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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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就在我打算把晏五的事情弄利索的時候,學校卻又組織去南方寫生,一去就是一個多月的時間。沒辦法,晏五的事情只好暫時耽擱了下來。
去了南方以后,同學們的荷爾蒙像不受控制的野草一般迅速泛濫,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錯覺,整天都能嗅到一股子男女發(fā)情的味道。在一個南方小鎮(zhèn)上安頓了不到一個星期,幾乎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出雙入對,結合速度比起非誠勿擾有過之而不及。女班長娜娜,也就是老曾的前女友,看到我還是單身一個人,于是充分發(fā)揮了一個優(yōu)秀班干部的職責,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沒過幾天就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
她給我介紹的對象叫彩霞,都是一個系的,但比我高一屆。不算上姓氏的話,這輩子我認識的叫“彩霞”的都可以組建一個加強排了,人數(shù)只多不少。娜娜作為介紹人,我們?nèi)齻一塊吃了個飯。
彩霞端莊淑女,披肩長發(fā),模樣還不錯,就是臉上的粉底打的有點厚。我沒話找話的說:“吃菜吃菜……彩霞你是哪里人?”
“我是北京人!辈氏家粡堊炀蛶С隽艘还勺訚庥舻牡胤角徽{,帶著一股子膻味,怎么聽也不像北京土著。她夾了一根干煸豆角,咬了一口。剩下了半根放在餐碟里,唇不露齒的輕輕咀嚼。
“首都的啊。北京市里的嗎?”我追問了一句。
“嗯,是!辈氏驾p輕點了點頭,又道,“這豆角蠻辣的!
“咦?咱們剛認識那會兒我記得你是菏澤單縣的啊,怎么現(xiàn)在又成北京人了?”娜娜心直口快。
“單縣好啊,羊肉湯好喝!”我接話道。
“我家,我家早就搬到北京去住了。You know,我Dad在北京買的房子,兩套。So,我現(xiàn)在是北京戶口。”彩霞中英并用的解釋,急于跟單縣擺脫關系。
“兩套房子?”我驚訝道:“北京的房價可不便宜啊,你爸是做什么生意的?”
“我Dad不是做生意的,他是縣土地局的局長!
“哦!蔽一腥淮笪颉
“嗯,So……北京蠻好玩的,迪斯尼游樂場什么的,等有空去北京了我?guī)銈働lay……”彩霞賣力的夸獎著沙塵暴過后的北京,仿佛那是她爸一手建起來的。
“吃菜,多吃點!蔽矣纸o她夾了一塊紅燒排骨。
“謝謝!辈氏驾p輕咬了一口,矜持的像束滿了皮筋的大閘蟹。
出于禮貌,我沒話找話的跟彩霞又聊了幾句,她那一口夾著膻味的混合腔調搞的我食欲大減,發(fā)揮失常,啤酒喝了不到一瓶就頭暈目眩。端著盤子的服務員手忙腳亂的經(jīng)過,不小心把幾滴菜汁濺到了彩霞的包上。彩霞立刻翻出濕巾跳起來驚叫:“Oh!Shit!我的阿瑪尼!”
跟土鱉官二代共進晚餐絕對是一種折磨,在她拼命擦包的時候,我跟娜娜聊了起來。我說:“娜娜,你跟老曾還有希望復合嗎?”
“絕對沒希望了!蹦饶群藓薜牡溃骸拔腋嬖V你,現(xiàn)在我都神經(jīng)過敏了,都不能聽見‘走’字!
我說:“老曾那就是句口頭禪,習慣就好了。得有個適應的過程!
娜娜說:“真適應不了,我一想起來就胸口憋的慌,喘不上來氣!
我笑道:“有那么嚴重?”
娜娜一本正經(jīng)的說:“真的,不騙你。”
彩霞的包擦好了,飯局接近了尾聲。我說:“咱們走吧!
娜娜捂著胸口,臉色一下變的紫青。
一個多月的寫生時間過去后,重新回到天津,我去晏五的公司宿舍找了他。
說是宿舍,其實就是一間三居室的套房,住的都是他們公司的人,男的女的都有。我敲門敲了好久,晏五才睡眼惺忪的給我開了門。一個頭發(fā)散亂的女人裹著床單光著腳丫子從他房間里溜了出去。
晏五揉著眼睛:“師兄你回來了。”
我皺了皺眉頭:“怎么才起床?”
“昨天睡的有點晚了。”晏五的聲音還迷糊著。
我進了他屋里,一股子香煙混合女人肉體的味道。我朝門外邊瞅了瞅:“那女人是誰?”
“沒誰,小麗,也是在我們公司上班的!标涛逵帚紤械脑缘乖诖采希槼屡恐。
“你倆什么關系?怎么在一塊睡?”
“啥關系也沒有。昨天晚上我睡得好好的,她就光著身子跑進來鉆我被窩里了……”晏五含混不清的說道。
“我告訴你,你可別亂搞。要找就找個正兒八經(jīng)的!
晏五在床上趴著,沒吱聲。
我停了一下問:“身份證拿到了嗎?”
“快了……師兄這事你別管了。”
“啥?”
晏五坐了起來,靠著枕頭:“老板說還想讓我繼續(xù)干。以后不用我打人,就光保護他一個人的安全就行!
我嗤笑一聲:“由打手變保鏢了?”
晏五低著頭,手里摳著被角。
“咋,你同意了?”
“老板說,一個月給我三千!标涛逍÷暤恼f。
“三千?三千你就能干這昧良心的活?五子,聽師兄一句勸,回家吧,要不咱換個活干也行!
“他們以后拆遷什么的事,我不參與,光跟著老板行了。他就看中了我功夫好。師兄,其實這也沒啥,我又不干壞事……我不想回家,不能光靠師父養(yǎng)著我。我又沒手藝又沒文化,去工地上掂大泥,累死累活一個月才能掙多少?七八百。”
“七八百咋了,那是憑本事掙的錢!
“師兄,我這也是憑本事掙的錢!
晏五最終還是決定留了下來,對這一點我無可奈何;蛟S我根本沒有資格教育他該怎么去做,因為我在這個社會上依舊混得灰頭土臉,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娜娜給我介紹的叫“彩霞”的土地局局長之女,吃完那頓飯后我都不想再見她第二眼。
不管生活如何繼續(xù),我依然要想辦法找到那個曾經(jīng)給我算過命的瘦道士。這個事情我給大順說了,他拍著胸脯說沒問題,這個事包在他身上。他對于天津的熟悉程度猶如耗子之于糧倉。只要那人還活在這個城市里,就能把他給翻出來。
大順動用了所有認識的兄弟和眼線,一連找了個把月的時間,最后對我說失敗了,沒有找到我說的那個人。
我有些沮喪,如果說連大順都找不到的話,那可真是找不到了。
大順安慰我說:“說不定那家伙去了別的地方。山水有相逢,說不定啥時候就能碰見呢。這玩意誰都說不準!
我不死心:“你真的把所有的地方都找了?沒把哪給漏忘了?”
“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大順對我的懷疑很不滿,“該找的地方全找了,連不該找的地方都找了?词厮锩嫖叶纪腥舜蚵犃,根本就沒這號人。同安里的那片民房,我?guī)缀跏敲考叶挤藗遍。胡同口,超市,商場,澡堂子,娛樂城……哎,對了,我前天在錢江娛樂城見著你師弟了。”
“行了你,別轉移話題。先把正事交代清楚。”
“正事都說完了,沒找到不是。我給你說,就在錢江娛樂城,我真見著五子兄弟了,F(xiàn)在混得老拽了!
“錢江娛樂城?”那地方我沒去過,但聽說過,里面亂七八糟的,干啥的都有。據(jù)說還有濃妝艷抹的大姑娘抱著鋼管在上面跳舞,扒開屁股才能看見內(nèi)褲。聽大順這么一說,我有些意外,晏五能去那種地方?
“真的,沒騙你。五子兄弟現(xiàn)在搖起來了,穿著一身黑色皮衣,還帶著幾個小弟呢在那喝酒,老有范啦。當時我急著有事,也沒顧得上跟他說話!贝箜槗u搖頭表示惋惜。
我有些發(fā)呆,大順問我:“哎,你是不是好長時間沒見過他了?”
“是,也挺長時間了,快兩個月了吧!蔽亦f道,“我得去看看他了!
我去找了晏五,在他公司里。晏五正叼著煙,在跟一幫子人甩撲克。他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接著站了起來:“師兄,你怎么來了?”
晏五還是那種憨憨的笑臉,不過卻瘦了一些,下巴上的棱角都露出來了,透著一股子成熟雄性的氣息。
“現(xiàn)在都學會抽煙了?”我看著他手上的煙頭。
“沒有,就是瞎玩,平常都不吸!标涛逭f著,把煙扔在了地上用腳碾滅。他的頭發(fā)長了,不再是原來的小平頭,而是理成了毛寸,打了啫喱水,一根根的直立著,散發(fā)著一股說不上來的香氣。一身成套的黑色皮衣,穿著合身得體,可以看出來價格不菲。
“五哥,這誰啊這?”跟他打撲克的幾個人站起來問道。
“這我?guī)熜职,我跟你們說過的,現(xiàn)在讀大學呢。”晏五介紹道,語氣里帶些得意和自豪。這多少讓我有些尷尬,沒想到晏五還能以我這個大學生的身份為榮。
那幾個小子一聽,立馬就“哥,哥”的叫上了,紛紛上來遞煙。我擺擺手示意不抽,說主要就是過來找?guī)煹苷f說話。
晏五支散了他們,讓我坐下。我說:“你不是給過我一個手機號碼嗎?一直打不通,就直接過來找你了!
“嘿嘿!标涛宀缓靡馑嫉男α诵Γ瑥亩道锩隽艘粋嶄新的翻蓋手機放在了桌上:“原來那個手機掉馬桶里去了,連卡都泡壞了。老板又給我換了個新的!
手機錚亮,是剛上市的最新款。我說:“大順對我說,前天在錢江娛樂城見著你了。”
“哦,是……”晏五想了想,“前天去過。我沒瞅見他,他眼神還挺好使的!
“那娛樂城可不是啥好地方,你現(xiàn)在都去那地方玩?”
“哪呀,師兄你還不了解我呀,我就不喜歡去那亂七八糟的地方。就是老板喜歡去那玩,我得陪著過去。我現(xiàn)在不是干著保鏢嘛!标涛逭f著去摸煙盒,剛一伸手又縮了回去。
“五子,別在這干了,你還是回家去吧!
“回家干啥啊,我這不干的挺好的,有吃有穿,每個月幾千塊錢的工資,啥都不缺。回家了上哪找這么好的活去?”
“可他們干的都不是正當生意……”
“你想多了師兄,咋不是正當生意啊?俺老板跟市里工商局市政局的領導們都是朋友,他們有什么活都得找俺老板給幫忙。我這可是給政府打工吶。聽說俺老板下年還準備當人大代表呢。”
我被噎了一下,不知道該說啥。晏五繼續(xù)說起來:“我現(xiàn)在有了錢,也能孝敬師父了。前幾天我剛往家寄回去一盒人參,俺老板從韓國捎回來的。我寄給師父讓他補補身體,還給杜姨帶了一套蘭蔻化妝品。”
我忽然慚愧起來。出來了這么多年,我都沒給二叔買過什么,更別說杜姨了。在晏五擺出的事實面前,我已經(jīng)無話可說,再說下去就是自取其辱。臨走的時候我挽著晏五的肩膀:“五子,好好干自己的活,千萬別沾亂七八糟的東西!
“放心吧師兄,我能管住自己。”晏五說這話的時候一臉認真。在那一瞬間,我仿佛又看到了他小時候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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