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
生活似乎被塞滿了,胡梅梅覺得自己的生活軌跡和很多人有了交叉,她不能單獨(dú)地做事,不能單獨(dú)地思考,沒有了空余時間,甚至沒有了緬懷自己另一只乳房的時間。
她坐在辦公桌前,看著窗外逐漸暗淡的天空。郵箱里已有若干封男同學(xué)的信,每一封都使她感動,難過,幸福,嘆息。她曾在一個月前告訴他,自己半年前被切除了乳房,作為一個女人,這是一件多么悲痛甚至可悲的事啊。“一顆乳房差點(diǎn)使我失去繼續(xù)生活下去的勇氣,我害怕夏天,甚至憎惡夏天,我憎惡浴室,憎惡泳池。我不敢照鏡子,我不敢直面它,有時半夜手觸摸到了,也會驚醒,那種感覺是什么,是一種‘無’,沒有了,失去了,你理解不了的,白天,我害怕別人的目光,他們總是落在我的胸前,難道透過衣服也能看出嗎?我變得恍惚,我希望自己每天穿著盔甲穿行在人流中。”
男同學(xué)很快就回復(fù)了,信不長,但語句堅(jiān)定。他說,維納斯沒有胳膊,難道說她就不美嗎?當(dāng)你把乳房看得很重的時候,你的痛苦會越大,當(dāng)你不在乎的時候,你就感覺不到痛苦。你的在乎不在乎可能取決于其他人的觀念,好,我也算“其他人”之一吧,那我告訴你,我不在乎!
胡梅梅長長舒口氣,覺得心中輕松多了。天色越來越暗,包藏了一個下午,雪似乎就要落了。
今天小宋休息,辦公室里就剩下胡梅梅和小張,電腦閃爍的熒光,把各自的臉映照得慘白。這時,小張突然抬起頭,用鼓凸的眼球掃視了一下四周,然后神情嚴(yán)肅地看著胡梅梅,胡會計(jì),我想和你說件事。
胡梅梅略有一絲疑惑,她不知道小張要說的這個事是什么事,但是,此刻,陰暗的天,昏黃的燈,氤氳的水汽,還有不冷也不熱的辦公室溫度,似乎正是互訴秘密的最佳時刻。
我想隆胸。小張不加鋪墊地說道。這的確讓胡梅梅感到震驚,隆胸,多么遙遠(yuǎn)的一個詞啊。
我要隆胸,必須要隆胸。我已查了很多資料,硅膠便宜,但質(zhì)感不好,摸起來硬梆梆的;水乳也行,切口也不大,塞在胸大肌后面,像真的;玻尿酸最保險,但使用年限短,時間長了就被吸收了。我想用水乳,還是水乳吧。小張兀自說著,像在超市貨架上進(jìn)行選貨。
胡梅梅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她對隆胸更是一無所知,只是心里感到一陣難受,剛剛稍微好轉(zhuǎn)的心情,跟溫度計(jì)遇到冷流,又縮回去了。她不知小張的乳房究竟有多小,小到要做隆胸的地步。
我乳房很小的。小張像是猜到了胡梅梅的心思。生完小孩哺完奶就更小了,只剩一個乳頭,我本來是無所謂的,但是我老公有了外遇,我調(diào)查過了,那個女的是個大波。
胡梅梅突然覺得,不討人喜歡的小張此時有些可憐,她的頭發(fā)雜亂地散落在肩上,眼睛鼓凸得更加厲害,她想起小張經(jīng)常拿出一卷話費(fèi)單,像批改作業(yè)似的在上面寫寫畫畫,畫完后又塞進(jìn)抽屜里,然后對著電腦搜索查閱一份份隆胸資料,原來,這就是她的秘密。
窗外開始飄雪了,靜悄悄的,再過一會兒,地上就會雪白一片,雪像個謊言似的,遮蓋了一切。生活中有多少是真實(shí),又有多少是虛假,比如小張即將飽脹的乳房,比如自己外表看著凹凸有致的胸部,比如男人和女人之間真真假假的感情。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