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在线免费看_2021午夜国产精品福利_国产视频精品视频_1024cl地址一地址二地址三2019

用戶名:
密碼:
第6節(jié) 額吉和罌粟花(六)

  額吉一天都在緊張地做著被趕走的準備。她甚至縫了一個口袋,裝格兒的口袋。到時候,只要來人趕她,她就把格兒裝在袋子里,并藏到自己肥大的蒙古袍里邊帶走她,無論是死是活,她走到哪里都要把她帶到哪里。

  

  當(dāng)然,額吉也是做著兩種準備的,她一方面做著被趕走的準備,另一方面為正村做了一頓豐盛的午餐,尤其是用心地做了一個羊雜湯。

  

  因為正村喝湯的時候不喜歡放醬油,所以額吉給正村做羊雜湯都是做白湯的。

  

  額吉把洗干凈的羊肚、羊心切絲,把羊頭肉、羊肺切成條,再把羊腸切成眼睛一樣大小的塊狀,把香菜切成段,蔥切成豆瓣蔥。

  

  額吉將鍋內(nèi)盛煮羊肉的湯上火,再將剛才準備的各種主料下鍋,調(diào)入食鹽、花椒水、蔥、姜、蒜,然后加旺火一邊燒火一邊用勺子攪拌。

  

  在里間床上的格兒,這時候已經(jīng)睡著了。因為斷裂的舌頭疼痛,格兒已經(jīng)哭了好幾個小時,現(xiàn)在她哭累了,已經(jīng)疲憊不堪地睡著了,她歪斜著的小臉,有可能是因為夢中的疼痛造成的,嘴巴和小小的腳丫也不時地抽動著。

  

  鴨子詩詩臥在床腳下,脖子揚著,圓圓的眼睛盯著格兒,就好像一個警察一樣,隨時關(guān)注著任何微小的動靜。

  

  因為要隨時看護著格兒,所以額吉在做飯的時候,里間屋子的窗簾總是撩起來的,這樣她就能看見床上的格兒。

  

  額吉一邊攪著鍋里的湯一邊看格兒的睡姿,忽然瞥見床頭上掛著的那串葫蘆,猛然想起了那天讓正村贊不絕口的粥。

  

  那天的粥為什么那么清香,就是因為里邊掉進了一個葫蘆吧?

  

  額吉忐忑地摘了一個葫蘆放進了鍋里,然后接著熬,在熬的過程中,她一次次地用勺子嘗里邊的味道。

  

  額吉吧嗒著湯的滋味,眼睛越來越亮:好香,真的好香。

  

  湯燒開后撇去浮沫,奶白色的白雜碎湯熬好了。

  

  額吉把湯里的葫蘆撈了出來。這是個已經(jīng)被抽干了營養(yǎng)和香味的空殼,放在湯里也沒有用了。

  

  額吉將黑色的大海碗里放上香菜、芝麻醬、辣椒油,將湯盛上放進食盒里。

  

  額吉端著食盒親自去給正村送飯了。

  

  那天傍晚,民樂來找額吉,他并沒有因為正村打他的那個嘴巴而在額吉面前不好意思,他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擦著頭上的汗,站在小院的門口對額吉說:其實,正村的軍隊里有食堂的,而且有專門的日本師傅做飯,那些師傅都受過專門訓(xùn)練,做出來的日本料理比額吉做的要好得多,所以額吉沒必要學(xué)那些日本師傅做那些清淡的粥,味道要濃一些。這幾個月,正村跟著那漢族女人吃飯已經(jīng)變了口味,吃東西喜歡味濃些的了。

  

  民樂還說:正村是個美食家,很講究吃,給他做菜的廚子有好幾個,有日本師傅,朝鮮師傅,東北的師傅,還有川廚。以后并不是一天三餐都需要你做飯,一周也就是吃幾頓你做的。過去頓頓吃是因為那女人喜歡,以后早餐和中餐別的師傅做,就不需要你送了,你晚上送一次好了,別忘了,每次都要有你做的羊雜湯。

  

  額吉緊繃著的那根弦終于松弛下來。

  

  額吉想:是羊雜湯救了我呀!

  

  民樂交代完就轉(zhuǎn)身走了,可額吉剛關(guān)上院門,民樂又在院外招呼:大嬸,我忘記告訴你了,你以后每天上午去大食堂幫忙,下午就不用了。

  

  那以后,額吉生活得非常充實,非常滿足。

  

  充實是因為她沒有一刻休閑的時間,上午去大食堂幫忙,下午忙著給正村做飯,夜間忙著掏地洞。

  

  在做這些事情的夾縫中,她還要照顧罌粟。

  

  所謂的大食堂,就是給那些勞工做飯的地方。

  

  大食堂的飯菜很簡單,都是一些粗劣的食物,所以做起來很簡單,幾乎不用動任何的腦筋。額吉每天的任務(wù)就是將那些爛菜幫子和爛菜葉子洗出來,然后切碎就可以了。

  

  但大部分的時間額吉沒有菜可洗,也沒有菜可切。因為即使是這些爛菜葉子,勞工們也不是每天都能吃上,大多數(shù)的時候,勞工的飯只是一個饃和一碗刷鍋水一樣的清湯。

  

  因為這里分工明確,她又是正村的私人廚師,所以沒事的時候,她就可以離開。也許在這個比納粹集中營還陰森恐怖的地方,額吉的日子和其他人比起來就是進了天堂一般了。

  

  雖然勞工們用仇視的眼光看她,但也沒人敢惹她。這個女人雖然不可怕,但正村的槍可怕。作為正村的私人廚師,額吉一直享受著正村在這里的威力所形成的蔭涼。

  

  當(dāng)然,你無法否認,這個個子不高也不矮的中年女人,天生有一種不言自威的強大感。她站在人群里,人們就會自主不自主地安靜下來。她不像南方女人那樣,老太婆了還依然一副小鳥依人柔情百媚的樣子,也不像東北女人那樣上了點年齡就潑辣大膽、高門大嗓、咋咋呼呼。她既不做作,也沒有下層人與人見面時的過分謙卑,她圓潤大方的面孔上流露出來的是自然、端莊和祥和。無論面前站著什么人,她都是一個態(tài)度,恰到好處、不卑不亢地表達著自己的友善。她處亂而不驚的樣子,她與人交往不近不遠的距離,讓一些整日對她怒目而視的人都不想再采取進一步的行動,也無法和沒有借口采取進一步的行動。

  

  到了大食堂,額吉才從那些做飯人的嘴巴里,知道了這個世界正在發(fā)生著的事情,知道了那大片大片的罌粟地,那開著美麗、妖艷的花朵的罌粟就是大煙,知道了日本人種這些東西是為了去大把大把地換錢。

  

  額吉還從他們悄悄地議論中,知道罌粟是一種好東西:累了吃點能解乏,想家心苦的時候用點兒,能讓你的心情輕松。身上有傷時,吃了還能解疼。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自己愿意、也喜歡吃那葫蘆子呢,怪不得自己被罌粟的妖艷和美麗迷住呢,原來他們都說罌粟好呀。

  

  是呀,這些每天做著牛馬活計的老百姓,亡國奴,他們是需要罌粟來緩解和麻醉自己身體和心靈上的創(chuàng)痛的。

  

  何況是一直生活在草原深處,只認識牛、馬、草地、鮮花,從沒見過世面,從沒見過也沒聽說過罌粟,從不知道鴉片這個名詞是什么的蒙古族婦女了。

  

  沒人和她說過罌粟就是鴉片,那美麗的妖艷只是外表,被美麗的外表掩蓋的是那些毒汁,那些毒汁經(jīng)過加工提煉就是毒品,而毒品對人的傷害是巨大的。

  

  從沒有人和她說過這些,一直到死的那天,她都堅定地認為罌粟是好東西,能止疼,能解乏,否則,日本人大老遠地跑到中國來種那么多做什么,是的,肯定是好東西。

  

  她還知道了這幾年草原不再安靜的原因,是因為日本在內(nèi)蒙古地區(qū)扶植成立了一個什么專門的政府,并且建立了駐蒙軍,這些人駐扎在各主要城鎮(zhèn)及鐵路沿線,以維持日本的殖民統(tǒng)治。他們有自己的偽蒙古軍和警察部隊,對內(nèi)實行法西斯統(tǒng)治,對外是同共產(chǎn)黨八路軍和國民黨軍隊作戰(zhàn)的工具。

  

  這個時候,日本的特務(wù)機關(guān)已經(jīng)遍布內(nèi)蒙古各地,形成了特務(wù)統(tǒng)治網(wǎng)。日本人在“蒙疆”地區(qū)建立銀行,組織公司,探查資源,進行經(jīng)濟掠奪。僅1938年,即從“蒙疆”輸出物資總額達10839萬元。對糧食、畜產(chǎn)品等生活必需品物資實行嚴格的“統(tǒng)制”政策,大片大片地種植罌粟,制造和販賣鴉片,不僅掠奪、毒害被占領(lǐng)區(qū)內(nèi)的各族人民,而且將90%以上鴉片運往北平、上海等地出售,以牟取暴利。

  

  內(nèi)蒙古地區(qū)變成了日本侵略者“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掠奪戰(zhàn)略物資和向北進攻蘇聯(lián)和蒙古,向中國西部和東部大舉進軍的主要后方基地。

  

  不僅如此,日本人還在內(nèi)蒙古學(xué)校教育中,全面普及日本語教育,建立許多專門的日語學(xué)校,成立蒙疆日本語普及協(xié)會,對教師實行審定和開辦訓(xùn)練所,實行語言學(xué)審定考試制度等。

  

  日本人不但讓中國孩子學(xué)習(xí)日語,罌粟地里的中國民工干完活也經(jīng)常要參加日語短期培訓(xùn)班。

  

  看來日本人是準備在這個美麗的草原上常住下來了,他們完全把這里當(dāng)成了自己的領(lǐng)土。

  

  額吉也知道了她兒子被抓去干活的那個礦山就是日本人開的,而兒子在逃走之前修的那個鐵路,也是日本人為了輸送戰(zhàn)略物資才開工的。

  

  這些額吉都剛剛知道。

  

  知道這些之后,額吉平靜的心情并沒有被打亂,她仍然一如既往、按部就班地生活著。額吉只認準了一個理兒,無論這個世界怎么變化,人和人之間都要講究:你敬我一尺,我讓你一丈;即使是仇人,相互只要真誠相待也能變成朋友。

  

  在每一個傍晚,額吉還是認真地給正村做羊雜湯。

  

  也許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里,已經(jīng)沒有任何人做湯比額吉更認真的了。

  

  為了能把這湯做得好吃點,再好吃點,額吉真是用盡了心血,加了十二分的小心。

  

  而當(dāng)鍋里的湯發(fā)出清香的味道,躺在床上的格兒就咿咿呀呀地發(fā)出聲音,將胖乎乎的手指含在嘴巴里吮吸著。

  

  鴨子詩詩也張開扁扁的嘴巴離開了床邊,忘記了自己守護神的職責(zé),圍著鍋臺轉(zhuǎn)悠?赡苁菫榱税徒Y(jié)額吉,它用腦袋不停地蹭額吉袍子的下擺。

  

  額吉看了一眼已經(jīng)饞得失去矜持風(fēng)度的鴨子,嘴里咕噥著:你這只饞鴨子呀,沒有你不吃的東西,做什么你都要嘗第一口。

  

  是呀,鴨子詩詩到這個家以后可是比在湖里饞多了,聞著香味就煩躁不安,非得吃上一口才安靜,對這一點,它仿佛自己也覺得很不好意思,可是有什么辦法呢,鴨子一定在想:自己這些個毛病還不是你給我慣出來的?

  

  額吉嘴上嗔怪著,手上的勺子卻伸進湯鍋,勺子離開湯鍋的時候已經(jīng)是裝了半勺香湯。額吉將那香湯吹了吹,倒在鴨子的食盤一半,端著另外的一半走到格兒的床前,用一個小勺掏了很少一點點湯,再次吹吹,還用舌尖舔舔溫度,然后放進格兒的嘴巴里。

  

  格兒立刻香甜地吧嗒吧嗒嘴巴。

  

  額吉看了看格兒吮吸香湯時那甜嘴蜜舌的樣子,真是要多可愛有多可愛,她把自己的額頭抵在格兒的額頭上:我的小寶貝,我的小公主,我的小格格看你吃得那個香。

  

  格兒張著沒有舌頭的空蕩蕩嘴巴,無聲地燦爛地笑了。

  

  格兒的生命力真是太強了,她的傷口已經(jīng)痊愈,現(xiàn)在無論是吃東西還是喝湯,都看不出有什么疼痛的感覺了。

  

  因為孩子不會哭,額吉只能從表情上來斷定孩子的痛苦和快樂。

  

  看見孩子張開的那空蕩蕩的嘴巴和那無聲的燦爛的笑容,額吉的心“咕咚”一下又掉進了深淵。

  

  短暫的快樂重又被拉回到殘酷的現(xiàn)實里。

  

  額吉心痛地一勺勺喂著格兒,眼淚一顆顆地落在湯里,也落在格兒粉嘟嘟的小臉上。

  

  這個時候,鴨子詩詩正在圍著那湯盤轉(zhuǎn),它不敢把嘴巴再伸進那湯盤,因為它剛才急不可待地將嘴巴伸進湯盤的時候,熱湯把它燙得蹦了一個高,所以它不再敢輕易地伸嘴巴了,只能試探著來?磥硐虢怵捫募笔遣恍械,凡事都應(yīng)該悠著點。

  

  額吉看看格兒,再看看鴨子,然后想:這樣平靜的日子如果一直這樣過下去也不錯,正如民樂說的,出去了兵荒馬亂的,也不一定比這里好。

  

  可是,這樣平靜的日子還是讓忽然闖進來的民樂給破壞了。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請自覺遵守互聯(lián)網(wǎng)相關(guān)的政策法規(guī),嚴禁發(fā)布色情、暴力、反動的言論。
評價:
表情:
用戶名: 密碼: 驗證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