧著什么稀世珍寶。我說：“哎，你那能讓養(yǎng)狗嗎？”
“小一點沒事，只要不叫喚就行，我看它挺安靜的。你看，多老實。等它再大了，先送你那幫我養(yǎng)著。”
我說：“我們宿舍全是流氓，你不怕它跟著我學壞了？”
25號嗔怪道：“那你就不能教它點好的？”
“行，等它長大了我讓它考公務員�！蔽倚Φ�，“你說給它起個啥名字好？干脆就叫小黑，怎么樣？”
“不好，太土氣了�！彼肓讼耄拔乙o它起一個威武強壯的名字，讓它像自己的名字一樣堅強的活下去�！�
25號目不轉睛的看著小狗，仿佛在上面傾注著希望。
五．
我們要找地方實習了。所謂實習，就是在臨近畢業(yè)的時候，自己出去找工作干，最好能夠找到接收的單位，這樣學校也能對外吹噓一下就業(yè)率。學校對就業(yè)率看的很重，不啻于領導看自己跟情婦性生活的成功率。別管有多少同學最后打鋪蓋回家，總之統(tǒng)計出來的就業(yè)率數(shù)據(jù)不能低于百分之九十五，否則從校長到主任再到輔導員全都臉上無光。
為了找工作，我們趕赴密集程度比春運還要恐怖的畢業(yè)生招聘會，人山人海在這里得到了完美詮釋，我站在里面幾乎腳不沾地卻能保持平衡不倒，只能安慰自己擠擠更健康。
我跟在老曾的身后，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隨便找了個公司窗口就把簡歷遞了過去。負責招聘的大姐看了看我的簡歷，又翻了翻老曾的簡歷，著重瞅了瞅政治面貌一欄，抬頭問道：“你是黨員？”
老曾一下急了：“大姐，黨員也有好人吶！”
我們從里面擠出來之后已經(jīng)是滿身大汗。我問老曾：“我咋不知道，你啥時候入的黨？”
“高中就入上了，當時我家老頭非要讓我入。唉，能有啥用，他老人家上面的關系都沒了�！崩显脝实恼f。
招聘會上，我們得到的回復都是等電話通知。一連等了一個星期，宿舍里幾個兄弟沒一個等來電話的。
“媽的，這工作肯定是沒戲了，干脆回家，讓老頭想辦法去�！蓖砩舷舻臅r候，老曾躺在床上說。
“回家能有啥辦法，還不是這樣�！庇腥私釉挼�，“我準備今年考公務員。”
老曾說：“拉倒吧你，那活是給你準備的嗎？光領導家的孩子就給塞滿了。出來混這么多年了，連這點覺悟都沒有�！�
“也沒那么黑吧。我有個遠房親戚就考上了。他說自己也沒找關系，也沒找門道的。我覺得試試吧，機會應該還是有的�！�
“操，你丫就是僥幸！你那親戚找沒找人他能給你說？不知道在上面花了多少錢呢！就我家那機關大院里的孩子，領導家里的，一年考上五六個。對面職工小區(qū)里畢業(yè)的，五年都沒考上一個了。你還是省點那報名費吧，打個炮，買個燒雞吃，干啥不好�！�
我說：“咱們就這么畢業(yè)走了，心里感覺空空的，缺點什么留念�！�
老曾來了精神，從床上坐起來說：“對，也不能就這么走了。為了表示對學校的懷念，我準備去醫(yī)院割個包皮。一直覺得它有點過長。正好畢業(yè)的時候來一刀，多有紀念意義。”
“好想法，我也割，去的時候喊我一聲�！毙值軅兞⒖谈胶偷�，紛紛表示老曾的主意不錯。
老曾問我：“區(qū)明，你不割？”
我說：“我不割，我的很正常，再割就沒了。你們幾個割完以后可別扔了啊，回來正好炒一盤�！�
畢業(yè)前夕，我在賓館訂了一個房間，到了晚上鼓足勇氣給25號打了一個電話，問她能不能來一趟。
25號沉默了一會兒。
我硬著頭皮說：“就當今晚上點你的臺了。”
她沒再說什么，半小時后來了賓館。我給她打開門，兩個人都有些尷尬。我故作鎮(zhèn)定的咳了一聲：“進來坐吧。”
她坐在床上，我坐在對面的沙發(fā)上，說：“我快要畢業(yè)了�！�
“哦，畢業(yè)了去哪？”她問著，臉上的神色不是太好。
“不知道，可能是回家吧。”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也要走了�！�
“回哪？”
“回老家，貴州�！�
“怎么，不在這干了？”
“嗯，要走了，有點事情。”
“什么事情？”
“跟你說你也不明白�！�
我們忽然沒話說了，氣氛有些壓抑。她首先打破了沉默：“你不是點了我的臺嗎？還坐著干嘛？”
我有些后悔，后悔以這樣的借口把她叫過來。但她坐在床上，用沉默鼓勵著我的行動。床頭燈昏昏黃黃的，散發(fā)著曖昧的色調(diào)。我站起來，把她摁在床上，開始解她的衣服。
當解開第一個扣子的時候，我的手開始顫抖，像帕金森綜合癥，連著我的心都抖個不停�？圩勇慕庀氯ィ诮獾阶詈笠粋�扣子的時候，我停止了動作。25號躺在床上，靜靜的看著我，淚水從她兩邊的眼角慢慢流出。
我急忙后退了一步，手忙腳亂的要找毛巾。
她站了起來，卻自己解開了最后一顆扣子，脫掉了外套和里面的衣服，赤裸著上身，只戴了一件文胸。
她雙手向后輕巧的探去，解開了掛鉤，慢慢的把文胸也脫了下來。整個上身赤裸裸的出現(xiàn)在了我面前，只是在她的左邊乳房上，有一塊巴掌大小的白色胸貼。
“我小時候的發(fā)育不好，長大了以后，左邊的乳房比右邊的大了好多，也好看一些。我出來做的時候，想著要是以后遇到自己喜歡的人，還有什么干凈的地方能留給他呢？我就用胸貼把左邊的乳房粘了起來，不管客人再怎么要求，我都沒有拿下來過。我的身子臟了，只有這一個地方是干凈的�！�
25號一點一點的把白色胸貼撕了下來。左邊的乳房大而飽滿，呈現(xiàn)出跟身體膚色不太協(xié)調(diào)的白皙。她抓住我的手，慢慢的按在了上面。
手上傳來的柔軟觸感讓我渾身戰(zhàn)栗，我輕輕抱住她，摸索著向她的嘴唇親去。她卻一扭頭避開了，掉著眼淚說：“別親我，臟�！�
我齷齪不安的欲望就像滴落在高原上的露水，轉瞬間就被風吹的干干凈凈，一件一件的重新給她穿上衣服，用毛巾幫她擦去淚水。25號紅著眼睛說：“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彼叩介T口轉頭看著我，“明天去找我，我有話要對你說。”
到了第二天，我并沒有去找她。我覺得沒有臉面去面對這樣一個對待自己的女人，我甚至不知道在她面前自己該以一種什么樣的姿態(tài)出現(xiàn)，或者給她一個什么樣的許諾和希望。也許她并沒有對我奢望什么，但這只能說明我的無能，或者怯懦。
每當回頭自我檢視的時候，總發(fā)現(xiàn)最青春的熱血都不知道涂抹在了什么地方，生命的歷程就像涂鴉一般的渾渾噩噩。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拿什么再面對她。
就這樣過了幾天，我終于又鼓起勇氣撥打25號的手機，卻始終無法接通。在那天黃昏的時候，我去娛樂城找她。太陽快要落下了，天邊的顏色像摻了水一樣稀薄。我對前臺說：“我找25號�！�
過了一會兒，從樓上“噔噔噔”下來一個小姐，梳著馬尾辮，操著東北口音：“誰找25號？”
我說：“我�！�
小姐打量了我?guī)籽郏骸澳闶遣皇墙袇^(qū)明？”
我說：“是�！�
“你等一下�！毙〗阏f完又“噔噔噔”上樓去了，過了一會兒她下來，手里捧著個紙箱子，“25號已經(jīng)走了，不在這干了。她臨走的時候說，要是有個叫區(qū)明的男人來找她，就把這只小狗托給他養(yǎng)�！�
我接過紙盒子，問：“她什么時候走的？”
“走有一個星期了。她得病了，沒法再干了。”小姐抽出一根煙點上，吐著煙霧，“你要再不來，這狗明天就被我扔馬路邊上去了�！�
我問：“她得什么��？”
她抽著煙：“什么�。扛尚〗愕倪�能得什么�。俊�
我低頭看看紙箱子里的小狗，它也在抬頭看著我，眼神清澈，不諳世事。小姐又抽了兩口煙，說：“就這點東西，沒事了吧？沒事我上去了�！�
“哎，那個……”我叫住了轉身上樓的小姐，“她走的時候讓我來找她，說有話要對我說的。”
小姐站住想了一會兒：“對，有這么個事，我記起來了。她讓我告訴你，她的名字叫秋紅�！�
“她為什么一開始不自己告訴我？”
“廢話。你媽給你的名字，你用這個名字去當雞啊。”
我捧著紙箱子走了出來。太陽已經(jīng)落山，或者還沒有落山，而是被高大的建筑給擋住了�？傊B摻了水一樣稀薄的顏色都沒有了，天空中還有一些未逝的光線茍延殘喘著，維持著剛剛及格的可見度。
路邊車水馬龍，我一路走回了學校。走到學校門口的時候，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我走的很慢，因為我把一直等待的東西給丟了。
老曾說過，總會有主女角的，有了你就知道了。
昏黃不定的路燈下面，我看著紙箱子里的小狗說：“我要給你起一個威武強壯的名字，讓你像自己的名字一樣堅強的活下去。”
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秋江幫窮”。這是我從書上看來的取給藏獒的名字。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20200752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