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赤子傷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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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來,吃飯了……”不知道是張林艷忘記了牛玉芳尚在睡覺,還是什么事兒令她喜上眉梢了。
這剛進了病房,就開始嚷嚷了起來。
“來來來,哥,吃飯嘍。這可是嫂子特意給你點的‘炒五絲’和‘蔥油土豆堡’可香了。嫂子真偏心,連償都不給我嘗一口……哦,……”
張林艷總算反應(yīng)過來,朝著薛小翠伸了伸舌頭。隨即又走到薛小翠身邊調(diào)皮地“暴力”親了一下她的臉兒,好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這丫頭,怎么這么開心……”薛小翠心中納悶不已。
緊跟在她后面走進病房的楊潔茹,則是一言不發(fā)淺笑著,充耳不聞般任憑張林艷胡鬧。她走到了牛玉芳病床前,放下了手中提著的保溫桶后。再拿起床頭柜上的熱水瓶和碗筷向洗手間走去,她要把這些碗筷用熱水燙一下,好準備讓牛玉芳母子倆吃飯。
“呵呵,丫頭!是不是聽說男朋友要來了,所以開心不得了?”薛小翠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笑容,打量著張林艷。
“小姨,哪,哪有的事嘛……”聽了薛小翠的戲謔,張林艷頓時羞得無地自容起來。
她慌張地趕緊放下了手中飯盒,就要往外逃去。不料剛到門口打開病房的門時,卻和一個正要進門的人撞了個滿懷。
“喂!……哎喲……我,我的頭好痛喲……”傻不溜秋!撞了人家的下巴,頭當(dāng)然會痛嘍!就不知道人家的下巴被她撞了后會不會痛。
張林艷捂著被撞疼的腦袋,心想“是哪個不長眼睛的亂闖撞著本姑娘來了?”旋即抬頭向來人看去。
身材魁梧皮膚黝黑,年齡大概三十左右。眼大眉粗,剛毅的臉上滿是倦容。那又黑又密形如鋼針般的胡渣,明顯的冒了出來。臉上這些長途奔襲后的倦容,卻遮擋不住他本來的俊朗。
這大寒天的零下近十度,他居然不戴帽子!“難道,他不怕冷?有沒搞錯,這里可是北方耶。”想想自己在醫(yī)院的走廊里,都得將圍巾緊緊地圍在脖子上。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和感冒擦槍走火。
再看他身上的衣服,還是四個口袋的深黃色毛呢軍裝。肩上,兩杠兩星!張林艷忽然想起了什么,本是想逃出去的她,這會俏臉紅得如同熟透的蘋果般煞是可愛,給人種好想要咬上一口的感覺。
她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你,你……來啦。這么快?”然后再無下文傻了般的呆立那里,直定定的看著來人。俏臉上飛上兩片紅暈,洋溢著絲絲幸福神色。
“嗯,心急!所以,來了。”來人將本來很多要說的話,硬生生壓縮成了幾個最簡單的字。他慌忙避開她那灼熱的眼神,反手取下了身上背著的背包。
略略看了張林艷一眼后,就將那手中和周正浩帶回來差不多的大背包,隨便朝她手里一塞。也不管張林艷是否能拿得動他那碩大無比的背包,然后徑自向病床前走了過去。
果然,還沒等到他走到周正浩病床前,就聽見“噗通”一聲!卻是張林艷實在經(jīng)受不住那背包的沉重,被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正浩,你怎么樣?哥來看你了!”來人走到病床前直接將在病床上躺著的周正浩托起,再擁進了他的懷里。
“哥……”周正浩沒有多說,一個字足夠。他和來人緊緊的擁抱在一起,喉頭不停的鼓動著卻什么也沒說。
“兄弟,別難受。我這就去找醫(yī)生。”他隨即將周正浩放在了病床上,轉(zhuǎn)身就朝外走去。甚至看也不看病房里任何人一眼,剛毅的臉變得鐵青。那眼神里流露出的悲傷直讓人心悸,讓人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的腳步向外面走去。
“護士,406病房的主治醫(yī)生在哪里?我要見他,馬上!”聲音不高,但那剛強而有力的渾厚聲,還是嚇得正在兌藥水的小護士一大跳。
她抬起頭來一看,就象活見了鬼般,驚恐得說不出話來。“這人蠻不講理!”原來剛才在樓下護士就被他驚擾了一番。
“黑臉黑胡子黑不溜秋,怎么看也不象個軍人。若是他再戴上副墨鏡,倒像是黑社會中的大佬!偏偏他身上穿著的就是軍裝,居然還是兩杠兩星的中校。”一剎拉間,護士在心里將他批評得如同什么似地。
“問你話呢,啞巴啦?”剛才的聲音,已經(jīng)變成了低聲的怒吼!
“他們……在……在會議室,會診,我,帶你……”小護士驚顫著連忙放下手中的活,從圍欄里走了出來快步的向會議室走去。
“喂!你別這么兇好不好?嚇著人家小姑娘了……”跟在他身后的張林艷,總算找到了說話的機會,連忙拉著他的衣袖提醒著。
“我才沒嚇?biāo),是她不?jīng)嚇。”他邊走著,淡淡的回答了一句。
“這是什么邏輯?你沒嚇人家,是人家不經(jīng)嚇?這世界上,居然連這種混賬話也有。唉!嚴世軍,真不明白你爹是怎么教你做人的道理了?”
“你慢點,等等我。哎喲……”張林艷高跟鞋的鞋跟不知怎么的就掉了一只,一個趔趄身體頓時傾斜得差點兒摔倒在地上。
等到她站穩(wěn)再看的時候,他已經(jīng)消失在走廊里不見了蹤影。
……
會議室里坐著好多人,醫(yī)生圍著會議桌而坐。而代表病人家屬旁聽的王家林和陳敏等幾個人則坐在靠墻的椅子上,各自神情焦急的等著醫(yī)生們會診的結(jié)果。
醫(yī)生們并沒有因為有人進來而停止談話,他們略看了一眼滿臉倦意的嚴世軍后,神情嚴肅地繼續(xù)著討論剛才的話題。
而走進會議室的嚴世軍,不知道是因為看見了身穿警服的陳敏,還是身穿軍服的王逸軒坐在那里都沒講話的緣故。他慢吞吞地一屁股坐在靠近門邊上的椅子上,跟著眾人無奈地等待著會診結(jié)果。
“孔教授,您剛才說的病人身上燒傷的肌肉組織,可以通過消除表層壞死,再進行活體移植達到恢復(fù)的問題已經(jīng)解決了,F(xiàn)在關(guān)鍵的問題就是病人的眼睛問 題了,這很重要。怎么樣才可以既不傷害眼球組織,不傷及眼膜脫離的情況下去除眼瞼的壞死?我們很想制定一個實驗性的治療方案,但目前我國尚未有這樣的病例 報告,也就是說沒有任何的經(jīng)驗借鑒,所以我們想聽聽您的建議。”
“趙主任,我可以肯定的說這種可能性全無!眼睛是人類最為脆弱的人體表面器官,象這種情況想全保絕無可能。目前恐怕全世界上成功的案例也找不出一 例來。要想去處眼瞼上的壞死組織,壞死的眼膜是必須摘除的。以目前情況來看,病人的眼膜已經(jīng)完全壞死了,眼膜肯定是無法保留了。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快 摘除壞死的眼膜,馬上進行眼瞼表層壞死去除手術(shù)。如果眼瞼壞死組織成功去除,三十天內(nèi)病人恢復(fù)達到預(yù)期效果。那么就必須立即給病人做眼膜移植手術(shù),這種灼 傷性的眼膜壞死只能在四十天內(nèi)進行移植手術(shù)。我的話說完了,你們大家研究一下。”
“孔教授,您和您的專家組,帶給我們的指導(dǎo)真是來得太及時了,真不知怎樣感謝您才好。如不是您提醒,我們將會走很多的彎路。真的太謝謝您了。”趙主任握著孔教授的手,激動的說道。
“不用客氣!這次我們專門從北京趕來,本來是受消防總隊醫(yī)院的派遣,特意為我們的救火英雄檢查來了。周正浩的這件事情,也是正好被我們碰上了。你們就不用太客氣了,要感謝就感謝我們的救火英雄吧。”孔教授笑盈盈的抬手指了指,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fā)的王逸軒說道。
“救火英雄?”所有人將目光都射向了王逸軒。
“呵呵,你們還不知道吧。去年北京一小區(qū)高層失火,他獨身一人連續(xù)往返大火中三十二次,一口氣救下了二十六個人。這也是那座高層失火卻沒有一人死 亡,非常成功的救火救人事跡。最后他因體力不支而英雄負傷,眼睛因為重度灼傷幾乎失明,好在當(dāng)時正好有對號的眼膜……但是這次把握有多大,我就不敢肯定 了……”孔教授簡單介紹了王逸軒的救火事跡后,又心情沉重地說出了他的顧慮來。
“孔教授,我求您,一定想辦法救救周正浩。我求您了……”王逸軒兩眼含淚,對著孔教授鞠了一躬懇求道。
此時沒有人為王逸軒的事跡而鼓掌,但是他們腦海里記下了王逸軒的事跡。正因為,他們現(xiàn)在為周正浩的事情而難過不已。
“嗚嗚嗚……”不知是誰,竟然失聲哭了起來。
“他娘的,哭什么喪?要哭,給老子滾出去哭……”坐在門邊上等等著會診結(jié)果的嚴世軍早已經(jīng)不耐煩,聽見哭聲后出口就是粗魯。
“我在為我兒子的事情傷心,關(guān)你什么事情?”張月明不知道此人是誰,氣呼呼的扔過去一句。
但他卻不知道隨口扔過的一句話,幾乎惹得醫(yī)院里鬧翻了天。
“就是因為你這混賬的爹,幾乎害死了他!你知道嗎?”黑臉軍人一下火起,忽地站了起來。
他沖到了張月明身邊,就象老鷹抓小雞般,將張月明從會議室里給拎了出去。
會議室里的人們,頓時驚慌起來。他們紛紛起身離開座位,一起涌向門外到了走廊里。
“你竟然還有臉說他是你兒子?你知不知道,當(dāng)年他差點被凍死,餓死、被人打死!你知不知道他在邊境上,為了救幾個失去爹媽的孩子,差點丟了性命……你這混蛋!你居然還有臉做他爹……”嚴世軍神情激動失去了理智,舉起了拳頭就要揍張月明。
不知什么時候跑過來的張月明兩個手下護住心切,他們沖上來就打那黑臉軍人。卻不料還未及近他的身邊,就被他一腳一個給踢翻在了遠處。隨即蹲在了地上,各自抱著大腿處忍不住叫起了痛來。
走廊里,頓時亂了套!陳敏急得大聲喝止,就是沒有任何作用。
“喂!你冷靜點……你快將人放下!……不準打人……”各種制止暴力的聲音,在走廊里齊齊響了起來。
王逸軒死死抓住黑臉軍人的胳膊不放,陳敏則趕緊掏出手機打電話報警要求支援。
“嚴世軍,你快放了我爸!他身體不好……他……嗚嗚嗚……”張林艷急得哭了起來,她沒想到這混蛋粗魯?shù)搅H不認的地步,居然對自己的未來老丈人也敢無理。
“夠啦!你們鬧夠了沒有?我都已經(jīng)是個廢人了,你們這樣為我吵鬧,根本就不值!就算我求你們,別再吵了。你們,都走吧……”
悲涼的咆哮聲,突然間響起!咆哮過后,人們耳邊嗡嗡作響。那滿是傷悲的余音,久久回蕩在走廊里不能散去。
一瞬間!所有人都停止了吵鬧,停止了他們要做的事情。
身上穿病服頭上纏滿了繃帶的周正浩,雙手亂揮悲傷地咆哮著。當(dāng)他再也聽不見任何的聲音后,慢慢轉(zhuǎn)過身去向他病房的方向,靠墻摸索著而去。
與他年齡極不相符的微駝身影,仿佛在這一瞬之間又蒼老了許多。蹣跚著而去的腳步,似乎拖著沉重的石塊般舉步維艱。不知道他那微駝的背上,又背負著人世間多少的傷悲和無奈。
原本是在牛玉芳和楊潔茹攙扶著而來的他,現(xiàn)在卻拒絕任何人的攙扶。扶著墻壁,摸索著一步一步地,朝著走廊的另一方向慢慢向前走去。走了幾步后他停了下來,伸直了那微駝的身子后,發(fā)出一聲沉長而悲傷的嘆息!
那沉重?zé)o比腳步和他那沉長的嘆息,是對人生的絕望,還是不舍的執(zhí)著?
而他以后的歲月里,又將怎樣去渡過那沒有光明的日子?
走廊里不再有一絲嘈雜,靜得可怕。過了許久,他那沉重地步履聲再次響起,“噗、噗、噗……”的回蕩在走廊里。
而他每邁出那異常艱難的每一步時,腦海里就浮映出一幕幕凄涼不堪的往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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